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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梧桐第126部分阅读

    能不摆,自己是昆仑的掌门,代表一个门派出席大会啊,所以今天晚上强颜欢笑的他再次应邀去参加慕容兄弟的宴请,人人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微的变化,毕竟光天化日下赤裸裸的杀戮毁约对谁来说都是震撼,他不知道在这些些微变化的笑脸下的心是怎么想的,他不敢去想,他也在心里质询为什么武当的跟哨不选在黑夜里让他出手,而恰恰让他在白昼太阳、众目睽睽下行动。但这只是根小针,带来一点刺痛而已,和杀人毁约背信弃义带来的迷离痛苦感觉相比,不过是大餐上的花叶点缀而已。这种事情不管在白天黑夜什么时候做,并无分别,因为章高蝉并不习惯于它。

    他不想见人,所以当几个主人请他去几个街区邀请并护送翠袖来酒会,章高蝉默默的站起来走了出来,并没带什么随从。

    他知道慕容秋水想翠袖和自己复合,但家有妻子,上有岳父,更上面还有那个削瘦冷峻的千里鸿,谁能让这事发生?

    这些事发生之后,翠袖离他越来越遥远,甜蜜的畅快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敬而远之的丝丝愧疚,他感觉一个如此的美人景仰他崇拜他,自己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抛弃了她,把她的美意踩在脚下。她没有错,自己也没有错,剩下的只有淡淡的伤感和痛苦,宛如这江南的冷雨夜。

    翠袖住的宅院不远,章高蝉以前来过不少次,此刻到了院门,却不想进去,下马就在院门外通报了一下,扭头却看到斜对面的街上有几个长乐帮锦袍队的手下,靠在路边的墙上或站或蹲的避雨,在嬉笑取乐。

    “您来请翠袖小姐过去啊?”管家腿脚伶俐的跃出门槛,却面有苦色:“可是马上长乐帮少帮主要来拜访。”

    章高蝉再次扭头看了不远处那几个锦袍队的年轻人,已经知道这是霍无痕过来前的哨戒,他来找翠袖?心理涌起了酸酸的妒忌,他微微摇了摇头,暂时忘记了这不舒服的感觉,说道:“是慕容秋水公子要我来帮忙护送翠袖小姐的。”

    “哦,那就好。我马上通报小姐,她马上去。霍公子来了,我就问问他要不要去找你们。您要不要进去等?”

    章高蝉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摇了摇手:“不进去了,我在这里等就好。”

    拒绝了仆人给他送来的一把油伞,他牵着马退后几步,怔怔的立在街心,夜雨中。

    两个北来的行人挤在一张伞下路过这院门,有些吃惊看着街心这个呆呆不动的人,绕着走了开去,好像是碰到一个脑子有毛病的人。

    “烧鹅……烧鹅……最后两只,甩卖了……”木轮咕咕噜噜轧过地上青石慢慢的响进了这条街,南边过来是一个推着小木车沿街叫卖的小贩,下车上面的顶着一张破旧不堪的布帘用来遮雨,但却早被雨水打透,在夜色中,整个人车都变成泛着水光的黑色,和天地间的雨夜合为一体,就像此刻武神的心情。章高蝉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低下来了头,却发现脚上的靴子已污秽不堪。

    “卖烧鹅的,多少钱一只?”那几个锦袍队成员一个个都年纪很轻,一脸的无忧无虑,烧鹅的香味让他们站起来走进雨里,追着那辆车走了过来,却没想到这黑漆漆的雨夜竟然还有行人,不仅有而且还想买烧鹅,仿佛怕锦袍队抢了自己的到口美食,南边街口拐进两个人,一边跑一边大叫着:“卖鹅的!”一下就超过了锦袍队五六个人。还有没有先来后到?这赤裸裸的插队抢食马上引起了这群“地头蛇”威吓般的低声喝骂,这几声骂娘声在黑夜里分外清楚,一下子就引起北边过来的那两个挤在一把伞下的行人的好心情,他们放慢了脚步,眼睛盯住了因为生意而停住车乐得笑呵呵的烧鹅小贩,小心翼翼并满心期待的等着看一场马上就要发生的纠纷,当然最好是斗殴。

    这一眨眼的工夫,原来还寂静无声的暗街好像就要热闹起来。但章高蝉指绝得烦躁。

    宛如天鹅和蛤蟆之间的区别一样,这些市井之徒的斗殴娱乐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他也绝没有看热闹的闲心,这只是让他恶心。

    幸好并不用再等,四个轿夫抬着一个小轿停在门槛上,四根葱指轻柔的伸了出来,门帘微微卷起,露出了翠袖有些哀怨的脸,檀唇微启,她在说什么?

    不过几日没见,但章高蝉一见这张脸还是痴了,旁边管家弓腰却高高挑着灯笼,笑容满脸张着嘴,他在说什么?

    大门里面,齐元豪领着一群人正风风火火朝轿子赶来,还遥遥的给章高蝉抱拳作揖,嘴里说什么?

    是啊,人人都在说着什么?

    但章高蝉什么都没听到,他只看见了翠袖。

    这个江湖上最灵的耳朵在这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那张哀怨无限扩大,彷佛一张巨大的桃花扇朝自己张开,而自己另外一边则是责任、道德、痛苦、自责、后悔化成充塞天地的黑气,他站在这两者中间,只觉得自己被塞进了海眼,打着圈地被砸进无尽的空虚之中。

    但一瞬间每个人表情都凝滞了,管家眼珠往右一转,表情顿时凝滞,彷佛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咔!”一声响。

    章高蝉心里一条弦突然一震,他猛地清醒开来,衣服的潮湿感、脸上的麻木感、雨水的彻骨凉意,都猛地潮水般涌了上来,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席卷小街滚滚而来的杀气!

    他猛地左转头,顿时惊呆了。

    面前的黑暗不再是雨和夜,而是十五条当面直扑而来的黑线。不管那是什么,它们上面附着的森然杀气互相碰撞着啸叫着充塞了整条街道,比雨更冷,比夜更黑。

    就在翠袖轿子刚停在门坎上的一瞬间。

    行人抛弃了雨伞,把它扔进风里;

    买鹅者手里的铜钱被撒在地上,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滚着;

    卖鹅老汉冷冷地把手里的秤和砣丢进了泥水里,一把撸掉了头上的破毡帽。

    整个街道中的围绕着卖鹅者车的五个市井之徒,身体同时一振,彷佛蝴蝶抛弃了蛹壳一般,腰里的骨头发出咔叭的脆响,猥琐佝偻的身体剎那间挺直了开来,佝偻成了挺干,猥琐成了刚毅,浑身散发出的只有仇恨到亡命的杀气。

    四个人箭一般靠住了那辆破旧的食贩木车,腰一低,手一探入木车,每个人都是一般动作,整齐划一的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等四个人闪电般直起腰对着章高蝉的时候,每人手上都多了一把神机弩。

    卖鹅老汉站在车前弯腰,他用弯腰,手一提,一架神机弩就到了手里,黑得发亮的箭尖隔着木车正正对着看着翠袖发呆的武神。

    “打、打、打、”三个字毫无间隔的从卖鹅老汉嗓间吼出。

    第三个“打”字吼散风雨的时刻,五架神机弩同时扣动扳机,十五支毒箭电射而出。

    三支一组的弩箭却不是全部射击章高蝉要害的,杀手们早已得到了真正行家的指点。

    狙击时刻是指挥官叫字控制同发时间,打点却是每人各司其职,五组毒箭各打“十”字的五个点,打的就是“上下左右中”!饶是武神在五组其发而至的弩箭面前也是被封住所有动作和出路。

    等章高蝉回过头来,面前已经是黑压压的凌空扑来的黑色箭尖。

    “呀!”章高蝉紧得连大声吐气都做不到,嘴里一声梦呓那么轻的发声,脚下一划,身体急朝翠袖方向闪去,闪开了左边的一片箭矢,左手食指一弹,打中点最右边一支弩箭被敲了个正着,如一条疾扑的蛇突然被射瞎眼了一般,突然朝左跳去,正撞乱了并排飞行另外两只弩箭方向,而最右边的弩箭三支,依靠发射前精确的算计,以“静”制“动”,随着章高蝉方位的急变,已经从攻肩变作了攻胸……tsgdg:石光电火之间哪有分秒给你决断,靠的只有本能!

    这本能要不是你的经验带来的,要不就是你训练出来的,或者你天生的!

    这瞬间行动正是江湖中生与死、武林中天才与庸才的分界!

    章高蝉没有用左手去挥落并排的三支箭,这箭太快了,任他是武神,在这强弩机械面前也只有应变的份,而没有制变的力,他没有把握一次挥开近得离胸口只有两尺的三支箭!

    他没有用右手去由右而左的挥击,而是用前臂从下往上的去挡!

    武神也被迫玩命了,他别无选择。

    他实在是个天才,前臂移动的距离实在是比手短太多了,在箭尖离胸口只有一尺的地步,前臂从下而上的轻轻靠住了空中的箭身前半截,滚圆的前臂如同一个斜坡,弩箭刷地一下从这斜坡上改变了方向,由平射改变了成斜向上劲飞。

    “啪!”武神发髻宛如一只鞭炮那样炸开了,斜飞的一支强劲的弩箭射穿了头顶的英雄冠,但仍不停留,瞬乎间消失在夜雨里,只剩下武神面前飞舞而下的断发。

    结果最有威胁的两组箭,一组改变了方向飞上了天,另外一组这三条弩箭箭身斜着撞在了章高蝉的腰间才被弹了出去,并没有破肉见血!

    上面要是慢一毫厘,那就是三箭穿胸,

    上面要是快一毫厘,那就是三箭穿臂,

    下面要是慢一毫厘,那就是三箭洞腹,

    下面要是快一毫厘,那就是三箭洞腰,

    但武神既没有穿胸也没有穿臂,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一连串石光电火的应变后,劫后余生的第一反应绝非雀跃而是战栗,“哈”,章高蝉吐出一口浊气,背后的骏马被箭射成了筛子,轰然倒地中,章高蝉抬起头,面前是几条飞冲上来的人影,手里剑光凛冽。

    五个杀手,搂下弩箭扳机后绝无半分停滞,五个人同时甩掉手里的弩机,弯腰从木车中抽出五把剑,直朝武神冲来。

    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到离五个杀手只有几步远的六个锦袍队成员口还没合上的时候,杀手击发一波弩箭后又冲上去了,根本没管背后的锦袍队。

    “有敌人!”秦盾这时才大吼起来,一个人立刻抽刀转身面对黑黝黝的街口警戒背后,而秦盾领着其它四人抽出兵器,排刀直冲杀手。

    武神手臂还未来得及离开口鼻间,已经看清楚了敌人。

    被狙击暗袭的仇恨瞬间充满全身,这是本能。看着冲过来的离他只有几步的敌人,他想冷笑。

    但他没笑出来,而是浑身一抖,身体直朝院门口还没反应过来的翠袖一众人扑去。

    一支巨大的箭借着风雨夜色的掩护,静悄悄的飞来,目标直指翠袖软轿。

    几乎是杀手搂动神机弩的同时,离软轿二十丈的一座邻街小楼的二楼上,虚掩窗户后的阴影里,猛然回响起强弓发射后的低沉的轰鸣,但马上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震颤的弓弦,轰鸣嘎然而止。“中!”有人轻轻道,声音和这夜雨一般平静到冷酷。

    卷八 建康纵横

    第二十九节 - 暗夜雨冷(中)

    通体漆成黑色的巨箭无声无息的穿开雨帘,冷冷的在夜雨上空中滑出一个索命的黑色请帖。

    但这无常请的不是章高蝉,却是软轿中的翠袖。

    “箭!”章高蝉大叫一声,奋力朝院门正中的软轿扑去,时光在这一刻彷佛凝滞,一切都如入水后慢了下来。

    他看到正从大院里面走来的齐元豪,脸上变了颜色,身为经验丰富的江湖中人,虽然看不到那支箭,但他立刻嗅到院门前围绕章高蝉四面乱飞的黑色死气,慕容秋水的重要人物翠袖无疑也被卷了进去,脸上笑容瞬间僵硬的齐元豪,几乎是不用跑的,而是朝软轿扑过来的。

    被突然的乱箭飞射武神惊呆的管家,还在那里擎着灯笼发呆,脚下却如石头般凝固在了门坎前,抬轿的轿夫更不用提了,前面两个嘴才刚刚张开,后面两个低头更是什么也不知道,就等着主人发令行轿。

    急扑而来的齐元豪第一个动作不是大叫危险,那样毫无用处,他却对着离他最近的轿夫发动了行动。

    他一脚踹在那最后轿夫的屁股上,在这武林高手的奋力一击下,这个轿夫连个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像断线纸鸢一样飞了出去,脸擦着包裹翠袖软轿的柔软绸缎,又一头撞上了前面同排轿夫,去势仍然毫无停留,两个轿夫一起滚飞了出去。

    软轿一下失去依靠,向右边猛然倾倒而来。

    齐元豪要的就是这个,身体已经扑到了软轿的旁边,但仍然因为巨大的扑速而在继续向前滑行。他一边靠着软轿猛压,让软轿倒得更快,同时又起一脚,这次却是踹管家屁股。

    发呆的管家马上就像屁股喷出了火,变成了一个巨大肥硕的二踢脚,双脚离地朝上斜飞而去。

    斜飞而出的管家好像一面巨大的人肉盾牌,挡住了大部分软轿,但他也正好挡住急跃而来的章高蝉前面。

    齐元豪连踹三人飞出大门,意图倒轿加人盾,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可以说快到不能再快了。

    但人再快也快不过飞箭,更何况是刻意用强弓发出的劲箭。

    天下最强武功的武神眼睁睁看着肥硕的管家朝自己迎面飞来,那双震惊到要爆出来的小眼珠惊恐的看着自己,极速接近,空中如何借力闪躲?武神只能用手拨开他。

    他的身体刚拨开一点,眼前立刻出现在轿帘波浪翻滚中露出的那张正在张开要惊叫的樱桃小口。

    轿子失去一边的两个支撑,还被一个武林高手死命的下压,它必然在倒,倒很快,但比快箭来说太慢了!

    翠袖还没惊叫出来,身体依然差不多还在原来位置,武神只觉耳边背后一团的黑暗杀气“咻”的就要超过自己,飙入软轿中!

    激战中哪有时间给你思考,看的就是你要干什么指挥下的本能了。

    武神要救翠袖。

    救翠袖很简单,阻止这支箭。

    但箭已经射到,距离太近了,还有闲暇去转头观察去定位吗?

    武神奋力朝那方向挥去手臂,这只手臂划着圆,成了第二道肉盾牌。

    能挥到这支快箭。章高蝉心中在祈祷。

    “啊!”美女尖利惊叫声中,软轿侧翻倒地;武神和管家空中撞在一起,齐齐落地;锦袍队在队尾负责警戒背后的轻功好手叶小飘的声音高亮的回荡在夜雨中:“东临街二楼!二十丈!暗箭!”

    那支箭却不见了。

    武神一个临地的鹞子翻身,身体已经从后背倒地,变成了面朝地面,他甚至能感到雨滴砸在地上溅到他脸上的冷意,脚尖一点地,武神已经冲到软轿前,在翠袖身体砸到地面上之前,身手入轿帘,稳稳地接住了她脆弱轻盈的腰。

    然后武神才回了头,看了看身后那些突然嘎然而止列排站立的杀手,每个杀手背后站着一个锦袍队成员,恰恰站在这样杀手的右手后的死角内,十个人每人都高高扬着兵刃,但在这瞬间,每人,所有人都像痴情少女看见朝思暮想的情郎一样呆呆的盯着武神。

    连齐元豪和他身后几十个慕容世家的高手也一起呆了,没人急于操着刀冲出来或者其它,所有人都看着武神,这一刻全都痴了。

    只有锦袍队最后负责警戒的叶小飘,踩着小碎步不停的朝这边急速退来,弓着腰的戒备姿势让他好像一条在黑色街道上跳跃的猫,只是手里的轻刀高高的指定了二楼的一个窗口,嘴里不停大叫:“红顶小楼!东临街!二楼!”路口里本来冲来一边扔雨伞一边抽家伙的七八个人,听了这叫喊,马上又转头冲了回去,那肯定是霍无痕的保镖护卫队到了。

    叶小飘高昂而激动的声音回荡在夜空哩,他说的那个红顶小楼二楼的箭手肯定也听见了,回报这报警的只是黑暗中“哆”的一声轻响,那是齐胸高的强弓一头顿在地板上的声音。

    接着是轻轻的咧嘴一笑。

    轻松惬意的一笑。

    “朋友,你箭术不差嘛!”射出那一巨箭的箭手一手握着还在微微震颤的弓身,却笑着向对面靠窗立着的人发出这满是调侃意味的问话,对面的人用凸出眼眶的白色眼珠瞪着他,但没有回话,因为他喉咙上开了一个大洞,因为是一直站着的,血顺着脖子流下来,几乎灌透了胸前的几重衣服。他早就死了,死人可以被调侃,但却是不会回话的。

    然后箭手一手绕着弓身搭过来,用右手搭上了另一手的脉搏,抱着长弓,嘴里轻轻数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