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记住,不要有任何杂念。”
克罗诺最后一次告诫她。
“我会每隔一两个小时来看一次,祝你好运。”
希罗默然点头。大厅的门静悄悄地在她眼前闭合。
眼下,城堡里好像就只剩下他们两个那样地安静。
死亡的气息在这样的静谧中变淡了,犹如一缕微风探入棂窗,唤起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生机。希罗站在篝火前,慢慢抽离自己的思绪,她唯有放空自己,把身体变成一个容器,才能抵达身心合一的边界。她闭上了双眼,纵身跃入意识流,任凭记忆沉入深深的海底里去。就像当初雷漠用一张纸牌就能感应到她曾经遭遇过的一切……从雪山到岛屿,从岛屿到誓言,从誓言到相遇,又从相遇回到了童年……弟弟、养母、养父、以及,襁褓中的模糊记忆……要抛开这一切对希罗来说并不那么容易,尤其是和景寒、麦加他们一起在奇莲上课的那些日子,那时候的快乐和惬意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养分,如果没有那“爱一般”的滋养,她未必能像现在这样。可以心甘情愿地放下一切,因为,从未有人给过她那样的爱和好。
希罗跟随着那些“爱与好”的回忆,将自己带入了绝佳状态的疗愈能量之中。并与之合二为一……
最后这一步,是最难的。
他背对着她,躺在睡袋里,身无一物。而她所要做的,只是用自己的身体,全身心地去拥抱。
希罗不再迟疑。她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尽管她还从未在一个男人面前做这样的事,她做好了雷漠随时醒来的可能,她不知道面对此情此景,雷漠会有怎样的反应,更不知道,倘若不小心被景寒和度恩亲眼看见,她又将要如何面对,然而,当希罗把意识流梳理清晰净化放空之后,留在她脑海里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他唤醒!
于是,她一件一件地褪下自己的外衣,赤身地躺在了雷漠的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体,她看着篝火中闪动的火苗,渐渐进入催眠的状态,很快,就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
查吉把度恩和麦加送回奇莲之后,一句话没留就走了,等到度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qgchu,景寒已经没有机会再让查吉送她去索马岛了。
事实上,就算景寒要去,米尔斯也不会同意,雷漠走后,景寒便开始跟米尔斯学习幻影符咒,那些奇形怪状的曼陀罗图案把她搞得头昏脑胀,连做梦的时候都在忙着练笔画符。相比之下,莱朵可悠哉多了,每日半天的时间和希罗一样轮系旁听,另外半天跟塔罗系的导师们一起画塔罗牌,偷偷闲日修修内功,剩余的时间,不是用来睡觉冥想就是拖景寒出去逛街,她已经被大城市的繁华景象给彻底迷倒了。
度恩和麦加也想去索马岛,可是,眼下的时机不对。
爱修觉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就病倒了,学校里虽无异样,但那只绿眼白羽的猫头鹰经常会出现在校园里,那双诡异的眼睛就像是定时定点随机移动的摄像头,悄无声息地监视着校园里的人。
度恩最近常常一人喃喃自语,多半都是在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知道他就在附近。”
麦加一直没弄明白度恩所说的“他”到底指的是太阳神阿波罗,还是那个牛津的冷血杀手?其实,这几天上课,麦加也是在神游,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回到学校第二天,麦加就去了竹庙街,若尔的匠铺还是废墟一片,麦加决定自己找人整修,然后挂上“店铺装修,暂时歇业”的牌子,等若尔回来,度恩没想到那二货真的会天天去那里等,他猜想,麦加等的应该不仅仅只有若尔。
“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
麦加的脑海里始终挥不去火神怀赫特曾经说过的话,他失去了火种就等于失去了回神界的最后机会,那死侏儒到底会面临怎样的局面?难不成也会惨遭驱逐和流放么?麦加为怀赫特的“死心眼”感到担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担心那家伙,甚至还多过担心若尔,那种奇怪的悲悯之情,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偷偷渗透到他心里去的呢?
度恩猜得一点不错,麦加真正想见的不是若尔,而是怀赫特,但现在,也只有先等到若尔,才有可能知道怀赫特的下落。
短短一个星期,对度恩、麦加和景寒来说,简直度日如年,眼看着爱修觉的人身越来越孱弱,而雷漠和希罗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们怎么能不心急如焚?
度恩最终还是决定要亲自去一趟索马岛,景寒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着去,就算被米尔斯开除,她也无所谓了,正当他们俩为了雷漠和希罗争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莱朵忽然跑来告诉他们,那个匠神若尔回来了!
麦加料到查吉会和他一起出现。
炼金盔甲还在那僧侣的身上,就算他回到牛津去呆两天,迟早也会回来。
查吉果然是用了各种办法都没能将那件该死的小衣服给脱下来,他每天必须穿着大风衣去上课,就连洗澡的时候也必须穿着,那件盔甲密不透风,查吉担心他的上半身早晚会发霉,于是,决定回去找若尔,既然他有本事让他穿上衣服,肯定也有本事把它给脱下来。
查吉站在牛津大学的草坪上,卯足了劲儿想:带我去匠神所在的地方,刚开始没动静,等到脑海里突然出现海滩的时候,便咻地一声消失了。
若尔果然还在夏威夷,只不过,他离开了火山岛,独自跑去海边度假了。
第六章 月 夜 (下)
“你还真是悠闲啊!知不知道我们都快要急疯了!”
麦加见到若尔第一件事就是抓住他的光头一阵猛摇。
若尔被麦加摇得眼冒金星,来不及喘气,喉咙里咔咔咔地乱响。
“急就急嘛,何至于发疯?要疯也不是你疯!”
他这话里头明显还有别的意思。
“你说谁疯了?”
麦加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除了火神那混球还能有谁?”
“那死侏儒怎么了?”
“干嘛那么紧张,你关心那个混球做什么?”
“不是关心……是……是……”
若尔一眨不眨地盯着麦加看,让麦加愈发不知道该怎么说。
“哎呀,我就是想知道他怎么了嘛!”
“他被他的异兄给掳走了。”
“异兄?哪个异兄?”
“当然是那个太阳神阿波罗,除了他还会有谁?”
眼下,好像也只有阿波罗能掳走怀赫特,问题是,他到底把火神带到哪里去了?难道,真的要把他送回天界去受罚么?
麦加正寻思着,度恩、景寒和莱朵赶到了若尔的铁匠铺。
“你们全都翘了课?”
这时候,他们应该在柏修的神秘学史课上打瞌睡才对。
“若尔!你总算回来了……”
度恩的话还没说完,景寒就一把抓住了那个倒霉的僧侣。
“走,带我去索马岛!”
“不去。”
“不去也要去!”景寒眼珠子瞪得老大,查吉根本就没反应。
“景寒你别着急,总得让他先把这身怪衣服给脱下来,他可不是为了送你去索马岛才跟若尔一起回来的。”
“脱下来?我可办不到!”
“你有本事让我穿上去,不可能没本事把它脱下来!”
“不骗你,我当真没这个本事,炼金盔甲已经换了新的主人。我也没辙了呀!”
“没辙你也要想办法,如果要让我穿着这个东西过一辈子,我宁可去死!”
这话太严重了,若尔着实被查吉给吓到,于是,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你们人类,总是动不动就拿死来wēixié!”
“你真的得替他想想办法才对。”
度恩完全可以想像这些日子查吉是怎么过来的。
若尔捧着光头在装修了一半的匠铺里走来走去,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帮你脱下来是不可能了,不过,我可以教你怎么把它隐藏起来。”
“怎么隐藏?”
“让它和你的身体合二为一。就像隐形衣那样!”
查吉的眼睛只盯着度恩看,他好像并不怎么相信若尔的话。
若尔含糊地说了一句咒语,然后,用手指轻点了炼金盔甲的袖口,那件神衣便像融化的鱼鳞一般渗入了查吉的皮肤,转眼就消失在他体内了。
“记住这条咒语,需要的时候再把它召唤出来就行了。”
“能不能再说一遍?”
度恩把手中的纸条递给查吉,那上面写着那句咒语的谐音。
查吉尝试着念了一遍,可是神衣并没有重新穿上。
“你得多练几遍才行。”
若尔觉得那僧侣愣头愣脑的模样很是滑稽。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尔,你和怀赫特后来到底是怎么分开的?”
麦加还是不肯罢休,度恩和景寒面面相觑,不明白那小子为什么非得知道火神的下落不可。若尔也觉得不可思议,难道,那元素火神和这位草根人类元素师之间,当真有了奇特的jgshén链接么?
“我和怀赫特这一架的确打得难舍难分。他的神火拳套实在厉害,可是我体内的钢筋铁骨也很难被攻破,如果不是阿波罗突然从天而降把他给抓走。我恐怕就要一直跟他打下去了。”
“阿波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不知道。可能早就潜伏在那附近了,也可能是收到了消息,神明之间的感应远比你们人类的互联网迅速,不需要输入任何信息,他们就能知道谁、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的是新神吧。”
若尔果然点了点头,紧接着,又不知不觉地皱起眉来。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啊。”
“怎么说?”
“新神之所以很难感应到古神,而必须依赖天神之币的原因就在于,古神之间的感应网因为被放逐了能量而断裂了好几个世纪,找到宝藏让元神重现,就等于是重新启动了古神祗族的能量内核……”
“就好像当机的电脑突然间自动重启了?”
景寒冷不丁插了一句嘴。
“没错,就是那种感觉,而启动力量之神的火种,就好比……”
“好比开机后的自动上网!”
这比喻,简直就是栩栩如生的画面。
“坦白说,我拼命想要阻止他们找到火种,就是源于担心‘古神能量重新联网’的问题,要知道,无论是新神还是古神,都是宇宙母体创造出来的,神与神之间有着天生的感应系统,能量网一旦重联,就意味着他们不再需要天神之币的指引,也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些隐居在人间的古神。”
“那爱修觉他们不是更加危险了?”
“事实就是这样,任何事,都没有绝对的结果,就如同任何一个正确的决定,也可能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把双刃剑。”
莱朵对电脑、尤其是互联网的认知少之又少,因此,她越听越觉得迷糊,度恩答应回学校之后再慢慢解释给她听,眼下最重要的是,若尔还活着,并且安然无恙地回到了竹庙街,而查吉,也终于摆脱了那件神衣。
“现在,总该带我们走了吧?”
景寒再次对查吉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回,连度恩也有些不淡定了。
“雷漠生死未卜,希罗也没有捎回任何消息,我们真的很担心他们俩。”
查吉看看若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可是,我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最多也只能带两个人。”
“带他们俩去吧,我留下来。”
自告奋勇留下来?这可不是麦加的风格,他今天到底怎么了?
“学校里有我,你跟他们一起去吧,大不了传送两次。”
莱朵毫不犹豫地拍了拍麦加的肩膀。
“不,我想留下。”
说完这句,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窥伺若尔。
若尔约莫明白,那小子的用意何在。
他想独自去寻找怀赫特的下落。
若尔不敢说麦加真的不在乎雷漠和希罗的安全,他只是对他们俩比较有信心,相比之下,他似乎更担忧那侏儒的境遇,fǎngfo,只有知道那家伙安然无事,麦加的心才能真正地尘埃落定。
第六章 月 夜 (下)2
沉沉地睡。
没有地睡……
她在深层的睡眠中,感觉到了灵的通透,如水镜一般,从自己的身体里浮起,只需轻轻一推,就会掉进他的魂里去。
是时候了,她心想,隔空递灵的感觉应该就是现在这样。
正当那水镜开始向前方他体内黑洞洞的暗处漂移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触碰的、有关他的画面又回到了她脑海里……
…………
“你还好吧?”
她看见自己低着头,不说话。
灰色的短袖衬衫,白色的短裙,脚上穿着一双被扯断的凉鞋。
那是初遇他的那天,他从那几个成天只知道欺负她的男孩子手中把她给救了出来。
可是,没有女孩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那时候的她,也一样。
如果就这样逃走了,他一定不会追上来,就在这时,她看见自己慢慢地抬起了脸。
“带我离开这里。”
就这样,他牵起了她的手,飞奔而去。
…………
在他家的浴室里,她使劲冲刷着身上劣迹斑斑的伤痕。
“家里只有凉面,如果不够,我再出去买点。”
她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
很笨拙的晚餐,他不是一个善于打理生活的人。
“衣服有点大……”
那时候,他到底想对她说什么呢?他的眼睛为何要如此温柔地注视着她,久久久久无法挪移?
他倒了一杯温水给她,说,还是喝点热的比较好。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那一刻,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他知道她也是孤儿,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淡淡的忧伤,很真挚,真挚得让她不得不相信,他们是有着共同命运的、彼此都无法逃开彼此的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
灵能融入了他黑暗的身体里,渐隐,消失……
眼前浮现起了黄昏时的凉茶铺。
“这里的人都叫它思慕草,只要喝过思慕草做的凉茶,就会一辈子记得对方。”
他微微一震,把茶碗放回了桌上。
她不经意地笑,为了掩饰内心隐隐的刺痛。
她多么希望他能一口喝掉它,毫不犹豫地。
“为什么要帮我?”
那一夜,他曾经如此困惑地凝视着她的脸。
“那是因为,因为……”
…………
因为……爱你……
黑洞洞的深暗处,燃起一道微光。
雷漠的身体顷刻间温热了起来。
…………
整整七天七夜。
克罗诺以为那女孩会熬不过去,可是,她的身体一直保持着持久健康的温度,在脉搏如此微弱、所有的内脏器官都暂停工作的情况下,她依然能够让自己活着,除非她是一个神,否则,没有人能够做到。
“她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四体兼备的巫师,只有她能救雷漠。”
难道,那时候,伽德勒已经体察到了她的神体,并且,预感到她会在治愈的过程中启动神体的能量么?
这女孩到底是谁?
克罗诺站在篝火前,眼看着雷漠的脸颊上慢慢地泛起红晕,心里充满了未知的谜团,就在这时,希罗醒了。
克罗诺在客厅外守候的时候,伽德勒正在厨房里熬汤,他刹那间感应到了克罗诺迅速恢复的能量雷漠体内的火种已经回到了克罗诺的手中。
死神停下了搅拌汤锅的木勺。
就在这时,伽德勒听见背后传来一阵碗盘碎地的零乱声,回头一看,只见度恩和景寒突然出现在了厨房的琉璃台前,俩人的中间隔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查吉瞬移的磁场砸碎了琉璃台上的碗盘,惊动了在隔壁房间打盹的奥格。
奥格急匆匆地跑进来,一看见那两张熟面孔就惊呆了。
“你们怎么来了?”
“应该问你们是怎么来的吧?”
度恩和景寒一脚跳过满地狼藉,一溜烟跑到了奥格的面前。
“你就是希罗说的那个不怎么会用法术的僧侣?”
伽德勒从高处俯看这个明显个子比他们高一头,年纪比他们长一点的小伙子。
“我我我……”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