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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国色第60部分阅读

    听了当下起身作揖,他若没有猜错,这位薛万述,应该是薛世雄的长子,薛万均,薛万彻的兄长,但既对方没有表露身份,他也没有道破,只是言道幸会,幸会。薛万述听到李重九乃是温彦博随伴时,矜持地随手一揖,对于温彦博倒是正式地一拜。

    至于薛万述身后的,为卢承庆称作独孤兄的,倒是令李重九微微诧异,没想到倒是相识的。

    对方与李重九相见,也是一愣,但似一时忘了对方是谁,于是抓头思索。这令卢承庆,薛万述倒是看出来,卢承庆笑道:“独孤兄久在东都,莫非在涿郡也有故人吗?”

    这姓独孤的男子,当下笑了一声,却仍不记得李重九是谁。

    “绮妹,你怎地也来了,不是让你在房内吗?”卢承庆面露几分不快,自己妹妹在抛头露面,这事若是让一贯注重家风的母亲知道了,定是不高兴。

    哪知他这妹妹看了李重九也愣在原地,陡然脸色一红,看向低下了头。

    这姓独孤的男子,见到卢绮的神色,当下突然拍腿言道:“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我记得了,你就是白马寺前与李法主相谈半日的人。”

    李法主是谁?

    现在提及这个名字,整个天下的人谁能不知谁能不晓,一旦瓦岗军攻破东都,那么李密就是天下共主。

    卢承庆,薛万述知此人,居然与李密相熟,皆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待重新打量李重九后,二人似同时又重新认识了一番般。

    卢承庆当下言道:“莫不是那舍妹日日念在口中,不是樽前爱惜身,佯狂难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我听舍妹说此乃是一介布衣而作,没想到却是徐兄。”

    薛万述言道:“此诗我亦听闻过,我想能作此诗者,他日绝非池中物,方才怠慢了,请再受我一揖。”

    李重九见薛万述胸中坦荡,当下也十分喜欢,还了一揖。

    倒是眼前,当初那白马寺门前的独孤三郎,却是不忿,心道什么,池中之物,当年在白马寺时不过是一介布衣,现在六年后穿得还是如此寒碜,显然也不是什么了得人物。

    这位独孤三郎,于是双手虚握,问道:“当年白马寺匆匆一别,不知徐兄眼下在何处高就呢?”

    李重九看去,六年不见,这位独孤三郎也已非当初那意气少年,沉稳了许多,看他腰间革袋,举止气度看来也是位居人上之辈。不过此人这点浅薄的心事,李重九依旧轻而易举的一眼看穿。

    李重九笑了笑,佯作一副心虚的样子,言道:“在下蒙得温先生青眼,在温家行走。”

    这位独孤三郎闻言摇了摇头,桀桀笑了两声地言道:“原来如此。李兄高才,若不想屈居人下,不妨来左御卫军。我独孤修德,身为左御卫军虎牙郎将,让尔作个司仓,参军应是可以的。”

    卢承庆闻言摇了摇头,暗道独孤修德张狂,生担心李重九动怒。但却见李重九轻轻抬手,言道:“多谢独孤兄好意。”

    独孤修德哈哈一笑,当下入座。薛万述亦是摇头,言道:“还请温兄,徐兄不要见怪,家父乃是左御卫大将军,若是李兄有意,我可为你引荐家父。”

    这薛万述显然有诚意多了,替李重九引见薛世雄。李重九微微一笑,仍是淡然称谢而过。薛万述见李重九不吭不卑倒是肃然起敬。

    第两百五十五章 一面

    明月楼,三楼宴厅,二十几名健卒,把守于走廊之上,一旁的客人见到这些健卒们内衬的坚甲,皆是知趣的从一旁走开。房内透出铮铮琵琶之声,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宴厅之中众人,皆是露出凝神倾听之色。各样的涿郡高官皆是默然而坐,坐上首的那名老者不住,不住点头,显是勾起了心事。

    一曲而罢,宴厅之中众人恍然回过神来。垂帘之后,曲嫣然抱着琵琶向众人微微行礼,众官员皆没有拿捏架子,反而一并鼓掌。

    一名老者笑着问道:“薛公何故忘神呢?”

    老者笑了笑,看向众官员,挥了挥手。在坐的歌姬,舞姬,皆是懂得察言观色,皆站起身来行礼后退出门外。众人心知老者必然有话要说,当下都是停杯,双手置膝注视对方。

    这老者抚须言道:“歌舞虽好,但却是温柔乡中,眼下天下反贼并起,李密攻东都甚急,窦建德于河北逐渐势大,杜伏威在江淮已成气候,吾辈身为朝廷重臣,当为君分忧。”

    说到这里老者言语之中,已是一片肃杀之气。

    众官员当然也知眼下的时局,但他们皆是本地官吏,首先想的倒是如何保住涿鹿这之地,想的是家族家产的安全,境内不受义军涂炭。

    老者言道:“吾已接到天子旨意,不日率左御卫军沿运河南下,侧击反贼李密。”

    老者此言一出,当下一名官吏言道:“薛公,你乃是我们涿郡的定海之针,你可不能走啊,若是你一走,涿郡必然为反贼攻陷。”

    “不错,涿郡北有李重九,东有罗艺,高开道,南有窦建德,皆是虎视眈眈,若是你一走,各方来攻涿郡如何是好?”

    “涿郡乃是薛公根本之地,若是大军一走,涿郡一失,左御卫军就成了一支孤军了。”

    老者之言,遭到了众官吏的一并反对。老者却勃然大怒言道:“此乃是天子旨意,我奉诏而为,岂可更改。尔等皆乃是大隋官员,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若是朝廷不在了,你们焉能保住现在的饭碗。”

    众人见老者发怒,皆是埋头不语,转而看向了座位中一名中年男子,希望他能说几句话。

    这名中年男子,见薛世雄动怒,心知这时候决不可顶撞,否则只能适得其反。

    这中年男子接过老者的话言道:“薛公,所言甚是,没有朝廷,我等官吏,士族何来得今日。朝廷必然为重,何况还是天子的钦令。”

    老者点了点头,杀气一敛,言道:“还是卢公识得大体,若是朝廷上下都是卢公这样的就好了。”

    这中年男子一笑,言道:“薛公谬赞了,在下不身居庙堂,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薛公不嫌我多嘴,敢问若是薛公率军南下,涿郡遭反贼来攻,一郡黎民该如何自处呢?呵呵,老朽作了多年田舍汉了,顾来顾去也只有那么几亩薄田了,这点小心思,让薛公见笑,见笑。”

    老者双目一眯,心底道,谁不知这整个涿郡大半田地都是范阳卢家,什么几亩薄田了。

    不过老者思量着,他确实也有必要给众人一个交待,若是自己大军一走,这般人后院起火就不好了。不说别的,大军出征在外,若是这帮人断了自己的粮道,三万大军片刻瓦解。

    老者当下言道:“老夫虽征东都,但天子给我的旨意是,沿路贼寇随意剿平,我先除了窦建德,安定下河北,再行南下也是不迟。”

    众官员纷纷点点头,河北义军窦建德之势最强,之前涿郡通守郭绚率军万人,都被窦建德给击败了,现在有左御卫军出马,就没有多大问题了。谁不知这位老者乃是大隋名将,而麾下三万皆是精锐,剿灭窦建德十几万乌合之众易如反掌。

    “至于罗艺,李重九,高开道之流,不过蝼蚁罢了,老夫倒是不屑于出兵剿灭。”

    那中年男子当下言道:“薛公,罗艺乃虎狼,窥视涿郡久矣,高开道与突厥勾结,也不可小看,但最令人担心的还是李重九。听闻此人骁勇善战,又有草原番骑之助,近年来连败契丹,宋金刚,罗艺,现在连高句丽人也折在他的手中,此人更胜于罗,高二人,乃是一方枭雄,不可轻视。”

    老者听中年男子如此称赞,当下冷笑言道:“什么李重九,不过是蟊贼罢了,当年这等老夫杀得没有八百也有一千。”

    中年男子言道:“既是如此,不知薛公可否将大军留下一万坐镇此地,如此涿郡上下五十万百姓皆是世世代代感激薛公之恩。”

    老者摇了摇头,这个提议根本行不通,一万大军若是留在涿郡,改日还姓不姓薛就不知道了。

    “好吧,”老者将手指一敲,“你们回去就将各自养有曲部,庄客组织起,编为乡兵。人数多少你们自己定夺就是了,当然钱粮也必须有自己供给。”但此言一出,老者瞬间又是暗暗后悔,心道卢家等人,都是早有野心,允许他们自建武装,如此不助长他们的势力吗。

    但听老者这么说,那中年男子目光中喜色一抹而过,当下抢着言道:“既然如此,就按着薛公的意思办吧。”

    在楼上商议着决定涿郡一地的大事时,楼下薛万述却是极其热忱地相邀李重九能见自己父亲一面。

    见薛万述其意诚恳,卢承庆也只好出面替李重九婉拒。

    当下众人重新入座,依旧是卢承庆坐了首位,而独孤三郎位次居然比薛万述还高一等。现在李重九并不意外,这独孤修德乃是出自独孤阀,乃是关陇士族中数一数二的大阀,甚至可以说陇西士族中除了杨家之外,就属独孤阀最尊了。

    由此也可见的卢承庆交游,这三位士二代虽眼下不起眼,但却是河东薛氏,范阳卢氏,陇西独孤氏,但却代表三个地位差不多士族。也就是士族与士族间方才一并交往,似寒门出身之人,一辈子也休想有与他们同桌共饮的机会。

    众人相聚而坐,那卢绮却是不时偷眼打量李重九露出几分腼腆之色。

    独孤修德见了倒是有几分不快,当然随即又心道:与这等人有什么好见识的。倒是薛万述坐下后倒是有几分坐立不住。

    李重九对薛万述倒是甚有好感,当下问道:“薛兄有什么焦急之色吗?”

    薛万述嘿嘿一笑,倒是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

    卢承庆喝了杯,倒是笑着言道:“徐兄不知,他是等佳人心急。”

    “佳人?”

    独孤修德笑了笑,对李重九言道:“你这一趟也算走运,薛兄约了曲大家多次,这才有了今日亲近佳人之机,若换了一般涿郡的富商官吏,就算是约上一年也未见能见的曲大家一面,你眼下倒是丝毫不费气力,平白得了便宜。”

    独孤修德眼下之意,分明是说,李重九今日来是他们的沾光。

    温彦博倒是笑着,向薛万述拱手言道:“那么我们真是叨唠了,打搅了薛兄与佳人相会。”

    薛万述摇了摇头,言道:“莫听他们胡说,我崇敬曲大家的曲艺,不过萍水之交,哪里来的佳人相会,切莫听卢兄胡言,想得差了。”

    “切莫要解释。”

    正说话之间,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众人神色皆是一变,本待是最说无妨的薛万述,此刻连身子也是僵直了,倒是卢承庆笑着言道:“必是曲大家来了,还请入内。”

    最后一句乃是朝着门外说,不久厢门一开,一名穿着淡黄衣裳的女子入内。这名女子虽是十分貌美,风情万种,但是明显却是徐娘半老,早已青春不在。独孤修德没有见过曲嫣然,当下大感失望,言道:“你就是曲嫣然么?”

    来人噗哧一笑,将扇子掩住嘴巴笑着言道:“倒是叫人误会了,奴家这蒲柳之姿,哪里谈得上被认作曲大家呢?”

    薛万述倒是回过神来,言道:“独孤兄,这位乃是芸娘。”

    当下薛万述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言道:“见过芸娘。”

    芸娘将身子一避,笑着言道:“不敢,不敢,曲大家托我来向薛公子告罪一声,说今日身子不适不能来了。”

    芸娘言谈间却是笑意满面,但说到这句时,目光却飞到了李重九身上,将他每一个反应看在眼底。

    听曲嫣然不能来,李重九微微有些失望,但是与他相较,当事人薛万述却是身子一颤,有些失声地问道:“芸娘,快告诉我,曲大家怎地身子不好了?”

    芸娘言道:“方才芸娘在三楼雅间,为薛将军奏了一首十面埋伏后,甚觉得费心,打小那头疼病又犯了,眼下正在歇息。”

    “啊,这该如何是好?”薛万述当下全然失去方才士族公子沉着之样,在屋里兜起圈子来。

    独孤修德却是冷声一哼,心道这薛万述真是好骗,给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真不屑于他为伍。

    当下独孤修德傲然言道:“曲大家既头疼,本该修养,就不必弹奏了,但我们千里迢迢而来,若是连曲大家一面,也见不了,不是空手而回。就麻烦芸娘再通报一声,就说我河南独孤氏独孤修德在此,要见曲大家一面。”

    独孤修德报出了家门后,满是傲然之色,心道这世上还有人敢不买独孤阀的面子吗?

    第两百五十六章 待客

    独孤修德确实有这个自信,其父独孤机,乃是当朝正四品司隶大夫,可弹劾州县大小官员,而祖父独孤藏,为隆山太守,独孤藏为独孤信第四子。可谓家门渊源,底蕴深厚。

    而独孤修德亦自诩相貌不凡,常被祖母说,有几分独孤信当年的样子。要知道是独孤信一手创立了独孤阀,自身为西魏八柱国外,更是英俊潇洒,当年有独孤郎之称,若称文武双全,风流倜傥,丝毫不逊于兰陵王高长恭。

    独孤修德自持家门,自己也是一表人才,可平时家风甚严,不允在东都走马章台,索性也看不上青楼女子。眼下来到涿郡,心道曲嫣然不过是一介善才,怎能不买独孤家的面子。

    当下独孤修德将自己名号报出后,看了一眼芸娘,言道:“如何曲大家连一面都不肯见吗?”

    芸娘闻言掩嘴一笑,自曲嫣然成名以来,如此情景遇了不知,但这般自持自己身家来压人的贵公子,倒是已有一段日子没见了。

    芸娘当下拉过薛万述,笑着言道:“薛公子,你这位朋友是第一次来明月楼,不知曲大家的规矩,你劝一劝他好了。”

    薛万述确实言道:“独孤兄,确实如此的,曲大家不同于一般……”

    独孤修德言道:“薛兄,莫言。”当下独孤修德看向芸娘,言道:“这位是河东薛家的薛兄,这位是范阳卢家的卢兄,加上我,三人的面子今日搁在这里了,若是曲大家不来一见,就是不将我们三家放在眼底。”

    此言一出,卢承庆,薛万述都是大感失了颜面,他们虽出身士族,但家教甚严,出门在外,长辈多有交代,不可自持士族子弟的背景,以此来压人。但独孤修德这么说,他们也知这时候出言,就是扫了独孤修德面子,索性默然不语。

    芸娘心底暗暗鄙夷,面上倒是笑着,言道:“独孤公子,真是要见,那么还请移步吧。”

    独孤修德大感长了颜面,回头看了一眼卢承庆,薛万述。当下芸娘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独孤修德当下迈步,回头看了一眼李重九言道:“曲大家身在病中,不好太多人打搅,徐兄不妨在此喝酒吧。”

    卢承庆去得,薛万述去得,卢绮去德,温彦博也可去得,唯独李重九去不得。这无疑就当场赤裸裸的打脸了。

    李重九双眼一眯,卢绮一旁皱眉言道:“独孤三郎,此人是我兄长的贵宾,约曲大家也是薛兄的意思,你差遣他作何?”

    卢绮一贯与独孤修德抬杠惯了,故而也不惧他。独孤修德微恼,看向卢承庆,想要他约束妹妹,而卢承庆此刻也是左右为难。

    这时一旁芸娘倒是言道:“慢着,这位徐兄好生面熟。”

    当下轮到众人诧异了,独孤修德不屑地道:“怎么芸娘,此人区区一介布衣,当年也曾入过月下名花么?”

    芸娘噗哧一笑,言道:“说来,倒是真的在东都见过。嗯,我想起来了,当初他可是齐王随宾一并前来的。”

    这回轮到独孤修德震惊了,心道此人到底是谁,李密看重他也就罢了,还可以伴随齐王左右。而卢承庆倒是也暗暗生疑,心道此人不是上谷郡一介鹰击郎将吗?怎地不仅见过李密,还见过齐王。难道李重九自立于上谷,背后乃是有齐王,李密二人之一的支持?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几年前匆匆一面,没料到芸娘还记得。”

    芸娘当下笑着,挽起李重九的手来,言道:“人生快意,莫过于他乡遇故知,既然来了明月楼,就让我芸娘作个东道吧。”

    独孤修德见芸娘如此看重李重九,当下吃味,轻轻哼了一声,当头迈步就走了。而一旁卢绮见了李重九与芸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