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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第3部分阅读

    视机前面,遂走过去。

    对方正好收回盯在萤幕上的视线,发现他后,先开口道:

    “白老师,那个……我还没吃饭,有事情晚点再说好吗?”

    白恩露一顿,点点头,便走回自己座位。

    翻开还没批改完的测验卷,他用红笔将错误一一圈起。

    最近他都会刻意绕到侧门那里,刚刚出去外面吃饭时也是;他没从正门回来,而是走远从侧门进入。一直有点介意自己看到的东西,更在意那个时候响起的铃铛声,到现在他都还找不到好的解释。

    比起恐惧,其实他感到惊讶的成分比较大。

    不过,他却再也没看过黑影了。他并不会不相信或完全否认这种事,相反的,他认为这世界上的确会有科学无法解答又超脱现实的事情。

    因为,他亲身经历过了。

    没遇过,所以会不相信;那么,遇过了,当然就要相信了。

    改完最后一张卷纸,白恩露将笔盖套上。

    下午有两节课要上,没课时他就待在办公室,却没再遇见梁知夏的导师。一直等到放学的时候,女导师才匆匆进入办公室,又匆匆拿着东西离开。

    白恩露只想着对方今天大概真的没什么空和他交谈,遂推开椅子,也打算要回家了。他和平常一样要去牵车,途经总务处,隐约听见里面的职员飘来几句对话:

    “三教顶楼的锁又坏了?奇怪,明明才修好的啊……”

    白恩露因此下意识地望了眼不远处的第三教学大楼。二、三年级都要上课后辅导到五点,从建筑物走出来的学生三三两两,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在逐渐散开的人群最后面,有个相当高瘦的女学生站着不动,直直地朝他的方向看。因为那视线太强烈,白恩露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一怔,只见对方缓慢地抬起手,指着教学大楼屋顶。

    那个学生……不,那不是学生。

    “喂、你——”

    他很快察觉了什么,虽然有些迟疑,却还是迈步越过其他人朝那个女学生走去。

    只不过一眨眼,对方就不知去向。他站在原地,观望着四周,就是没再看到那抹瘦长人影,于是他昂首望着对方刚才指着的顶楼,没有犹豫太久,便走入面前六层楼高的建筑物。

    穿过走廊,他踏着阶梯,开始往上爬。

    第三教学大楼,简称三教,左右两边都有楼梯。这里只有二年级的学生,班级教室都在三楼以下,再上去都是专用教室,会到三楼以上的学生有限,没人使用的空间不少。

    走廊上没有人,白恩露扶着把手,在三楼的楼梯间停步。原本是追着刚才那个高瘦的女学生才上来,他的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梁知夏还继续在往上爬的背影。

    在顶楼遇见她的那天,他以为她也是来参加什么圣诞同乐会的,现在想起来,三年级的她,独自一个人,怎么会跟二年级玩在一起?更别提她那一点都不开朗的个性和处事方式。

    所以,为什么她会晚上一个人在顶楼?

    他抬头往上看,举起长腿,一阶一阶地爬上去。

    站在顶楼门前,他看到重贴过的学校公告,还新得发亮的喇叭锁,却又被什么东西打坏了,因此失去锁的功能。

    白恩露伸手推开面前的门。

    傍晚的天空是一片浓艳的橘色。屋顶上空无一人,但是,他仿佛可以看见梁知夏就背对着他站在栏杆处,发丝随着夜风轻轻地飘荡着。

    为什么她那天晚上会在这里?

    总是低着头的她,绝对不会是想要观赏璀璨的星空。

    那么她上来屋顶,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记忆里那天黑沉冷凉的夜晚复现,梁知夏孤独的身影宛如就在眼前,白恩露在心里想着她会站在此处的理由,厚重的云朵从头顶上经过,让他凝视着前方的眼神不禁蒙上一层阴影。

    糟糕。

    他并不想知道这种事。

    第四章

    雨声滴滴答答的。

    梁知夏在女厕的个人间里,听着雨滴打在屋檐上的不和谐声音。上一节下课的时候,她到洗手间,结果被人关在这里。

    对她恶作剧的人,因为她所表现出来的淡漠和不在意,次数越来越频繁,手法也越来越过分了。上课丢她橡皮擦块或纸团、在她桌上涂鸦,她既不反抗也不吭一声,现在还把她锁在厕所里。

    梁知夏没有对任何人求救或讨饶,直到上课钟响,在外面嘲笑她和等着看好戏的同学离开,她都只是一个人伫立在个人间中,毫不惊慌失措,好像一点也不关心自己被欺负的状况。

    由于已经是上课时间,外面相当安静;她最后再试一次拉动门栓,结果还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似地无法开启,于是她扶着墙壁爬上马桶水箱,想从上面爬出去。

    双手才触及满是灰尘的隔间顶端磁砖,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

    其中一个好像是导师的声音,另一个她认不出来。

    “你最近似乎和白老师不错呢,他都会找你聊天。”

    “唉,别说了,才不是那样呢。”女导师稍微压低声音。“他是之前疑似看到我班上一个学生被欺负,所以请我注意一下。我说好,结果他每个星期都会稍微问我那个学生的状况。说老实话,有点烦人。”

    “咦!你班上有欺负事件啊?”

    “没、没那么严重啦,就是一些小事情而已。那个学生自己本身不合群啊,在校成绩还那么差,我也是有关心的,只是现在小孩子又不能太严格对待,一个弄不好,就会上新闻耶。”

    “这倒是。”

    “我也不想带到这种麻烦学生啊……”

    话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了,梁知夏才回过神来。

    她用手臂撑着身体爬到门上的空隙,然后再往下一跳;因为上面磁砖的灰尘实在太厚了,她弄得一身脏污,手掌膝盖和衣服都沾抹了大片黑灰。爬出来后才知道门栓是被扫把抵住,她拿开扫把,洗过手之后,还等到下课钟响了才往教室方向慢慢走回去。

    在被乱涂鸦的桌前坐下,就算全身脏兮兮的,她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地表情漠然。

    她的心半死不活,身体则是像行尸走肉,所以,她不会觉得难过。

    打扫时间,她在自己的外扫区内默默扫着地,另外两个和她同区的男生,仗恃着她不会向老师告状,所以已好几天没来做扫除工作了。

    不远处,工友提着工具箱经过,她望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偌大的扫区就她一个人,由于先前下过雨的关系,地面湿答答的,变得不太好清扫。把垃圾集中起来装进塑胶袋后,她低着头准备回教室,向前走几步,看到一双球鞋,她愣了一下,但没有抬起脸。

    “……你掉进沙坑里了吗?”

    白恩露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梁知夏知道自己身上的制服有多肮脏,但她并未回答。

    “工友刚才从这里走过去了吧?”白恩露似是也不在乎她开不开口回应,只是讲道:“顶楼的锁又坏了。开会的时候我只说了句这样很容易发生意外,所以总务处这次会装上更坚固的锁,不会再被轻易破坏了。”

    梁知夏顿住,缓慢地移动原本盯在地面上的视线,看着他。

    只见白恩露双手插在裤袋里面,课本夹在臂弯和腰身间,目光望向别处,说:

    “破坏公物是要被记警告的。”语毕,他微侧首,用眼角的余光瞥视她。

    梁知夏嘴唇掀了一掀,最后,还是问道:

    “老师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白恩露摆出有点麻烦的脸色,道:

    “大概……是因为你掉进沙坑了。”

    “咦?”她真的不懂了。

    他叹出一口气,双眸瞅住她,直接道:

    “从顶楼跳下来会变成肉酱,很难看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她凝视住他,摇了摇头。

    白恩露皱眉,道:

    “其实我也可以跟辅导老师讲之后就不管了,不过要是真的出事,我不想晚上睡不着觉。你要答应我,别再上屋顶了,也不要做其它笨事。”大概是看她没有反应,所以他又说:“你看过莎士比亚吗?其中有部作品叫马克白,里面有句话,the  night  is  long  that  never  fds  the  day”

    他突然讲了一句英文,就只有英文,却没解释。

    梁知夏静静地望着他,直到他露出不自在的表情,她才启唇道:

    “老师,你搞错了。”

    “嗄?”白恩露一愣。

    “我并没有在想老师你所说的事情,也没有打算要去做那种事。”她道。

    白恩露明显停住动作。

    “我……搞错?那你……你为什么那天晚上跑到顶楼去?”

    她注视着他认真的面容。

    “……因为我喜欢高的地方。”

    “嗄?”他一脸无法理解。

    “我只是喜欢高的地方而已。”

    她说。然后看见白恩露忽然抬起手背遮着嘴,双颊泛红起来。

    “搞错了……”他一脸尴尬,感觉有点不知所措,一会儿后,用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啊,算了,搞错是好事。”自语一句,他放下手。

    梁知夏盯着他通红的面容,听他道:

    “跑到屋顶上也是会被记警告的,以后不可以。”

    上课的钟声响起,他最后只说“快回教室去”,就先离开了。

    梁知夏凝睇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不知怎地,一直被什么压住而快要窒息的感觉像是减轻了一点点,好像终于可以好好呼吸一次;她缓缓地吸吐了一口气。

    放学了,她回到空无一人的家,答录机的红色灯号依旧闪闪发亮着。

    她在做完家事后,打开电脑,将白恩露之前说的马克白,以及那句英文键入搜寻网页,结果找到“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这样一段话。

    因为是英文老师,所以才用英文告诉她吗?梁知夏坐在椅子上,整晚望住电脑萤幕里显示的那句话,没有睡。

    隔天一大早,她爬上第三教学大楼的顶楼,看见通往屋顶的门,真的不再是简单的喇叭锁门把,而是被安装上方形坚固的锁头。

    她站在门前不动,良久,才移动步伐要回自己教室。

    一转过身,她看见有个女生站在楼梯间,朝上看着她。

    那女生又瘦又高,四肢相当细长,一双眼睛大大的往上吊,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她的脸。

    梁知夏并不认识对方,她走下楼梯,但那个女生却挡住她的去路。

    “你……”那女生开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喉咙,嗓音非常沙哑。

    于是女生用力地朝地上咳了咳,咿咿啊啊的试几次音,似乎觉得通顺了,再抬头,用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对梁知夏道:

    “你身上有个好东西,把它给我。”

    本来是打算和她谈过之后,再报告给负责心理辅导的老师,结果居然弄错了。应该要庆幸自己没有先去烦扰辅导老师造成马蚤动吗?白恩露只要一回想起自己在学生面前搞乌龙的情景,就困窘得脸颊发热。

    想要说些正面的话又觉得羞耻,刻意用英文才能讲出口。没想到会是一场错误。

    果然,他完全不适合做这种事。再也不做了。

    他原本就不是很会捉摸学生的心思,所以弄错也是情有可原,且理所当然的了。一边这么告诉自己,一边吃着微波食品配牛奶当晚餐,剩下的时间就坐在桌前处理学校事务;到了要睡觉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却又开始想着,梁知夏给他的回答是真的吗?

    她说她只是喜欢高的地方。是喜欢高的地方什么?如果他确实是错了,那就好;但,若是她说谎呢?

    这样不踏实的心情让白恩露一下子变得难以入眠,好不容易半昏半醒撑到天亮,一早就骑脚踏车来到学校。

    肩上挂着背包,他站在教学大楼前,没见到什么异样。想了想,还是爬上楼梯,想要更确定一点,虽然他也不很了解自己到底想确定什么。

    但是,没上去看一下好像不能安心。

    还没到顶楼,他就先听见声响,一瞬间愣了下,跟着大跨步地跑上楼,随即在走廊上发现梁知夏和一个女生的身影。

    “……给我!”高瘦女生状似要从梁知夏手中夺取一个小盒子,原本就细瘦的手臂伸得好长,还企图用肘部推开梁知夏,用力激烈得甚至有些龇牙咧嘴了。

    “呃……”梁知夏坚持不放手,即使头发和衣服都已经被扯得相当凌乱,仍紧紧地握住掌中的塑胶盒。

    像是这样女生打架的话,要怎么调解?白恩露简直傻眼。在定睛细看那个高瘦的女生后,他立刻回过神来。

    “喂,住手!你——”

    朝着两人快步走近,女生发现他,啧了一声,像是在做最后挣扎般,倏地用一股蛮力想要抓走盒子,但握着另一头的梁知夏却怎么也不松手,结果就整个人被甩向墙壁。

    “啊!”因为手背撞到窗框,盒子从掌心里脱出,眼看就要掉到楼下,梁知夏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半个身体探出窗外,要将塑胶盒捞回来。

    “什么?!”原本注意力放在高瘦女生身上的白恩露正要逮人,见状吃惊地转而朝向梁知夏迅速伸出手,揪住她背上的衣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半截不稳的身体抓回到走廊上。

    所有事情皆发生在一瞬间,梁知夏坐倒在地板上,白恩露则只来得及摸到高瘦女生衣袖,眼睁睁望着对方逃走,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个女生怎么又出现了?刚刚又是在做什么?被逼出一身冷汗的白恩露感觉到自己掌中有个东西,低头一看,发现自己那只摸到女生袖口的手心里,不知何时跑出两片树叶。

    他愣住,欲询问那个女生的事,便望向梁知夏,却见到她衣衫不整的模样,制服衬衫的扣子差不多都被扯掉了,还露出一大半柔嫩的前胸肌肤;他连忙转过身栘开视线,迟疑半晌,才动手脱掉自己的运动外套盖在她身上。

    “把衣服穿好。”他说。

    梁知夏好像愣了一下,低头看见制服的扣子都被扯不见了,却没有特别害羞或不好意思,只是听话地将白恩露的外套穿上。

    白恩露听到拉链的声音后,才再度睇向她,原本要质问的话在看见她脸颊脖子上的抓痕后没能说出口。

    发现她的手因为擦伤泛血,他只能道:

    “先去保健室。”

    带着她到一楼保健室;一大早保健老师还没来,他只好先去借钥匙开门,要梁知夏坐在椅子上;他在柜子里找到消毒的碘酒和医药棉花,放在她面前,道:

    “流血了。”他比着她的脸和手。

    她没有想要上药的意思,好像也不怎么在乎,只是用手背随便擦了一下脸,若不是她反射性地眯起眼睛,他还以为她感觉不到痛。

    白恩露注意到她手中握着一只盒子,握得那么紧、那么牢。刚刚也因为那盒子而做出危险的动作,他疑惑着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有件应该要先了解的事——

    “刚刚那个高高的女生,你认识?”

    “不认识。”她回答。

    他又问:

    “那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打架?”

    “没有打架。她……跟我要东西。”她将盒子放进口袋里。

    白恩露疑惑——

    “什么东西?”

    “……没什么。”她摇头。

    白恩露皱眉。

    “那个女生为什么这样跟你要东西?”

    “我,不知道。”梁知夏诚实说。

    伤脑筋。白恩露稍微沉思后,指示道:

    “你若再看见那个女生,一定要赶快通知我,因为她……逃课。”他胡乱编个理由。从刚才的情况看来,对方好像有点暴力。睇视着她半晌,他又说:“她到底跟你要什么?你放在口袋里的那个盒子吗?里面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拚命?”

    “跟老师无关。”她一副拒绝说明的语气。

    白恩露睇着她,道:

    “该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闻言,梁知夏的眼神变得有些执着起来,她道:

    “老师你不相信也无所谓,但是,我亲眼见过不可思议的事,所以我相信,相信有些事情是可以从不可能变成可能的。”

    她没有被头发遮掩的单眸里,流露出一种强烈的情绪。白恩露沉默地注视着她,然后一脸无聊地摸了摸后颈。

    “喔……不可能变成可能?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