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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潮漫漫第1部分阅读

去呢?”

    “我哪里都能去。”他口气粗粗鲁鲁的,“我要去看山、看海,走踏江湖。”

    “可是……可是你不是已经在『走踏江湖』了吗?”稚气未脱的嫩脸净是不解。“三伯伯常把你和永春带在身边,不是往两湖拜会某些极有威望的人士,便是北上京城办事,去年春,你还随着三伯伯到山东见识了所谓的武林大会,你已经在『走踏江湖』了,不是吗?”

    他冷哼一声。“那不一样。我要独自闯荡,不靠『年家太极』的名号,总有那么一天,走得比谁都远。”

    凤祥兰瞬也不瞬地凝眸。

    胸中荡漾的情愫,她尚不能解,却是眩惑于他此刻的神情,感受了他压抑在体内的马蚤动。

    半晌,她忽地问:“永劲,你是要去寻你的爹和娘吗?”

    他浓眉纠结。“寻他们做什么?我走我自个儿的路。这样的爹娘,有等于没有。”

    “不是的,永劲,不是这样子的……”她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系在两团发髻上的缎带亦跟着摆晃……

    “你爹娘到好远的地方去,留你一个在这儿,可他们还是会回来瞧你的,见你长成大人,功夫和学问也越来越好,他们便安心了,我想……你终究胜过我的,你还有爹爹和阿娘把你放在心上,我打小就没见过爹娘,想梦见他们,却总想象不出他们该有的模样……”

    闻言,原带着嘲讽的唇蓦地拉成一线,他不出声,黝深瞳底忽明忽灭,静瞪住她,那眼神凌厉得吓人,似要将她看穿。

    沉静了会儿,女儿家的柔声难掩委屈地问:“永劲……你、你生气了是不?”凤祥兰有些受伤地眨眼,雾光迅速在眸底集结,怯生生又问:“你怎地不开心?是我惹得你心里不畅快吗?你、你……我明白了,你总是讨厌我的……”

    他峻目一瞇,粗鲁地丢出话:“我没有。”

    有。

    他明明讨厌她,尤其是那对眸子,但此时此刻,却不懂自己为何要否认,彷佛不如此为之,见那张娇兰般的脸容一片伤心,他更是厌烦。

    “可你对我好凶,总一脸不耐烦。”

    他深吸了口气,再次申明:“我没有。”

    “真的?”她吸吸鼻子。

    “当然。”

    忽地,凤祥兰破涕为笑,双颊轻红。“谢谢你,永劲。”

    “谢我干嘛?”莫名其妙,见她小脸一笑,他竟也……松了口气?

    “你不讨厌我,我心里很是欢喜,高兴得要飞上天啦,当然谢你。”

    年永劲轻哼了声,脸色仍旧沉凝着。

    她方才一席话尚在他胸臆间荡漾,一圈圈无形的涟漪全是她软软透出的惆怅。

    倏地,他双掌紧握成拳,将那古怪感觉一扫而开,思忖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毕竟是个小女娃儿罢了,哪里懂得什么叫惆然怅惘?

    无父无母又如何?

    寄人篱下又如何?

    怜惜她的年家人已经够多了,毋需再添他一个。

    凤祥兰抓着漂亮的翠袖擦掉眸中轻雾,巧鼻有些泛红,她下意识皱了皱鼻尖,唇边漾出腼的弯弧。

    “永劲……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眉一挑,却不言语,等待她主动说明。

    她指了指上方,眸中带着期盼。“你帮我找那窝云鹊可好?这时节的雨一阵强过一阵,又是打雷闪电的,咱们把鸟窝移到安全一点的地方,你说好不?”

    “既是把窝筑在松树上,自然得承受风雨。”他冷冷地道。

    “那……咱们把那窝云鹊移到永澜房外的檐下,可好?这些日子,永澜总躺在床榻上休养,我若没能过去陪他说话解闷,也有鸟儿唱歌给他听,吱吱喳喳的,听起来好热闹,我想,永澜会开心的……永劲,可以吗?”她问得更软。

    提到年永澜的状况,他脸色沉了沉,沉默片刻才开口……

    “永澜会伤成这个模样,全是你凤家的错。”

    “啊?”

    轻风拂过,将凝聚在松针上的雨珠乱打一阵,豆大的水露答答答地,转眼间渗落在两人的发顶、衣衫。

    凤祥兰微仰的小脸沾着好几滴雨珠,也不拭去,乍见之下,彷佛伤心落泪一般。

    她静凝着他,偏咬着软唇不言不语,好似正费力思索着他的指控。

    年永劲双眸细瞇他讨厌她此刻的神情。

    烦啊……

    他欺侮了她吗?

    做什么露出那无辜模样?

    厌恶感再次填满心胸,他暗暗吐出一股闷气,沉声道:“我没那闲工夫陪你磨蹭。”虽然,上树取个鸟巢对他而言轻而易举,犹如反掌。

    凤祥兰仍是无语,眉眼清丽,依然固执地仰望着他。

    该死的!

    内心爆出一句诅咒,年永劲头一甩,旋身便走,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那楚楚可怜的神态留着对付年家的其它人吧,别浪费在他身上,他不吃这套。

    她觉得委屈,想哭、想闹,甚至想用那双眼眸指责他的冷情,也全由着她去,他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行至拱门处,再过去便出了议事楼的院落,此一时际,他却不知为何伫足回首。

    这一瞥,见那纤瘦身影犹立在青松下,动也不动,孤零零的一个,风轻卷,似要将她挟走。

    她也正回望着他,相隔着一段距离,却还能分辨出那粉嫩小脸上的落寞怜态……

    “该死!”他低声诅咒,也不知在骂谁。

    胸口闷得难受,峻唇又是一吐:“该死!”

    齿关绷紧,偏没能将她潇洒地拋诸脑后。

    第二章 无忌言语轻若梦

    夏去秋来,开封城外的西北湖秋景最娇,火红的一片枫林,那勾得游人情愫勃发的丽色,在当季里为自己赢得不少咏叹抒怀的诗句。

    不多日,红叶黯淡了,随风离枝地飘荡,先是落在发黄的草地上,跟着,又让入冬的第一场雪花抢尽姿采……

    隆冬盛雪,犹显青松苍劲,哪管景致如何更变,那耸立在“年家太极”议事楼外的松木依然傲然挺立,枝桠如伞状开辟,松叶恒翠,无惧霜雪凌迟一般,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楼前。

    原在松木上的那窝云鹊已不见踪影,雏鸟长大了、翅膀硬了,早在几个月前飞身往南而去,但时节一暖,牠们便要回来的,却不再筑巢于松木上。青松虽好,到底比下不纜乳|芟掳捕ā?br />

    因那冷傲少年郎最终敌不过小小姑娘的请求,心中尽管万般不愿,仍为她取下鸟巢,将云鹊和一整窝嗷嗷待哺的雏鸟送到她指定的所在。

    “你们听!”童音未脱的娇嗓扬起,那小姑娘一身嫩衫,拨弹的十根葱指忽地按住琴弦,顿下筝声,跟着像只粉蝶般翩然飞到窗边。

    她探出半个身子,抬起鹅蛋脸,瞬时,眉弯眼也弯,笑涡轻轻。

    “永劲,你瞧,是云鹊,云鹊飞回来啦,牠们唱着歌呢,你听见没?”

    倚在门边的年永劲微乎其微地挑眉。

    他没想去瞧,可耳边已听见那瞅啾鸟鸣。云鹊带来春信消息,也致他的思绪一下子晃到去年夏的那一日,她立在青松下,无言且无辜地瞅着他……

    厌烦——

    气闷——

    他暗自吞吐气息,每每思及她当时的模样,胸中便觉一阵郁闷。

    他反应向来冷淡,凤祥兰早也习惯,径自眉开眼笑,朝着坐在左后方的一名小少年招手。

    “永澜,快来瞧呵,是去年夏季永劲从议事楼那——移过来的云鹊,牠们从南方回来啦,还知道自个儿的窝在这里,你瞧,牠们长得真好。”

    那十四、五岁的小少年有些苍白,五官是好看的,但十数条刀疤在脸上交错纵横,将该有的俊秀破坏殆尽。

    听见凤祥兰招呼,年永澜微微一笑,走过去站在她身畔。

    “永劲,怎不过来?”他随口问出。

    立在门边的高大身影仍旧不动如山,眉微沉,淡淡开口:“我该走了。”

    他是被古筝的妙音引来,明知会在永澜院落里弹琴的姑娘就只有她一个,仍是循声而至,然后双臂抱胸倚在门边,静听她弹了一曲“且忘忧”。

    不能否认,她的琴练得极好,小小年岁便通音律,那忘忧调由她奏弹,有种飘然天地间的潇洒,几乎让他忘记自己是厌恶她的……几乎。

    见年永劲旋身欲走,凤祥兰心下好生失望,掀唇想唤住他,一时间却找不到好理由。

    此时,一袭素衫踏进拱门,来人声嗓清朗,笑意甚浓地道:“难得呀,原来永劲也来听祥兰儿弹琴吗?”

    年永劲离去的步伐一顿,望了眼对方,尚未言语,凤祥兰已欢愉地唤出——

    “永春,你也来啦?快来瞧,是去年的云鹊飞回来了,这表示天气变暖了,是春天时候啰。”

    从容地越过廊前小庭,年永春很捧场地迎将过去,循着凤祥兰的眸光仰首,果然瞧见在檐下活泼轻跃的美丽鹊鸟。

    “祥兰儿,是云鹊唱的歌好听,还是你的筝音美妙?”他带趣地问。

    凤祥兰菱唇勾勃,流露出几分俏皮味。“永春,是你的太极剑练得好,还是永劲的内家绵劲较强?”

    听闻话中牵扯到自己,年永劲抿着唇,目光自然而然扫向凤祥兰,恰与她那对水漾明眸接个正着。

    年永春逗着她,“你以为呢?”

    她轻唔了声,柳眉微挑。“我以为……是永澜的太极拳最为漂亮。他的基础功夫扎得实稳,往后再练太极剑,定要远胜于你,而绵绵内劲日积月累,总能迎头赶上你和永劲。”

    在“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永”字辈的子弟中,就属年永劲最年长,年永春排第二,两人相差不到半岁,在太极修习上,皆是年家新一辈中的耀眼人物。

    听得她如此分析,年永春怔了怔,随即朗笑——

    “好啊,原来永澜有这许多好处,真个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和永劲不成了。”素袖拍了拍一旁的年永澜,后者残容略显腼腆。

    那笑音离他约莫五步之距,年永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三个。

    透暖的清光迤逦在廊下、在木柱和雕栏边、在那小姑娘探出窗的雪白嫩脸上。

    她笑得开心,眼眸灵动秀丽。

    蓦地,年永劲也说不出是何原因,郁闷心绪再次翻飞,就觉自己对他们而言,是个突兀至极的角色。

    收回视线,他转身便走。

    “永劲,去哪儿呀?”年永春忽地唤住他。

    他头也不回地道:“有正事要忙。”意思便是说——他没空暇陪他们在这儿“不务正业”。

    年永春挑眉。“忙啥儿呀?今日杜家武馆的杜老英雄金盆洗手,正式封刀退出江湖,回开封养老,我阿爹相几位叔公、叔伯带着贺礼过门拜会,大宅里平静得很,哪来正事好忙?永劲?喂——永劲……”

    未有响应,年永劲径自跨出檐廊,灰衫身影转出院落拱门。

    “唉,怎么越来越像根木头?”年永春摇头苦笑。

    “啊,我也得回房啦。”凤祥兰忽地抱起自个儿的筝琴,步伐盈盈地奔出。

    年永春一愣。“你回房做啥?”

    “先生教的一篇文章,我还没默完呢。”

    年永春又是叹气。“我才刚来,怎么就全走了?”

    她回眸轻笑。“还有永澜相陪呢。要不,明日你再来,我弹新曲给你们听。”说着,小小嫩影儿已跨过廊下小庭,消失在拱门后。

    年永劲知道,那小姑娘在身后追着。

    因着一股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恶意,他步伐未停,甚至迈得更大,本欲往练功房去,半途却是一转,正打算跃过一排石墙,到大宅后的守清湖畔透口气,后头却在此时传来娇呼,跟着是木材碎裂之声。

    “唔……好痛……”凤祥兰扑跌在庭中的石板地上,抱在怀里的十六弦筝飞了出去,先是砸在一块造景用的大石上,跟着又摔在地面,琴身登时裂开两条长缝,细弦迸弹。

    可惜了一张好琴哪。

    她手痛、膝盖也疼呵,若他再不顿下脚步,那他……他就是可恶!

    忽地,一双素面紫靴出现在她眼前,凤祥兰方寸一软,几要叹出声来。

    她仍维持着趴在石板地上的姿势,缓缓仰起小脸,略带鼻音地喃着:“永劲……我、我跌了一跤。”

    “我瞧见了。”他声微沉,双眉压得好低,似乎对她跌了一跤有些生气,却不知足气她拖住了他,抑或是气她没留心步伐。

    “好痛……”她细致的眉拧了起来。

    年永劲大手提住她的衣领,轻易地将她挟到一旁的小亭里,让她在石桌上落坐,缝着彩缨的绣鞋踏在石凳上。

    如此高度,她的头顶恰及他的颈部。

    “哪里痛?”他问得有些粗鲁,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粗糙指腹抬起她的下颚,对着那雪润凝肤上的一道擦痕,纠结了眉间。

    凤祥兰揉着小手和膝头,瞥向亭外那张“壮烈牺牲”的古筝,好心疼地叹息:“怎么办?琴给摔坏了。那是永春特意托江南一带的制琴师傅做的,一张要好多银两,我……我却把它摔坏了……”说着、说着,眼眶蓦地泛红,也不顾伤口疼痛,便想跃下石桌去拾回那张破琴。

    “给我待着。”他厉眼一瞪,大掌握住她腰间,将她倒推回去。

    “可是琴……说不准能修的。”即便修复,也弹不出如先前清澄的音色,那一掷她可使了全力,琴身一旦出现裂痕,便如废物。

    “到底哪里痛?”他突地又问,发觉她的腰身好小。

    “啊?”凤祥兰怔了怔,腰间感受到他的力道,不知怎地,芙颊竟随着略快的心音浮出一抹秀色,没来由地口干舌燥——

    “我、我撞到膝盖了,还有……还有手心刚才撑着地,也有点儿疼……”

    他脸色着实难看,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柔荑察看了会儿,接着竟欲撩高她的裙襬

    “永劲?!”她心猛地一跳。

    女儿家到底细腻了些,尽管她身子尚未完全成长,可心思上,早已意识到男女有别。

    他没睬她,也未多想,已一把扣着她的小腿肚,将裙襬撩高至膝。

    见她两处粉膝微微红肿,皆起了瘀青,他抬起锐目瞪住她,彷佛一切全是她的错,语气着恼——

    “永春想听琴,你弹给他听好了,没事追在我身后做什么?”

    他也知她追得辛苦吗?既是如此,为何不肯稍停片刻?凤祥兰忙着脸红心促,又忙着恼他、怨他,小腿轻踢了踢,吶吶地道——

    “你……你先放开啦。”绣鞋上的彩缨跟着晃动。

    一瞬间,年永劲也意识到了什么,教那滑如凝脂的肤触烫着掌心似的,他倏地撤手,就见她忙将裙襬拉下,雪颜难掩轻红。

    老天!他思绪竟走偏了,净想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他足足长她八岁,他已及弱冠,她尚是个奶娃般的小姑娘……莫不是疯了,竟觉她眉眼有情,漫漫如潮?

    暗咒一声,他使劲甩开那荒谬的念头,沉声道:“在这儿等着,我让永泽过来帮你瞧瞧。”

    年永泽虽是十八少年,五岁起便跟在“年家太极”里精通医术的年四爷爷身边习医,颇有青出于蓝的能耐。

    见他又要拋下她,凤祥兰一急,小手伸去抓住他的衣袖。

    “等等,别走,别急着走呵……永劲,你、你陪我说说话,好不?”

    年永劲怔了怔,身影一定,眉峰成峦。“要找人陪你说话解闷,永澜和永春不都空闲着?你不找他们去,偏追着我跑?”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自然不一样。”她轻嚷了声,“我天天和永澜说话,时常弹琴给永春听,可就是你……你好忙、好忙,总忙得没丁点闲暇同我说上一句。”

    他深邃的五官微凝,轻易地摆脱她扯着灰袖的小手,冷淡地道:“我和你不同。”

    “是,当然不同啦。”她凤眸瞬也未瞬,鼻音又现:“三伯伯和『年家太极』里的许多长辈一古脑儿把大小事情全往你身上堆,你是大忙人一个,办的全是正经事,而我啥儿也不是,就是只养在深宅大院里的米虫……我心里知道,你、你总是讨厌我、瞧不起我的……”

    又是这一句。年永劲左胸一抽。

    他遭她质疑过好几回,不管真正想法如何,答案却是千篇一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