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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第10部分阅读

    ,其代表出来的勇气和胆识,却也并不在指挥之下。韩常如此勇悍,围住宗弼的宋军虽是精锐,却也是忍不住气沮胆寒。

    而韩常继续发箭,箭不虚发,当者辟易,加上此人生啖自己眼珠,其部下和宗弼所部看的分明,各人都是振奋。

    一方气沮而一方兴奋,适才还铁桶也似的宋军大阵立刻被冲开一条缺口,铁浮图与拐子马配合做战,大砍大削,一时间尽使得宋军不敢靠近。

    宗弼见对方阵势只是稍稍退却,已经有很多将领上前重新振奋士气,知道此时虽然稍稍扳回形势,却仍然败势难挽,因此只是指挥各部金军缓缓后退,然后重新排阵上前,与宋军苦战。

    只是此时两边相持,虽然金军多半力不能支,宋军却也并不能如适才那样把大部的金军包围,两边刀来枪往,死伤累累,却也都奈何不了对方。

    待杀到下午时分,金军已是力不能支,步步后退,完颜宗辅坐镇中军,知道将士很难支撑,若不是宗弼临阵指挥得当,一直稳住阵脚,只怕早就溃败。

    他心中着急,一边派人去催完颜娄室,一边将金营内留驻的中军尽数派出,只在自己身边留一些卫士。

    看着金军大阵一步步的后退,宗辅心中默祝,只愿完颜娄室进击敌人侧后顺利,使得这股宋军阵脚大乱,如若不然,此战败象已成,再难挽回了。

    所有的金营将领在等待完颜娄室打开卤泊川的通道,宋营内部,却也正在紧张的等候。

    那日沈拓看完地形之后,便将曲端、吴玠等将领召集至自己的御帐,提及金兵可能利用民伕大营不稳,想办法自卤泊川一路夹击宋军后路一事。

    众将面面相觑,都道:“陛下不必担忧,女真人断不可能自卤泊川进兵。”

    曲端更是面露不屑,只道:“陛下担忧过甚了,卤泊川绝计无法过得大兵,来的少了,不够填馅的,来的多,不等他们到了,咱们的弓弩手早在营内等着了。”

    沈拓却不着急,待众人七嘴八舌说完,只说了一句:“若是诸位此时身上金营,当着我师士气高涨,人数众多,又粮草充足,无需速战,若是你们当此局面,左翼面对我军主力,右翼只是一道沼泽,你们会如何?”

    此语一出,曲端吴玠等相随他看过地形的将领,却是立刻陷入沉思。

    卤泊川宋金两营只是隔着一道沼泽,最近处不过里许不到,虽然人马难行,若是想方设法,一意自此处进兵,却又如何?

    见各人沉思,沈拓又是笑道:“朕确实是不懂军事,与诸位将军不可相比。然则,朕自五国城奔逃时,却已经悟得一个道理。”

    曲端此时对他已是稍稍服气,此语一出,便立刻问道:“请陛下垂训!”

    沈拓微微一笑,道:“用兵之道,正奇相辅。这八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朕当日逃出上京,便想,所谓正奇之道,如何揣测?其实很简单,以自己的心思来替换为敌人的心思。若我是金太宗吴乞买,如何下令,如何布置,如何抓捕?自然,先要严防燕云诸路,然后是河北河东,却是想不到,朕也想到此点,自然不会如此之蠢,还从那里南下。何妨绕个大弯,自草原沙漠穿西夏境内,看似远了,其实反而近了。在南逃路上,也曾遇到小股敌人,或夏人骑兵,或小股匪盗,朕来回躲藏,总是以对方想法出发,行对方意料不到之路线。如此一来,方平安返回。今日征战,其势不同而道理想同。若诸位以对方心思来揣度此战,则用兵可以更谨慎,想法可以更周全一些,朕不懂军事,亦觉得我军右翼是一大隐患,而敌军那边未必没有人能想到,若是以轻骑铺垫沙土木柴,垫出道来,一路冲杀,我军民伕大营溃乱,冲破自己军营,又当如何?”

    说到这里,他悠然一笑,看着脸色已是变的铁青的诸将,又道:“古往今来,战争常常在一线之间决出,符坚征东晋,数十万大军因草木皆兵而溃败,若我军民伕大营一乱,则军心必乱,那时候,纵是神仙也打救不得了。是以此事要紧,如何应对,请诸位好好思虑的好。”

    如此一来,当日并不被放在心上的右翼,却是因着沈拓的意见,宁愿左翼正面再吃力些,亦是要将环庆军及永兴军部置上去,而到了此时,左翼已经将要得胜,金兵苦战不退,甚至连宗辅的中军亦上前助阵,却只是不见完颜娄室。

    沈拓击鼓之后,却并不曾下那箭塔,只在高处眺望整个战场。

    如此大规模的冷兵器博杀,他却是第一次见到。

    说来却也奇怪,再也没有那种惶恐害怕的感觉,看着整个战场血肉横飞,却只若在下棋一般冷静。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只要一切掌握在手,却又有何怕?

    待看到宗辅中军出动,宋军步步前压,沈拓却不信对方如此稀松。他自忖自己不是神仙,虽然因他到来而士气大振,对方却也不至于一无应对之策。

    因招手叫来吴璘,向他吩咐道:“右翼要紧,朕身边无须留用太多人。留康承训带五百殿前班直保护便可,你可带着所部骑兵,前去你兄长处,提防备战。”

    吴璘不安道:“陛下在此,安危远重于全军将士。这一战便是打不胜,咱们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只要陛下在,大宋便有中兴的一天。若是陛下有了闪失,臣百死莫赎。”

    他跪在沈拓身前说话,手捧头盔,头部稍稍低下,并不能看到他的脸色,只是语气沉重恳切,自是发自至诚。

    沈拓很是感动,不论如何,古人中忠君亦是爱国,爱国便是忠君。后世觉得荒谬,唯有当世之人,才能理解其中蕴含的深意。

    只是却厉声斥道:“此事朕一意决断,你若不遵,朕便亲自领兵过去。”

    吴璘却还是头一回听到沈拓用如此严厉的口吻说话,一时楞住。

    却听沈拓又道:“速去,迟恐有变!”

    第三卷 经略关陕(12)

    吴璘不敢再耽搁,迅即带着麾下两千多精锐骑兵,向着右翼营寨赶去。

    宋军骑兵极少,战马都是辛苦得来,很是宝贵。此次富平之战十八万大军,其中骑兵不到一万,除了吴璘所领外,都已经出寨,在适才步军开寨门出战的时候,护翼在步军两边。沈拓一下子就将两千多骑兵派往右翼,也是委实不放心。

    然而他的决断,却不能不说是极其敏锐。

    吴玠与赵哲奉命把守右翼,赵哲的环庆军三万余人,混在民伕寨中,是第一线的防御力量。营内除了留下少数民伕用来迷惑敌人耳目外,其余都是环庆军主力。

    而吴玠名义上是亦是一路军马总管,其实到底是因为资历太浅,总管永军军兵马的名义前,还加了一个“权”字。

    加上前次金兵入侵陕古,永兴军基本上算是全军覆灭,止留残部不到万人,加上吴玠原有的风翔军部下,也不过就一万出头。

    环庆军在前,永兴军在后,两军布好阵势,严阵以待。

    待完颜娄室带着大量民伕去填平沼泽,迅速冲开对面民伕营寨时,却是赫然发现,几百个奔逃的民伕身后,便是已经戒备森严的数万宋军。

    完颜娄室倒不负女真智将之名。他深知自己属下,不过是三千骑兵,纵是退守大营,对整个战局亦是没有大的影响,唯有在此地打开局面,才能对整个战局有所裨益。

    不过短短一瞬,此人已经瞅准宋军阵势中的缺陷,当即挥手下令,三千多女真精骑,如狼似虎,立刻直插而入。

    而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环庆军的主帅,兵马总管赵哲却是不知去向,临阵之时,一军主帅竟消失无踪。

    若是泾源兵在此,纵是没有主帅,也能抵挡一阵,只是环庆兵却是西军中最弱,战力意志都很薄弱,再加上历任主帅都并非良将,整支军队便一直处于西军下游,不思振作。

    此时却是雪上加霜,主帅不见踪影,各级将领心中尚且惴惴不安,士兵却又如何奋勇做战,待完颜娄室率领骑兵直冲过来,当先的矛手和刀手为之辟易,阵线立刻被冲乱,脆弱的弩手弓手哪里能与铁骑争锋,立刻四散奔逃。

    而那些用来做为诱誀的民伕,原本应是迅速闪躲,免得影响兵士与知交战,此时场面大乱,民伕冲入军阵之中,搅乱原本就已经溃败的军队,前面的军队溃败下来,又开始冲乱在后面的永兴军。

    吴玠急的满头大汗,不住督促下属,安抚军心,将前面败退下来的军队赶开。他与赵哲二人奉命把守右翼,身负重托,若是整个战线被这些败兵冲跨,那么整场战役的转折亦是由他和赵哲而始,此后青史留下的,只能是千古骂名。是以拔剑出鞘,亲自在第一线指挥全军,甚至下令弓箭手射杀那些前乱自己阵脚的败兵。

    只是败退下来的宋军实在太多,永兴军尽管远比环庆军坚韧,却也是渐渐阵脚不稳。

    吴玠性格坚毅,向来自负,此时却也是惶恐害怕,只是他向来驭下极严,下属军官们只顾着遵循他的命令,却也没有人敢去研究他的脸色。

    正当危急关头,吴璘却是率领两千生力骑兵赶到。他虽不及其兄此时已经是威名赫赫,却也史青史留名的良将,一看情势如此危急,却并不急着率领下属前去助阵,而是止住所有骑兵的脚步,就在永兴军一侧展开,成环形护卫永兴军的阵形。

    吴玠看到吴璘赶到,却是长出一口大气,原本光洁的额头上,立刻滚下豆粒大的汗珠。

    环庆军败退下来的士卒,却也因为吴玠的坚持和吴璘的赶到,而渐渐稳住阵脚,在永兴军后重新收拢阵势,准备再战。

    “唉!”看到对方反应如此迅捷,完颜娄室不禁长叹口气。

    他并不准众骑兵多杀敌人,而是一路驱赶,力争将敌人阵形完全冲坏,到时候再驱骑大杀特杀,便可以收到奇效。

    少量骑兵冲击多达十倍的步兵,战胜的唯一机会,便是对方全部将后背卖给自己。

    怎料吴玠如此坚韧,面对败兵和敌骑,竟是坚守不退,稳住了阵脚。而敌人竟也将少量的骑兵派遣过来援救,好似高手着棋,自己步步被人算中,这仗算是完败,再无机会。

    局势如此,他却也并不着急,竟是冲着近在阵前的吴玠大笑几声,然后一抱拳,用娴熟的汉话道:“吴将军真是了得,这一次是你们要胜了,下次咱们再打过。”

    吴玠此时却是刚回过神来,对方挑衅,却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是冷哼一声便罢。

    站在他身边的种极,此时只是他部下副将,却是昂然向完颜娄室答道:“敢不应命?下次再战,必定留下将军首级!”

    完颜娄室眼前一亮,仔细看了种极一眼,然后微笑道:“好,少年英雄,我的首级你能取到,便算你本事。”

    当着两军阵前,前锋骑兵尚且在游弋冲阵,此人竟有如此闲心说笑,对左翼的大战也是不放在心上,在场所有的宋军将领,却也是心生敬佩。

    此人虽败不乱,知道眼前没有机会,便以前队收回,后阵却也并不急着撤退,而是面向吴璘所部骑兵,提防对方骑兵追击。

    吴璘蠢蠢欲动,只想与这女真名将战上一场。

    吴玠却是向他轻轻摆手,示意他不要妄动。

    吴璘长叹口气,知道对方退而不乱,自己只有两千轻骑兵,无法与弓马娴熟重装束甲的女真精骑相斗,这一追上去,步军也无法掩护,势必是一场苦战。宋军骑兵不多,却是无法禁的起大量的折损。

    待完颜娄室缓缓退到水泽之中,又有后队慢慢撤去堆积的木柴薪草,吴璘策马到吴玠身前,长笑道:“兄长,此战胜矣!”

    吴玠亦重重点头,大笑道:“自靖康变以来,尚未有如此扬眉吐气的一天,今日我兄弟当长歌纵酒,为此战一醉!”

    吴璘又道:“敌军已退,再难重返,不如愚弟留下,兄长率所部去左翼支援。”

    吴玠知他心思,这边并没有发生大战,将来论功行赏,只怕少算了他兄弟二人。

    他只是摇头道:“不需如此,敌人用精骑自这里包抄,也是无法中寻得的办法,这里占不得便宜,左翼也是打不了多久了。”

    说罢,又低声向吴璘道:“咱们已经得了大功,再去左翼争功,却又何必。”

    兄弟俩先是相视一笑,吴玠却又冷哼一声,大声道:“赵哲此人,当此大战居然不敢临敌阵前,逃窜躲避,差点儿惹下大祸,这一次,我却要看张相公如何向陛下交待!”

    吴璘知他心思,对张浚任用自扬州带来的官僚为西军主将,很是不满。况且张浚以赵哲等人统领主力大军,而只是将吴玠统领永兴残军,兵力比他当年做正将时多不了多少,吴玠心中不满,已非一日。

    当下也大声道:“正是,此事一定要禀明陛下!”

    第三卷 经略关陕(13)

    完颜娄室败退之后,却是全然没有全军而退后的喜悦。

    他身为女真万户大将,向来是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当日灭辽,辽帝亲征率七十万大军号称百万又如何?还不是一鼓而下!

    后来灭辽,平燕云,下河北,攻东京,又和西夏打过几仗,女真兵怕过谁来,又有谁敢在野战中与女真铁骑正面相抗?

    正因有辉煌战绩的底气,才有“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狂言。

    今日之后,八万女真人败在宋军阵前的消息,必将传遍天下!从此之后,灭宋之战,可是越来越难打了。

    若只是纯军事的角度,他倒还并不特别忧心。富平之战,不过是宋军抓了金兵一定要速攻,不能久峙的特点,硬逼着金兵主攻敌人营垒,是以已之短,攻敌之长,就算是有所挫折,也并不能真正的在女真人心头留下太大的阴影。

    他所忧心的,却是宋帝赵恒!

    此次富平之战,宋帝亲征,更是亲自擂鼓做战,种种蛛丝马迹看来,很多部署决断,都与赵恒有关。

    此地的宋军人数众多,也是宋朝被攻破东京前留存的正规军中,最能战的一支。对和他们的对决失败,完颜娄室并不在意。而值得恐惧的,便是宋朝皇帝从此改变。

    若是对方从此变的励精图治,安民治军,遇有战事便亲征鼓励士气,以宋朝的人力物力,而以女真越来越腐败墮落的现实,只怕征宋不能,反而要被人收复燕云,甚至赶出辽国故地,直到白山黑水。

    他满面愁容,心思却已是不放在眼前的战场上,而是考虑今后的大政方针,该如何抵消宋帝在此战中表现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女真对河东、河北此时都没有真正建立统治,甚至数十年后,亦经常有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辽国故地,耶律大石带走契丹部众,建立西辽,时刻想着恢复故土。其余留下的契丹部落,又怎会对女真人当真服气。

    女真满万不可敌,并不是军事上的定论,而是一种军事上的震摄和威胁。富平战后,被打破的,便是这样一种威摄天下人心的咒语被打破,底下的事,可以想见的是四处起火,疲于奔命。

    他一面沉思,一面率兵急赶,过不多时,便已到得左翼战场。

    当先看到他的是宗辅,见宗辅用充满希翼的眼光看向自己,完颜娄室面露苦笑,轻轻摇头。

    宗辅面露痛苦之色,猛然转身,不再去看娄室。

    而他的亲兵也知道此战要败,却是急忙开始收拾宗辅的印信仪仗帖身细物,准备簇拥着他逃走。

    娄室也不管宗辅如何,却是急忙率军前行,到得宗弼身前。

    宗弼亦是杀的全身是血,污了白袍。见他来了,便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败了?他们有埋伏?”

    完颜娄室点头道:“不错,民伕大营已空,里头全是宋兵。嘿,却不知道怎地,环庆军主帅赵哲不在,敌人阵势被我冲乱,差点儿就得手了。”

    宗弼扭头看看他身后士兵,却见依然有近三千人,便抚须笑道:“不妨事,我就知道你就是败了,也不会把这三千人折在那里。败就败吧,宋蛮子被咱们欺付了这么久,让他们扬眉吐气一回,又如何?”

    娄室先也是一笑,继而却道:“只是此战过后,咱们想再横行无忌,只怕有些困难。”

    宗弼斜眼看他,半响过后,方道:“输了一仗便泄气了?嘿,咱们这次是吃亏,下次找补回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