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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第42部分阅读

不惊讶也不恼怒,甚至都没有站起来张望一番的意思,似乎很平静地就接受了比分落后的事实。更教人奇怪的是,雅枫的教练替补席上似乎就没人关心比赛:两个助理教练打扮的人正在交头接耳地说话,几个队员面对摄象机镜头神情冷淡,一个队员仰了脑袋伸直了手臂在打哈欠,还有一个队员从上衣兜里掏着什么零碎东西用两根手指拈着朝嘴里塞,只有坐在末尾的两个年轻人站了起来,紧张地偏了身子望着体育场高处那色彩鲜艳的电子计分牌。

    在这些画面掠过电视机屏幕的同时,电视观众也能听到主持人的话: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文學網“看起来雅枫似乎出了点问题。”

    “肯定是出了问题。”被电视台邀请来作解说嘉宾的足球名宿附和主持人的说法。“前面我们提到了,这场比赛和周四的比赛比较,雅枫换了八名首发队员,而且场上队员里,其中有五个队员是今年头一次参加正式比赛,四个队员是刚刚才从青年队提升到一线球队的年轻人——这些都很说明问题。”

    “依您看,雅枫的问题在哪里?”主持人没话找话。这场比赛雅枫换上大批新手,结果让“前四十分钟嚣张后五十分钟遭殃”的四川宏盛压到禁区里一通狠揍,直到现在还没组织起一次象模象样的进攻,让他这个主持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解说。他总不能拿着武汉电视台给他的工资替四川人宣传吧?唉,还有八十分钟,这时间可怎么打发哟!

    雅枫的问题在哪里?雅枫的症结就是俱乐部在主教练更迭问题上不果断!代理主教练控制不住球队,新任主教练又迟迟不肯在合同上签字履约赴任,结果球队里想走的想留的想抱新教练大腿砸老教练石头的,通通掺杂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嘉宾当然不会把雅枫的内幕捅到电视机前,于是他选择了这两天媒体的一致口径:“听说是食物中毒,雅枫俱乐部的食堂还为此开除了两名工作人员。”他叹了口气,似乎很对雅枫这混乱的内部管理不满意,又说,“今年雅枫扩充了二三线球队的建设,后勤管理却没跟上,听说上一回去省城比赛时就有几名队员的服装和装备不知下落,尤慎当时就要求俱乐部开除那两名玩乎职守的工作人员。”

    “看来雅枫的足球队职业化建设要比俱乐部的管理更好一些。”主持人插嘴总结了一句。

    球场上雅枫正被四川宏盛压在半场里挣扎,电视里这两个不知趣的家伙还在东拉西扯,一些球迷和观众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愤怒地把电视频道换到了四川卫视台。哼,这里也转播这场比赛!这里总算不用听那俩混帐东西败坏雅枫的名声!

    电视画面能和刚才的湖北电视台接上,但是主持人对待这场比赛的态度却着实让人耳目一新:“巍子巍子巍子巍子!马奇努马奇努!王俞!马奇努!马奇努——……”随着皮球在四川宏盛队员的脚下传递转移,主持人飞快地报出持球队员的名字,每当他换个另外一个名字时,就表示皮球已经被转移,而他持久喊着一个队员名字时,皮球就肯定在这名队员脚下,尤其是他拖长了声调发出的“nu”音满屋子缭绕的时候,即便是不看电视,也知道这不是一脚长传就是一次射门。但是绝大多数观众都知道这肯定是一次射门,马奇努是四川宏盛的前锋,前锋长传的机会不是没有,但肯定不是现在——连雅枫的中锋都在禁区里防守,四川宏盛怎么可能需要一个前锋用长传来发动进攻。

    “噢——”主持人悲愤地嚎叫了一嗓子,并且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口叹息悠长得就象他已经把肺里的空气全部挤了出来,连观众都禁不住为这位感情过分投入的主持人捏了一把汗。人们甚至能听出他声线的颤抖,在这痛苦的呻吟传递到人的耳朵里的同时,人们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因为心爱的球队错失一次绝佳的得分机会而痛不欲生的球迷的形象,这个形象是如此的鲜活,以致于人们忍不住担心起来,要是宏盛再一次错失良机,他还能不能坚持得住。不过这声叹息也告诉那些错过射门镜头的雅枫球迷,这球肯定没进。球风偏软的马奇努射门力量不够,角度也不刁钻,雅枫的二号门将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皮球,并且顺势一个前扑,用胳膊和胸膛护住了皮球。两个跑上来准备补射的宏盛队员只得悻悻地收住了脚。

    可是在雅枫发动进攻的时候,四川电视台的这位主持人连声都没吭。可当皮球再把四川宏盛截断之后,他立刻又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刘力欣刘力欣!巍子巍子巍子……”

    好在宏盛还是没能把握住机会,客队传球之前,雅枫后防线拖泥带水的造越位战术把马奇努甩在了身后,宏盛前锋还没碰到皮球,助理裁判手里的小旗就高高地举了起来。

    “马——奇努……”主持人拖长声调的呼喊立刻让观众明白,他是多么地恼恨这个前锋。

    球场上客队占尽上风的同时,雅枫基地宿舍里的一场牌局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今天上午刚刚回基地的魏鸿林手气好得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现在他面前已经堆起了厚厚的两沓子大面额钞票。即便不细数他也知道,他至少已经赢了近三万的现金,这还不包括庄宪的一万块欠帐和同样数目的借帐。

    已经输得灰头土脸的庄宪脸色有些发青,抓了面前最后两三张钞票扔给这一盘的赢家,发狠地说道:“欠你七百。”又去摸烟。可他的烟盒里空空如也。他一把就把烟盒捏成了一团,狠狠地扔到地上,愤怒地把气撒到电视直播的比赛上:“老周!周健!把电视关上!”

    “不关!老周,别关电视!好看!”一个这把没输赢的队员蹲在凳子,两只手指夹着烧了半截的烟卷,偏仰着脸吸了口烟,说,“这个家伙足球比赛说得好,就是不看电视光听他说,那也比这湖北电视台的节目地道——这湖北台什么玩意,解说比赛的人就象电视剧里被剪了卵子的老太监,说话声音软不拉叽,没一点老爷们的豪气。”他又说了句更粗俗的话,几个人都呵呵地乐起来。“最烦的就是每回找不话来说,就象个老娘们一样东拉西扯,上回把老魏结婚的事也扯上了!”他扭脸吐了口唾沫。“真是找不到屁事做!”

    正在从桌子往自己面前抓钱的队员跟着说道:“我也觉得那主持人烦。去年赛季完俱乐部庆功宴上,我和他一桌,那晚上把我腻味的——简直没法说。”他做了个端杯子的姿势,还把尾指和无名指翘起来,说,“喏,他就这样,就这样……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今天晚上肯定做噩梦。”他把手里的一摞钞票数了数,问,“谁还没给?差七百。”

    “你有完没完?我都告诉你了,我差你七百!”庄宪瞪了眼睛吼道。

    那队员也不憷他,说:“我问问都不成么?庄老大你平时打牌可不是这副模样,今天不过多输了几个嘛,你瞪那么大眼睛干什么?”

    气急败坏的庄宪探过身子从魏鸿林面前抓了一把钱,数了七张扔在桌子中间,发狠地说道:“这下好了吧?够数不?”那个队员把几张钞票拢到自己面前,笑嘻嘻地没说话。

    庄宪从旁边人的烟盒里挑了根烟,数数手里抓着的钞票,又对魏鸿林说:“再借六千七。凑个整数。我欠你三万。”他凑在别人递来的打火机上点着火,也没数魏鸿林递来的钞票,黑着脸说,“发牌!”

    “快看,四川宏盛又要进球了!”周健嚷嚷起来。

    几个打牌人就象有人在指挥一样,心思立刻从眼前的牌局上转到电视屏幕上。

    “周健,声音!”有人一边骂娘一边喊周健把电视的声音放出来。

    “巍——子——……”四川电视台的主持人曼声高唱着。看情形进球的队员就是他喊的这个“巍子”。屏幕上一名穿着深蓝色球衣的四川宏盛队员拼命从队友的拥抱中挣脱出来,跳着蹦着撒着欢绕着边线跑。一大群宏盛队员从各个方向朝他扑过去。

    庄宪咽了口唾沫,咕哝了一句谁都没听清楚的话,招呼大家继续玩牌。

    那个蹲在椅子上的队员下死眼盯着那个巍子看了半天,直到镜头转开,他在椅子边熄灭了烟头,咬着嘴唇问:“庄老大,你们和四川宏盛说死没有?”

    “上半时四个球,路线和人都给他们交代清楚了的。”庄宪两手叠在桌子上,手指头敲得桌面啪啪响,闷了半天,又添了一句,“这才两个球,还有俩。现在才二十分钟过点,应该差不多。”

    “万一四川人变卦了怎么办?这四川人也太不仗义了,都和他们说了路线和人,他们还在禁区里玩这些花活干什么?想得了便宜再把哥几个涮一回?”有人很不满地说道。后卫线安排的人是和他要好的两个朋友,看着两个朋友被几个四川人这样戏耍,这几乎就和扇他耳光差不多。

    庄宪沉吟了一下,说:“变卦的事应该不会。宏盛现在艰难得很,有人上门送分,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哩,怎么敢鼓捣那些事?这球是做得有些过分,明明可以直接射门的,偏偏要骗了咱们的人再打空门。不过咱们的人也太蠢了,人家随便两个动作就被骗得失了位置,怪不得尤慎不给他机会。”这末一句话立刻惹恼了说话的队员,斜了眼睛瞪着庄宪说道,“庄老大,话可不是这样说——”

    眼见着两个人就要起纷争,魏鸿林赶紧过来圆场:“都少说两句。刘力欣在四川宏盛说话还是算话的,他和咱们说好了是四个球,就一定是四个球。他们刚才那动作的确是过火了一些,可这样也更真事不是?打牌打牌,罢了你们点地方,想吃就吃什么——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几句话把庄宪他们的口角给隔过去,末一句更是让几个队员都露出了笑容。今天的输家到现在只有庄宪一个人。

    又有人问:“四川宏盛几时给钱?”

    “明天。”庄宪舔了舔嘴角,把手里的牌扔了出去。他这付牌又是赔钱货,干脆也懒得等人说话了,直接数了五张钞票丢桌子中间。“好在还有这笔钱救命,不然我这个月只能喝西北风了。”

    有人怪笑了一声,说:“这能怪谁?别人都是养一个,就你最能耐,一次养仨。别人养一个还是不好就换,或者干脆就不养——有了钱还愁没小妞一头扎你怀里?你可好,不单养着,还要钱给钱,要房给房,上回那小妞头回和你见面,也就把屁股扭了两下朝你呲呲牙,你就送一辆小车。——你这样要能攒下钱,那真是没他娘的天理了。”

    一屋子人都哄笑起来。有人就说,那回庄宪送车时他就在场,那个什么大学的女学生让庄宪搂着跳了两曲舞,庄宪就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不过那女的倒是有点本钱,是不是大学生不好考证,不过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挺专业。

    魏鸿林倒没参与这些男女是非的讨论,只是洗着牌笑了听。

    周健忽然犹如见鬼一般地嚎叫起来:“快看!快看!”

    几个人停了话头扭脸看时,却看见电视屏幕上是个拉近距离的特写镜头,一双穿着白色球袜的腿在好几只黄|色球袜的腿之间游走晃动;白色球袜的那双脚简直就象有生命的精灵一般,在皮球的左右上下晃动,动作的频率并不快,动作的幅度也很小,可那两只脚的脚尖脚背脚弓脚底脚后跟就象钢琴家的手指一般灵活,在脚踝的引导之下,磕踩碰触扣划,转瞬之间,方寸之地,一连串真真假假的动作就象行云流水一般舒展顺畅……

    目瞪口呆之中,几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最终一条穿黄|色球袜的腿忍无可忍,直接横到穿白色球袜的腿的前方,把对手绊翻在地。

    “他奶奶的!”有人呻吟着骂了句娘。也不知道他是在骂四川宏盛的防守队员,还是在感慨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我没看清楚!庄宪,你他娘的把电视机挡住了!”有人愤怒地吼起来。庄宪身材高大,坐他对面的队员只能从他肩膀上看见小半截电视画面。他没看见前半段,只看见后半段。

    电视台终于做了一件好事,他们甚至都没把镜头拉开让观众看看场上的远景,就立刻重播刚才那段画面。

    这回看清楚,庄宪他们也数清楚了,穿白色球袜的两条腿只有三次起落,也就是只跑出了三步,可这之间它们至少做了六个动作,两个个真动作护住了皮球,四个假动作让试图阻截的对手全部落空,前后八条穿黄|色球袜的腿楞是拿这两条腿毫无办法,最后还是靠着犯规才终止了这两条腿的前进步伐……

    “这是谁?”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从来都不知道球队竟然有个这样的人物。

    周健没说话。他当然知道这是谁,只有他一直关注着这场比赛,而他关注这场比赛倒不是说他关心球队的输赢胜负,而是因为他从来都不喜欢玩知牌。

    魏鸿林把手里的纸牌翻得噼里啪啦响,淡淡地说道:“高劲松。”这动作他曾经看高劲松玩过几次,当然那是在新时代的时候,高劲松和他在训练里戏耍逗乐时使过两回,当时他和关铭山看得眼睛都直了,不过在正式比赛里高劲松从来没这样做过——“浪费时间。”高劲松是这样说的,可他和关铭山都知道高劲松不这样做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有这样本事的球员一般都是对手防守的重点,受伤的几率也大很多——当对手用技术手段无法阻止你时,那么犯规战术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选择。

    听了魏鸿林的一番说辞,屋子里几个人都没说话。他们知道魏鸿林说的是实情,高劲松的担忧也很有道理——对付这种技术细腻的队员,除非你比他更有技术或者更有经验或者更有战术前瞻性,否则,犯规就是你唯一的选择,而且犯规越早越好,越狠越好,要让他记得你,要让他一看见你甚至一想起你,就害怕得浑身发抖……

    “尤慎,怕是也不知道吧?”庄宪撑着桌子坐下来,盯着面前的桌布,半晌才慢慢地问道。

    魏鸿林摇摇头,说:“不清楚。不过我猜,他不可能知道。不然他也不会答应高劲松转会的事情。其实劲松也不用露这手就能随便在联赛找个饭碗,当个合格的中锋就足够让他寻个好点的俱乐部去当主力……”他低下头去,把手里的纸牌推成一溜,再合拢到一处,再推开,再合拢。说真的,他有点恼恨高劲松。你说你那么卖命干什么?雅枫输一场也罢赢一场也罢,和你这个马上就要离开俱乐部的人有什么关系?你至于把这个事情也显露到大庭广众之下?这以后哪家球队不把你作为重点防守对象?……他呼啦一声把牌全扔到桌子上。他更恼恨的是自己!自己早该知道劲松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了,就该知道三言两语不可能打动他,为什么不早点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但是他立刻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唉,正因为自己早就知道自己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这件事……自己压根就没办法去张这个嘴。

    屋里几个队员对望了两眼,都默不作声地坐到了桌边。即便高劲松没和他们做一路人,但是他们对高劲松也不怎么反感,其中的大部分人还一直觉得这小家伙不错——不招惹是非,不说人闲话,除了三两个要好的朋友,和谁都不远不近,技术不赖,脚下活也干净,尤其是这小家伙在球场上敢呵斥指挥任何人——包括魏鸿林在内,这就更让他们这些老队员觉得这是个值得信赖的年轻人——处事公正的人总是能更容易赢得别人的尊重和信任。当然他们现在也认可高劲松有指挥呵斥别人的资格,雅枫在杯赛里晋级,全队功劳第一的就是高劲松。虽然他们不想赢这场比赛,而且他们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但是能晋级下一轮,无论如何也是桩好事。

    这当口四川宏盛打进了他们在这场比赛里的第三粒进球,但是众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健已经把频道转回了湖北电视台,他们宁可听湖北电视台主持人那味同嚼蜡的扯淡话,也比听四川电视台主持人那声嘶力竭的吼叫舒服。这多少能让他们的心情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