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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三千里第3部分阅读

    如松正聚集众将论兵,得到从顺安城传过来的军情后,脸色刷的沉了下来,霍然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少顷,终于忍不住脱口骂道:“饭桶!这个查大受是个草包啊,放着一千多骑兵,居然让二十个倭贼进出本阵如履平地,真是丢脸。”

    见大帅发怒,帐下众将均不敢发话,李如松骂了半晌才略消了些气,恨恨的坐下。李应轼趁机上前,拱手道:“大帅息怒,虽然这班倭贼狡诈,逃回了平壤,但并不是说我军瞒天过海之计就用不得了,倭酋小西行长最信任的人是一直办理议和事务的沈惟敬,在下有个想法,不如让沈惟敬再去平壤走一遭,安抚倭贼,说顺安城之变完全是一场误会,我方议和的诚意还是有的,请小西行长放心。”

    李如松沉吟不语,想了想道:“这沈惟敬能哄住小西么?说不得他到了倭营反而投靠倭贼,泄露了我军机密。”

    李应轼笑道:“此事大帅放心,沈惟敬虽然无赖,却也识得厉害关系,如今我重兵压境,灭倭只在覆手之间,派他去倭营,这是给他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若事成必有厚赏,若反叛国家,就是灭族的罪,谅他也没胆子投倭。”

    李如松捋须点头,正要允了,忽听的帐下一人大声道:“此事万万不可,我大明国乃是中华上邦,讲究以德服人,既然动了刀兵,当用堂堂正正之师击敌,才好让倭人折服,用这些诡诈手段欺哄,岂不有失我天朝威仪乎?”

    第六章 无赖雄辩

    李如松抬眼一看,只见说话的是名中年秀士,一袭青衣,白面长须,挺胸抬头越众而出,向李应轼正色道:“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孔孟之道,讲究的就是仁义二字,仁者无敌,如逢兄也是读书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种欺哄手段难道也是我们读书人可以提出来的吗,想倭夷正是童蒙养正之辈,正可谓攻心为上,教化为本,虽以力击,当以堂堂,务使其心悦诚服,方可观我中华如高山仰止,景行景止,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若以诡计取胜,只可一时得逞,非万全之策也。”

    李应轼被他这慷慨激昂的一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喏喏无言退在一旁。

    朝鲜大臣柳成龙忍不住站起身道:“袁先生,你不知这倭寇有多狡诈凶残,当初侵我国境时,根本就是不宣而战,烧杀抢掠,那里有半点仁义可讲?”

    中年秀士傲然道:“柳大人所言差矣,中国有个典故,叫做七擒孟获,想当年那蛮族孟获倒是狡诈凶顽的很了,不是也被诸葛先生七擒七纵所折服么,所以说,以德服人,方为根本。”

    柳成龙冷冷一笑道:“不错,这段中华典故老朽倒也略知一二,还要请教袁先生,诸葛武候这七擒孟获是用计谋呢,还是用堂堂之阵呢?”

    中年秀士闻言勃然变色,厉声道:“柳大人要和我讲论中华典故么,来来,咱们就讲论讲论,看看是你知道的多还是我知道的多。”

    众将哗然,副将杨元悄声问旁边的李如柏道:“如柏兄,这个秀才是干什么的,说起话来大半教人听不懂,不过看样子好有学问。”

    李如柏嗯了一声道:“这人叫袁坤仪,是宋应略府中的帐前赞画,精通释儒之学,很得宋大人的赏识,这次宋大人没来肃州,派他来联络军务。”(注:赞画是明代总督或巡抚身边的参谋人员,具体职责和品级无定制)

    “二位不要争吵,”李如松止住二人,问道:“若依袁先生的高见,我们当如何应对倭人呢。”袁坤仪看了一眼柳成龙,道:“总而言之,若是议和便诚心议和,若是要战,便排开大阵,堂堂而战,出尔反而,阴战阳和,非我上邦所为也。”他这‘上邦’二字特意说的极重,柳成龙气的说不出话来,扭头不语。

    李如松心中恼怒,还以为这袁坤仪有什么天人妙计,原来只是个酸儒罢了,真不知他是怎么混上帐前赞画这职务,刚要发作,想想他是宋应昌的人,只得强自忍耐,沉声道:“袁先生请放心,本帅会慎重考虑先生的高见!”

    “大帅英明。”袁坤仪拱手作揖,洋洋得意退回班列。李如松干咳一声,欲要再说,想了想摆手道:“大家都退下去吧,柳大人,杨将军,如柏,你三人留下,我有话说。”余人遵命退下。

    看众人散去了,李如松苦笑着摇摇头,李如柏上前道:“大哥,这姓袁的是什么意思?”“你问我,我问谁去?无知庸辈罢了,休要再提。还请柳大人不要介意。”柳成龙感激的道:“敝国此次危难之机,全赖天朝发兵解困,只要李将军和宋经略平倭志坚,他人说些什么,老朽倒也不会放在心上。”

    李如松又命护卫将李应轼传来,宽慰几句,李应轼道:“不劳大人挂怀,在下与袁先生共事已久,深知他的为人,袁先生凭着精通释儒之学颇得宋经略好感,聘为军前赞画,其实并没有打过什么仗,说起军务来自然不通,但是人品倒也不算坏。”

    “这就好。”李如松点了点头,“据查大受派人来报,倭兵约有两万人驻守平壤,外围修有大批土堡,城东有大同江,西北临山,北有牡丹峰,其势极为险峻,牡丹台上驻有倭兵两千人,工事中配备有火铳和弓箭,与平壤成倚角之势,易守难攻。稍远凤山还驻有倭兵数千为平壤的接应。我军现有兵力五万余众,前方能用来作战的约四万人,可以说,在数量上占据了优势,但倭贼倚坚城而待,若是攻坚,恐怕也不能说完全有取胜的把握。”

    柳成龙道:“李将军所言极是,据我方派到城中的探子回报,倭人守城部队装备了大量的火枪,扬言平壤乃是不破之城,若我大军攻城,必将大败而归。”李如松冷笑道:“倭人看似狂妄,其实心虚的紧,若是这般厉害,为什么还要急着和我军谈和?”众人点头称是。

    李如松道:“今天是正月初四,下午我军将会向顺安开拨,到了顺安休整一天,初六攻城,平壤城池南北成长形。东有大同、长庆二门,南有芦门、含毯二门,西有普通、七星二门,北有密台。根据朝鲜和我方的情报,本帅将兵马做如下部署:

    主要兵力攻击城池的南西北三面,弛围东面,使其无固守之志;于城东面的大同、长庆二门南北角楼沿江处所多设军兵炮矢,待敌退出城渡江时打击之;大将军炮、一部分虎蹲炮配置于东南、东北二角及正南、正西、正北三面,使其能打击城内各个角落;围城之后,敷设铁蒺藜数层在地,遍布灭虏、虎蹲等炮,使敌不得突围而出。具体兵马分派,等攻城之时我自有安排。”

    柳成龙,杨元等人连连点头,柳成龙心想,这位李将军看来是惯作战的,计划如此周密,排兵布阵如此贴切,果然令人心折,尤其是明军所配的诸多兵器,像大将军炮,虎蹲炮等,我居然从未听说过,以前只知倭人火绳铳厉害,如今看来,这天朝军队的装备更加吓人。灭倭有望,国家之幸啊。

    且听李如松又道:“昨日宋经略派人送信给我,说毒火箭,神火箭等武器已经运到朝鲜,这一两日内就能送到军中,建议等攻城时先用毒火箭射入城内,使倭人中毒,我军可随后攻城掩杀。这倒是个好计策,等这些毒箭运到,咱们再看看如何运用。”说到这里,李如松向李应轼问道:“李先生,你说让沈惟敬去一趟平壤,我看甚好,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李应轼连忙称是,出了大营。

    柳成龙趁这机会插言道:“李将军,平壤城中尚有我数千朝鲜民众,受倭人压迫日久,早就盼着大军攻城了,还望破城之后,好生安抚,区别对待。”

    “不错,咱们入朝打仗是为了平倭,可不能连老百姓也一块儿平了,只是战端一开,难免有所误伤,这样吧,如柏,你去命人做一面大旗,用朝语上书“朝鲜人民自投旗下者免死”。等开战时竖在城外。柳大人,由你派一队朝鲜士兵守护。这样打起仗来,凡是朝鲜人民,就可投到这旗下,避免乱跑乱躲,被炮火箭矢误伤。”

    “好啊,想的太周到了,老臣代平壤民众谢谢将军了。”柳成龙高兴的说道。李如松连忙客气说:“这难道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吗,只有这样,才能让贵国民众更加的支持我们,一齐反对残暴的倭寇,民心所向,才是我们打胜仗的根本啊。”听了李如松的话,柳成龙满脸含笑,连连点头。

    ※※※

    正月里的朝鲜,异常寒冷,飞雪连天,雪地里,一行六七骑来到平壤城外。

    “快开门啊,我们是来议和的明使!”其中一人驰马到城下用朝鲜话高声叫着。回答他的是一声沉闷的枪响,喊话的这人身子摇晃,“唉哟”的栽下马来,爬在雪里地一动不动,

    “喂,别开枪啊,我们是来议和的!”余下的人连忙拍马逃开,远远的喊道。城门吱呀呀打开一条缝,十几名骑兵冲出城来,转眼来到他们面前。

    “啊,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将军,很好,小西将军正想要你的人头呢!”为首的倭将拨出刀大声哟喝道。来的正是沈惟敬一行人。他被李应轼放出来,一番对答,知道这趟差事是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来是九死一生,不来肯定是死路一条,饶是他平常一肚子的主意,这时也没了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前来平壤诈和。

    到了这个时候,沈惟敬反倒不怎么怕了,既然没了退路,索性泼出胆来和倭将周旋,当下微微冷笑,厉声喝道:“要我的人头?嘿嘿,要了我的人头,只怕你这城中数万颗头都要被人取了!废话少说,快带我去见小西行长,误了大事,唯你是问!”

    见他这副架势,那倭将反而有些不摸底细了,和同伴对望一眼,向沈惟敬道:“请吧,等见了将军再说!”说罢头前带路,众人驰进城去。

    “沈将军,没想到你居然还敢来见我!上次白白得了我许多金银,这回又来做什么?”小西行长双手攥拳,见到沈惟敬,恨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嘿嘿,小西将军,如果我不来见你,你敢来见我吗?你的部下大闹顺安城,杀了那么多人,我正要找你问个明白!”沈惟敬上前一步,与小西行长双目对视,用不太流利的日本话对答道。看他那忿恨的神情,竟丝毫不亚于对方。

    小西行长暗吃一惊,不禁倒退一步,上下打量沈惟敬道:“怎么,你们设下圈套诱我上当,难道还要问我的不是吗?真是岂有此理!”

    “哈哈,真是笑话呀,”沈惟敬逼前一步道:“果然是偏隅小国,不懂得上邦礼节,我问你,如果阁下要面见你们日本国王,是否可以带刀剑上朝呢?”

    “当然不会的,就是太阁和关白大人,也不可能在面见天皇陛下时带着刀剑。”

    “这就是了,我天朝礼部尚书,那是多么尊贵的人物啊,你们派去武士晋见,居然要带着兵器进去,这又怎么可以呢?我方护卫人员要你们把刀剑留下,然后进去,难道又有什么错了吗?可是贵国的武士不但不服从安排,还执刀杀人夺门,这种行径,难道是懂礼节的表现吗?”

    “可是,这个,”小西行长被他咄咄逼人的一问,竟不知该怎么说了,想了想对厅下的侍从道:“去请远藤殿来!”

    不一时远藤又次郎进来,向小西行长行礼后站到一边。小西行长悻悻道:“远藤殿,请你把在顺安城发生的事情再说一遍吧,也好让沈将军心服口服。”

    远藤又次郎将在顺安城的遭遇复述了一遍,末了恨恨道:“他们几十个士兵持着刀剑扑了上来,那种架势,分明是要捕获我们,为了逃走,铃木重秀和两名武士也战死在了城中,难道这一切不是圈套还是什么!”

    “是啊,沈将军,这你又作何解释呢?”小西行长在一旁不失时机的厉声喝问道。

    其实就算他不说,沈惟敬就不知道这是明军设下的圈套吗了?可是这种事又怎么敢承认呢,在远藤口沫横飞的讲述时,他已经在心中暗自思量了几回,反正左右是个死,不如嘴硬到底尚有一丝生机,

    于是,当远藤和小西质问他时,沈惟敬已经镇定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冲着二人直摇头,小西行长双眉一竖道:“为什么叹气,怎么样,这下子没话可说了吧。”

    “呵呵,我叹气,是为远藤将军的鲁莽而感到遗憾。”“此话怎讲?”

    沈惟敬从容不迫的说道:“二位,正如我刚才所言,我国士兵过去,是要你们的武士下马,把兵器放下,才可以带他们去见议和的使者,听远藤将军说,他们当时的神情非常的凶恶,而且手持刀剑,虽然我不知道贵国官府的气派,但我想,天下做官的排场都不会差很多,那些士兵之所以这样,只不过是为了要显示天朝使团的威仪而已,远藤将军,如果我方真的要暗算你们,完全可以把你们引入馆舍,然后趁你们不备,从容调兵包围,恐怕那时候别说二十个人,就是再多些人,也逃不出去吧?请问,以尔等区区二十骑,居然可以突出城去,大部安然逃回平壤,难道你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吗?”

    “是啊,的确不可思议。”听他这般说,远藤又次郎回想起那天逃生情景,虽然惊险,可是也真的太过侥幸。小西行长在一旁暗暗点头,觉得这位仁兄说的有些道理。若是明军真的有意要抓这二十个人,未必就能让他们逃回来。

    “可是,铃木重秀殿死的那么壮烈,如果不是他和手下拼命阻击,我们也不会脱身的。”远藤又次郎不服气的道。

    “愚蠢啊,真是愚蠢,到现在还不肯认错,要知道,就因为你们的这种行为,生生坏了两国议和的大事!”沈惟敬惋惜而又气愤的道。“如果你们不拨刀抵抗,我天朝士兵会奋力自卫吗?你们去顺安城的目的,是为了作战呢,还是为了见到使者,来表达你们议和的诚意呢?如果是后者,就算是真的有圈套,也不能蛮干,中国有句古话,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只不过是把你们擒住而已。

    如果你们被擒,不能在约定的时间派人返回平壤报信,以小西将军的智慧,不是同样也可以猜到我方假和真战的意图吗?何况后一种情况根本就不存在!

    事实是,我方真心议和,但是因为你们日本人怕死和懦弱的想法,破坏了双方合作信任的基础!最终的结果就是,现在我天朝高官为你们的鲁莽行为而感到震惊和不满,已经决定近日回国,终止此次和谈计划了!”

    沈惟敬这一番滔滔雄论,唬的小西行长和远藤又次郎目瞪口呆,二人起先是疑惑,再后来是半信半疑,最后被说的是心悦诚服,等沈惟敬说完,两个人已是面带愧色,无言可辩。

    半晌,小西行长一咬牙,走上前对背手向天的沈惟敬嚅嚅道:“沈将军,这个,请你不要生气,我们议和的想法,是真诚的,还请你转告贵国使者,不要回国,我们的,继续谈判,好吗?”

    “不可以,你们这种态度和作法,难道是真诚的表现吗?我强烈要求贵方交出闹事的人,并且请你亲自前往顺安,向使者解释你手下武士昨天的行为!还要对死难的我国士兵给予相当的物质补偿!”沈惟敬凭三寸不烂之舌颠倒乾坤,这时候转守为攻,居然气势非常的夺人。

    “啊?这个嘛,这个,当然了,我……深表遗憾,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对此一定会进行补偿的,至于犯错的人,我也一定会严厉处治的,请沈将军放心,另外,”小西行长假装没看见一旁远藤又次郎的尴尬神情,向后一摆手,低声说了几句,有足轻小使下去,捧上一个黄绸小包。

    小西行长接过来,往沈惟敬怀里递去,陪笑道:“另外么,还请沈将军回去后多多美言,请贵国使者务必不要回去,昨天的事完全是一场误会,只要我们都坦诚相见,一定会化干戈为玉锦的,沈将军,你看……”

    “干什么啊?有话好商量,别来这个。”沈惟敬拿手一搪,试出其中沉甸甸的,不用说,非金即银哪,他心中大喜,却做出一副凛然正气的样子拿捏起来。

    小西行长此时只要哄的他满意,好回去劝说明朝高官不要终止和谈。那肯回手,执意要他收下,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