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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整山河第39部分阅读

    虽然无所事事,但心中却是异常焦急——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头精力过剩的猛兽,爪牙磨的铮亮,却很难找到肯与他一战的对手。

    难道,也要去学那些“义军首领”的所作所为么?学他们打家劫舍、祸乱神州?学他们聚集一帮暴徒,用蛊惑人心的言语,膨胀暴徒心中的贪念和私欲,带领着他们抢钱、抢粮、抢女人,在神州大地的恸哭声中,满足个人的一己私利?

    若真是那样做的话,自己与虎狼一般南下、为华夏民族带来再难和毁灭的黄金族狼兵,又有什么区别……

    “文跛子,我去前面探探路。”心情郁郁的莫降摇摇头,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离出去,手臂向后一扬,拍了拍毛驴的屁股。

    小毛驴迈开了蹄子,颈下的铜铃一阵急响,不一会便载着莫降走远了。

    闻听驴铃声渐行渐远,文逸把脑袋探出车厢,喃喃道:“唯战兄,总要有些耐心才行啊。”

    “文先生,您说什么?”赶车的冯冲一时没能听清。

    文逸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人们总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书生太软弱……”冯冲话一出口,忽又觉得不妥,因为文先生就是个书生,可冯冲却从未觉得他软弱,于是讪讪道:“嘿嘿,我不知道。”

    “并非是因为他们软弱拖沓,摇摆不定。”文逸不以为逆的摇摇头道:“而是他们行事太过理想化,既想推翻当下的腐朽,又想避免腐朽轰然倒塌时造成的伤害。他们踟蹰的原因,只是因为苦苦思索却找不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踟蹰犹豫间,时机已经错过,要么大事未举便被扼杀在摇篮之中,要么便被那些更乐于见得牺牲的铁血英雄抢了先……”

    “文先生,您说的太深奥,我还是不明白。”冯冲不好意思的回应。

    “可是,事实却不是这个样子的。”文逸就像没有听到冯冲的话,自顾自说道:“纵观历史上每一次成功的起义,那一次没有书生参与的影子?那一次没有谋士在幕后运筹帷幄?所以,那句谚语其实是错误的,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书生造反,三年不成;若无书生,十年不成。’”

    “文先生,您究竟要说什么……”

    文逸冲冯冲淡淡的一笑道:“我不是说给你听的。”

    冯冲被闹了个大红脸,闷闷不乐道:“文先生又来拿我这个笨人开涮了……”

    这时,骑着五花马,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的韩菲儿忽然开口道:“是对我说的么?”

    文逸笑着点点头道:“有些时候,菲儿姑娘说话比我管用。所以,你要劝劝他,让他静下心来,安心等待机会,如果他这个时候急躁了,反倒是中了敌人的计谋。这个时候,敌人巴不得我们急于求战,因为我们的羽翼仍未丰满啊……”

    “菲儿记住了。”韩菲儿郑重的点点头道。

    众人正说话的功夫,遥遥看到莫降骑着毛驴又返回来了,而且他来势破急,毛驴被他驱赶的有些恼怒,频频撂着蹶子,几次都差点将莫降从驴背上掀下来……

    “文跛子,前面是什么地方?”莫降距离众人尚有百步远,可他的声音却飘了过来。

    文逸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郾城,有什么不对么?”

    “郾城?!”莫降这时候已经回来了,他使劲一拉缰绳,将暴躁的毛驴硬生生拉住,“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冯冲问。

    “郾城啊,郾城大捷啊!”莫降的话语中,隐隐透出几许兴奋:“那可是当年岳王爷大破金军,取得郾城大捷的地方啊!”

    每一个汉人,几乎都知道“郾城大捷”对于华夏民族的意义,在前朝,那是少数几场打出了民族气势的战斗之一,金军甚至出动了最精锐的重骑兵——“铁浮屠”,但在岳王爷的指挥下,“岳家军”硬是战胜了号称“当世无敌”的“铁浮屠”,打破了金军“拐子马”不可战胜的神话,极大的鼓舞了民族的士气……

    但是,自黄金一族入主中原,岳王爷的民间崇拜被明令禁止,世间关于郾城大捷,关于岳家军的话本评书也渐渐失传,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极少再有人提及这次战斗了。如今莫降如此兴奋的说出,也只不过得到了冯冲冷淡的回应:“那又如何?”

    “如何?”莫降大笑着说道:“你去前面看看就知道了,前面正举行纪念郾城大捷的集会!前来参与的百姓,不下万余……”

    第44章 折子戏(二)

    更新时间:2013-06-07

    莫降沉闷了好几日,脸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出现笑容,却被文逸一句冰冷的言语冻结了——“唯战兄,你似乎很高兴?”

    “为什么不呢?”莫降反问,“百姓自发集会纪念岳王爷,这不正说明华夏民族尚武精神未绝?说明百姓仍在崇拜我们的民族英雄么?”

    文逸却摇了摇头,将大半个身子都露到门帘以外,冷声道:“唯战兄能够确定,那些聚集的百姓,真是自发前来的?”

    “文跛子。”莫降的言辞也多了些针锋相对的意思,“我知道,我们这一路行来,看到太多的百姓依然麻木,依然怯懦,依然心甘情愿的跪倒在黄金族人的统治之下。但是,我偏不相信所有的人都愿意弯下脊梁,苟且偷生,做异族的奴隶!要知道,奴性从来就不属于华夏民族,也不属于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唯战兄,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文逸又摇摇头,这时候干脆走出了车厢,他盯着莫降的眼睛说道:“我也知道,在异族残暴的统治下,百姓迟早有觉醒的一天,我更知道谁都可以对百姓失去信心,唯独我们这些人不可以!我们里应该因为民族懂得纪念他们的民族英雄而欣喜。但是——”文逸话锋突然一转,一字一顿说道:“现在,绝不是该被这些表象所迷惑,以至于得意忘形而欢欣鼓舞的时候!”

    文逸的话,无异于往莫降的头顶浇了一大盆冷水,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无情的浇灭,但与此同时,被兴奋冲走理智也再次回归——是的,莫降承认,他的性格中的确有着容易冲动的缺点,而任何时刻都能保持冷静的文逸无异于他最佳的拍档。他与文逸的每一次交锋,都是激|情与理智的碰撞,虽然互有胜负,但每当激|情胜利的时候,莫降总会付出一些代价,从硬闯皇宫到擅自做主直奔纺河山,等等诸如此类的事上,莫降无一次不吃了亏……

    况且,文逸也并非每一次都会阻止莫降的冲动,前些时日在汤阴县岳王庙前,莫降做出“张扬行事”决定的时候,文逸就选择了支持的态度——而这一次,文逸却不打算由着莫降的性子来了。因为自朝廷官军的围剿偃旗息鼓之后,文逸切实感受到了比朝廷官军更危险的敌人正逐步迫近。相较于朝廷,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更了解他们,也更清楚他们的弱点所在——这一点,从那个鬼刹的刺客对韩菲儿出手这件事上就能看得出来。

    正因为深知敌人的可怕之处,所以文逸必须提醒莫降,甚至不惜在莫降最在乎的“民族精神”上与之唱反调……

    莫降思索片刻之后,也渐渐琢磨出了文逸话语中的深意。恰在此时,正有一队百姓打扮的行人从车队旁边匆匆而过,方向正是集会的所在。于是莫降顺手拉住一个中年男人的袖子,客气的问道:“这位大叔,这么匆忙是要干啥去嘞?”

    “小伙子,你还不知道啊?”中年大叔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道:“前面正在举办纪念郾城大捷的盛大游行啊!”不知是不是方言口音的缘故,那人说及“郾城大捷”四个字时,颇为含糊。

    “敢问这游行是每年都会举办么?”莫降问。

    “每年都举办?哪有这个胆子?”中年人警惕的看看四周,又仔细打量莫降一番,确定他的双眸是汉人该有的黑色,才放下心来解释道:“朝廷早有禁令,和纪念岳王爷有关的一切活动,都得禁止!只是在前些时日,有个自称‘汉皇之血’传人的英雄,替岳王爷修缮庙宇,并将前来阻止的朝廷官军全部杀掉,将大批的朝廷官军都引向了汤阴县方向。可那小英雄着实了得,不知怎地突破了朝廷官军的重重包围,神兵天降郾城,并且要在那里公开纪念岳王爷!您说,要不是有英雄带头,我们这些人怎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集会纪念岳王爷呢?”

    听完那中年人的解释,莫降心中疑惑反而更深了,没错,修缮岳王爷的庙宇,斩杀前来围剿的官军,这些英雄作为都是他干的,但却远远没有那人口中所形容的那般夸张,而且,他也并未将太多的朝廷官军吸引走,参与围追堵截的,不过都是小股的军队罢了——那么,这个中年人得到的消息,又是从何得来的呢?

    “敢问大叔,您这些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呢?”莫降笑着问。

    “是从郾城那边传过来的,人们都说,那小英雄前日到了郾城,杀了郾城的最高长官达鲁花赤,并且要在今日用那黄金鞑子的头颅,纪念岳王爷呢。”那中年人越说越兴奋,仿佛“小英雄”斩杀达鲁花赤是他亲眼所见一般,“人们都说,那小英雄是岳王爷再世,文武盖世,一套岳家枪功夫,天下无敌……”

    “不是岳家枪,是张家枪。”张凛忽然说。

    “他说什么?”

    “没什么,大叔不要理他。”那大叔说到这里,莫降已经知道,肯定是有人散播了实中有虚、虚中带实的流言,他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人散播流言的目的,不过想来应该没什么好事。他思索片刻问道:“大叔这么着急去参加集会,是为了一睹那小英雄的风采么?”

    “小英雄是一定要看的了。”那中年人说着,脸上忽然露出些羞臊,“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那小英雄带人劫了郾城官仓,并放出话来,凡是参与集会的百姓,每人都能领到一担稻米,一担谷子……”

    那中年人说着,趁莫降愣神的功夫,甩脱了他的手臂,急急忙忙向前面跑去,似是如果去的完了,那些稻米和谷子就发放完了,就没他的份儿了……

    莫降呆呆的坐在驴背上,看着那个中年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又怒又愧——怒的是,竟然有人打着他的名号恣意妄为收敛人心;愧的是,他之前所说的“民族精神”,不过是在食物诱惑下的伪装罢了……

    “莫兄弟,看来在郾城有人借着你的名号,正搭台唱大戏呢。”现在,连冯冲都弄明白了前面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莫降猛的一拉缰绳,要强行调转驴头。

    驴子并非战马,远不及战马那般顺服,被莫降猛的一拉,驴脾气上来,又尥开了蹶子。

    “你这头蠢驴,偏偏要顺着自己的倔脾气不肯听劝不是?!”莫降的训斥,听上去更像是一番自嘲——早知是这番结果,他在前面打听清楚了再做判断该多好,也不会因为一时冲动,一时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跑回来,被文逸好一番数落……

    莫降手上加了暗劲,死死的拽住了缰绳,那毛驴吃痛,被整治一番后,也乖乖的耷拉下脑袋,任凭莫降驱使了。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蛋盗用小爷的名号,在郾城招摇撞骗!”莫降愤愤的说。

    “恐怕,这消息是有人故意要放给我们听的。”文逸则说,“若非如此,我们不可能得不到一点消息,偏偏郾城将近,才有人专门从车队旁边跑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我们听。”

    文逸的话引起了莫降的思考,他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

    “引我们上钩。”文逸点点头道。

    “即便是龙潭虎|岤,我们也要闯上一闯!”莫降咬咬牙道:“如果事情真像那大叔所说的那般,我们就必须去揭穿他们!如果我们不去,如果这集会顺利的完成,那么我们之前所做种种,都要替他人做了嫁衣,本该被我们争取过来的人心,都要被别人抢走了。”

    “这便是攻敌所必救了。”文逸也无可奈何的点头道:“看来,我们的对手已将我们吃透了。偏偏,这次敌知我而我不之地的战斗,我们却必须参加。想必,此刻舞台已经搭好,就等我们这些角色上场了……”说着,文逸又钻回了车厢内,同时,冯冲手中马鞭落下,车队开始再次前行……

    与此同时,郾城城北。

    城北的空地上,已是人山人海。

    在人潮的最中央,真如文逸预料的那般,搭建了一方高台,高台之上,摞着近丈高的麻袋,有几个麻袋已破了口,亮晶晶的稻米从破口里洒出来,映的台下百姓双眼中尽是热切的期盼。

    高台的最中央,有个身着儒衫、身形削瘦的少年站在那里,手中摇着与这寒冬时节极不相称的纸扇,脸上带着浓浓的笑,似是在笑台下那茫茫人海。

    那少年的右手边,站着一个侏儒,那侏儒身高与七八岁的孩童相近,偏偏又是个胖子,遥遥望去,好似一个半人高的肉球。

    “我花费如此多的钱财,只希望真能钓来名为‘汉皇’的大鱼啊。”儒衫少年摇着纸扇轻声笑道。

    一脸阴毒的侏儒怪笑着回应道:“戏台已经搭好,要角儿哪有不来的道理?你放心,你我选出的戏码,有着他们难以抵挡的吸引力。”

    “只希望,这折子《真假汉皇》真有我们所期待的那般精彩……”

    第45章 折子戏(三)

    更新时间:2013-06-08

    车队沿着官道前行,越靠近郾城,人群便越密集。

    到了后来,莫降不得不跳下驴来,牵着因为嘈杂的人声受到惊吓的毛驴,以防止这头脾气倍儿倔胆子却只有米粒儿大小的蠢驴咬伤了路人。

    方才他探路的时候,尚没有这么多人,只不过小半个时辰,稠密的人群便拥堵了宽阔的管道,而且四面八方还不断的有人赶过来——莫降夹在人流之中,听到最多的两个词汇,一是“英雄”,一是“粮食”——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汇,因为某人搭建了一出戏台,被强行联系在一起。而接下来,又将上演怎样的戏码,莫降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

    至乾五年的汴梁路,田里的收成还算不错,可是农民们辛苦收来的粮食,十之二三上缴朝廷,三四成被当地官府搜刮,还有两成落入了黑心粮商的手中,他们辛苦两个季节,最终只能得到其中的十分之一。这也是那一担稻米、一担谷米为何如此有吸引力的原因——眼看年关将至,很多农民家中存粮已经告罄,这两担粮食,至少能保证他们的一家老小不会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冻饿而亡……

    莫降看到了,前来参加集会的,多是些衣着普通的农夫,很多人衣着破败,打着五颜六色的补丁,发黑的棉絮从粗大的针脚里露出来。

    他们携家带口,一齐赶来,只为得能多分得几份粮食。

    “我有些明白,为何那些叛军的首领,轻而易举便能聚集数万人马了。”韩菲儿忽然说,“只需要一些食物,这些面带饥色的百姓,就卖了自己的性命。”

    “若是朝廷的盘剥不是这般严重,百姓们不再因为填不饱肚子而恐慌,傻子才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给那些赌徒卖命!”莫降啐口吐沫说道。

    这时,文逸忽然从车厢里钻出来,俯身在冯冲耳边耳语几句,冯冲闻言点了点头,轻轻拽着缰绳,将马车赶到了道路一旁。

    “文跛子,怎么了?”莫降察觉到马车正缓缓停下来,于是也扯着毛驴在靠在路边。

    “我们不能就这样过去。”文逸说着,望向三百步外那个已经搭建好的木台,隐约可见台上堆着一些货物,文逸猜测,那些像垒砌成堆的东西,应该就是一会要分发的粮食了……

    时间已近正午,冬日的太阳,懒洋洋的悬在空中,没有什么热度——凛冽的寒风从北方吹过来,带走了温度,甚至连那阳光都是冷的。

    木台之上,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那里,他们已经站了将近一个上午,却没有挪挪地方,活动活动手脚的意思。

    “他们究竟会不会来?”摇着纸扇的书生的话中,已经隐隐带上了不耐烦的语气。

    “不要着急,他们一定会来的。”面目阴毒的侏儒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