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你就沒看懂我刚才的意思么？”
即便是双方对峙的时候，顾雍也不忘记吐露他的无奈，谁让他摊上这么一个跟自己无法达成绝对默契的弟弟？
“啊？你不是让我赶快杀过來保护大家么？”
顾云闷着脑袋摇了摇，很认真地确定道。
见此情景顾雍不得不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接着响起了一声叹息，“我明明是让你退出去堵好各个路口，好让他们有所顾忌，不要那么快就挟持人质好不！”
“什么？！”
“算了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的了。对了，你不是应该在父皇那边的么？”
“父皇被他的侍卫救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我是接到一个披着黑斗篷的神秘人的信息，才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分了一半兵力过來的。”
“黑斗篷？神秘人？可有看清他的样貌？”
“沒有。我还纳闷呢，等事情过去一定要彻查才行。”
顾雍点头道：“既然你得到消息赶了过來，那可否救下了皇后和小妹？”
“怎么皇后不在后宫之中么？”
“呼~~~那就难办了，咱们现在自顾不暇，很难抽身去寻找她们，我看啊……”
“喂！！！你们谁是这里的能做主的人，请出來一叙究竟！！！”
兄弟俩的谈话并未持续多久，便被耐不住性子的反贼打断，顾雍立即止住了想要迈步越众而出的顾云，自己迎了上去。
“我是东宫太子顾雍，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好，既然太子在此，那就好办的多了！我们是來寻一件东西的，相信太子你知道它在哪？”
顾雍眉头一簇，喝道：“何物？竟连诸位劳师动众跑來后宫寻找？”
“玉玺！！！”
“……哈哈哈哈，玉玺乃是由当今皇上随身携带，掌握幽云国权柄之物，尔等怎会异想天开來这后宫强取豪夺？如此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哼，花言巧语不足为信！我们有确切消息，知道这玉玺就在后宫之中，否则在我们來时，便不会有宫女率先护玺离开了！”
宫女？等等，离开的不仅仅有皇后么，还是说他们所指的就是皇后？
不，不是这样。
顾雍的脑袋飞速地运转着，之前皇后大老远召自己带着护卫前來，说是宫中火起恐有闪失，可自己來了之后却不见其人，只看到被召集到一起的后宫妇孺。
然后沒过多久就遇上了从皇后宫中爆发的突袭，按说整个后宫该是应变不暇血流成河的，可做出了提前应对的皇后本人却沒了踪影，他这才不得不肩负起保护众人的职责。
到底是什么迫使她既不能召集侍卫來防御，又得亲自离开后宫呢？
现在，他明白了过來。
玉玺，这一切的原因就是玉玺。
无论是侍卫还是御林军，他们之中难免有不忠之人，想要保护玉玺安全就只能如此了。恐怕在这之前父皇就早做好了打算，将玉玺托付给了皇后，所以她这时沒有消息反而是最安全不过的事情。
“怎么样，想清楚了么？交出來，我们就饶了她们，不交，那她们就得死！”
“太子殿下求求你救救我……”
“哥哥救我，哥哥救我啊！”
“万妃娘娘，幽草妹妹！可恶啊，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这取决于你的选择！”
顾雍紧咬牙关，紧了紧拳头，“我怎么知道你沒有骗我！”
“哦，你到时候就知道了。”那头目说着话的时候，刻意地加重了每一个字之间的停顿，根本就容不得你來讨价还价。
“本太子拒绝！”
“我是认真的！别以为我在说笑！”说完他抽出了一把匕首，二话不说照着万贵妃的腰肋插了进去，“这是他害你的，要怪就怪你们的太子不见血不相信好了！”
“啊啊，你……”
呜呜啊~~~~
一时之间场面差点失控，妇孺们哭天喊地，仿佛与万贵妃感同身受一般，求救之声不绝于耳。
“吵死了！”
扑哧、扑哧，又有两人倒地不起，原本的白刀子，此刻已经由新鲜的血液涂满，像是在渴望着更多的杀戮和冷酷。
“我答应你！！！”
实在看不下去的顾云从人群中走了出來，“我是二皇子，我答应你的要求，你也要答应我就此停手！”
“好啊，看來你们之中总算有人意识到我不是在说笑了。”
顾云正要继续说点什么，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拦在了腰前，“我、还、沒、答、应！”
“兄长，你这是……”
顾雍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别说我们根本不知道玉玺在哪了，就是知道也不能给！”
“可我们可以先稳住他们！”
“沒用的，他们早晚都会死，倒不如來个痛快的……”
“兄长……”
顾云惊愕地抬起了头，仿佛今天他才真正地认识了自己敬爱了十多年的兄长，他竟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么？
顾雍闭目一点，旋儿睁开双眼漠然投向前方，“我劝你们稍微留一两个身份尊贵的人物，否则你们这些死士，绝对会真的死在这里！”
震惊的何止是自己人，就连反贼们也是一个个头皮发麻，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国太子他日天子，“大方”的是不是也太过头了？
身为反贼头目更是不明就里，此事也太过蹊跷了点：若是战死在此那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可在死前还要经历这么一档子事，总觉得不是滋味。
不多时，他计上心來：好哇，既然你要跟我比狠辣，我就把事情做绝一点！
“兄弟们！既然太子不顾这些人的死活，那就说明咱们多半会死在这里，既如此，兄弟们想不想在死之前再爽一把？”
“想！我们想！”
“好，把你们面前的女人统统剥光，我们就在这里及时行乐吧！”
“哈哈哈哈！”
“不可以！兄长，算我求你了，他们这么侮辱后宫，不异于侮辱父皇，侮辱幽云，就这样还要放任么？！”
顾雍一掌盖在顾云的头上，语气依旧冷冷：“我愚蠢的弟弟啊，我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我得让你的国，干干净净毫无后顾之忧！”
第一百八十章 圣火节（五十六）
夜幕降临，一丝忧郁潜上心头，长孙茉触电一般地回身，紧接着她打了一个哆嗦，暗里有些莫名的难过。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天边最后一点薄暮已经完全失去了它的光彩，长孙茉轻轻地摇着头，抬头望向天空皎洁的月亮。
月明星稀，蝉鸣扰人。
长孙茉从阶梯上站了起來，转过身推开了房门。
漆黑一片的房间，就在这一刻变得亮堂起來，长孙茉点好灯后，缓步走向了躺在床上的顾青，这位帝王如今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想起几个时辰之前，他还跟自己有说有笑，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好生叹息。
长孙茉试探一般地伸出了右手，轻轻地放在了顾青的颈脖处，随即叹道：“虽然很微弱，但起码还活着，大叔你可要继续撑住啊。”
天知道去喊太医的人能否及时赶回來，长孙茉不禁又叹了一口气，准备反身出去。她本來就是來确认一下皇帝活着与否的，目前的状况她留在里头也于事无补。
正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角似乎被什么东西拽住，本以为是再平常不过的意外，却见一只不那么有力的手竟将她的衣服牢牢抓住。
“皇帝大叔？你醒了？”
顾青只是无力地喘着起，另一只手虚弱地举在半空，那样子似乎是在示意自己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
那一刻，顾青伸出手去，袍子在他手掌间掠过去，几次三番之后，他才抓的牢靠，然后透进他瞳孔里的便是同满眼光芒一同來到的长孙茉。
就像是太阳一样，让人睁不开眼睛，这一切多么像是无稽之谈，却又是真实发生的曾经。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是，以防万一。
“您要告诉我什么吗？”
长孙茉只恨自己学过的是现代化的手语，对这古代的胡乱比划却是一窍不通，但看顾青很是吃力的样子，她又不好明言，只有使用穷举法，凡是自己想得到的都猜一遍。
“您要喝水？”“吃东西？”“下床活动？”“洗白白？”
……
“都不是么？那就恕小女子无能为力了，也许是我太过愚笨吧，根本搞不懂陛下您的意思。”
顾青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您是想更衣么？”
顾青的失望之情算是溢于言表了，可当长孙茉打算继续推敲之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点了点头，突然认可了长孙茉的猜测。
“您怕是有点老糊涂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要给您侍寝呢……呃，您也别翻白眼了，我又沒说不做。”
长孙茉一脸“服了你了”的表情，开始着手给皇帝宽衣解带。
长孙茉刚将皇帝扶起半坐为其褪下外衣，顾青又指了指自己的右肋，敢情之前是力气受限沒办法顺利指准部位，所以才导致长孙茉无法会意的呀。
“原來是这样！”
长孙茉顺利从顾青所指的地方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又在皇帝的授意下顺藤摸瓜将其解下，然后依靠匕首精细划开，赫然露出了一个铜质的小玩意儿！
“这是虎符？！”
身为历史言情向的写手，对这些东西自然也是有过研究，别看这酷似老虎形状的铜器虽小，可是能调动千军万马的bug存在！
“幽，怎么只有半个幽字，而且还这么难看……”
长孙茉仔细看了半天虎符，望向顾青，既然是对方让自己翻出來的物件，就必然有其深刻的含义，这半片虎符肯定有其相对应的存在，估计是他想让自己带着它去调兵遣将什么的吧。
难道说自己还有统领千军万马的机会？
想到此长孙茉的脸颊不禁一阵抽搐：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是这块材料！
皇帝很努力地拉拽才让发呆的长孙茉回过神來，随即他努力做出写字的姿态來，长孙茉再傻也明白他这是要笔墨的意思，暗想刚才你怎么不这么比划，也好省得我这么捉急。
可转念又一想，他在床上躺着使力很困难，自然是不及这会儿的。
“好，您等着，我去去就來！”
都尉府哪里可能有纸笔呢，长孙茉几乎不需要思考就朝着甘劲办公的地方快步挪去，然而才走了沒几步，就撞上了苏敏儿。
“哎哟，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遇上什么糟心的麻烦人物了呢！”
“还是长孙妹妹你明理，不像那个家伙真把我当个麻烦啊。”
“呃，那个家伙，谁？小叶子还是公输妹妹？”反正都是熟识的人。
“他也在场的。”这显然是漫不经心卖队友的节奏。
“哦，难怪这时候不敢现身。唔，这样，你们來了也正好，让小叶子帮我个忙去取些纸笔來可好？”长孙茉自然是不敢劳烦对方大驾的，这话看起來是说给她听的，实际上就是说给叶孤旻听的。
“你也听到了吧？还不快去，别耽误我跟长孙妹妹聊天！”
“真是的，我又不是跑腿……”
虽然在抱怨，叶孤旻还是非常识趣地去完成组织交给他的任务去了。
“皇上还好吧？”
长孙茉点点头：“算是吧，不过那个样子估计也撑不了太久。”
“唉，咱们这次任务可真算是多灾多难，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艰难才能完成啊。”
大概是因为受伤，苏敏儿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不禁唉声叹气。
长孙茉不虞有他，鼓励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起码咱们现在活着，而且任务也还沒有失败不是该庆幸么？”
“也许你说的对，可我怕再有一个甘劲那样的人物出现，我们便会前功尽弃。这里并非看上去那么安全，因为咱们的伤，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
“敏儿姐的意思是？”
“离开，立即转移。天知道都尉府的人什么时候回來，他们之中又有沒有叛逆存在，只有离开这里才是上上之选。”
“可是皇帝的两个侍卫都出去了，万一找來了大夫却找不到咱们，那皇帝就真的沒救了。而且我问过甘劲的亲信了，他使了手段将这里的御林军调到了陷阱之中，恐怕他们想要迅速回來也不太可能了。”
“那我们就在这干等着？”
“其实也不是啊，我告诉你啊，皇帝已经醒了，并且啊，他还……”
“小心！”
话犹未已，突袭已至。
第一百八十一章 圣火节（五十七）
夜晚的美，从未因无人欣赏而黯淡，这样的安静，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无法享受到的呢？
顾云很安静，却并非在享受这样的安静。
他努力地让自己心情平复，让自己一时无法接受现实的大脑好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來消化不久前看到的事情。
一直以來他都觉得自己对于敬爱的兄长是极其了解的，了解他的脾气秉性，就像是了解自己身体的每一寸，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很离谱！
看着地上一滩血肉模糊的尸体时，顾云由衷地排斥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兄长做的！甚至还一度晕厥了过去，醒來后他还对守在身旁的兄长询问，可得到的依然是自己亲眼所见的消息。
那些都是真的……
原來那并不是好意或是恶意的玩笑。
犹记得两个多月前兄长给自己讲的故事，也就是在娶长孙茉这个王妃的前一天。
像以往每次自己出宫去游历江湖一样，兄长在那个安静的夜晚，以同样安静地方式给自己给自己开了一个玩笑。
某个皇帝的老妈被挟持为了人质，用以要挟他退位，皇帝二话不说跪倒在地，朝着母亲磕头，敌人以为他是要屈服，可哪知他只是说了一句“儿子再也不能为您尽孝了”，便亲持弓箭射杀了亲母。
如此敌无所恃很快就被消灭，他的江山也保住了。
这个故事看起來有些滑稽，因为中华大地自古都是以孝悌为治理天下大方针之一，要是有皇帝真的这么干，绝对会被当成异端，说什么江山得保，很搞笑好么？
只是当时的他并不明白兄长给自己讲这么一个像是杜撰出來的笑话是什么意思，现在他忽然有些后怕。
“即使他们挟持的是我，你也要毫不犹豫下手！”
这句话像是刺进顾云心中致命的刺，让他毫无防备的心一击倒地：我怎么下得了手？
回忆袭來，顾云抬头，紧抿双唇，，原來你早就做好了背负的准备。
“这不是你……”
顾云的脸平静的沒有一丝波澜，他用着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钻入了兄长耳朵里。
顾雍有些动容，随即挂起了掩饰的笑容，“这的确是我。恶名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來说，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顾云的安静让他有些心疼，这个弟弟从小在想什么从來都瞒不过他的心思，看他沒有情绪激动，也沒有质问自己，顾雍便知道，自己的坏人计划是无法在弟弟面前伪装下去了。
“值得么？”
“我觉得很赚啊，干净利落有什么不好？此事一传出去，我看还有谁敢來皇宫玩什么劫持人质？一劳永逸，很好啊！”
“……屏妹妹她们那边，我会替你去解释的，但愿她们能够理解你。”
“啊哈哈，沒必要吧，你去只会是添乱而已，她已经把我这个亲哥哥当成是恶魔了的说，咱们不如讨论点其他的，比如皇后娘娘的去处？”
“你沒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么，装下去不会累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 圣火节（五十八）
老掉牙的挟持戏码。
却也是谁也沒料到的戏码。
“你们都别过來！否则我就干掉他！”
“如果你想保命的话，就不该出來，更不该用他來做威胁！”
长孙茉简直难以理解对方的思考回路，搞不明白他为何要挑这么一个时机跳出來烦人。
“哦？真是有趣。你们是苦肉计，还是窝里反？年轻人，你有什么要说的？”
面具扭过头來，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你、你…我们、我们是自己人！我是中护都尉甘大人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