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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难逆第2部分阅读

    万种风情,每一朵梅花在她的眼里都具有无穷的生命力。

    就在她用心与在风中摇曳的花朵交谈时,忽然一声细微的响声惊动了她,她转到树的另一侧抬头寻找,发现竟然有个身着蓝色短袄,打扮似窑工的年轻男人正蹲伏在她的院墙头上。

    无聊的男人!

    她心里厌恶地骂着,认定墙头上那人又是一个前来偷看她的不肖之徒,于是她不打算理睬他,只想去找下人来赶走他。

    可是就在她想悄悄走开时,猛然看到那人的手正伸向她心爱的梅花!

    “不许动我的花!”她情急地大喝一声。

    虽然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在这宁静的清晨仍犹如平地惊雷。

    “啊——”墙头上的陆秀廷一声惊呼,拽着树枝摔落院内,满树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他本来只是想摸摸看那花瓣是否真如眼中看到的那般嫩如羊脂,感受一下那柔嫩似绒的质感。不料被这乍然响起的娇喝吓到,加上墙头积雪初融湿滑,他一个没站稳,重心直往下坠。

    为了稳住身子,陆秀廷正在摸梅花的手本能地抓住树枝,没想到树枝竟断了,他连枝带人地从墙头摔落墙内。

    虽说地上有积雪,可是没有防备的他仍被摔得不轻。但他顾不上检视自己身上是否有伤,也来不及将眼前的女孩看清,就连忙起身抱拳赔礼道:“对不起,是在下一时疏忽……”

    “出去!”可对面的女孩不等他说完,就冷然发出了命令。

    这让历来谦虚礼让的陆秀廷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自己有错在先,也无法生气。

    他直起身,对背对他的女孩再次解释道:“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前来梅岭踏雪寻梅,被这里独开墙边的梅花所吸引,为就近赏梅才攀上墙头……”

    “无礼恶徒休说废话,出去!”梅蕊身子未动,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这下可把陆四公子惹恼了。

    哼,天下何来如此刁蛮无礼的女子?竟然连话都不让人说完!

    他轻拍衣袖,背起双手寒声说:“姑娘如此无礼,恕在下难以从命,请代为引见此庄主人!”

    在他想来,自己擅自爬墙固然有错,但为了赏梅情有可原。而被她惊吓,摔下墙头则错不在己,这女孩本该为她冒失的喝声导致自己摔下墙头道歉的,可此刻,她不仅不道歉,还连让他说一句完整话的机会都不给,这实在是岂有此理!

    更何况,他绝对不愿背上“无礼恶徒”的骂名!

    “呸,无耻小人也配见我爹娘?”十四岁的梅蕊霍然转身怒瞪着他。

    “啊,原来姑娘正是此庄主人,恕在下有眼无珠……”

    “闭嘴!”梅蕊无意多与他说话,便冷然斥责道:“你速速离去,我便不再计较,否则定让护院打你个皮开肉绽,再送到官府告你擅闯民宅!”

    她本不是个刁蛮之人,可是好好一个赏梅天让这庸人俗语破坏了,她的心情哪里还能好?再加上眼见自己心爱的梅树枝断花残,不由更是心痛万分,偏偏这个不识趣的浪荡子还死死纠缠不去,这让她如何有耐心听他解释、给他好脸色?

    陆秀廷面对她的绝色姿容最初也是一怔,可随即被她毫不留情的犀利言词激怒了,立即针锋相对地还击。“哼,世人皆传梅家大小姐乃仙人降世,我道是梅花仙子该有几分仙风雅气,不料却是此等凡胎俗骨!”

    “你、你恶人坏心肠!”从没被人骂过的梅蕊被他尖锐的话语刺得面色乍变,可是没跟人吵过架的她不知该用什么词语回骂他。

    “你徒有其表!”陆秀廷正是少年气盛时,开始时一直让着她,无非是因为自知理亏,不料她如此得理不饶人,于是他也不想再保持风度。

    “你……你这个混小子!”梅蕊跺脚。

    “你这个欺世盗名的假仙!”他轻甩衣袖。

    虽生性平和,但跟牙尖嘴利的秦啸月相识多年,陆秀廷多多少少也从她那里学到了骂人的技巧,此刻自然用来展开回击,并很高兴地发现运用自如。

    而他不屑的神情和刻薄的语言把梅蕊气得直发抖,却不知该怎样宣泄愤怒,只得气结地骂道:“你……你、我不跟你说,你滚出去!”

    听到吵叫声的丫鬟阿宝和另外几个下人跑进来了,一见此状,无不大惊。以往前来偷窥小姐的男子,都只是在墙头上就被赶走了,没想到如今这个居然进到了院子里,而且还是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大男孩?

    再看他那桀骜不驯的模样,大家一时倒是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对待他,直到梅蕊大喊:“赶他走!”众人才围过来,想抓住他将他拖走。

    “毋须如此粗鲁,在下自己会走。”陆秀廷双手一摆,阻止别人碰他,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尊贵之气也让人不敢贸然动手。

    他整整衣衫,看了看自己坠落下的院墙,对下人们说:“在下因赏梅心切,无意间错上墙头,方才摔落院中,实属偶然,还请各位转告贵庄主,在下失礼了!”

    说完,他回头看着仍气鼓鼓地盯着他的梅蕊,鄙弃地一笑。“至于姑娘,不过是人比梅花娇,心不如梅根草,在下只求从今往后不再相见!”

    说完,不理会那些为主子鸣不平的下人,迳自大步往苑外走去。

    臭男人!坏坯子!

    看着陆秀廷傲然离去的身影,梅蕊在心里生气的骂着,她发誓今后若让她遇见他,定要狠狠羞辱他,以报被他辱骂之仇。不过她更希望自己能将他忘记,永远不要想起他和他那些刻薄恶毒的语言!

    “梅花仙子?哼,徒有虚名!”

    走出梅花山庄的陆秀廷同样很生气,原本好好的踏雪寻梅的兴致,全被这个貌若天仙,却刁蛮无礼的梅小姐破坏了。

    一向好脾气的他,如今竟气得想找人打架!

    岂有此理,天下哪有如此霸道无礼之人,居然连话都不让人说?!

    走在路上,他一直忿忿不平地想。

    以前就听说过梅花山庄的小姐,是位纤巧灵秀、温柔美丽的梅花仙子,如今看来果真是耳闻不如眼见,看来世人都被骗了,这位梅小姐一定是在人前用假像掩盖了她的庐山真面目,才赢得那样美好的称谓。

    如果说以前他还对梅花仙子抱有一丝幻想的话,那么从今往后,在他心里,这位假梅花仙子就只是个不折不扣的任性刁蛮大小姐,他希望立刻忘记她,永远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她!

    由于年轻男子攀墙偷窥梅家小姐的事时有发生,因此陆秀廷坠墙一事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可是梅蕊和陆秀廷都没有想到,此后一年,他们不仅没有忘记彼此,反而将对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梅蕊的脑海里也常会猛不丁地出现那个站在梅树下冷傲地讥讽她的男人,她不仅记住了陆秀廷的长相,也记住了他临去时骂她“人比梅花娇,心不如梅根草”的话,每次想起这些,她就觉得心痛和愤怒。

    而陆秀廷同样无法忘记她,他总会不时想起那个站在梅树下、瞪着晶莹美目责骂他的女孩,想起那个连骂人都不会的假仙子、真刁女。

    然而气恼归气恼,日子还是过得飞快,转眼间过了一年。元宵节到了,这是一年诸多节日中最喜庆好玩的日子。

    为了让十五岁的女儿多见识外面的世界,梅修夫妇特让丫鬟、护院陪同她进城看花灯。

    开始时梅蕊并不太想来,后来经不起贪玩的丫鬟们游说才同意。

    吃过晚饭,魁叔亲自为她备车,在几个护院的保护下,她带着丫鬟们进了城。

    德化城里外都被各式各样的彩灯装点得十分美丽。沿街的人家在居家、店铺门口悬挂起各色花灯或大红灯,烘托出浓浓的喜庆气氛。

    夜幕降临,人们成群结队地在街上赏灯。

    “小姐,快看,这就是莲花灯喔!”阿宝尖声欢叫。

    另一个丫鬟也兴奋地喊着:“还有那儿,那就是『料丝灯』!”

    “真的,那就是『料丝灯』吗?”梅蕊欣喜地凑近,看着那些用镂空的方式扎成的彩灯,这是庄里没有看到过的灯。因为八面通透,因而此灯一经点亮后就整座灯通明发亮,十分好看。

    这是她第一次进城赏灯,没想到有这么多的彩灯,每一个都吸引了她。

    她乐不思蜀地走在灯下逐一细细欣赏着灯上的图画和诗文,被那妙趣横生的画面逗得笑开了怀。在这样欢快热闹的气氛中,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有很多人围在她身边驻足观看,可他们的眼睛不是在灯上,而是在她美丽的脸上。

    不久后,有一大群女人笑着闹着涌来。令梅蕊惊讶不已的是,她们不在乎拥挤和吵闹,只是兴奋地在灯下穿梭游走,争着走过最多最亮的灯。

    “小姐,我们也跟着她们走灯脚吧!”阿宝拉着她。

    “走灯脚?”梅蕊好奇地问。

    “钻灯脚生男孩。”因为人太多太吵,阿宝只能大声回答她。

    喔,这就是“钻灯脚生男孩”?梅蕊明白了,她早听说过女人们在这个节日里最感兴趣、也最重要的活动就是钻灯脚求个好运气。

    亲身参与这种民俗活动,对梅蕊来说是个全新的体验,新鲜感让她兴致倍增。于是她被丫鬟们拉着跟随女人们在灯下行走,男人们则自动退到了街道边,守望着这些怀抱快乐希望的女人。

    等走完一段路,来到城门边时,女人们突然改变的方向,不再沿街走,而是自动地在灯下围成了圈,绕着城墙脚走。

    “怎么这么挤?”围成圈后,人显得更多了,梅蕊既紧张又兴奋地问。

    “这在民间被叫作『走百病』。”阿宝大声笑着回答。“小姐,来,我们也跟着大家走,这样能驱病除灾,以后一年都不会生病了……”

    阿宝的声音消失在人们的笑声里,虽然很累很吵,但众人的欢乐还是感染着梅蕊,她安静地跟随着大家沿着彩灯走过城墙,上了护城桥,来到城墙上。

    来到居高临下的城头,她不由停住了脚步。以前她从没来过这里,此刻放眼望去,满眼是星星点点的灯火,煞是壮观。

    驻足在城墙边眺望远方,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她忽略了蜂拥而过的人群,而就这么一会儿的耽搁,她被人潮推离了丫鬟身边。

    “阿宝!”被人推挤,她踉跄后退,才蓦然惊醒,四处寻找,却无法在纷乱的人群中找到她的丫鬟。

    身边全是陌生人,虽然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可是她的心不踏实起来了。

    “阿宝!”她再次大声喊,声音却被快乐的人潮吞没。

    心里开始慌乱,她用力寻找着,却被不断涌来的人潮推向后,踉跄欲倒。

    不能摔倒!她警告自己,知道如果在这样拥挤的人潮中倒下去,准会被踩成肉泥!

    可是她的身子却无法在连续而来的冲击中保持平衡,就在她的心惊恐得紧缩不已,以为自己无法站稳时,一双胳膊有力地抱住了她……

    “谢……谢谢……”

    她抓住那有力的胳膊,站稳身子后迅速退开,却在抬头致谢时僵住了。

    “你……是你……”她声音细小,但眼神依然稳定。

    “没错,是我救你。”陆秀廷英俊的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语气平淡,心里却为她一眼就认出他来而感到高兴。

    其实他早就看见她了,当她在大街上的彩灯下出现时,没人能不注意到她。

    她上穿绯底蓝花袄,外有白纱披肩,下着绿花罗裙,神态娴静端庄。陆秀廷相信若非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大家的目光都被那高悬半空的五彩灯火吸引,她一定会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他自己不就是身不由己地跟随着她的身影来到这里的?

    今夜的她,与一年前初次见面时又有点不同,那次她给他的感觉是刁蛮无礼。可是今夜,他看着她在灯下游走、在人群中欢笑,那神情像极了偷下凡间享受烟尘的仙女,单纯、好奇又美丽。

    此刻,当她仰头看他时,他更加仔细地端详她。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张美丽清新的脸。看惯了像他姐姐陆秀云和好友秦啸月那样的美女后,他对美丽的女人早已免疫,可是今夜,当他看到梅蕊时,仍被她吸引了。

    她的美丽与她身上超然的气质融和起来,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美。这是他姐姐和啸月都缺乏的,而她的神态凝芳、举止从容是那样的吸引着他。

    她好像从来不会惊惶失措,即便站在城墙上被人群推挤得东倒西歪时,她也保持着那种淡定的神态。

    难道说她真的是仙子?陆秀廷在心里自问。

    由于他的眼睛无法离开她,因此才能在她摇摇欲倒时及时接住她。

    “谢谢你。”梅蕊轻声说,再次意外相遇,她想起上次见面时不愉快的经历,想起他曾经毁坏了她心爱的梅树,还有对她的粗鲁态度。于是她心里蓦地有了气,很想不理他或者痛骂他,可又想到自己刚刚才因他免去了一场危机,马上翻脸似乎不厚道,于是她忍住了,礼貌地对他屈身。“谢谢公子救助之恩。”

    她那一波三折的心态,陆秀廷看得明白,对她的观感已经开始转变的他也无意再惹战端,于是轻笑着还礼。“姑娘……”

    本来他想说“姑娘不必多礼”,不料此时有人从后面推挤过来,撞了他的背。正在弯腰行礼、毫无防备的他脚步不稳,顿时向前跌了一大步,扑向梅蕊。

    为避免将她撞倒,他只好再次将她抱住,并极力稳住身形。可是因为身后的冲击力较强,他抱持她的力道自然强过刚才,几乎是将她抱了个满怀,这下可给他自己惹来了麻烦。

    “大胆狂徒!”从未与男人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梅蕊并不知他那样抱住她是事出有因,只道是他趁机占她便宜,不由新恨旧怨一起涌上心头。一声低斥后,她挣脱了他的双臂,骂道:“你这个坏蛋,离我远点!”

    “姑娘听我说……”没想到自己的好心会激怒她,陆秀廷微微一愣,知道是她误会了,便想解释。

    可是气头上的梅蕊哪容得了他开口?“住口,空有其表的无耻之徒,若再敢碰我,定叫你生死两难!”

    她不容解释的尖刻言语和紧绷的面容,让陆秀廷将到嘴边的所有解释全部压回了腹中,他实在想不通如此娇美文静的女孩,为何竟无法接受他人的解释?

    虽然他很想就此离开,可是想起先前看到她的那种飘渺眼神和天真的笑容,他又无法狠下心把她丢在这个纷乱的人群中,只好忍住气,耐着性子问她:“姑娘为何独自在此?你的丫鬟和下人们呢?”

    “不劳公子费心!”梅蕊冷淡地说,眼睛看着纷乱的人群,先前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

    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让陆秀廷十分懊恼,很想甩手走开不管她。可是看看四周,想到她孤身一人站在这陌生又杂乱的地方,他实在无法放心,于是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陪着她站在城墙上。

    梅蕊见他不走,心里更加生气,烦躁地问:“公子留下是为何?”

    “等你家仆。”

    “我的家仆与你何干?”

    “与我无干,可是与姑娘干系极大。”

    “你真是个无赖!”梅蕊情急之下出言不逊。

    陆秀廷眉头一皱,转头看着她。“姑娘果真是刁蛮无礼的大小姐,不过说话得留神点,小心乱说话咬断舌头!”

    “你……”梅蕊回头看着他,本想也用眼神教训他一番,可是却与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对了个正着,这下她真的咬到舌头,无法说话了。

    他的目光让她迷惑、他的举动更让她烦恼。她不懂,天下怎会有如此不在乎被人骂、被人赶的人?自己如此刻薄的语言都没能逼走他,看来这个男人不仅是个粗鲁无礼的小子,还是个超级大无赖!

    而此刻他直挺挺地站在她身边,更让她清楚地感觉到,一年不见,他又长高了很多。那身短衣宽裤的窑工装束,似乎把他的身形衬托得更高大,肩膀也更宽了。

    “我怎么?”陆秀廷问。

    他富有趣味的目光让梅蕊不敢再与他对视,她回转身不理他。

    可是有他站在身边,她怎么都觉得不自在,而让她纳闷的是,一向处变不惊的自己,为何在面对他时总会失去镇定,被他轻易激怒,而他反倒是一副安然耐心的模样,这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于是站了一会儿,她再次冷然命令道:“你走开!不要总缠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