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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第33部分阅读

    走到哪儿去啊?就算有地方去,自己抽身走了,那不是让小格格坐蜡。小格格为自己操碎了心,正如二舅说得那样:“塌天大祸硬是由小格格扛过来了,该上法场,反倒进了洞房。”他只要一走,头一个连累的便是小格格,再就是他二舅。

    怎么办?他点起旱烟袋,一袋接着一袋地抽着,想来想去,总也想不出个办法来。似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小格格满脸通红,踉踉跄跄地走进。一见荣庆,立即扯着嗓门叫着:“庆哥,扶着我……”荣庆见她喝多了,慌忙上前扶她,她一把抱住了荣庆,指着他说:“你……你怎么不喝酒呀?全让老婆打头阵!”

    “我也没让你去呀!”荣庆苦笑着说。

    “你跟我叫板呀!”小格格拍着胸口得意地放声大笑,说荣庆不去那些人想放倒她,没想那些人反被她撂倒了,“我是谁?我是格格!凤子龙孙,金枝玉叶儿!我能栽给他们?姥姥!”

    荣庆扶她坐下,从茶壶里给她倒了一杯水。小格格喝了一口,连声说好酒。要荣庆给她再满上。荣庆见她醉成这样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想起她对自己这么大的恩德,这会儿又因为替他喝酒醉成这样儿,实在觉得对不住她。如果说先前他已经决定扔下她远走高飞的话,这会儿突然又不忍心这么干,伤了她的心不说,还让她替自己背一辈子黑锅啊。

    小格格吵着要荣庆给她酒,荣庆只得又给她倒了杯水。小格格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说荣庆想把她灌醉了:“不行,一人一半儿,喝交杯!”荣庆无奈地陪着她喝了半杯水,这才告诉她,这不是酒,是茶。小格格硬说不是茶,是酒。

    “格格!上头还飘着茶叶呢!”荣庆说。

    “我说是酒就是酒!我的话就是旨意!”

    “你醉了!”

    “不信再来三大碗试试?”

    “好了好了,我信,一百个信。”

    小格格为了证明自己没醉,低声跟荣庆说起京里换皇上的事。荣庆心里一惊,说她胡说。小格格翻他一眼,说你还有我知底?上头把我们这些近支的半大小子,全过了一遍筛子:“有人提恭王府,六叔死活不干,说他儿子不成才!还有人提端王府,他们家那小子十四了,除了不爱念书,别的都他妈在行!”

    “就没人想到你们家呀?”如果说开始荣庆没当一回事,这会儿却认真起来。

    “能没有吗?这年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捧臭脚的!我那阿玛也犯了晕,成天闹心,真打算当个太上皇呢!”小格格说完放声大笑。荣庆明白了,经他和茶水章这一趟武昌之行,皇上虽然暂时换不了,但又开始着手另一个阴谋。慈禧准备立大阿哥,也说是所谓的太子,随时准备接替光绪皇上的位子了。

    小格格酒劲上来了,跑到屋外吐了一地。荣庆一边扶她,一边叫来了府上的丫头们,让她们扶小格格回自己房间。小格格一边吐一边挣扎,不肯离开荣庆睡房,但拗不过丫头们人多,七手八脚地将小格格连拖带哄地架走了。

    荣庆关上门,正想吹灯睡觉,突然有人轻轻拍门。荣庆心里纳闷,心想这么晚了,谁还会上他这儿来?他开了房门,见是大帅府上的马二爷。尽管这位幕僚陪着小格格和荣庆二舅喝了一晚上酒,却毫无醉意。他随手关了房门,沉下脸问着荣庆:“金先生,您真等着洞房花烛吗?”

    “唉,只好将就了……”他嘴上这么说,其实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走还是留。

    “那好吧,”马二爷递给荣庆一张银票,“这是大帅的一点儿意思。”

    “三千两?”荣庆接过银票一看,心里吓了一跳。马二爷故意提醒对方,让他看清楚,说要想兑成银子,得到上海汇丰银行。

    “马老爷!这……这太重了吧?”

    “换杯喜酒是重了点儿。当盘缠也许还不一定够。”马二爷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笑了笑说,“就看您去哪儿了。”荣庆立即明白过来。这张银票和皇上写的那些没封口的喜字,同时在提醒他,如果他与小格格成亲回到北京,一场大难必定会落在他头上!

    第二天,小格格一直睡到中午才醒了酒。她在丫鬟伺候下换上一身新娘的嫁衣,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九天下凡的仙女。临到拜堂前,突然发现她爱得死去活来的荣庆,也就是今儿要与她成亲的新郎官突然不见了。面对他的不辞而别,性格刚烈的小格格伤透了心,当场昏过去,荣庆二舅和同来的卫士一个个全部吓得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精心策划荣庆出走的张之洞和马二爷,正躲在密室里,准备草拟电稿,向朝廷报告荣庆出逃事件。当马二爷告诉张之洞,荣庆是昨天深夜由江边码头上了船,估计这会儿他已经过了九江。张之洞点点头,说这就可以放心向北京复旨了。大帅一边思忖一边在屋里来回走动,马二爷坐在案前,提起笔准备记录。

    “假皇上一案,当然实话实说……”张之洞说了前句想着后边的词儿,不紧不慢地说,“至于荣庆,你就这么写:瑞王的格格喜招郡马,老夫贺喜,发觉新郎形迹可疑,认定他就是冒充皇上、诈骗武昌的匪人……”

    “于是匪人畏罪潜逃。”马二爷心领神会地接着对方的话茬。

    “对,就这么写。”

    “那……小格格回去可怎么交代呀?”

    “那只好请她的令尊大人想办法了!”张之洞笑笑,突然觉得不用直接给朝廷复旨,把电报直接发给瑞亲王,这样表面上给了瑞王面子,实际上是让他作蜡,“下文自然就不必你我操心了!”鸡飞蛋打,两头落空。瑞王做梦也没想到会闹出现在这个结局。

    他站在书房里,瞅着窗外飘起零星的雪花,恨得直磨牙龈。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不是找病吗?张之洞呀张之洞,你这不是成心让我吃哑巴亏,有苦不能说。他抓起张之洞发来的电报,气得浑身哆嗦,几次想扯掉又忍住,再一次读着上面的电文。

    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找李莲英,让他帮着在老佛爷面前说好话。否则武昌的事儿闹得有鼻子有眼睛,又是姑娘又是女婿的,临了这女婿竟是假冒皇上的头号罪犯,,当然,这后一条绝不能说出去,连李莲英也不能说,反正张之洞这份电报是直接发给他的。

    第二天一大早,瑞王到了朝房,正想找李莲英,设想李莲英找上门来,说老佛爷有急事召见他。瑞王做贼心虚,半道上便问李莲英,老佛爷是不是为张之洞奏本找他。

    “王爷今儿是怎么啦?乐胡涂了?”李莲英一时没明白他意思,心想王爷还在想着女儿成亲的事。

    “莲英,无论如何你今儿得给我兜着点儿!武昌那事儿它不怨我呀!”瑞王急了,求着李莲英。

    “武昌那事儿到底怎么着了?”李莲英听出有些不对劲。

    “你还不知道啊?”瑞王看得出对方不是装的,是真不知道。心想张之洞除了给他发了电报,再没给朝廷发了,成心给他面子。想到这儿,他吞吞吐吐不说了。李莲英长的一双什么眼睛,可毒呢,他一眼便瞧出对方有重要事情想说,见自己不知道,又不想说了。

    “我不知道,可备不住老佛爷知道啊。您这会儿还不给我个实底,我想帮也帮不上了!”经李莲英这一声吓唬,瑞王终于咬咬牙,趴在李莲英耳边,将荣庆新婚之夜,畏罪潜逃的经过说了一遍。

    “怪不得老佛爷一早儿就气儿不顺呐!”李莲英听后心里一惊,觉得这事儿闹得太大,怪不得老佛爷今儿一早便独自进了佛堂里烧香,一句话都没有。“莲英,您得救我!”瑞王慌忙说。

    “奴才不是找钉子碰吗?”李莲英一脸为难。

    瑞王急忙从靴子里取出事先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塞进李莲英手里,说这个您先拿着,回头咱们再找补。“这多不合适啊!咱们是什么交情?”李莲英嘴上这么说,手中的银票已经揣进怀里。

    瑞王随李莲英一路来到佛堂。殿门大开着,只见慈禧正在神龛前焚香膜拜,神态极为虔诚。李莲英让瑞王站在门外,悄悄走到慈禧身后说瑞王来了。

    慈禧站在祖宗画像前默祷了一阵子,这才转身吩咐李莲英,叫瑞王快进来。李莲英走到门口,向等在那儿的瑞王招手。瑞王一进门,便给慈禧磕头。慈禧指着祖宗的神像对瑞王说:“朝哪儿跪?跪祖宗。”

    瑞王慌忙向祖宗神像跪下,一边磕头,嘴里一边喃喃有词。

    “知道不知道,我宣你干吗来了?”慈禧问。

    “奴才不知道。”

    “我的心事你也不知道?”

    “这……奴才不敢妄测。”

    “祖宗,您瞧瞧,我使唤的都是些什么人哪!”慈禧面对祖宗六儿子。想到他们家势力已经很大,儿子再立为大阿哥,往后慈禧不在了,那不成了他们家天下?

    “端王的儿子?”慈禧愣了一下。

    “老佛爷看呢?”瑞王反问。

    “那就问祖宗吧!”

    慈禧走到香烟镣绕的神龛前,点起一至香,插在祖宗神像的牌位前,双手合什,深深地向大清国缔造者的先人们弯腰鞠躬。然后,她从案上抓起一枚铜钱,说正面朝上,就按瑞王说得办。相反,要是背面向上,就立恭亲王的六公子为大阿哥。慈禧一扬手,将手中的铜钱抛出,瑞王眼巴巴瞅着那枚铜钱在空中划过一道晃眼的弧线,“咣当”一声落在地下,他急忙闭上眼,不敢看那最后的结果……

    第二十四章 苦恋

    吟儿与荣庆,珍妃与光绪,他们都在这同样绝望的苦恋中煎熬。吟儿巧妙地利用大阿哥替皇上和珍妃传递信物,吟儿突然被调往皇上身边,临分手前,珍妃毅然恳求吟儿替她跟皇上生个儿子,为的是挫败慈禧的阴谋。吟儿对此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下午,光绪在御花园里漫步。几名太监跟在他身后,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瞅着满园生机勃勃的草木树丛,想起这些草木一年一度的衰荣,心里说不出地感慨。时间真快啊!转眼间,他在瀛台已经住了大半年了。慈禧对他不像先前看得那么紧,但对北三所的珍妃却毫不放松。

    自那天晚上由茶水章安排他与珍妃见过一面之后,他再也没能见到她。一想到她,他心里就隐隐作痛。有人说时间能治好一切伤痛,对他也许是个例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她的思念越加凝重,像那园子里的石榴树,凋谢的花苞裹着密密麻麻的果实,那是树儿枯红的血液凝聚而成。

    面对满园初夏时节的绿肥红瘦,光绪心里充满了伤感。去年这个时候,珍妃还陪着他,两人还亲密无间地在花丛树间漫步此刻,两人儿咫只天涯,同在这座皇家宫苑中,却无法见面。新政失败后,他本指望茶水章和荣庆能与南方张之洞等人联络,在他们支持下重掌朝政。眼看他们在武昌那边闹出些眉目,突然冒出张之洞出面替荣庆和小格格主婚的怪事。此后,荣庆大概看出他写的喜字中的暗示,新婚之夜逃之夭夭,和茶水章一样再也没了音信。

    光绪转身向养性斋走去,打算从那儿去储秀宫给慈禧请安。突然,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男孩子从千秋亭后面冲出来,一头撞在光绪身上。要不是光绪伸手接住,他准摔个鼻青脸肿。这男孩就是端亲王的儿子溥隽,他刚被慈禧立为皇储,宫中都称他为“大阿哥”。溥隽正和小回回玩捉迷藏游戏,他撞在光绪身上,也不知道此人是谁,连个招呼都不打,从光绪怀里跳开,一边大叫,让小回回继续追他:“快,你快追呀。追呀!”小回回追出来千秋亭,见大阿哥撞上了光绪皇上,吓得不知所措,愣愣地站在那儿。

    光绪生气地看一眼大阿哥,心想宫中哪来的男孩,以为他是新召进来的小太监,沉下脸问他是什么人?

    “你是谁呀?”大阿哥根本没拿他当回事,反问光绪是谁。

    “皇上!”小回回慌忙走上前向光绪跪下。

    “他就是皇上?”大阿哥好奇地问,自他进宫后,这是头一次见到光绪。随同光绪一块儿来的太监立即上前,对大阿哥说:“还不快跪下。”

    “跪就跪。”大阿哥不以为然地跪下。

    “王回回,你回话。”光绪显然不愿理睬溥隽。

    “回皇上的话,他抢了我帽子!”小回回指着大阿哥手上的帽子。

    “朕问你,这个人是谁?”光绪指着溥隽问。

    小回回吞吞吐吐,不敢说他是老佛爷立的大阿哥,只说他是王爷家的公子。大阿哥站在一旁,两眼滴溜溜地瞅着光绪,显然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皇上有极大的兴趣。

    “哪个王爷家的?你阿妈是谁呀?”光绪瞅着他那天真调皮的神态,忍不住问道。大阿哥坦率地告诉光绪,他阿玛是端郡王,他名字叫做溥隽。“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光绪追问。大阿哥指着小回回,说老佛爷让他到宫里来念书的,并嘻皮笑脸地求光绪,宫里挺好玩儿的,皇上能不能免了他念书的差事。

    光绪一听便愣在那儿,再也没问什么。心中暗想,一定是慈禧觉得一时没办法将他从皇位上撸下来,所以才将端王家的儿子带进宫中,适当的时机再立为皇储,以便取代自己。

    小回回领着大阿哥走后,光绪在太监们的陪同下到了储秀宫。他按规矩给慈禧请了安,然后在慈禧身边的侧座上落直身子。两人聊了一会儿家常,光绪几次想提他在御花园里碰到端王家儿子的事,话到嘴边又忍住。他知道,无论什么话题难不倒慈禧,你不说还好,一说理全在她那儿,因此唯一的办法什么也不说。

    其实小回回早就在光绪没到之前,说了皇上见到大阿哥的情况。慈禧一直在等光绪提这茬事儿,没想对方偏偏不开口。她心想,你不急我不急,等朝廷上下全知道了,你总得开口问我吧。她天南海北地跟光绪说起不相干的闲话,心里想好了,他不问她就不说。最后还是光绪沉不住气,犹豫了老半天终于提到端王家儿子事。

    光绪一开口,慈禧立即来神了。她说没错儿,这孩子就是不爱念书,他阿玛也管不了他,“我怕耽误了,让他到上书房,先把书念通了是正经的。”一听慈禧说让端王家儿子到宫中上书房念书,心中不由得一惊。上书房可是皇太子念书的地方,这不意味着这个小男孩是来这儿接替他的。

    “是啊,就是你小时候念书的地方。”慈禧看出光绪一脸的愕然,轻松地一笑,好像在说今儿中午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名目呢?”光绪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已经全然明白。他在心里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再开口,忍着忍着,偏偏又忍不住了。

    “瞧我这忘性。我还真忘了跟你说了,就叫大阿哥!”因为大清国祖宗留下规矩不让立皇位继承人。只要皇上本人在,连亲生儿子也不行。慈禧替光绪抱了个儿子,实际上就是皇位继承人,一时找不到名目,便起了“大阿哥”这么个怪怪的称呼。慈禧一向有这种本事,那两片巧舌能将那天大的事说得轻描淡写。光绪听后半天不说话,脸色白里透青,嘴巴喃喃蠕动着,不断重复着大阿哥这个称号。

    “王公大臣们一块儿定的,都怨我,想孙子快想出毛病了。没有真的就先弄个假的凑合着。老太太嘛。”慈禧看得出光绪内心非常愤懑,连哄带骗,像闹着玩似的将这种严肃的朝廷大事说得圆光水滑。光绪突然明白了,那天她在床边跟他说了一大通有关同治皇上病重之际,提到他没儿子的遗憾,原来她早就埋了伏笔啊!

    祖宗留下几百年的规矩,从来没有皇上在位时立皇储的,即便是皇上的亲儿子也不得违背这个规矩。光绪本想问问,这难道合祖宗的大法吗?话在嘴边,这回总算忍住了。祖宗几百年来从没女人过问朝政,她不是照样一次又一次垂帘训政,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前后训了几十年。想到这儿,他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她没什么理可说的,何况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皇爸爸想要抱孙子,一定会有的。”光绪决定不再提立皇储的事,顺着慈禧的意思,说起了抱孙儿的事。

    “哎,你可跟我许愿了?”

    “如今儿臣独居瀛台,当然就说不上了。”光绪故意将话头往这上头引。其实他在心里暗暗打算,你立你的大阿哥,我不管,你就把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