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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下)第2部分阅读

    的视线望去,密室的暗门竟已开启。

    阔袖宽衫,正是那抹淡青色泽。

    她脑中沉甸甸,心头也沉甸甸,知道小伍要遭殃了,掀唇欲语,却什么都说不出。

    隐约间,似听到那人低沉一声“出去”。

    ……叫谁出去呢?

    挨在她榻边的小伍不见了,她吸气再吸气,进入胸肺内的气却如此之少。

    待她再次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竟也是一张男性面庞,但已不是小伍,是他,那个她最最不愿见着、却又最最喜爱的男子。

    “醒了?”陆芳远低嗄问,眉目微沉,似不确定她是否真醒。

    她定定看他,一时间胸内风起云涌,无数、无数的情绪起伏交腾。

    她身子颤抖抖,一颗心亦颤个不停,颤着,剧痛着,仿佛当日那刺入之痛重演,她疼到面色若纸,早无血色的脸更白三分,几是澄透。

    “小伍他……你、你别为难他……”咬牙,她硬挤出话。“你不愿旁人知道我带伤的因由,我……我不会说的……你别为难小伍……”

    他双目一卢浮宫,似发怒了,但怒气未发,仅沉声道:“放心,我只罚他在炼丹房守夜半月,不会杀他。”

    闻言,她神态一松,合睫又想睡去。

    忽而胸前一凉,她发颤,双眸陡又掀开。“你、你……不要……”

    他揭开她的衣,外衫和里衣都掀开了

    她大惊,开始拳打脚踢,之前是在梦境中挥打,肉身不觉特别痛楚,此时动手动脚在他掌下没命般挣扎,一动,她咻咻喘气,五指连心,指动心也动,扯得她心脉痛到不行。

    “别挣扎。再动,吃苦的是你自己。”他按住她裸肩。

    樊香实确实也无力再动,额上冷汗越冒越多,泛凉肌肤感觉到他透出热气的指温,让她身子一下子紧绷,一下子发软,腹内竟兴起暧昧的酸软,动欲的滋味从丹田漫开……都这模样,都落到这地步,她还是抵挡不住他的亲近,这身子太熟悉他的碰触,像被驯化的兽,嗅到他的气味、感觉到他,便收敛了爪子,由着他予取予求。

    她的伤在左|乳|上方,他掌心虚贴着,往那小小深洞撒进药粉。

    她感受到他的专注,感受到他的贴近和气息……牙一咬,她抿住几要出口的吟哦,小脸侧向一边,闭眸不愿去看。

    实在该唾弃自己,怎么这么禁不起撩拨?

    她、她真该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忍到眼角渗泪,她双颊白中透出虚红,好半晌,那折磨她心志的敷药之举终于结束,他在那伤上覆盖净布,再一层层替她将衣物拉上。

    温柔的指抚上她的颊,沿着她侧颜姣好的弧度缓缓抚摸,她呼息一颤,气他也气自己,藏在眼角的泪水气到渗流出来,被他轻柔一揩。

    走开!快走开!别再招惹她!

    她很弱、很无用,撑不住的!

    好心点,别这么玩她!

    上天没听从她的愿望,他就赖在那儿,一手还探去按她的手脉。

    静谧谧且紧绷的氛围里,他突然启唇出声,徐慢道:“按我师父殷显人当年写下的疗法,取得『血鹿胎』后,必得再寻一名初潮将至而未至的少女,让她吃下『血鹿胎』,再助其行气,将胎血化开后,再重聚于少女心头,然后慢慢将养这抹血,可养上八到十年,养成后,少女心头血成为最纯、最佳的药引,无论混进任一味药中,皆能提出最强药效。”

    樊香实真的、真的没想哭,但眼泪却违背她的意愿,流过一波又一波。

    尽管她紧紧闭眸,那些湿润的叛徒仍旧不断渗出眼角,被他拭过又拭。

    她不看他!

    不要看他!

    “阿实……”

    听到那声低唤,她突然呜呜哭出声,下一瞬又狠狠咬住唇瓣。

    “你在那时闯了进来,在我终于拿到『血鹿胎』,急着想找一名小姑娘当『药器』的时候闯了进来。”他的手太过温柔,一遍又一遍抚弄她的湿颊,揩掉她翘睫上的露珠,然后拂开黏在她湿颊上的发丝。“于是我恶心一起,将那方『血鹿胎』尽数喂了你,你这一头深紫发,亦是食尽『血鹿胎』才成这模样……我保你性命,就为往后取你心头血,你现下气我、恨我,皆是该当……你好好养着,等身子大好了,留在『松涛居』里,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不会亏待你。”略顿。“就当作我对你的补偿。”

    又有什么往心里扎进,樊香实呼息一浓。

    她不懂他了,原来自始至终从未懂过……既要伤害她,又为何救她?还说什么补偿?她又哪里需要他偿还什么?

    缓缓地,她转过脸,张眼瞧他。

    他表情一如往常,就那双眼神深黝了些,仿佛掩住了点似有若无的东西。

    “什么补偿……我、我不需要的……”她喘息,无奈苦笑,硬把一字字说得明白。“那里还债……说到底,还得感恩公子当时出手救我一命,如今还了该还的,了结这段缘,那、那也是该当……”

    他眉峰一蹙,长目细眯了眯。

    她也不怕他着恼,苍颜再次撇向一边,这会儿她未闭眸,那根头尖尾钝的钢针就搁在榻边矮几上,落进她眼里。

    她怔怔盯着它,钢针不沾一滴血,流光迷人……好半晌她才问:“我的心头血是怎么取出?又……又如何活下来?”

    周遭静极,她本以为他沉吟不答,却听他平静道——

    “钢针中空,针中有针,直入你任脉左侧半寸之处,那里心经汇入心室交合之点,刺中后,再以缓劲弹针,引出三滴心头血。”

    “三滴……”她再次怔然。

    宛若在鬼门关走过一遭,虚弱至此,竟只要她三滴血……她忽而惨惨一笑。“那确实是公子手下留情……我听了封无涯那些话,都觉自个儿小命必然不保……公子为救小姐,把阿实养了那么久,即便小姐后来离开,不知归期,你……你仍每月盯我饮鹿血,月复一月……”

    他仍专注看她,那眼神便如她阴间路上那这大雾中,那青衫客注视她时的目光一模一样,专注到深不可测,让她难以承受。

    她挪开眸线,润润略干的唇瓣,轻声问:“小姐那边怎么样了?是不是好些?”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他的答覆。

    她微敛的睫不安分地动了动,却见他从袖底掏出一个扁匣。

    他打开匣盖,将匣子放在她枕侧。

    “今天日阳方落,花就开了,我瞧着几朵生得很好,全摘来给你。”

    匣内装着十来朵半开的夜合,花香如丝如缕漫开,樊香实眼眶陡又发热。

    男人探袖轻抚她的颊,指端温柔勾卷她的发丝,徐雅嗓音欲将人融成一滩柔水般钻进她耳中——

    “待阿实养好了,我陪阿实上『夜合荡』赏月、赏夜合可好?”

    泪滚落下来,完全擦招架不住,她不住地调息,一动气调息,左胸便痛,但这样的痛来得太好、太适时……她合该清醒,去了半条小命才爬上岸,她再不醒觉,连她都要瞧不起自己。

    “公子不必如此……”她忍着一抽一抽的、有形的、无形的心痛,白着脸,一字字磨出双唇。“你既已替我留了命,我自会好好珍惜……”略顿,扯了扯唇角。“当年公子陪我躺在雪层里,我便说过……只要有一线活命的机会,就该努力活着……如今公子手下留情,阿实很承这个情,待我把伤养好,这些事……我谁都不告诉,也、也不会怪罪谁……”喘息,徐徐拉长呼息,想让胸口别纠得这么紧。“……我只求一事,求公子别再骗阿实,公子心好,我喜欢,公子心恶,我也喜欢的,但就是不愿公子骗阿实,所以……所以你别再说那些哄人的话,也别做那些能收买人心的事……别……别再让我以为公子真有情……”断了念想,断少,她的心也就不那么痛。

    说完话,她觑向他,气息忽地一滞。

    他双眉压得极沉,目光更是深沉难,测摆明是动了怒。

    他动怒,无形怒涛翻涌而出,周遭之气骤绷。

    他瞪着她,带看挟柔的双目忽而含霜伴雪。

    她不惊无惧注视着他,心轻颤,却坦坦然。

    他抿紧薄唇,明明发大火了,却未对她撒气。

    长身沉静立起,那张俊庞上的怒色眨眼间已敛得干净,起身时,指间犹然勾着她的发,他挲了挲,略紧一握才放开。

    “你的伤虽裹了药,外敷后还需内服,我去取汤药过来。倘是累了,再睡会儿,等会儿再唤你喝药。”叮嘱之语仍说得徐慢低柔。

    樊香实将半张脸压进枕中,任发丝轻覆,她不哼声,感觉他仍在看她,片刻过去才听到密室壁门滑开之声。他终于离去了。

    花很香。

    她张开眸子,那匣子小白花无辜地躺在那儿。

    想像他摘花的身影,内心不禁一荡,但如今的她是如梦初醒,会心动,无力回天的心动,却也明白事情底蕴,不再自困。

    细想想,她软声指责公子骗她,其实,他从未欺她。那一年他便说了,他想将她带回“松涛居”,养得肥肥嫩嫩再宰杀,问她跟不跟?是她一迳赖着他、喜欢上他,他把话挑明了,她却半句不信。

    想起小伍说的,这几日都是公子亲自照看她,那肯定什么丑态都被他瞧尽,在他面前真连一丁点儿尊严都没了……既是醒了,既是留了命,她就得快快养好自个儿,养好了,也才有力气去想将来该何去何从。

    不愿再欠他,除了一条命,她什么也没了。

    这一次,她真是孑然一身……

    第11章(2)

    炼丹房那张平时用来打坐行气的榻上犹印着血渍,他没让药僮换下。

    那里樊香实的血。

    那晚在“夜合荡”的六角亭台里,他对她下手,抱她疾驰来此时,将她锁在炼丹房中,那些血渍正是那时留下的。在他取完那三滴心头血,封她血脉将钢针拔出时,再如何利落小心,仍让她胸前溅了血。

    下手时,他相当冷静,情绪冰封近乎无情。

    那姑娘喜爱你、尊崇你,感情如此直接,你能背弃她吗?

    菱歌的话不断在他脑中响起,他记得那个早烙在心上的答案——

    他能。

    只是时机未到。

    如今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封无涯将殷菱歌送回,正中他下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要的这股“东风”早养在身边,有什么好迟疑?

    他无丝毫迟疑,却不知事后心思会紊乱至此。

    他养着她,原就存着宰杀她的念想,他行恶,恶人本该行恶,他没有半分愧疚,却在她半身淌血、面白若纸时恍了神思。

    说穿了,不就是个姑娘而已,养在身边跟养条狗没两样,待她一点点好,她就掏心掏肺,想往他身上蹭些温情,仅是如此而已。

    我见过阿实和你在一块儿的模样,她望着你时,眼睛总是水亮亮……

    经过“这一役”,应该再难见她望向他时水亮亮的眼神了。

    惋惜吗?

    他一时间竟答不出来,但见她清醒后避他的模样,无由地让他心头起火。

    为她摘花,那是一时兴起,下意识想见她笑……她却已不信他。

    这是必然的结果,他早该了然于,心何须发怒?

    樊香实可弃,如今的她尚余什么价道?

    他未取尽她心头血已是心慈手软,养着她的这几年,他把她想望的一切全堆到她面前,待她还不够好吗?

    公子心好,我喜欢,公子心恶,我也喜欢的,但就是不愿公子骗阿实……

    他胸中陡窒,指力不禁一掐,“砰”地厉响,一只陶土药壶碎在他掌里。

    “公子!”适才被赶出密室的小伍原本惴惴不安地躲在一旁摸着手边事,见陆芳远从密室出来,一路晃到炼丹房隔屋的煎药小房,他仍是不敢上前,突见自家公子提爆烧烫烫的药壶,里头药汁尽泄,公子不觉烫,他都拧心了。

    不只小伍,几个在声的药僮全吓了一大跳。

    小伍寻思快些,立即端上脸盆水,急声道:“那药汁烫手,公子快浸浸!”

    陆芳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碍事。”

    碎片割伤手掌,幸好仅是细细两、三道,他浑不在意,只瞅了眼地上药渣,问:“这是煎给小姐的药?”

    “是。”答话的小药僮忙蹲下去收拾。

    樊香实的三滴心头血,在当日已被他混入这些年来陆陆续续为菱歌搜罗到的奇珍药材中,熬制成浆,再凝浆成膏,而后揉制过筛,筛出共十粒药丸。

    他每日让殷菱歌服一丸,再辅以汤药与行针过岤,在第七日上,殷菱歌终于清醒,第十日已能出声,但仍需要长期调养。

    倘是在以往还看不清自己真面目之时,师妹虚弱到无法下榻,每日醒着的时候不出一个时辰,他一颗心肯定高悬不下,时时守在师妹身边事必躬亲。

    然,此时此际,人事已非。

    “再重新熬一碗送去。”他面无表情地交代。

    “是,公子。”

    他走近另一只正搁在小火炉上熬得滚沸的药壶,刚要揭盖,一旁小伍已道:“公子,那是阿实的汤药,差不多熬好了,您……呃?”

    揭盖瞅了眼,陆芳远也不惧烫,徒手抓着壶柄将药汁倒进白盅里。

    他看着汤色,确认药香,然后舀了一小匙亲尝。

    蓦地,脑中闪过一道雷电——

    这些天,他心确实高悬不下,却不为菱歌;他也时时守在某人身侧,事必躬亲,那人更非菱歌。

    他何须这么做?

    自问时,答不出,内心一阵厌烦,继又想起密室里那姑娘闪避的眼神、说出的话,烦闷感便层层堆叠,嘴里尝的、鼻中嗅的,尽是恼恨滋味。

    “将药端去密室。”他突然把那盅汤药递给愣在一旁的小伍。

    垂着宽袖,他一脚都已跨出煎药小房,却头也没回又丢下一句。“记住,喊她起来,盯着她把药喝完。”

    “……是,公子。”小伍当然知道主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只是听主子这语气……也不晓得哪里不痛快?

    樊香实结束十多天的“闭关调养”醒来后的隔日,终于从炼丹房后的密室搬回“空山明月院”,而且是陆芳远亲自帮她搬,一路横抱她走回院内。

    毕竟是主子的院落,居落内的人要想进来探望,总得趁主子不在,偷偷摸摸溜进来,又或是趁着帮她送水、送药、送饭菜时,停下来与她多聊几句。

    樊香实很感激这些人,每每有人来探看,她总强撑精神笑得开怀,不想让他人挂心起疑,若问起她的病,只说是练功时严重岔气、呕了血,且心经带损,才需在密室静心调养。

    不过,当婆婆和大娘问起公子和她之间的事时,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这事啊,阿实也不要不好意思,这样挺好。小姐当年是狠了点……唉,算了,反正都嫁人了,公子若喜爱着你,那也算圆满。”

    “阿实,咱瞧公子待你很上心啊,那日见他抱你回这院子,公子脸上可小心了,生怕碰疼你似的。”

    “那几日说是在密室内闭关调养,阿实的大小事全赖公子照料吧?”婆婆拍抚她的手,喜上眉梢。“公子老大不小,你也满双十了,是该在一起,可既是在一起,总得请居落内的大伙儿吃喜酒,是不是?阿实要不好意思提,婆婆去替你探口风?”

    她简直有口难言,白苍苍的脸色竟也胀红,无法解释,只能拚命对婆婆又求又乞又拜,求她老人家别去对公子乱提一通。

    她真吓坏了。

    这“松涛居”虽好,却如何还能再待?

    移回“空山明月院”后,她更努力养伤,早晚服用汤药,外敷内服,待能半起,又开始盘腿凝神地练气,愈练愈觉公子当时那一刺,刺得万分巧妙,竟能避开她的胸骨与肺脏,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直直刺入心头那指甲般大小之地。或者正因如此,她肺经未伤,行气练功时成效就好上许多。

    到得夏末时节,她左胸的伤已淡淡收口,下地行走时也能一口气走上大半个时辰而不会气喘吁吁,面泛潮红。

    好几次,她会偷偷未到小姐的“烟笼翠微轩”觑看。

    守着雅轩的是封无涯,如今他还真像“松涛居”的上门女婿,除服侍小姐起居琐事外,居落内的一些活儿他也得干。

    至于小姐……樊香实看着,心里颇觉安慰,小姐状况一日较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