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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国色第2部分阅读

    拉过李重九,郑重其事地交代了半天,说了这位七千寨二当家来历。

    王君廓在四五年前入七千寨前,乃是驵侩(注二)出身。后官府横征而颠沛流离,于是就半路行盗,他用竹笱制了个鱼具,内置倒刺,看见路上有孤身商贩往来,就将此鱼具当作血滴子一般,罩在对方头上,夺货而逃。

    行盗多年,学了一身好武艺,聚集了一群好汉,劫掠长平县杀了不少官兵,官吏。之后为官军重兵所围,王君廓率众突围,几乎仅以身免,之后手下散去,自己也身负重伤,正好为李重九之父所救。王君廓人虽是凶恶,却懂得知恩图报,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决定留在七千寨,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二当家。

    李重九得知对方底细后,心底一凛。此人难道就是瓦岗寨大将,日后若非出了差池,绝对可跻身凌烟阁二十四将之一,大将王君廓。没料到,如此一座小山寨之中,居然也是藏龙卧虎。

    注一:《唐书》记载,王君廓,并州石艾人也。少亡命为群盗,聚徒千余人,转掠长平,进逼夏县。

    演义里,乃是瓦岗五虎大刀王君可的原型。

    注二:驵侩,即牙行,古时候的中介商人。

    第四章 恩威并济

    说实在的,重生之后,李重九本是不想扯上麻烦事的。但是一来,不忍这十二个人,因自己而死,二来,亦是若是自己不出头,以后就无法在山寨立足了。

    听李重九问询,王君廓转过头来。两道重重的枣眉之下,双道精光赫然盯在李重九的脸上。不愧是后世成名一方的人物。

    王君廓就是如此平淡地看着,作为一个心黑手狠,手下人命无数的人物,自是不怒自威。普通的山贼们,不要说是对视了,对方眼睛一扫,就已是吓得胆颤。

    李重九对视一会,便撤下目光,低下头去,言道:“见过二叔。”这并非是畏惧,而是对于长辈的礼貌。

    王君廓一笑,言道:“小九,你来正好,看二叔如何替你出气!”说完王君廓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根皮鞭子,一抖之后,居然有八九米长。

    倏地咻地一声破空响过。只听啪地一声肉响,然后就是一道凄惨无比的叫声。

    听着这声脆响,不少没有准备的人,皆是脸皮一跳。

    李重九不动声色,仔细看去,只见王君廓坐在石上,身子纹丝不动,只有手腕抖动。而挥动这皮鞭子显然甚长,足足有八九米长,但在半空飞腾挪动,十分灵动。挂在树上的两个山贼,被他鞭挞的皮开肉绽,浑身鲜血淋漓。

    “二当家,饶命!”

    “二当家,我知错了。”

    “二当家,你来个干脆的吧!”

    “二当家。”

    啪!

    李重九脸上微微生疼,原来是一点血沫,擦在脸上。这一幕分外有触目惊心的感觉。李重九没有擦拭,仍是站着。而这两个山贼皮开肉绽,一旁山贼见了亦是一脸畏惧之色。

    在演武场的另一边,早就围上不少山贼的家人听闻要被处决,皆是焦急不已,眼见这两名山贼被抽打。这两个山贼的家人,发出哀嚎痛哭之声,更是令人听得心酸。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对这二当家骂上一句。

    打完这一顿后,王君廓将鞭子一抖,鞭头咻地一声,抽动空气,回到了手里。

    王君廓将鞭子递给李重九,言道:“你来。”

    “是。”

    李重九接过皮鞭子拿在手中。这时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自己身上。挂在树上的山贼们,一个个皆是怒目而视。

    “二当家英雄了得,打我们也就算了。”

    “少当家,嘿嘿,还是……”

    他们总算顾及到一点,李重九父亲,大当家李虎的名声,没有恶言出口。李重九将这些话听在耳里,转过身子去,眼睛中露出几分厉色。

    “唰!”

    李重九一个鞭子抽去,抽在一个山贼身上,一道血痕赫然出现。

    “直娘贼!不疼!”

    这名山贼一脸扎胡子,反手高高吊在树上,但亦是硬气。

    又是一鞭!

    “哈哈!再打老子一下,我王马汉叫一声疼,就不利索。”

    这山贼以目光挑衅着李重九,显然是个亡命之徒。见对方如此,李重九目光一厉,当下喝道:“取盐水来。”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好狠。

    王君廓点点头,当下一名山贼捧上一碗盐水。李重九将鞭子在盐水沾湿之后,当下反手一鞭,重重朝这王马汉身上抽去。

    王马汉面色扭曲,当下仰起头,双目欲裂,嘴底下是紧紧咬住,但就是没哼出一哼来。这盐水沾皮鞭,岂是一般人受的。场下王马汉的浑家,当下啊地一声晕了过去,几个人连忙搀扶在一旁。

    李重九当下连抽十几鞭,王马汉这时几乎已是没了声音。

    李重九又换了目标,对着这些山贼就是一顿鞭子,一个不落地,照顾了所有山贼。此刻可以感受到一对对如刀一般的眼睛,向自己怒目而视,若不是忌惮于王君廓。一旁之山贼家人,早就冲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了。

    “少当家,何必如此心狠!”当下山贼的家人之中有人言道。不过李重九却置若寡闻。

    李重九抽了一顿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将皮鞭子交换给王君廓,言道:“二叔,我伤势还未全好,又武艺低微,故而只到这个份上了。”说完这句话,李重九可以感觉到背后那一道道眼光的杀气。

    王君廓满意地接过鞭子,言道:“无妨,到了天明,他们都要成了人干。”

    此言一处,李重九看见山贼们皆是变色,仿佛看到一条条人干挂在树上,摇摇晃晃。

    李重九言道:“多谢二叔,二叔侄儿想这些人既已得到教训了,不知可否向你讨个人情,放他们一马。”

    时间凝固在此刻。众人更是没想到,李重九这才抽完,马上就向王君廓求情。

    王君廓双眼一眯,脸色就要转变,此人在未上山时,就是名闻太原郡的一个恶人,手下的人命最少也有百八十条。山寨之中除了大当家,甚至没有山贼敢于在他面前皱一皱眉头。

    王君廓终于将脸色缓下来,缓缓地言道:“小九,这些人弃你而逃是无义之辈,按照七千寨的规矩,当是处以披甲,穿花之刑法。我这么做,也是替你爹,大当家的管教弟兄们。”

    “若是以后人人如此,山寨里规矩何在?”王君廓最后一声转而严厉。

    身旁之人都是为李重九瑟瑟发抖。正所谓谁不怕死,在此关头,年纪最小的一各山贼,竟呜呜哭了起来。此刻任谁也没有出声斥责于他。

    演武场之上,一片静默,吊在树上之山贼,皆是低下了头,似已经认命。

    在王君廓的气势的威压之下,李重九抬起了头,诚恳地言道:“二当家所言的极是,山寨的规矩不可以破,正所谓掉了脑袋不过碗大块疤,头断了可接不回来,可否暂且记下,先饶过他们一死,让他们以后将功赎罪。”

    当下李重九拱手,向下深深一拜。

    “求二当家,高抬贵手!”

    听闻李重九这么说。演武场外的众山贼家人们都是嚎啕大哭,一个个扑通扑通地跪下,大声哭喊,喊声震天。

    “我是替你服众!既是你不领情,就算了。”

    说完王君廓哼一声,拂袖就走。数名跟着王君廓的山贼,亦是一并离去。挂在树上山贼们,本以为必死,但是此刻绝处逢生,不由是大喜过望。

    “多谢二当家,多谢二当家。”

    山贼家人们见王君廓送走后,都是立马上前,七手八脚地替山贼们松绑。不过其中动手,或轻或重,触碰到这些山贼的伤处,令这些人不由的‘直娘贼’大骂出口。众山贼们从树上放下后,都是衣裳褴褛,鲜血模糊。

    当先一人,正是方才那王马汉,此人在山贼之中,素有资历,为人又有义气,脾气也是最倔强不过。方才也是他被李重九抽得最狠。

    眼下对方人高马大站在李重九面前,一身结实的肌肉,浑身血痕,更是说不出的可怖。突然之间,他举起了沙包大的双拳,在面前一握道:“少当家,之前大伙弃你而逃的事,是我们不对,大恩不言谢,此恩以后再报答。”王马汉当然不蠢,李重九方才抽他们鞭子的用意,正是为了从王君廓手底救下他们。

    正如家里父亲动怒要教训儿子,母亲先上去盖一个巴掌大声数落。否则父亲一旦动手,绝不会一个巴掌那么简单。王马汉如此一说,后面的众山贼们也是齐声附和。

    “不错,少当家,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我小六在此谢过。”

    而一旁山贼的家人们,也是一边抱着自己的儿子,丈夫垂泪,一面言道多谢少当家不计前嫌。见此李重九微微笑着。

    而在另一旁,山寨聚义厅。聚义厅中央用宽敞子的中堂,左右皆是小厅,廊房。中堂自是乃是山贼们议事,欢庆的地方,容纳五六十人没有问题。

    五张交床,其中两个男子,各是坐在交床(注一)之上,其余三个交床上皆是空。王君廓坐到了一张交床上笑着道:“小九做得不错,给大当家你长脸了。”

    坐在上首是一名中年男子,四平八稳地坐着,面容和蔼,乃是李重九生父,李虎。

    李虎听王君廓如此说,微微一笑道:“小孩子懂什么事了,不过经此一事之后,总算能有几分担当了。”

    王君廓点点头,言道:“大当家,此事急不得,鹰要慢慢熬。”

    说到这里,李虎站起身来感慨言道:“这一番失手,他本人被对方一个女子打成重伤。”

    “颜面大失无所谓,日后可以找回来,武功低微也无妨,日后可以练回来,可是众兄弟当时弃他而去,无一人返身相救,可见平日他待众人也是恩情不济,这山寨之中有几个人将他真正看待成少当家。”

    说到这里,李虎唏嘘不已。

    王君廓也是不作声,李重九平日如何,他是最清楚不过。七千寨的众兄弟,能够叫李重九一声少当家,以及眼下的敬畏,全是看在李虎的面子上。如果是李虎不在,这山寨之中,真正能将他正视的有几个人。

    “只怪我以往太宠他,对他的提点少了点。”

    王君廓道:“大当家放心,譬如今日之事,他处理不错,还算是可以造就一番。”

    李虎点了点头,言道:“希望如此吧,此事也是我对他一个考验。”

    “若是此刻,他不站出来替众兄弟说话,以后山寨的人心也就散了。没有人望,没有武艺,如何能够接替我成为大当家,还不如乘此机会,早早打法于他,让他下山改头换面作一个踏实本分的百姓。”

    “若逢上太平时日,出路远比咱们作没本钱买卖的踏实。”

    王君廓闻此不由默然道:“大当家说得是。”

    李虎笑道:“二弟,你不为人父,不知为人父的用心,到了此刻,我不希望将来小九能够出人头地,大有出息,只能他能平平安安过这一世,传宗接代,不要断了我李家的香火,就可以了。”

    “至于这少当家,当或者不当,又有什么干系,说来说去不就是一个贼罢了。”

    注一:隋唐时,将交椅叫作交床,《长干行》中,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李白诗中的绕床,乃是椅子,而不是进入姑娘闺阁中,坐在她床边。

    本书中,以习惯见仍以交椅称呼。

    第五章 古武术

    此刻,坐于王马汉家中的李重九,尚不知李虎对他这番父子之情。不过他也是明眼人,听闻二当家要鞭打众人时,就明白了其中玄关所在。在管理学中,讲究的就是恩威并用,有恩亦有威。七千寨之中,小四百号人。抛去老幼妇孺,伤残,真正青壮,亦不过百来号的人手。这一口气杀了十几个,不是人心大乱,但是不顾义气,弃同伴而逃,又不能不明正典刑,否则以后就没有威信可言了。

    故而必须将板子高高举起,再轻轻放下。这当然必须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的人。这出戏里唱黑脸的人,当然就是王君廓,而唱红脸的人,还有谁比自己这少当家更合适。

    否则为何早不处置,晚不处置,非要在数天之后,自己养好伤以后再处置。李重九心底暗暗佩服,这厚黑学王君廓,用得高明,自己若是不能从中领会意思,也就是太没有眼色。如此愚笨,自是不配当这少当家。

    现在李重九看着眼下被救下的十二个山贼。他们对自己看法虽未必改观多少,但是无论如何说,都是欠下自己一条人命。人情债最难还,何况还是救命之恩。

    现在为了感激,李重九的相救之恩,由王马汉做东,十二个山贼们都是聚在王马汉的家里。王马汉家住在山寨的东头,搭盖了三间屋子,甚是宽敞。要知道七千寨之中,生活并非富裕,不用受官吏盘剥,不用服徭役,也就是比普通百姓好上一些。

    但是为了答谢李重九救命之恩,故而王马汉的浑家,就是之前哭昏过那个女人,也得做了大方,又向左邻右舍动东借了一些,西挪了一点食材,来拼这宴席。一人一张桌子的分食宴席,并非寒门贫家办得起的。故而所有人拢在一张桌子上合食,在当时是很常见的事。

    众人在王马汉家中,围成一圈,胡坐在地上。宴席之中,自是无酒不欢。王马汉的浑家,去家后院里一大酒缸子,舀了一大桶酒来。这一桶子,看去是粟米酿制的黄酒。

    而王马汉的浑家先是将网眼筛子,将酒筛过一遍后,之后放火上温热。温热时浓郁的酒香即扑鼻而来。她一面温酒,一边在厨房那边,三个别家妇人也来帮手,下手整治着酒菜。

    李重九见山贼众人,闻着酒香,都是一个个馋虫大动的模样。而王马汉倒是沉静,与众人闲聊。不久之后酒已是温热,王马汉的浑家,用竹勺将酒舀出。王马汉先是给李重九倒了小半碗,再给自己倒了小半碗。至于其余各人都是,先倒上半碗。

    王马汉先将碗举起,开口言道:“少当家,某是个直性子,有话直说,以往多有得罪。”

    “今日,唉,啥也不说了,敬你。”

    说完王马汉亦不顾酒尚且温热,就一口气咕嘟咕嘟地喝下去,看来倒是天生豪爽性子。李重九微微一笑,这些山贼虽是粗鄙,但是都是直性子,容易打交道。在上辈子,商场上见惯了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但是背后却下刀子的人,眼下与这些人相处,至少轻松自在。

    李重九心底也渐渐适应了自己山贼的身份,当下言道:“王兄弟,言重了。”说完李重九接过酒碗也是缓缓喝干。

    “少当家,好酒量!”

    眼见李重九露出碗底,众山贼们皆是响起了暴天价的喝彩声。

    “来,少当家,我牛二进敬你一碗!说实话,以往看你不过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今日之事,俺记在心底。”

    “真不会说话。”

    当下几个山贼出口骂道。

    这牛二与李重九年纪相仿,他亦是这十二个山贼中,年纪最小的,方才王君廓鞭挞时,所有山贼中就属他一人哭了。

    王马汉眼睛一横,言道:“就屁大的小子,也站起来敬酒,小心你家大人锤你。”

    “爹娘才不锤我呢?”

    正当牛二进满脸通红,要和王马汉理论时。李重九却站起身来,倒了半碗黄酒,言道:“来,我们干。”

    说罢李重九将酒碗放在唇边喝干。

    一旁的山贼,低声交谈言道:“我从来不知道,少当家是如此豪迈,酒量如此好。”

    “是啊,我也是今日第一次见得。”

    “哈哈,王马汉,可不要舍不得你的酒啊。”

    李重九两杯酒下肚,微微一笑,商场征战多年,论起喝起酒,还未见谁是他的对手。

    特别这种未蒸馏过的酒,酒味甚淡,喝得犹如白水,不过他也没有故作豪勇,只是将酒一口口缓缓吞入。

    三杯吐然诺,五岳颠倒倾。虽皆是山贼,但也是有血性的燕赵男儿,别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人一丈。众山贼见李重九,喝酒干脆,不由都是竖起大拇指。若说方才李重九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