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只要一犯病,我就没法控制自己,莫名其妙地画出一些奇怪的东西,不小心就会伤到人。”
“例如?”
“例如,初二的时候,我在学校的画室里创作了一幅画,那幅画莫名其妙自己烧了起来,结果,把整个画室都烧掉了。还有一次发生在高一的下半学期,我代表学校参加区里的绘画比赛,一位评委老师看中我一幅作品,想送去国外参展,结果,她却因为不小心摸了我的画当场昏迷,送到医院抢救了一个小时才缓过来,医生查不出病因,只好诊断为急性休克。”
“你刚才说,是你的画改变了肖俊的命运。”
“他太渴望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尤其是网游俱乐部的那些人,他曾经亲眼看见我差点把一个女孩给画死,所以,就觉得我或许可以帮他搞定。”
“什么意思?”
“你别紧张,不是真的把人画死,我只想让那个女孩倒霉,谁叫她没事总欺负我,我只是在她的饭盒底部画了个图案,她吃饭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饿死鬼,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差点噎死。”
“我能看看你的画么?”
“不能会害死你的。”
雷漠很有把握地对她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塔罗牌。
“切张牌。”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我只是让你切张牌,就这么简单。”
景寒犹疑不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拿起一摞纸牌,然后,把桌面上的另一摞叠上去。
雷漠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张,用左手覆盖牌面,闭上双眼——
念力,变成了一条细长的棉线,穿梭在景寒的记忆深处
雷漠又回到了明致中学的操场上,时间不确定,那是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
小花园里有两个人,面对面蹲在沙坑边上,一边用树枝玩沙子一边说着话。
“还没灵感么?都好几天了。”
肖俊嘟囔着对景寒说,他依旧穿着那件白衬衫,肩胛消瘦,看上去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真没有,我想不到要画什么才能让它动起来。”
肖考忖片刻,扔掉了手中的小树枝,从裤兜里掏出那枚银币递给景寒。
“给你。”
“给我做什么?”
“贴身带着就会有灵感的,我跟你保证”
“这对你就那么重要?就算你有本事引起他们的注意,进了网游俱乐部又怎么样?你还是你,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我那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万一弄巧成拙,结果只会更糟糕”
“你是怕我跟他们在一起,就再也不理你了。”
肖俊打断了她的话。
“我可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么想的,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觉得这根本就没有必要,还有两年就毕业了,不过就两年而已,我们就保持现在这样,安分守己,尽可能不要惹麻烦,就这么熬到毕业,不行么?”
“我不甘心。”
“有什么不甘心的?”
“我不甘心在这个学校里永远做一个无名小卒,让人鄙视,还要随时防备不被人整,不被人欺负,这种日子,我受够了”
“那是因为你跟我在一起,难道不是么?”
景寒难掩自己油然而生的愤怒。
肖俊突然低下头去,不再看景寒的眼睛。
雷漠完全感受到了景寒心中的哀伤,她竭力想要忍耐,可是,很难,面对她唯一的朋友,这真的很困难。
“你真正嫌弃的人是我”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你也觉得我是个怪胎、疯子,是不是?”
“我说了我没有我敢发誓”
肖俊干柴般瘦弱无力的身躯瑟瑟发抖。
“没想到,连你也瞧不起我,当初你被那些人欺负的时候,是谁帮你的,你说,是谁”
“所以,我才求你再帮我一次,帮我最后一次,行么,算我求你。”
所有的哀伤、矛盾、失望、痛苦等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在那一瞬间,统统归结到了一起。
景寒看着肖奎乎崩溃的脸,从未感觉那么孤单,那么凄凉,她分不清这样的孤单和凄凉究竟是来自肖俊,还是来自她自己骨髓里,压抑多年的忿恨与不甘?她又何尝心甘情愿过这样的日子?除了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她还能做什么呢?可是,肖俊不一样,他只是一个不善与人交往、试图借用别人的力量让自己不再那么懦弱无能的绝望的男孩。
你无权阻止他。
雷漠听见景寒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说,那一刻,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拳头牢牢捏紧,只为了抓住自己的心,她知道,那真的是最后一次,如果做了,肖俊就不会再是她的朋友,永远都不可能是了。
于是,她抽出了那支古老的画笔。
景寒毅然接过肖俊手里的银币,用力抛向空中,同时,闭上双眼。
星罗密布的符号、线条、色彩、图案开始在她的大脑中变幻莫测地奔腾、雀跃,最终,汇聚成一个金色的圆形画面。
银币落入沙坑里的刹那,景寒开了眼。
她迅速地抓起一把沙土撒在银币上,用左手抚平,然后,在那上面画上了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圆形图案。
就在她落笔的那一刻,银币突然从沙坑里鱼跃而出,飞向高空,消失在尽头。
肖俊完全惊呆了。
景寒手持画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无比惊惧的双眸,一动不动。
叮——
那熟悉的、翻转的声音划破了天际,一枚火红的金币从天而降,落到了肖俊的面前,悬浮于半空。
景寒伸手一把抓住了它,滚烫的火焰伴随着灼伤的剧痛她的手心中熄灭。
汗珠顺着景寒的额头掉到了沙地上。
她随手将冷却的银币丢给了肖俊,肖俊仓皇不措地接住了它。
“景寒——”
他本能地叫了她一声。
景寒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肖俊若有所失地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坑里的那副沙画。
雷漠顺着他的眼光下移——
风铃曼陀罗
雷漠赫然睁开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景寒早已惊愕的脸。
沙画上的图案不是一副普通的图画,而是一个唤醒沉睡魔法的符咒
雷漠一把抓过景寒的左手,把她吓了一跳。
左手掌心里果然留下了一个圆形模糊的、烫伤过的疤痕。
“你是塔罗占卜师?是那种能通过纸牌钻进别人脑袋里去的占卜师么?你从我的脑袋里看到了什么?”
她显然知道雷漠在做什么,难道,她的同学里也曾经有过和他一样的人?
沉睡着魔力的银币、会画符咒的少女、能看见鬼魂的中学生
雷漠的思路有点乱,这些孩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他们的父母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没有被送进奇莲神秘学院?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当雷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门铃响了。
景寒立刻坐立不安起来,任何不熟悉的动静,似乎都会让她感到紧张。
“别担心,是李度恩。”
雷漠走到玄关去开门,度恩果然站在门前,手里还托着两盒披萨。
“送外卖的已经走了,我刚好饿坏了。”
度恩一脚踏上门槛,却被雷漠堵在了门口。
“怎么了?”
度恩眉头一皱,雷漠不由自主地贴近他的耳朵:
“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屋子里的那个女孩,是个符咒师。”
“你说什么?”
“更糟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一个符咒师。”
第四章 遗 物(上)
“你们俩,一个是塔罗占卜师,一个是灵异萨满?”
“没你说得那么复杂,巫师,两个字就够了。”
雷漠和度恩彼此互看了一眼,理所当然地对景寒耸耸肩。
景寒线条丰满的嘴巴长得很大,那排被咬过的齿痕印已渐褪,只剩下一个弱小的凹洞。
“那你们刚才说的,祖传的异秉,是什么意思?”
“血脉传承,比如,雷漠的母亲是赫赫有名的塔罗师,而我的曾祖父是中国第一位萨满。”
“你的意思是,像我这样的人,也可能具有这样的血统?”
“这得看你父母是谁。”
“我父母?”
景寒顿觉这个话题已经越扯越远了,自从李度恩坐下之后,眼前这两个自称是巫师的家伙,就一边吃着披萨一边跟她解释什么是异秉,什么是玄学、神秘学,如何才能学会使用这些异秉,还有,那个从未听说过的什么奇莲神秘学院,总之,就是为了告诉她,她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具有某项特殊能力的女巫。
短短一个小时,他们俩已经把景寒的脑袋彻彻底底折腾成了一团浆糊。
“这不可能,我父亲只是一个社会工作者,在好几家慈善机构里任职,薪水只够养活我们两个人,我母亲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了我,我觉得她的选择完全正确,我父亲是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连我都受不了他。”
“所以,你压根就没见过你母亲?”
景寒点点头。
“我父亲拒绝跟我谈她的事,小时候是爷爷奶奶把我带大的,我奶奶告诉我,我母亲是个唐卡画师,专门帮古玩店修补破损的西藏唐卡,这支画笔,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一件东西。”
景寒当着雷漠和度恩的面,解开胸前的纽扣。
雷漠立刻把头转到一边去。
“你以为我里面没穿衣服么?”
景寒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
雷漠尴尬地把脖子扭正,惊觉一旁的李度恩还在那儿纹丝不动地端坐着,从头到尾好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景寒发现,雷漠尴尬的时候也会脸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雷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景寒的胸口,浅蓝色的格子衬衫里头穿着一件淡黄|色的t恤衫,她并没有他想像得那么发育不良,相反,她的胸部很丰满,那件半敞的衬衫内里左侧缝着一根长条形的暗袋,上面插着一支毛笔。
景寒抽出笔来给他们看。
“我每件衣服的这个部位都缝着这样的口袋,专门用来插这支笔。”
“所以,这是你的贴身宝贝。”
“没错。”
就是这支笔,启动了银币的魔力。乍一看,也就是支很普通的毛笔,只是,笔毛的颜色有点杂,棕、红、黑、白、灰,五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笔杆是用一整段天然竹子制作而成的,由于保留了竹子本身的年轮痕迹,握在手上并不是很光滑,竹面从头到尾不规则地刻着大大小小镂空的五角星,密密麻麻地连在一起。度恩拿来一碗清水,试着蘸了蘸,过水后的毛笔好像被挑染过一般,散发出五彩油亮的光泽。
“这支笔的年代非常久远,真的很像祖传符咒师所用的画笔。”
度恩一边揣摩一边自言自语。
“依我看,这支笔启动银币的魔力纯粹是一个意外,你既不了解你的异秉,也不了解你的图画,你只想帮他,仅此而已。”
雷漠试图帮助景寒把思路理清楚,事实是,肖俊背叛了他们的友情,她并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让我不得不怀疑是我害死了肖俊。”
“此话怎讲?”
度恩的眼睛还在反反复复、如获至宝地研究着景寒母亲留下的毛笔。
“没过多久,肖俊就成为了学校里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有一枚神奇的银币。”
“那枚银币到底帮他做了什么?”
“帮他找人、找物,一切别人弄丢了、找不到的东西,它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出来。”
“就像我找到你一样。”
雷漠终于明白银币为何会从他口袋里自动跳出来了。
“只要能够和它建立精神上的链接,它就能读懂你的想法,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
“大概就是这样。”
“我一直很担心肖俊会因此而走火入魔,结果,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就在他自杀的前几天,他打电话给我,说头疼得厉害,整夜整夜睡不着,耳朵里一直有人在跟他说话,他说那枚银币的灵气越敏锐,温度就越高,他很担心它会突然烧起来,于是,他约我在学校楼顶见面,想让我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那天晚上,你其实是和他约好的。”
“我本不想去,打从他成为校园明星那刻起,他就没再搭理过我,可是,我心里又害怕,害怕我沙坑里的那幅画会害死他,我只是跟随自己头脑中闪现的灵感与指令去做,在认识你们之前,对我而言,那是一种可怕的病症,那些稀奇古怪的符号、颜色和图案就像是我脑子里的癌细胞,一经点燃就会自动排列组合,我完全无法控制,那种感觉难受极了,就像体内藏着一只毒蛇猛兽,必须得给它找一个出口,释放它,否则,我就会发疯,就会崩溃,所以我只能把它画出来,画完了,症状才会完全消失,但是,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又会再来”
“虽然我和度恩并不是符咒系的学生,但是,至少我可以告诉你,风铃曼陀罗不是你认为的可以去害人的符咒,那只是一把钥匙,一把可以打开魔法的钥匙而已,我认为,很可能是你的异秉感应到了银币沉睡的魔力,才会启动你的灵感,画出这道符来。要学会控制和运用这样的能力,是需要极为专业的系统训练的,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能洗掉它么?我压根就不想要,它已经够折磨我的了。”
雷漠和度恩颇感无奈。
“我们连你的异秉是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更别说是把它洗掉了。”
景寒立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沙发上。
“没有用,就算是遇到了你们这样的高手,也没有用,该死的”
她横在那儿喃喃自语了一会儿,突然又跳了起来。
“雷漠,你刚才说,这不是我的错,指的并不是我的异秉,是么?”
“我的意思是,让肖俊走火入魔,乃至跳楼自杀的罪魁祸首绝对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什么人?”
“现在还不知道,我和度恩正打算追查下去。”
“那么,除了我之外,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雷漠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他的脑子都快要被眼前这个叫景寒的女孩给累炸了,于是,他对着度恩两手一摊,起身坐到了沙发的另外一边。
“哦,终于轮到我了吗?”
“你说呢?”
雷漠觉得他实在是多此一举。
第四章 遗 物(中)
度恩立刻从包里捧出两本厚厚的古书和一大叠乱七八糟的稿纸,一股封存过久无人问津的霉味和湿气顿时充满了整间客厅。
“你怎么把书带出来了?”
雷漠看到那两本古籍书,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度恩得意地打开封面给他看。
两本书的扉页上都粘着一张符咒系的画纸。
景寒好奇地看了一眼,眼睛倏忽一亮:“这图,跟我平时画的还真像啊。”
“你又去勾搭符咒系的学妹了是不是?”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肖俊银币上的符文我又看不懂,当然要找个符咒系的学妹帮个忙。”
雷漠鄙视地瞪了他一眼,他还真会利用时间。
“这到底是什么符啊?”
景寒忍不住问雷漠。
“这个图案的名字叫查努曼陀罗,是隐身符咒的一种。”
“难怪你能把书偷出来。”
景寒立刻就明白了。
“光会画符还不够,得会念咒,没有咒语,它也就是一张抽象派的图画而已。”
“现在,我开始有点相信你们真的是巫师了。”
景寒极其认真的表情,差点让度恩嘴里的茶喷到雷漠的脸上去。
“说点正经的吧。”
度恩摊开稿纸,表情不知不觉严肃了起来。
“肖俊的银币,的确不是一块普通的银币。”
度恩打开其中一本萨满系的古籍书,从里面抽出一张破损泛黄的插页放在雷漠和景寒的面前,插页上画着一个和银币正面很类似的图案。
“这个是我能找到最相似的了,根据这本史书的记载,这种萨满图腾,是萨亚护身图腾最原始的图形,专门用来阻止脏东西入侵人体的。”
“什么脏东西?”景寒问道。
“邪灵、恶魔、怨魂、厉鬼、所有冥灵界的超自然生物,它都能屏蔽。”
“这么说,它是具有保护魔力的?”
“应该是,我特地把银币上的图案放大了。”
度恩摊开另一张稿纸。
“你们仔细看,这两张图案唯一的区别,是五角星中间的部分。”
肖俊银币上的五角星,中间的图案是一个很简单像树杈一样的符号。
“这是什么?”
“听说过?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