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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第17部分阅读

法。”

    “这……”荣庆不解地望着光绪,心想小回回不就一个十四五岁小太监,怕他什么。

    “他是皇太后宫里的人,朕不想惊动别人,明白了?”光绪看出对方心里疑惑,知道他们这些军士不比宫中的太监,心眼儿死,话要说透才行。想到这儿又叮嘱了上句,“另外,不要跟任何人提这件事。有什么情况,你直接禀报朕就成了。”

    “喳!奴才遵旨。”荣庆双手抱拳,挺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回答。他在承德当兵时别说见统领大人,就是见个参军副将之类的人物也不容易。可在这儿,皇上亲自让他办事,而护军大营中的统领想见皇上一面,那也是难上加难啊。想到这儿,他心里说不出的得意,同时也觉得皇上身边无小事,再小的事也是大事。因此,无论如何他也得将皇上交办的事儿办得漂漂亮亮。

    交侍了小回回的事,光绪问起他的枪法练得如何。他连忙说他天天在练,比刚拿到手枪时大有长进,就是子弹太少,不敢练得太勤。光绪当即给他写了个条,让他找三旗包衣军需处边佳将军,让他从那儿多领几匣子弹。“你只管真枪实弹练。哪一天朕要考考你了。”荣庆请了跪安,离开养心殿后一路回到军机处不远处的值房。

    他回到值房,心里思忖起皇上交办的事,越想越觉着这事儿重要,自己也因为这事儿变得重要起来。他暗暗决定先跟手下卫士打个招呼,哪天见到小回回从颐和园回来,立即通知他。这样等到小回回离开宫中时,他悄悄跟踪他,在宫外找个背静处再下手,他正想着这事儿,军机处一位随员进来找他,说瑞王要他去一趟军机处朝房。

    一听瑞王找他,自然不敢怠慢,立即跟着随员到了瑞王的朝房。随员留在门外,示意荣庆一个人进去。他走进朝房,见瑞王正在吃早点,他刚要叩首敬礼,瑞王连连摆手说免礼,指着书案边的椅子让他坐。

    “我说荣庆啊,你抖啦。军机还没召见哪,先叫你个‘起儿’。是不是龙心大悦了,要赏你个红顶子了?”瑞王喝了一大口茶,连吞带咽地清了清嘴里酱羊肉,抹了抹嘴边上的油,咧开大嘴笑起来。

    “王爷意思是?……”荣庆心里暗暗思忖,瑞王是个军人,是个痛快人,怎么一进这宫门说话味儿也变了,让你懂又不让你全懂。想到这儿,他跟在皇上面前一样,顺着对方话茬走呗。

    “还装什么大瓣儿蒜!往后咱们爷儿俩就得一殿为臣了吧?”瑞王不满意地瞪起圆眼。

    “王爷!这话说到哪儿去了。皇上问我枪法练的怎么样了?还说哪天要考考我呢。”荣庆知道不说些什么过不了关。

    “皇上一大早叫你去他身边‘独对儿’,就这两句旨意?”瑞王疑虑地盯着荣庆,想从他脸上找出所需的东西。

    “您这是什么意思?”荣庆认准一个理,他既然是皇上的人,就得死死跟着皇上。虽说是瑞王保举他到皇上身边当差,主子只能是一个,那就是皇上。所以他绝不能说出皇上交办的事,要想小说,只有装傻,就像那天在皇上面前不能说瑞王爷的事儿一样,他一装傻,瑞王那边顿时变得聪明了,“这里头有点儿意思……养兵为用兵,皇上想用兵了?”瑞王认真地揣摸起光绪问他练枪法的话。心想荣庆是自己保举来的,又跟傻儿子拜了把子,不会跟他耍花样。

    “王爷!您说,这闹好了,会不会让我当个御前侍卫?”荣庆这一问,瑞王更认定他没说假话。

    “备不住!”瑞王看他一眼,“想升官儿了?”

    “想。当了御前,也许就能见着老佛爷了。”

    一提起见老佛爷的事,瑞王忍不住哈哈大笑。那天在他们家,由小格格顶替他傻七哥跟荣庆拜过把兄弟后,荣庆趁着酒劲儿提出要瑞王带他见老佛爷。瑞王爷问他为什么要见皇太后?他反问瑞王,说你当初在承德不是代表皇太后犒赏三军,说了老佛爷如何英明,自然想见见这位了不得的圣母皇太后。瑞王见他说得有理,只得告诉他,说他现在官职太小,等十年八年再说。当时荣庆就沉下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你没忘这茬儿,就是好小子!我逗你哪!一块吃点儿桂顺斋的酱羊肉,刚出锅儿。”瑞王乐坏了,一定要他吃,荣庆说不饿,瑞王瞪起两眼,问他是不是皇上赏他饭了。荣庆一听急了,伸手撕了一大块羊肉放进嘴里。

    一大早,小回回便离开皇宫出了神武门,荣庆一路跟着他。因为早有准备,荣庆换了一身便装,远远尾随着这位小太监。荣庆跟在小回回身后,走到西四大街十字路口一带,见小回回进了一个当铺,心里觉得纳闷,这小太监上那儿去干什么?他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别人说过有关太监由宫中偷东西的故事,这才明白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那家当铺。

    小回回正趴在高高的柜台边,从怀里掏出一件黄绸包有的玉器,让掌柜的估价。掌柜的跟他显然熟,一见小回回连忙迎上前。掌柜的抖开绸布,两眼顿时放光,兴奋地在心中想,这可是件宝贝儿,没等他估价,荣庆突然冲上前,伸手抓住那只绿玉做成的如意,另一只手揪住小回回衣领,不由分说将他从柜台边拖荣庆出现得太突然,小回回还没完全回过神,已经被他带到街边一处静僻的胡同里。

    “王回回!这叫怎么说?”荣庆松开他衣领,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举着那只玉如意,“原来成天进进出出,干的是这玩意儿!”

    “荣侍卫!我……我。”小回回吓得满脸灰白,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其实他进进出出,都是李总管借着让他回京城皇宫中打探消息的由头,实际上是替李总管干他的私事。像今儿,就是让他上当铺卖掉这件宫中的宝贝,然后将银票存到李莲英干儿子家。

    “你当我认不出,这是宫中的如意。说!从哪儿偷来的?”小回回站在那儿,一汪苦水咽不下肚子里。你想想,他一个未成年小太监,要地位没地位,要胆子没胆子,他凭什么敢偷这么贵重的玩意儿。就是敢,他也偷不到啊。可当着这位军爷的面让人抓到了,人赃俱在,想赖是赖不了的。他敢说出这是李总管交办的事?杀了他也没这个胆子,何况李总管早就警告过他,要他千万小心,万一出了事,“那可是爹死娘嫁人,各管各的,谁也顾不上谁啊。”这话说得再透也不过,那就是说一旦出了事,再大的罪也得由他一个人顶!耳边响起李总管说这话儿时那恶狠狠的声音,小回回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当街给荣庆跪下,没张口说话,眼圈先红了。

    “荣大人!求您饶了奴才……”

    “你只要说出这个如意的来历,我就饶了你。”荣庆见他眼汪汪,心里顿时软下来。心中暗自思忖,只要如意不是他偷的,交出后面的主就成了。更重要的是将他与那位宫女之间的事问得清清楚楚。这才是皇上交办的,因此重点仍在后一件事情上。但要撬开他的嘴,必须抓住他卖如意这事儿不放。他见小回回跪在地下,满脸是汗,咬着一双薄嘴唇不吭声,看来不认真吓唬他一下,是问不出结果的。

    “你到底说不说?”荣庆拔出腰刀,在他眼前一晃。

    到底是孩子,他这边一亮出刀,那边已经哭开了。他磕磕巴巴说了半天,荣庆终于听出如意是李莲英的。

    “荣大人!我求求您,要是这事儿告到上头,伤不了总管的一根毛,可我就死定了……”

    看得出他说的是实话。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就是想偷,这种宫中稀罕的宝贝想偷也偷不到。而且这事儿要是闹上去,伤不着李总管,而他肯定陪上一条小命,荣庆收起腰刀,带他到了一家茶馆,一边喝茶一边问起有关他与那位宫女之间的事。

    “我问你一件事,只要你跟我说实话,如意的事我就不捅上去。”

    “只要我知道,问什么都行。”

    “那好。我问你,你在宫中与那位宫女怎么回事?她是不是你相好?”

    “您这是哪儿的话!我一个太监,‘武功’全废了,还能拈花惹草?”

    “你当我不知道!”荣庆故意诈他:“那天你丢了个手帕包,一看就知道是宫女用的玩意儿。你说,那天你是不是替她出宫办事的?”

    “是。”说到替宫女办事,小回回非常坦然,一点也不像刚才为如意的事吓得面如死灰。他不假思索他说了那天替吟儿送相片的事,“归了包堆就一回,也算不了什么事。,给她们家送了回洋画片。”

    “洋画片?画的什么呀?”

    “就是她本人的小照,那天包在手帕里丢在地下,还是您帮着捡起的。那可是她们宫中主子给照的呢!”小回回认真地向他介绍着照相机拍人像的道理,越说越说不清楚,最后连他自己也糊涂了。

    “蒙我吧,这活脱脱的人能自个儿跑到纸片片上去?我不信。”任小回回怎么解释,荣庆还是不明白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印在一张纸片片上,“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她们家离这儿不算太远。你要是不信,我就领你去她们家看看!”小回回说宫女托他带的相片已经送到她家里人手上,并表示现在就可以领他去那儿当面对质,要有半句假话,任他怎么处置都行。

    “她在哪个宫的?”荣庆问。

    “景仁宫。在珍主子身边当差。”

    听说这位宫女是珍主子身边的,荣庆顿时明白了皇上为什么这么吃紧,原来万岁爷怀疑这位宫女和储秀宫的小太监暗通关节,这才命令他私下查一查。这样看来,摸清楚他和那位宫女间的关系,才能回去向皇上复命,想到这,他当即提出跟小回回去那位宫女家核实他说的话。

    小回回领着荣庆出了茶楼,由小胡同地路向北走去:,到了北城根豁口附近,那儿有一大片灰墙灰瓦的四合院人家,再往北是一大片梨树林子。荣庆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心想吟儿家不就住在这一带,当他跟着小回回走进梨花胡间,果然见小回回将他带到了吟儿家的大门口。他心里说不出地慌乱,将小回回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怎么?你说的宫女是不是叫吟儿?”

    “对呀。你认识她?”小回回惊讶地瞪着一双大眼。

    “我……我跟他们家是远房亲戚。”荣庆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支支吾吾地扯着小回回衣袖,低声对他说,“行了,咱们不进去,我信你了。”说着转身要走。

    “荣侍卫!”小回回拉住他衣袖,“别呀,咱们落个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吧!既然她跟你是亲戚,那更好说了。”

    小回回走到黑漆斑驳的大门前,抓起门上的铜环要敲门,荣庆抢上前将小回回双手抱起,转身就跑。小回回边叫边挣扎,让他放他下地。荣庆不理他,抱着他跑了老远,这才气喘喘地将小回回放下地。

    “荣侍卫!您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说了您不信,硬要我当面对质,真到了那家人门口,你又不让我敲门。”小回回不满地嘟着嘴抱怨着,反过来问起荣庆,“谁让您打听这事的?”

    “没谁。”

    “不能吧。”

    “废话少说。”荣庆打断对方,心里紧张地思忖着,脑壳里冒出一连串疑问,难道皇上和小回回说的宫女真的是吟儿。她不是储秀宫老佛爷身边的人,怎么又成了景仁宫珍主子身边的人,“我问你,吟儿先前不是在储秀宫,怎么又到了景仁宫?”

    “那是哪年的黄历了!她一个多月前就调到景仁宫,是老佛爷赏给珍主子的。”

    小回回将吟儿从储秀宫调出去的情况前后说了一遍。荣庆听后终于明白,吟儿原先和小回回在一起,都是老佛爷身边当差的,因此他俩早就认识,后来分开了,偶尔在宫中见了面,自然免不了说话,甚至托他办事。由此看来,托小回回办事的宫女肯定是吟儿已经无可置疑,皇上要查的宫女也就是吟儿了。

    一想到吟儿就在珍主子身边当差,珍主子是皇上最亲近的人,而他又是皇上的侍卫,他胸口里那活蹦乱跳的玩意儿顿时揪紧了,塞在肺叶和肋骨之间,堵得他心里发慌。他长长喘了口气,认真考虑着这件事,觉得小回回不会骗他的,既然是珍主子替吟儿拍的相片,并让她送到宫外给家里人看,这事儿就简单得多,至少这里头不存在什么阴谋,因此向皇上复命也就有了结果。这头没事了,另一头又冒出个主意:既然吟儿能托小回回捎相片,难道我就不能托小回回捎个信给吟儿?

    自他们家退了吟儿这门亲事,他一直想捎个口信给吟儿本人,苦于他们家为了退婚的事恼恨他,怎么也不肯替他传话。另一方面,退婚的事虽是他父母干的,但自己是当事人,因此他有负于她,仅仅让别人传话还不够,他应该有所表示,以证明自己的歉意和等她的决心。在宫中太监可以和宫女说话,侍卫却不可以,想来想去,只有请小回回替他带一封信捎给吟儿。他与小回回离开了吟儿家,来到一座土地庙前,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小回哥,请你帮我捎封信,行不行?”

    “捎给谁呀?”小回回问。

    “给吟儿。”

    “您说给吟姑娘?”

    “是。”荣庆涨红了脸,点点头。

    “这怕不行。”小回回连忙摇头说,“宫里宫外密不通风,捎进一个屁去就算暗通关节,要是捎封信,罪名就更大了。荣军爷,咱俩前世元冤今世无仇的,你可别把我往井里推呀!”

    “我还没告你进当铺卖如意的事,你敢说不行?”荣庆威胁对方说,“你能帮吟儿捎东西到宫外,就不能替我带个信给她?”

    “那不一样……那是洋画片,上头没字。您不是不知道,宫中凡传带有字的条儿,可是了不得的大罪啊!”小回回为难地说。

    “那好。”荣庆急了,拔刀压指,准备切下一截手指头。

    “您这是干什么?”小回回急忙拉住他。“别拉我。你不肯捎信,我让你带我一个手指头送去给她!”“别别别,您少个手指头还怎么拿枪呀?那不连饭碗儿都砸了!”小回回劝着对方,不让他下刀。

    “管不了那么多了!”荣庆边说边举刀切手指。

    “好了好了,我的爷爷!我给您捎。”小回回见他动了真格,慌忙叫住他。心想自己是储秀宫里的人,年岁又小,其他人也不怎么提防他,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不过先说好了,就这一回,再没下回了。”

    “那自然。”荣庆高兴地间,“您真的答应?”

    “说出的话儿泼出的水,说了自然认账。”

    “不反悔?”

    “不反悔!”

    “您跟吟姑娘真的是亲戚?”

    “不骗你,不信你当面问她。”荣庆心里激动得不行,脸上却装出轻松的样子。

    “那好,您写好了交给我。”“小回回,好兄弟!荣庆两条腿,上跪君王,下跪父母,还没给平辈儿的跪过,您是头一个!”他心头一热,没等话说完,当着小回回的面就地跪下。

    “您看您,这叫哪儿对哪儿呀!”小回回伸手拉不动对方,心里一急,慌忙也跟着跪下,面顶面地对荣庆说:“荣侍卫,再说就远了,您快起来吧。”

    下午,珍主子去了养心殿。吟儿例假来了,没跟着过去,在后院下房的回廊下洗衣服。

    日头晒得院子里的青砖地上冒出一片片热气,是人都躲进了屋里。远处的知了叫个不停,一听这声音吟儿就犯困,手在搓衣板上来回搓,眼皮儿忍不住打架。突然她听见不远处有动静。撑开眼皮子一看,只见通往东二街的侧门边进来个人,直向她招手。吟儿从眼角的余光里瞅见来人是小回回,假装没看见,仍然低着头继续洗衣服。

    “吟儿姐姐,有事儿。”小回回见四下没人,壮着胆子走过来。

    “你快走!”吟儿抬起头。想起那晚上珍主子审问自己的情况,心里说不出地害怕,一个劲儿地催他离开。

    “不骗你,真有事儿嘛。”小回回低声说。吟儿无奈地挥挥手,示意他先走,自己随后就来。

    吟儿走出侧门,见小回回站在门外等她。一见对方被太阳晒得红红的脸心想他又是从颐和园?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