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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下)第4部分阅读

    一点,拿他当陌生人对待。

    但是……只能说她体内“奴性”难除,听到那声“阿实”从他嘴中唤出,她仍抿着唇瓣,然鼻中已细细哼了声当作回应。

    他似笑了,手从她额上、头顶撤下,五指为梳,理着她微髦的发丝。

    “若是往后我逼急你了,你尽可报复在我身上,可以打我、捶我、掐我、咬我、啃我……所有你能想到的招数,我都乐意奉陪。”

    樊香实再次陷进“此公子非彼公子”的困惑中。

    她气息稍浓,想从他膝上挪开头,长发却被压住。

    内心气恼,她依然闭眸,偏过脸不肯看他,却道:“身为北冥『松涛居』的公子,既与中原『武林盟』交好,就应该行正道,出手要光明磊落……”内颊与唇上受伤,一说话,免不了碰触伤口,她眉间微蹙忍着痛,慢慢又挤出话。“……你怎能偷偷使毒?这样跟『五毒教』有何分别?”

    然而,她没等到回应。

    男人梳理她长发的指仍有一下、没一下慵懒动着。

    到底是她沉不住气,她转正脸容掀睫瞧他,恰是望进他熠熠生辉的瞳底,似乎她愿意质问他、指责他,比什么都好,比远远从他身边逃开、视他为陌生客要好上百倍、千倍、万倍。

    樊香实心头莫名一烫,本能欲再撇开脸,秀颚已被扣住,他的手劲轻柔,姿态却是不容违拗。

    “『捻花堂』众人围攻我一个,她们就够正派、够光明磊落吗?她们得庆幸,我使的仅是迷毒,中毒者昏迷两个时辰后自会转醒。”他一顿,深深看她。“再者,我行事本就偷偷摸摸,光明磊落是装给别人看的,你难道不知?”

    他话中似带自嘲,樊香实益发看不透他。

    话说回来,她哪来本事看透他?

    眸底不争气地发热,既转不开头,只好来个眼不见为净,可是她刚闭韶眸子,他的指同时挲上她的唇瓣,惹得她不得不再次瞠目瞪人,而眸底尽是戒备,身子亦随之绷紧。

    他没有更进一步侵略,只是眉字间略沉,低声问:“为什么不告而别就离开『松涛居』?”

    “不行吗?”她口气逃衅,一颗心暗暗跳得飞急,毕竟从未用这样“大不敬”的语气对他说话。

    他不把她的虚张声势放在眼里,只道:“你跟着你的小牛哥走,曾想过跟他在一起吗?”不等她答话,他瞳心晦暗不明,沉静又说:“可惜晚了。我暗中跟了他几日,见他与一名娇美姑娘有说有笑,态度亲匿,你想指望他来成全你,怕是不成。”

    樊香实自然知晓,那美姑娘不是巧儿还能有谁?小牛哥走到哪儿,巧儿总跟着,长辈也都惯着她、由她去,况且双方都谈婚事了,小俩口黏得更紧。

    只是被他这样揪出来说,她满嘴不是滋味。

    “我的事又干小牛哥什么事?我的事也、也不子你的事……”她咬牙,呼息略急,好半晌才勉强稳下,幽幽道:“为何不能离开北冥?你说过,我并未卖身给『松涛居』,我若想走,谁都不能拦。”

    “倘若我不让你走呢?”他淡淡问,简单的字句却透出乖戾。

    “你不能拦我!”

    “我偏就要呢?”

    “你、你不能拦我,没有这种道理!”说到最后竟一阵气虚。

    “是吗?”

    樊香实一惊,脸色白了白。

    她双手揪着衣襟,衣襟底下,他适才替她抹上的药膏仍渗香泛凉,他的手劲、他叮咛的语气、他注视那疤痕时的眼神,在在都如此温柔……他为何要这样待她?大费周章追她来此,对她既蛮横又怀柔情,为什么?

    她当真不懂啊……

    乱云横渡、乱云横渡……那些如丝如絮、如绵如云的隐晦情绪,如此紊乱,又蛮行在他眼底,盘据不去。

    “……你就不能……不能饶了我吗?”这疲惫求饶的声音是她的吗?

    闻言,陆芳远沉默不语,优美的唇抿得发直。

    泪水一时间涌出,浸润樊香实的眸子,她忽而扯唇笑,那样的笑,像似被自己的泪吓到,有些手足无措,于是只能笑了,嘲笑自己也掩饰不安,那模样竟格外惹人心痛。

    “为什么非得这样不可?你让我走,这样不好吗?”

    她吸吸鼻子,试着跟他进理。

    “能服侍你的人多的是,小肆、小伍他们手脚伶利,脑子好使,你随便挑都能挑个比我好、比我尽责……如果是因为……因为我这具身子……”霞过双腮,她表情腼腆且嘲弄,仍笑着,倔气地抬手抹掉眼泪。

    “如果是为了我这身子,比我娇、比我美的姑娘多了去,如果你愿意,想要什么样的姑娘不成?我有什么好?我长得仅是周正,根本不美,你非得把我扯在身边干什么?”她小心翼翼润着伤唇,努力调息,努力把欲说的话尽情道出。

    “……我知道,小姐当年离家,你心里一直很伤,可是她过得挺好,不是吗?那个封无涯待她是真心诚意的,那样就好,不是吗?你……你当真喜爱小姐,心上有她,见她开心快活了,不管她跟谁在一块儿、身处何处,她快活,你也该快活,不该是这样吗?”

    一下子说太多话,她闭闭眸压下似要再起的晕眩,深吸口气,费劲将滞闷的胸房充得饱饱的,再徐慢吐出。

    “公子啊……”

    她忽而轻唤,那声“公子”让陆芳远凝住似的心神陡然一震。

    这是自他们重逢后,她首次开口唤他公子,近乎以往讨好亲匿的语调,不再是毫无干系的陌路人。

    原来啊原来,竟是这么渴望听到她口中吐出那个称谓。

    他定定然看她,拇指揩去她眼角清泪,让她幽喃般的声音静静滑进耳中——

    “公子其实不再需要阿实了。”

    思绪略顿,他一会儿才听懂她所说的,斜长利落的双眉微纠。

    樊香实抿唇,脸蛋惨白中透虚红,淡淡弯了嘴角。

    “那年公子和我之所以在一块儿,一是我真心愿意,真心想要,另一原因是,公子那时难,过需要有人陪着,而那个人最好是完全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当时你身边这样的人就我一个,我想要你,你也就顺了我……可是现在的你已经无事了,只要公子愿意看清……看清小姐她过得很好,所以你该替她欢喜,心里不难过,也就无事了,你已不需要我在身边陪伴……”

    所以好心一点,饶过她吧,可以吗?

    她倦极般合掩双睫。

    四周宁静。

    男子无语。

    这让她心神稍稍一弛,模糊暗想,他也许正思索她的话,考虑她所说的。他会放过她的,如果他能想通的话。

    突然间,她上身被楼住,抱起,贴近一副精实宽阔的胸膛。

    男人的心跳近在咫尺,仅隔着胸骨血肉,每一声皆清晰叩进她耳里,那心音便如他的嗓声,慢吞吞带着让人着恼的悠然。

    “阿实,你说对了一些事,却说错了好多事。其中错得最离谱、最急需更正的是,你说我心上有菱歌……”略顿,他的唇凑得更近,气息吹拂她的嫩耳。

    她的身子不禁轻颤,感觉他将她抱得更紧。

    “阿实,我心上没有她。本以为有,后来才明白,我根本谁都不爱。”

    一个吻,落在她细柔的鬓角。

    “所以,我心中从来就无谁。你可听明白了?”

    第14章(1)

    沉缓温柔的语调,说着无情的话语,樊香实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心上无谁。

    也就是说……他心上无她。

    虽是早已了然之事,亲耳听他说出,胸中仍会紧缩到痛。

    她动了动,欲离开他的怀抱,他却将她搂得略紧些,缓缓又道:“我在你身上养着那些心头血,养了长长的八年,原以为一辈子派不上用场,但封无涯却把菱歌送回『松涛居』……与其说养心头血是为了菱歌,还不如说是为我自己。阿实,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凡事皆想合自己意思,什么道貌岸然、皮里阳秋之句,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她螓首不安分地挪抬,他大堂轻按着,不让她妄动。

    他低笑了声,继而道:“所以我对你下手,那是我养了许久的东西,拿它来医治菱歌仅为实现多年前的预谋,长年来的心血得到回报,有了一个答案。阿实,我内心该有多欢快,你能猜得到吗?”

    樊香实不再扭动、挪蹭了,她挨着他温热的身躯,用力、用力吸取他身上的气息。

    她的心在一次次磨砺中变得坚强,既柔软却也坚强。许多时候,事情真相的确丑陋无比,但她可以去记住那个待她很好的公子,记住曾有的心动和欲念,那些很真,半点不假,她内心清楚。

    “公子愿意说这些话,不再骗我、瞒我……这样很好……”喉头堵堵的,她略吃力才把话说出。

    陆芳远又低笑一声。“好。从此不再骗你、瞒你,那你跟我走,回『松涛居』。”

    这次他没有阻止她抬头。

    樊香实带伤的脸容惶惑不安,眸光闪烁不定,突然间意会到,他们说了那么多话,她仍未问出他非要她回“松涛居”的意图究竟为何?

    他还是笑,眼中如荡开涟漪的湖心。

    她明知道这男人可能又想使“美男让”引诱她,但知道归知道,她一时间竟挪不开眼,气息变浓。

    “阿实,你说,如果一个自私无情如我的人,有朝一日动了情,心里住进一个人,将会如何?”

    她无法答话,不明白他欲探知什么,可是却莫名其妙口干舌燥,只能怔怔望着他,怔怔地听他再道——

    “如果是我,我想,倘是心里那个人不喜爱我,我必会使尽办法让她无我不可。若是她逃了,开心跟着别人一起过日子,那我仍会使尽办法要她回心转意。如果我放手,她是快活了,我却暗自孤伤,这样是不行的……阿实,你说我这种人恶不恶?”

    她张口,无语,颊面的虚红浓实了些,真是由血肉里透出。

    陆芳远面庞沉静,语气亦静。“是了,我算不算恶人对你而言没多大差别,你说的,我心好,你喜欢,我心恶,你也是喜欢的。”

    她整张脸胀红,红得快烧起来似的。

    如今再想否认早就晚了,她坦然得很,只是被他挑出来说,不脸红也难。

    她垂下眸睫。“……那、那阿实希望公子有朝一日真能动情,能遇到很好的姑娘,而那姑娘也是喜爱你的,两情相悦,那样才好。”

    她腰身忽又一紧,两人上半身贴得几无空隙,害她双眸不禁瞠圆,直勾勾对上他那双微眯的深邃长目。

    “如果我说我已经——”他眉峰陡蹙,似察觉到什么。

    咻——

    一道银光穿透窗纸射入!

    陆芳远阔袖略挥,那道银辉“咄”地一响改而插在床柱上,是一把菱形飞刀。

    “是江寒波……”她认得那刀,在“捻花堂”时,她见过江寒波练这门暗器。“公子!”她一抓没能碰到他的袖角。

    陆芳远身影极快,眨眼间已窜出四合院北屋。

    樊香实耳中嗡嗡乱响,但此时此刻要她乖乖安置在榻上根本不可能。

    她蹭着身子下榻,胡乱将衣衫理好,鞋也没穿便跟着冲出去。

    被带来这里是午时左右,此时外头已黄昏,除蔽的四合院内掀起一场武斗。

    一身玄黑的少年缠着那抹蓝青色身影斗将起来,前者擦擦狠辣,浑不怕死,誓要拚个玉石俱焚一般,后者步步为营,以静制动,惯以四两拨千斤化去危势。

    樊香实扶在门边细细喘气,欲制止却不知如何是好,急得一颗心都快呕出来。

    尤其见到江寒波不要命的打法,她更急了。

    江寒波武功虽好,却非公子对手,这一点他自己肯定也清楚,却还是一股脑儿豁出去,拚得双目发红,状若疯汉。

    姐姐别对他生气……

    唉,他总怕我活不成……

    脑中闪过李流玉那张脸,仿佛也听到那姑娘略受苦恼的笑叹。

    他们师姐弟俩的感情实在是……实在是教她既羡慕又嫉妒,让她不知不觉亦牵挂难放,让她也不由得苦恼笑叹。

    院子里武斗的两人,占优势的那一个渐渐失去耐性,宽袖大挥,将少年震飞出去,接着飞身窜近,五指成掌欲下狠招——

    “住手!”

    陆芳远耳膜陡震,脑中亦震,那震荡透进血肉,震得他不得不悬崖勒马,在千钧一发间硬是咬牙沉气撤下掌力。

    五脏六腑剧烈翻腾,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目中的温雅早已尽散,只有噗噗腾烧的怒火,他厉瞪那个突然窜出、险些挨他掌力的姑娘,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她揉碎了事的模样。

    “樊香实!”他狠狠唤她,怒气尽展无遗。

    “你、你……你别……别伤他……”

    她窜出挡在江寒波身前,那是本能之举,但他那一掌虽及时撤下,她面上仍旧一寒,此时才知后怕,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胡闹什么?!”陆芳远气到一头散发仿佛注入生命,在他身后扬动。

    樊香实被他吼得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费劲抓稳思绪,她掀唇又闭口,闭口又掀唇,最后直接坚定地蹭出一句——

    “我想救李流玉。我想试。”

    “你当真肯了?!”她身后的少年紧声问。

    她回眸去看,江寒波背靠着石墙勉强立起,一手捂胸,嘴角血丝潺潺,那张年轻面庞说多惨有多惨,但乖戾的双目晶晶发亮。

    “我想试。”她重申。

    “你别想!”杵在她面前的陆芳远厉声道。

    “我想。”她重新看向他,专注而郑重地看他。“我要这么做。”点头,再点头,像似加强内心意念。“我会这么做。”他死死瞪着她,阔袖微动,打算将她扯进怀里,她却快他一步道——

    “我想试着救李流玉,但究竟该怎么救,仍要请公子帮忙。”沉静了会儿,她脸色苍白,却腼腆道:“我怕自己下手取心头血,要取得乱七八道,你……你刚巧来了,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来,由你下手,我、我胆气就足了些……你帮我救李流玉好不好?”

    陆芳远终于体会到,原来人的怒气是可以一层叠上一层,永无止境地攀高。

    他往前踏出一步,她却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小脸上的戒备神情让他心头火窜得更高、烧得更猛烈。

    “过来。”他立定不动,事实上是气到全身发僵。

    樊香实回头瞅了江寒波一眼,后者面色带金,显然内息被打得大乱。她调过头再看陆芳远,鼓起勇气再道:“那、那你答应我了?”

    “阿实,过来。”

    她浑身一震,那颤栗从脚底沿着脊柱窜到头顶心。

    “过来。”他差不多把一辈子的耐住都赌上了。

    咬咬唇,想着他这趟寻来中原的目的,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情怀在胸中漫开。

    她终于听话地走过去。

    不仅是走近,她还直直走入他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

    陆芳远利眉微挑,呼息悄悄一窒,脸色稍霁,甚至还朝着满脸戾气却又无能为力的江寒波投出淡淡胜利的微笑。

    他举袖想拍拍她的头,却听她细细哑哑地嚅出话——

    “拜托你帮我好不好?你答应我,帮我试着救救流玉,等这住事情过后……我、我一定跟你走。我跟你签卖身契,我跟你回北冥,回『松涛居』,不会再不告而别,你说的话,我都听,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再不离开你……”她仿佛低笑,笑中隐着忧伤,嗓音更轻。“……尽管弄不懂为何你非把我逮回去不可,若你希望有我伴着,我就伴着,等哪天你厌倦了,瞧见我就烦,到那时,再让我走吧。”

    一双大掌按住她两肩,将她推开一小段距离。

    欸,果然又看到他发火的眼。

    欸……这样也不成,那样也不成,是要如何?

    她大胆迎视他,眸光一瞬也不瞬。“我想救她。”如果不识李流玉,不知江寒波的豁命相搏,不知那双师姐弟之间的情分,她樊香实当然活得自在安心,坏就坏在她跟人家已有了三分交情,心软无药医啊,又怎能见死不救?她也是图个心安理得。

    “你帮帮我好吗?”她眸底泛热,觉得自己还能成全别人,那也算一大乐事呢!她吸吸鼻子,对着他讨好般微笑,怕他怒火乱窜,还笑得有些怯生生。“你能救小姐,也一定能救流玉,那块『血鹿胎』反正是被我吞了,你再取一次心头血帮流玉试试……”

    略顿,她咽了咽唾液,很抿唇又道:“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