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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第14部分阅读

道观。现在道观大门上的匾额,据说还是乾隆的御笔呢。我想明天我们去道观参观一下,也松弛松弛。“

    次日,浩浩荡荡车队向县郊开去。走了有二十多公里,先是丘陵地带,再往前开了十多里路,就是山区了。山虽然不高,却也郁郁葱葱。现在已经铲完三遍地,农村不算太忙,有不少游人络绎不绝地向道观走去。可是他们到了道观,见大门紧闭。待车队开到门口,忽然道观大门开,一个年长的老道,走出来双手合什说:“欢迎,欢迎,欢迎张书记参观。”

    袁书记向老道说:“你要好生向张书记介绍。这样的贵客,你们请都请不到。”

    老道诺诺连声。“请!”老道说着在前引路,大家先后进了道观。

    张敬怀注意到:道观外面有很多围观者,可是大门口有几个警察在阻拦人们,一面高喊:“站远点!站远点。有什么好看的!”

    道观的院墙不高,探探身子,就可看到道观之内的景物。院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扒着墙头往里看,好像是看动物园的动物。还有一个傻嗬嗬的大个子年轻人,先是骑在墙上往里看望。警察一撵他,那大个儿反而翻身下墙,往道观院内走去。

    一个警察正要阻拦,张敬怀摆手:“你过来,你过来。”警察不再阻拦,那个胆大的汉子,走到张敬怀身旁,上上下下打量半天,说:“听说今天要来一个‘ 首长’ ,我以为‘ 首长’ 是个什么玩意儿呢,不还是个人吗!”

    袁书记快步走过来,说:“一个疯子,疯子!”随后吩咐警察:“把这个疯子赶出去!”

    立刻上来两个警察把这个汉子扭走了。袁书记向张敬怀解释:“这个地方人多杂乱,怕影响张书记的安全,所以没让他们进来。”

    张敬怀还是一言不发。

    东中县又是一个靠种果树使农民致富的典型,最近报纸有多次报道。张敬怀视察的第四天,去参观了山区的几处果园。

    第五天,袁书记建议:东中县还有一个温泉。张书记这几天,沿途辛劳,可以在温泉住几天。据专家说,这个温泉的水,有多种微量元素,洗洗温泉,有病治病,无病健身。

    张敬怀点头应允。

    袁书记又介绍说:“在几年前,这里只是河滩上的一片荒野,连座房子也没有。附近老百姓知道温泉能治百病,经常有人来洗浴。夏天在树上挂块布单。冬天河中冒着热气,人们也来洗浴。前年省卫生厅在河岸建了一些房子,并成立了疗养院。其中有一座三层的办公楼,五层的疗养楼,供疗养员娱乐的活动室,还有几座专供领导住的小独楼。医疗机械设备是很齐全的。”

    张敬怀没有说什么。

    袁书记又说:“这个温泉属石河镇,卫生搞得好,现在正争取创造‘ 卫生模范’ 镇呢。”

    当晚,浩浩荡的队伍,在温泉疗养院住下了。这个温泉疗养院,是省卫生厅的直属单位,和多家大企业,订有合同。每到疗养旺季,就人满为患。谁能摊上一次来温泉疗养的机会,是平生之大幸。张敬怀以前没有来过。可是张敬怀发现,他们进来以前,疗养院是空的。他们这么大的队伍住进来,还空着好多房间。

    这天晚餐后,张敬怀告诉袁书记,说他累了,要早点休息,要随同人员也早些休息。待他们纷纷回到自己的房间,张敬怀趁人们没有注意,一个人悄悄走出房间。他信步来到疗养员活动室的棋牌室,见一个老工人模样的人,正在一张棋桌上摆棋式。张敬怀不声不响地在他身后观看。那老工人一回头,发现了他。

    张敬怀问:“怎么?就你一个人玩儿?”接着细看老工人摆的棋式。

    老工人看这个客人可能是棋界内行,笑着问:“这位老同志,喜欢走两着吗?如果喜欢,咱们走几步?”

    张敬怀笑咪咪地说:“就走几步。”

    说着噼哩啪啦摆好了对局阵势,老工人进攻“当头炮”。张敬怀以“双提马”防守。一面对局,张敬怀问:“你们这个温泉,疗养员怎么这样少呀?”

    老工人一面出车,一面回答:“不知道那位‘ 大爷’ 来了,所有疗养员全都撵走了。说是为了首长的安全。”

    “噢?有这事?”

    那工人说:“可不是咋的。这是常事。只要是哪个‘ 大爷’ 一来,原来住的疗养员全得滚蛋!还说这是政治任务。”

    张敬怀问:“怎么没撵你呢?”

    那工人说:“我是这里看大门的。我儿子在这里当医生。你想一想,一个职工,几年才摊上一次疗养机会,容易吗?刚住进来,就让回去,谁会没有意见?他们这些……当官的……”

    正在此时,一个穿着白大衫的医生跑过来,责备他道:“爸爸,你胡说些什么呀,回家睡你的觉去!”

    张敬怀这才知道,这帮子人在败坏自己的名声。但是,他现在还不到说话的时候,闷闷地回到房间。

    (后来张敬怀才知道:疗养院院长被袁书记狠狠训斥了一顿,说他出了一个“政治事故”,给地区抹黑了。还给了一个记过处分,并通报批评。)

    张敬怀有早起跑步的习惯,次日早晨五点钟,人们还在梦乡中时,张敬怀便起来了。吉秘书也早起。张敬怀悄悄走出房间,吉秘书随后跟着。张敬怀说:“咱们到农贸市场,看看这里的物价情况。”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了疗养院大门。问了问路,穿过两条小街,前面就是农贸市场了。可是这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扫大街的人,在懒洋洋地挥动着扫帚。

    张敬怀问:“我说老同志,您贵姓?”

    “免贵,姓钱。”

    “老钱同志,这里不是农贸市场吗?怎么没有卖菜的呀?”

    老钱看了看张敬怀:“你们是疗养员吧?我们这个农贸市场,最近总是关关开开的,好多次了。”

    “为什么呀?”

    老钱答:“我们这个温泉镇,是个卫生‘ 达标’ 镇,是县里供人参观的模范镇。最近听说,有一个大官要来。这农贸市场是个脏地方。要是上级来了,一看这么脏,影响卫生镇的名誉。”

    “关了几天了?”

    “也不知道是谁慌报‘ 军情’ ,早就说大官要来,关了几天,又没来,就开了,忽然又说,明天就来,又关了。……这不,开开关关好几次了。”

    “什么时候再开呀?”

    “昨天见一群汽车,可能是大官来了吧?上面有通知,说是大官一走市场就开。”

    这时,几个提着空菜蓝子的人围过来互相发着牢马蚤:“他妈大官一来,老百姓连菜都买不到!”

    另一个人说:“我们不是天天讲实事求是吗?你这个镇够‘ 卫生镇’ ,就当;你不够,就别要那个金字招牌。哄谁呀?”

    “反正不是哄老百姓。”

    “这开开关关的,是谁下的令?”张敬怀问。

    “谁?上边呗:县里,街道,镇上,农贸,公安……”

    “自下而上,自上而下,有计划,有领导,有组织的集体作弊!”张敬怀愤怒地想。

    张敬怀刚刚从农贸市场回来,一到疗养院的大门口,那位刘记者便迎上来,说:“我刚写了一篇稿子,请张书记审查修改,我们主编电话催稿,要争取这一周见报呢。”

    张敬怀接过稿子,回到房间,记者也跟着进来了。张敬怀示意记者:“请坐吧。”自己先坐下来,看稿子。见大标题是:

    《深入群众,体察民情》副题是“随张敬怀书记视察农村记实”。

    张敬怀反复看了两遍:稿子前面有一段“导语”,接着叙述张书记如何不辞辛劳的深入基层,访贫问苦,体察民情。张书记在整个视察过程中,认真调查研究,和群众亲切交谈。张书记认为:五门地区在实行“水火工程”中成绩是显著的,主要表现在,农民生活有了很大的提高。张书记表示,五门地区的经验值得推广。在视察果园时,张书记说:“广泛开展多种经营,是一条使农民迅速脱贫的道路。”

    张敬怀看了稿子,问:“这稿子是你写的吗?”

    记者面无表情,想了想,答:“是地委几位领导和宣传部领导先议了个内容提要,拟了个草纲,由我起草的。”

    张敬怀又问:“稿子里的话,是地委领导们的话?是你记者的话,还是我的话?”

    记者又回答:“主要是地委领导们想写的话。”

    “地委领导的话,作为你记者的话发表出去,你同意吗?”

    记者又沉吟了一刻,说:“现在写报道……大体如此。记者报道哪里的事情,当地领导常常先出意图,……至于这篇稿子发不发表,当然得经过张书记同意……”

    张敬怀停了一刻,大声说:“你是‘ 记实’ 呢?‘ 记虚’ 呢?你写这些话……不觉得昧心吗?记者要反映真实情况……一派慌言!”

    刘记者没有想到张敬怀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汗珠不觉从脸上浸出来。

    张敬怀本想把憋在心中好几天的话,喷吐出来,又一想,现在还不是时候,记者有记者的难处,自己对他发脾气,也没有多少道理。理智随即占了上风,缓缓地说:“这篇稿子,不要发表了……我刚才态度不好,请原谅。”

    记者说:“这些年,我们新闻界也染上了一些不良作风……”

    张敬怀说:“不是我谦虚,事情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记者说:“写这类稿子,本来也不是我们新闻从业人员的心意。可是由于大家可以理解的原因,新闻真实的最高准则,被扭曲了。”

    “我理解,我理解。”张敬怀说。接着张敬怀建议记者重新写一篇文章,并详细讲了观点、事件内容和结构。连标题都想好了,叫:《省委领导视察的台前和幕后》,要非常详实地记述他这次到五门地区的经历。记者有些顾虑,张敬怀说:“你就放心地写,我会告诉省报放心的登。出了事我担着。你是省报的记者,地区又管不到你,你怕什么?”

    记者按照张敬怀的意见,以《省委领导视察的台前和幕后》重新写了篇文章,吉秘书又专门给总编打了电话,稿子要一字不改地见报。文章详细而具体地披露了张敬怀这次到五门地区视察过程中的真实情况,地方官员们是如何地有领导,有计划,有组织地弄虚假,在招待方面大摆宴席,铺张浪费;在保卫工作中使领导脱离群众,在群众中产生恶劣的影响……一切都按事实全盘托出。这样的文章在省报的历史上绝对是没有先例的。文章发表后,不仅在全省产生了巨大影响,在全国也产生了哄动效应。

    也就在记者把稿子,用传真发给报社的当天晚上,张敬怀把地区、县、乡和有关领导,召集在一起,在疗养院的大会议室,开了一个会。

    “同志们,现在开会。”张敬怀说“今天开会,我们违反一下常规,我先不讲话,先让刘记者念一篇他刚写好的稿子。这篇稿子,将来是要公开发表的。我让今天参加会议的同志们‘ 先听为快’。”接着转身向记者,你向大家念念你那篇《省委领导视察的台前和幕后》。

    记者按稿子念了一遍。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接着,张敬怀开始讲话了。这几天他心中积满了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了:

    “我要先请同志们原谅,我今天有点火气,我忍了好几天了,今天非发出来不可!”

    台下鸦淮无声。

    “第一,我这个人一贯奉行的准则是讲真话。可是这几天,你们一直在弄虚作假,在胡弄我。这是我所不能忍受的!这是一个关系着党的生死存亡的政治作风问题!

    “仁义礼智信,为中国传统的‘ 五德’。‘ 信’ 是什么?信就是诚实,真实,实事求是。关于诚信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在两千多年以前,我们的老祖宗就认识到了。孔子的弟子,子贡问孔子‘ 怎么为政?’ 孔子提出了三条:足食,足兵,民信。就是要让老百姓有吃的,要有巩固的国防,要讲诚信。子贡为了比较这三条哪个最为重要。又问:如果这三条必须去掉一条,那么去哪一条呢?孔子说:去兵;子贡再问,剩下这两条,如果必须再去掉一条,那么去哪一条呢?孔子说:去食!接着孔子说明他的道理:‘ 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这就是说,可以不要兵,可以不吃饭,惟独不能失去‘ 民信’ !没有民信,你就不能‘ 立’ ,就要垮台!”

    简单的一段话就把会场镇住了。

    “在坐的诸位同志,都是‘ 从政’ 的吧?你们知不知道诚信的重要?

    “我再从小范围讲,‘ 不要说假话’ 几乎是每个家庭的‘ 常见课’ 和‘ 必修课’。一个小孩子,在外面犯了什么错误,家长知道了,总是向孩子说:孩子,你到底怎么了?有天大的错误不要紧,你要讲真话,爸爸(或妈妈)不打你。谁人从小没有受过这种‘ 不说假话’ 的教育?可是现在弄虚作假成风,成灾,成为党内党外一大隐患。张敬怀的语气开始转为气愤:

    “当然罗,在历史上,在旧社会也有这种现像。但是大规模的,具有全民性的弄虚作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大跃进时候开始的吧?可是,那时是政治运动逼迫的,你不搞浮夸,不说大话,不报高产,就要挨批判,就要拔你的‘ 白旗’ ,就要定你的右倾分子。现在呢?现在弄虚作假是很自觉的了!为什么那么自觉?是为了创造‘ 政绩’ ,为了官帽更大一些。这种例子,那篇《省委领导视察的台前和幕后》里举了不少例子,是我亲身经历,我向大家保证,绝对是真实的。五门地区的袁书记来了没有?”

    “来了。”袁书记在台下站起来,低着头。

    张敬怀接着问:“你作为地委书记讲讲,文章中写得是不是真实的?”

    “是,真实的。”

    张敬怀说:“你坐下吧,我还有话呢。”

    袁书记坐下。

    “这种现像只有五门地区才有吗?只是个别现像?你们信吗?谁爱信谁信,我是不信!我以为,这种恶劣现像,和流行病一样,很普遍,很常见!

    “再说,我们下到基层去,本来是正常工作,可是一到下边,我们讲几句话,无论讲什么,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就说是什么‘ 重要指示’ 呀,‘ 重大鞭策’ 呀,如此等等。这种吹捧之风,即使一个聪明的领导人,久而久之,听惯了,也会被吹糊涂的。我以为,‘ 爱吹不爱批’ ,是作为领导者的第一大忌。

    “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必然是‘ 宴席摆下’ ,陪同人员成群结队。我们这次五门之行,最多时,达四十八人,汽车二十三辆。哎哎,袁书记!”

    袁书记又站起来。

    张敬怀说:“你回去,给我算一笔账:我这次到你们这里,叫做‘ 视察’ 也好,公出也好,反正我一个子儿也没有花。这笔账要包括:全体人员的吃、住、行,你们不是都很忙吗?还要把这数十人耽误的时间算进去。”

    “好好好。”袁书记诺诺。

    张敬怀说:“你们这么请我大吃大喝,你以为我会感谢你们呀?我才不感谢你们呢。你们不管花多少钱,报销单一写‘ 招待我张某人’ ,到底是你请我呢?还是我请你们呢?花这么多钱,我是不能给你报销的。如何处理,你们商量着办。

    “你们以为我爱吃呀?高兴呀?我才不呢。你们地区还没有脱贫,你们怎么吃得下去呢?我吃了就很不舒服。我的吉秘书当时说,他吃不下去。他为什么吃不下去?一是他看了老百姓吃苞米芯子,地瓜叶子,不忍心动筷子,二是一天两大宴,吃得讨厌了!宴会变成了讨厌的‘ 厌会’ ,你们没有吃累呀!没有吃烦呀!

    “我再讲讲这保卫工作。从省到地区,到县,到区,你们活活地把你们的‘ 张书记’ 和老百姓隔开了!脱离了老百姓,你们怎么要我们了解真实情况?在革命战争年代,我们的部队和国民党部队周旋,和敌人隔着一个山头,我们部队领导同志还接见老百姓呢,怎么我们现在掌握政权了,那么怕老百姓?都把老百姓当成了要打我的黑枪的阶级敌人?

    “在美国的历史上,曾经有四个总统被暗杀。他们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