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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第13部分阅读

的话我都没脸见人了。”

    郑昌盛满意地笑了。绕了半天终于牵扯出他关心的事情。他说道:“是啊,那粒进球确实出乎他们的预料。”他假作意外地抬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这才问道,“怎么没看见小高?他不是天天都准时来这里报到的吗?”

    正准备奉承郑昌盛几句的张迟连忙把涌到嘴边的好话咽回去:“他好象一大早就出去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您放心,他晚上一准能回来,他从来不在外面过夜。”他的脸还难得地红了一下,也许是想到自己那些不检点的事吧。

    郑昌盛按捺不住自己的失望,脸色阴郁下来。

    他也没了和张迟继续聊下去的兴致,又随口嘱咐他两句,便站起来去拿餐盘。

    他一面心不在焉地往盘子里舀饭菜,一面寻思着这大热天里高劲松还能去什么地方。

    这个时候高劲松正和何英一道去看望他们的启蒙教练沈元顺。

    说是探望,其实也就是陪着老人坐坐,他们连和老人说上几句完整的话这样简单的事都很难进行。中风后遗症很严重的老人坐在一把很有些年头的藤椅里,一只手摩挲着斜倚在身边的那把杖柄已经油光亮滑的拐杖,一只手耷拉在藤椅的扶手上。他的眼睛里早就失去了昔日的神采,如今连目光转动这样的动作都做得很缓慢,只是呆滞地来回打量着他的两个得意弟子,偶尔嘴角也会抖簌出一缕满意的笑容,虽然他已经很难听清楚两个弟子都在谈论些什么话题了。

    高劲松正在和何英有一搭没一句地互相交流着各自球队过去几个月里发生的那些有趣事。

    看见沈指导的老伴从厨房里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盛菜盘子出来,俩人赶忙站起来帮忙。何英收拾桌子摆布菜肴,高劲松便踅去厨房端菜拿碗。

    见菜都上得差不多了,高劲松又很熟捻地从厨房里端出一叠碗筷,先把筷子交给何英,再用塑料勺子在电饭褒里精心地挑拣着最软和的米饭盛了一碗,便把这大半碗饭递给一直在旁边等着的何英。何英两手捧着这碗饭放到桌边的一个老人面前,大声地问:“沈指导,您看这饭够不够?”

    沈元顺老人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迷惑地瞥了何英一眼。

    何英几乎凑近老人的耳朵又问了一句:“您看这饭够不够?”

    “够了,够了。”老人含混不清地咕哝着,抖抖簌簌地伸出右手去摸索桌边的筷子。

    他的老伴这时恰好端着一盆汤过来,一边让何英先把桌上的碗和盘子都挪挪位置,一边说道:“多了多了,这饭多了!你们当他还是带着你们这群小家伙摸爬滚打的时候啊。”她把碗接过来,又筷子压了压米饭,试了试饭粒的松软,就拨了一小半到旁的碗里,这才又把碗塞到自己老伴手里。“他现在饭量不行了,吃不了多少,还有胃病,稍不留意就要犯病。耳朵也不好使了,牙齿也开始掉了,说话就更别提了。他老了,零件都该换了……”她笑吟吟地说道。就坐到老伴旁边,挑着他能嚼得动的东西给他夹到饭碗里,一头招呼着高劲松和何英,“你们也坐下来吃吧。”她忽然又站起来去了厨房,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拿着半瓶酒和两个小酒杯。“这还是上回他过生日时你们带来的酒哩,我偷偷藏起来了,不敢给他看见。看见了可不得了,不给他喝他就赌气不吃饭。”她把酒杯酒瓶放到桌上,顺手把老伴嘴边粘着的一颗饭粒拈下来抿到桌上,又说,“这老东西,越活越回去了。——你们喝,不理他。”

    高劲松和何英一齐笑了,便把自己的酒杯满上。他们在这里就象在自己家一样随便。

    老人是他们俩的启蒙教练,也是老人把他们俩从地区体校推荐到省少年足球队,后来还带过他们几个月。记得老人刚刚从地区体校调到省足球队时,高劲松和何英还为此事而莫名其妙地高兴了好些天。可惜的是,老人在不久之后就因为中风而不得不告别了自己心爱的足球事业和心爱的工作岗位;因为这事,单位上特地把他的老伴从地区医院调进了省体委医务处工作,这事大概就是他从自己的不幸中得到的唯一好处,他又可以得到她的照顾了,就象以前他们共同走过的那些岁月一模一样。

    菜只有不多的几样。四个盘子里是糖醋白菜,炒肉片,一大盘子番茄鸡蛋和一条红烧鱼,两个碗里是才炸出来的花生米和散发着特制香油味的泡菜,还有一个盆里盛着汤,漂着不多油花的汤面上支支楞楞地堆叠着好些萝卜片。

    这饭菜似乎有些简单得近乎寒酸了。不过高劲松和何英并不在乎,在他们的记忆里,这样的饭菜完全就是一种奖励——在他们俩小时候,假如他们在训练比赛或者学习中有什么出色表现的话,老人就会把他们带回自己家去,让老伴做一顿和眼前差不多的饭菜作为对他们的犒劳,可以想象,在大人们的关心和注视下,围在桌边一面听着大人们的夸奖一面吃着和学校食堂里滋味截然不同的饭菜,对两个长期得不到家庭温暖的孩子来说,这是一段多么值得留念和珍惜的幸福时光啊。

    老人一边吃,一边慢慢打量着两个弟子,忽然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他老伴代他问道:“他问你们,你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被淘汰了,他们进决赛了,这几天就要去成都打比赛。”坐在老人旁边的何英大声地说道。

    也不知道老人听清楚没有,反正大家都分辨出他说的话。

    “好,好。”

    这种幽默的回答让所有人都笑起来,连何英都乐了。他凑近老人,大声问道:“您听清楚没有啊?我们被淘汰了!今年没戏了,看明年吧!”

    老人毫不犹豫地说道:“好,好。”

    老人的老伴奇怪地问道:“这才几月份啊,比赛就结束了?”在她的印象里,这两年才开始的职业联赛一般都要到十月底才会在一片感慨赞叹和惋惜声中落下帷幕的——她只是个医生,虽然她的爱人就是个足球教练,但是她从来都不关心什么体育比赛,即使是对职业足球联赛的些许认识,也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还有电视上的新闻节目里得来的。去年刚刚开始的“甲a联赛”都快成为一种流行的时髦玩意了,她想不记住都不可能。

    “我们参加的是乙级联赛,赛会制,还分小组……”何英不得不再做一次解释。

    “哦。”她想起来了,上回老头子过生日时何英和高劲松还和她解释过这事,联赛分为甲a、甲b和乙级三个等级,他们参加的是最低级别的职业联赛。

    “小高,你们进决赛了?”她又问高劲松。

    “还不能算是进决赛了,只是进了决赛圈。”高劲松说道。他看出她对此还有疑问,赶忙又解释,“还得再踢上三场比赛才知道有没有参加决赛的机会。”

    “哦。”她夹了一片鱼肉放在自己的碗里,细心地挑去鱼肉里的小刺之后才把它拨到老伴的碗里,还大声地告诉他,“吃吧,没刺了!”

    老人很高兴地慢慢对付着自己碗里的鱼肉和饭。

    她又说道:“省里的男子排球队可能也要在年底解散了。——假如他们今年还不能回到乙级的话。”

    这个突兀的消息让高劲松和何英一齐停下了筷子。

    “为什么?”高劲松奇怪地问道。

    “还不是为了钱!”何英愤愤地说道。

    高劲松说不出什么话来。何英说的是事实。当初足球队解散就是因为经费不足,省上的体育主管部门要节约这部分经费去保那些能在全运会和奥运会上出成绩的项目,这些项目不仅关系到这个省份的面子问题,更关系到一些人的政绩以及他们头顶上的乌纱帽。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有几分别扭。

    沈指导的老伴也意识到她随口提到的事有多么的糟糕,眼前这两个年轻人都是省上体育主管部门“弃卒保帅”发展战略的受害者啊……

    她赶忙把话题岔开,问何英道:“你上次带来的那小姑娘呢?怎么这次没有和你一块儿过来?她挺漂亮的,跟你很般配……”

    高劲松也说:“是啊,你不是说你父母都挺喜欢她的么?——今天是周末啊,怎么这一回没带她来?”

    何英半真半假地哭丧着脸说:“她家里不同意……”

    吃罢饭,俩人又坐了一会儿,扯了些闲篇便告辞了。

    走出那个由一道高高的围墙和整个居民小区分隔开的体委宿舍院,站到街边,何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时间吗?找个地方再坐坐,我和你说点事。”

    高劲松点头同意了。从俩人见面的时候起,他就察觉到何英心里装着什么事,说话都不象平时那样爽气,只是在沈指导家里他不好开口询问。

    他们在街道的尽头寻到一家茶楼。

    两人在临街的大玻璃窗边坐下来。高劲松既没看服务员递过来的单子,也没理会服务员热心推荐的新鲜吃食还有饮料,只是很随便地点了几样瓜子干果,再要了两杯平常的茶水,便把她打发走了。

    这个时候他才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事?”

    何英却没吱声,只掏出烟盒来给高劲松递了一根。高劲松接了烟,也没点燃它,只捏在手里来回颠倒把玩,耐心地等待着何英说话。

    何英自顾自地把烟点上,又把烟盒和打火机重叠到一起码到茶几上,闷着头抽了好几口烟,这才说道:“明远明年大概不在省城了,他们要去南方沿海,很可能是珠海……”

    高劲松没搭腔,只是安静地听着。他注意到何英提到球队时没有用“我们队”这样的称谓,而是直述其名“明远”,连前面的地名都没添上,这似乎意味着很多东西。

    何英又说道:“我不想去珠海。”

    高劲松疑惑地问:“你和他们的合同还没到期?”据他所知,何英和省城明远的合同与自己当初和新时代俱乐部的合同大同小异,都是以球队在乙级联赛里止步的时间作为合同的截止时间,既然省城明远今年的联赛已经结束了,那么何英实际上和俱乐部也就没什么关系了,怎么突然间就提出他不想去珠海的事了?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你又和明远签合同了?”他马上高兴地说道,“这是好事啊!在哪里不都是踢球嘛,你怎么还愁眉苦脸地不开心?”

    何英摇头说道:“还没签合同……”

    这个回答让高劲松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好半天他才呐呐地说道:“不签就不签吧。……好歹现在时间还早,你可以慢慢地和别家俱乐部联系。”他安慰着自己的朋友,“你为明远进过两个球,知晓这事的人多,你带着你进球的录象带多跑跑,肯定会有俱乐部能看上你的。”他顿了顿,想起件事,就又说道,“你要多跑些俱乐部,别跑花钱!要是钱不凑手,我这里还有。”上午给大姐汇回去一大笔买店铺的钱之后,他手头还剩余了两三万,这钱完全先借给何英使——寻下一份好合同才是当务之急。至于他自己身上不乘几个闲钱的事情,高劲松完全没这放在心上,反正吃住都是俱乐部包圆,他也花不了几个。

    何英又摇摇头:“钱我还有,这两三个月里我也积攒了一些。”他知道高劲松比自己有钱,小组赛开赛前,象新时代俱乐部那样因为工资奖金而使得队员“逼宫”俱乐部的事他也听说过好几起,但是省城明远却没在这事上栽跟头——明远球队里那些主力们拿的钱比其他俱乐部的主力只多不少,根本就没闹腾的心思,所以象何英这样的队员就只能安分地照合同办事,这也使得他们的收入远远低于其他俱乐部里和他们一样的边缘球员。

    沉默了一下,何英继续说道:“不是钱的事。眼下我手里除了明远的合同,还有两家乙级俱乐部的合同,”他把困扰他好些天的难题摊到桌面上。“还有一份重庆绿枫的合同……”

    高劲松惊讶地问:“是甲b里的重庆绿枫?”

    得到何英肯定的回答,他就更惊讶了:“他们怎么会给你一份合同?”急忙间他都没顾上问何英到底在为什么事忧心忡忡。他就闹不明白,一个甲b俱乐部怎么会在赛季还没结束的时候就给一个乙级球队里的替补队员一份合同呢?这事显然不合常理啊。

    何英苦笑了一下,对自己的朋友解释说:“这份合同不能当真。是我的经纪人为我搞来的,只为了抬高我的身价,让那些瞧上我的乙级俱乐部多出点钱。当然实在不行也可以去重庆绿枫,不过这份合同里的重要内容都得重新商谈。”

    “你有经纪人了?”这更让高劲松惊诧。他当然知道经纪人是个怎么样的职业,但是当它真正地出现在自己和朋友的身边时,还是让他很愕然,并且感到很陌生。

    何英点点头:“就是为我和第一家找到我的乙级俱乐部牵线搭桥的人。”那是个衣着打扮言谈举止都很得体的北方人,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渠道得到了自己的传呼机号码,在球队输给青岛双喜的第二天就找上自己,不仅为自己带来了一份明年的合同,还明确地告诉自己,希望能做自己的经纪人。当时他就和现在的高劲松一样惊愕,稀哩糊涂之中便答应了那个精明的家伙,并且还先和他签下了一份合同。然后那个叫张宏林的精明人就为他细心屈画了一整套关于明年去向的方案,并且还为自己带来一份随时都能兑现的甲b俱乐部合同……

    高劲松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安静下来,然后一针见血地问道:“他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

    “我收入的百分之十都归他。要是以后有转会费签字费广告费什么的,这部分收益里他要分百分之十五。假如明年的合同里我的每月工资超过一万二,超出部分他也要拿百分之十五……”

    高劲松想了想,这样做似乎也不能算是坏事,至少许多和俱乐部打交道的事情都可以让经纪人出面解决了,比如工资奖金还有其他的待遇问题,反正自己不好出面和俱乐部扯皮的事情都能让这个经纪人去为自己说项,自己只需要安安心心地踢球就成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何英。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何英叹着气说,“我又不是为这事后悔犯愁。我发愁的是不知道该继续留在明远哩,还是去别家乙级俱乐部,或者干脆通通都不搭理,只等着联赛结束后和重庆绿枫签合同。”

    “这有什么不同吗?到哪里不都是踢球嘛。”高劲松不解地问道。

    “当然不同了。”看到高劲松还没理解到自己如今的难处,何英都有些生气了。“在明远的话我就只能继续坐在冷板凳上看着别人踢!”这是他最气恼的事情。在球队输给青岛双喜之后,俱乐部就开始为明年的联赛作打算,总经理、领队还有教练们一起出面,分头找来队员谈话,而这种谈话实际上就意味着明年的合同还有队员们在俱乐部眼里的分量。他苦笑地告诉高劲松:“我是最后几个被喊去谈话的人之一……我为他们进了两个球啊!整个小组赛我就踢了不到六十分钟,就进了两个球,竟然是最后一批叫去谈话的……”他恼恨地把手里攥的一把瓜子掷到茶几上,细碎的瓜子撒得到处都是,连远处靠墙站着的两个服务员都被惊动了,赶忙走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高劲松让服务员把两杯已经没法喝的茶水撤下去,重新泡了两杯端上来,这才无可奈何地对何英说:“你们队里的情形你还能不知晓?谁的胳膊不比你的大腿粗?”

    何英又摸出一支烟点上,鼻子嘴里喷着烟说道:“所以我明年不想再呆在明远了,何况他们还要去珠海哩!你不知道,我姐在学校里谈了个朋友,暑假结束前那男的还特意从珠海先飞到这里来看她,我爸妈也认可了他们的关系——看情形多半他们多半要谈成了。她男朋友家就是珠海的。”

    这也是不和明远签约的理由?高劲松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去另外两家俱乐部有没有可能踢上主力?”

    “我和昆明彩虹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