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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锁未央第7部分阅读

都市,可是上海到底是上海,所谓的十里洋场浮华一世的东方大都会,就连繁华也跟别处与众不同。

    暮冬的太阳是那样好,斜斜地投过车窗照进来,薄薄的一点晴暖,洒在皮肤上,像谁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脸,很舒服。未央把脸贴着车窗,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直入云天的高楼消失了,道路的两侧全是高耸入云的法国梧桐,粗大苍劲的树干笔直向上,朝天空挣扎拱围着光秃秃的枝桠。未央不禁想着,若现在是夏季,这条路,想必会是浓翠欲滴,密叶华盖吧。

    车窗上倒映着他淡淡的身影,阳光跳跃在他脸上,他在投射进来的阳光中,微笑。她没有回头,嘴唇亦不自觉地弯成弧度。

    幸福是什么?像是一幅拼图,摸索,寻觅,把从来不被注意的细节,拼凑起来,就是幸福。

    但大多时候,那些细节往往都会被人忽略,因为实在是太微小了,微不足道。

    车子滑进了一条岔道,路面忽然变得很窄,而视野逐渐开阔,一大片枯黄的野草海海漫漫地浩然铺陈,澄蓝的天空上,几片轻云在缓缓地漂移着,悄无声息。

    司机减慢了速度,转进了旁边一条窄而阴暗的甬道,像是设计好似的,路面的宽度刚好容得下一辆房车开过。阳光在这里戛然而止,路两旁不知名的树木,只怕都有上百年的合围粗细,可谓参天巨木。浓密的叶子低低地垂下来,错综复杂的枝桠相互交错缠绕,形成天然的拱顶,将天空完全遮盖。车子一直在树林中穿行着,两旁的林木仿佛是延绵不尽似的,有那么一刹那的错觉,使未央以为自己是在原始森林里穿行着。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车子顺着甬道又拐了一个弯,远远地,才看见一束一束的光线,从甬道的尽头直射进来。

    未央因转头对身旁的骆毅笑道:“这儿怎么跟你那个半山的家一样,都搞得像迷宫似的,这一个又一个的弯道,转得人晕头转向的,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藏藏在这儿啊?”

    骆毅只是笑,然后又亦真亦假地说道:“或许真有值得你一寻的宝藏也说不定。”又道:“放心吧,这一趟上海的”寻宝之旅“,不会让你白跑一遭的。”

    未央道:“得了吧,给你一根杆子,你就顺着往上爬,还真寻宝呢!”

    骆毅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说真的哦,宝藏就在你的面前,我就是一大宝藏,等着你来发掘呢!”

    未央刚想说什么,车子已经滑出了长长的甬道,突如其来的阳光,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背挡着那炫目的亮光。一道古老的大铁门横亘眼前,那粗大的铁栏杆上,缠着一朵朵铁制的玫瑰,在云层筛下来的阳光中闪着沉重恒久的光泽,两边连着的铁栅爬满了枯萎成淡黄铯的蔓藤。

    古老铁门缓缓开启,未央睁大的眼睛半晌眨不起来,这就是骆毅所说的“老房子”?简直是十八世纪的欧洲庄园,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上海,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个地方。

    车子终于在一栋气势恢弘的石头建筑前停了下来,司机来为他们开门,未央望着那高高的圆柱,宽阔的游廊,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问道:“接下来会不会有一大排的佣人列队迎接我们?”

    骆毅抬起手亲昵地摸摸她的头发,然后执起她的手,笑道:“傻了吧,你以为我们是在演电影吗?走吧。”

    房子很大,走进去有点像博物馆的感觉,后来未央才知道,原来并没有如云的佣人,只有一位做了多年的管家,一位厨子,一位司机,一名管理一切杂务的花王以及一名临时雇来的雇佣。

    雇佣提着行李送他们上楼,卧室在三楼,骆毅就住她隔壁的房间。未央一进门,就不由自主地向窗户走去,那高而宽大的窗户,就像一幅镶在墙上的油画,那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波涛,直溅到跟前来,把窗帘都染绿了。

    骆毅随意地靠在窗边,问道:“喜欢这里吗?”

    未央回过脸来,只见佣人已经退下了,骆毅望着她微笑。她重新转过头去看窗外,深深吸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怎么说,太美了,我有好久,都没看过这么蓝的天,这么绿的树了。”

    骆毅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他告诉她,他的祖父曾是名震上海滩的一个大军阀,不可一世的风云人物,这座宅子就是那时候遗留下来的。

    吃过晚饭,未央便回卧室洗了个热水澡,这种大房子就有这些好处,每间房间都配有独立的浴室。才从浴室出来,拿起电吹风正想要把头发吹干,敲门声便响起,她便把电吹风随手一搁,匆匆忙忙地又在睡衣外面加了件外套,赤足踩着地暖便去开门。

    骆毅探头进来,问道:“要睡了吗?”

    未央道:“还早呢。”说着便打开门让他进来。

    她刚洗过澡,披散的湿发垂在肩头,还缀着晶莹的水珠,她从他身边经过,她身上淡淡的幽香飘到他身上来,他不自觉地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好闻,不知道是哪个牌子的沐浴露。

    未央走回房里,见他还杵在门边,便道:“在想什么呢?”

    他像是才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明天想上哪儿玩去?”

    未央坐在一边的沙发上,顺手拿过一只柔软的抱枕,把下巴搁在上面,道:“这倒没想过。”

    这趟上海之旅,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而且来得实在太仓促了一点,她根本就没来得及想其他的,而且男女单独出游,仿佛都是情侣间的事。

    情侣。

    未央有点模糊地想着这个名词,那么她与骆毅,亦算得上是情侣吗?她一直想不明白,像骆毅那样出色的人,为何偏偏会喜欢她?或许爱情本就没有逻辑可言,只是她一直想要找个合理的理由,好让自己去相信,相信那样美好的事,还可以属于她。

    她回过神,才发现骆毅已经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本来就窄小,两个人坐便显得有点拥挤,他的长臂顺势揽上她的腰,那奇妙的触感和异性温热的体温从腰部迅速扩散到她的脸上。

    她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骆毅立刻察觉到了,他邪气地把她揽得更紧,在她耳畔轻轻地问:“你怕什么?”

    他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越发的烧得厉害。她轻轻地别开脸,竟不敢与他对视,紧张得语不成句:“我……我怕……我怕……我的头发弄湿了你的衣服。”

    骆毅轻轻地撩起她还缀着水珠的长发,吻她耳朵底下那点暖意,喃喃地道:“没关系……我不怕。”

    他含住她的耳垂,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浑身一震,她倏然站起来。骆毅抬眼看她,在他的注视下她的脸颊如染烟霞,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便下意识地咬紧嘴唇,她紧张的时候便会有这个小动作。忽然看见刚才被她搁在桌上的电吹风,便拿起,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要吹头发。”

    骆毅了然地一笑,接过她手里的电吹风,道:“我帮你。”

    他坐在她身后,他修长的手指在她黑如丝缎般的发间来回穿梭,仿若那年母亲柔软的手指,一遍一遍地为她梳理着,很舒服,舒服得连心都微微地疼痛起来。

    轻柔的热风还在耳边吹拂着,缀着头发的水珠渐渐干了,蒸发在空气里,她闭上眼睛,轻轻地向身后靠去,未央第一次感觉到,身后有一个胸膛可以依靠的感觉真好。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一个人。

    这天深夜,未央已上床多时,或许是因为刚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的缘故,只是翻来覆去,直到楼下大厅的古钟都敲响了两遍,神志依然清醒得不得了,最后索性爬起来到楼下找水喝。

    房子因为旧,因为大,亦是因为陌生,在这样深夜,而且是在空阔似殿堂的空间里,总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神秘感与恐惧感,未央就着走廊的地灯摸索到楼下。这一路上,脑海已闪过千万个奇怪的影像,她并不是迷信的人,可是在这样幽暗的光线下,竟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她对这种自己吓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却又无法控制自己。好不容易下了最后一节台阶,一声“当”的声音却突兀地响起,响彻了整个大厅,她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好一会玩儿才缓过神来,明白不过是厅里的古钟在报时,一颗心却还是“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向厨房走过去,出乎意料的是厨房灯竟是大亮的,原来是骆毅独自在那里泡方便面呢!

    看到他,她的心跳终于平稳下来。

    不知为何,不管在哪里,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看到他,总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就像做了个噩梦,梦里无处可逃,忽然梦醒,却发现自己安卧在床,于是释然。

    看到她忽然出现,骆毅仿佛很高兴,便兴致勃勃地道:“我在煮面呢,你要吃吗?我饿了一定睡不着。”

    未央很怀疑,“你真会煮面吗?”

    他不服气,“你不相信?”

    她只是笑,端了个水杯靠在一旁,看他动作生硬地把锅里的开水倒进泡面碗里。

    其实锅里的水并没有开,她却没有提醒他,故意的。

    他平常是那样骄傲,那样意气风发的人,未央就想看一看他受挫的样子,只是像他那样十不沾阳春水的尊贵大少爷,对家务一窍不通,亦是常事。

    开水不开,面条当然全是生硬的,根本无法入口。骆毅皱眉道:“怎么回事?我已经照足上面的方法去做了,为什么会这样?”

    她忍不住笑道:“方法没有错,只是水没有煮开,当然会这样。”

    他扬眉,“你知道?那你刚才干吗不告诉我?”

    未央笑而不答。

    他委屈地看她一眼,道:“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

    最后她放下水杯,打开冰柜看了看,里面材料不少,便道:“我看你还是别吃泡面了,你想吃什么?我来煮好了。”

    骆毅狐疑地道:“你会煮?”

    未央揶揄他:“我哪像你骆少那么命好啊,平常什么都得自己来。”

    他立刻好脾气地道:“那你煮什么我吃什么。”

    未央点点头,便道:“弄个简单点的,就蛋炒饭好不好?”

    他嗯嗯点头。

    见他站在旁边看她,未央便一样一样地教他:“先放油,把米饭放进去,搅一下,放一点点的盐,然后,盛在一个大碗里,再拿个小碗,把鸡蛋打进去,再把调料放进去,搅匀……注意不能把鸡蛋弄得太老……”

    他从来没看过他母亲或者洛洛煮饭,亦无法想象她们在厨房的样子。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倒真像年轻的家庭主妇,她的耳畔有一缕松散,滑了下来,他很自然就伸出手去,为她挽起在耳后。她怔了下,转头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其实他这辈子也不见得会有机会或有兴趣做饭。

    未央把做好的蛋炒饭盛在一个盘子里,端上桌。

    她做的蛋炒饭很香,灯光下只见温糯金黄,真的很好吃,鸡蛋又嫩又滑,米饭软硬适中,他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饭,只觉得好吃。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还夸她手艺不错。

    未央十分得意,“当然,这蛋炒饭我可是认真学过的。”

    他随口便问:“跟谁学?”

    她的眸光仿佛一下子就暗了下去,顿了顿,方道:“我母亲。”

    她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开水已经渐渐凉了,玻璃杯里透明的液体,在柔和的光线下,随着她的晃动,一漾一漾,折射出无数的光晕,那一刻,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终于告诉他,关于她的家,她的母亲,她的父亲。

    这些事她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即使是李玲亦不知道。

    她表述得很糟,有点语无伦次,不知他听明白没有,只是她的脸色一直很平静,眼眸低垂,像是在说旁人的事。

    他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她说。

    沉默良久,最后他问:“那你母亲现在呢?”

    她终于抬眼看他,在灯光下,眼睛亮得仿佛有波光在流动,微微一笑,仿佛毫不在意,“我不知道。”

    她又笑道:“想不到吧?我竟然连自己的母亲在哪儿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特失败?”

    骆毅伸手握起她放在桌上的手,没有说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暖气太足的缘故,她只觉得他的手异常温暖。

    第十一章 罗带同心结未成 江头潮已平(1)

    没想到隔天居然下起了小雪来,气温骤然降低了许多。

    下雪,在上海并不是经常会发生的事,特别是在这冬意阑珊的时候。

    天气预报说,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也是最后一场。可是天气的事,是谁也不能够预料得到的,天气预报,亦只不过是“预报”。

    雪花又轻又柔,落地即溶,这与北方大朵大朵覆盖下来的雪花是不同的,这单薄的寒冷,与北方那种厚重的寒冷相比,充其量不过是“小寒”。

    未央起得很早,她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雪,便开门走了出去,发现隔壁的房门依旧悄无声息地紧闭着,她迟疑了下,便伸手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儿,门里却仿佛没有任何动静,她瞪着那扇门,犹豫了半晌,轻轻地转动门柄,发现门没锁,便推门进去,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暖气很足,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并没有一丝凌乱的痕迹。她正疑惑着,一回头便发觉骆毅居然伏在角落的办公桌上沉沉地睡着了,她慢慢走进,发现他手边的手提电脑屏幕却仍然亮着,白色真丝衬衣的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上,几丝凌乱的额发慵懒地垂下来,遮住了一边的浓眉。

    未央心念一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神出手去拂去他额前的发丝。他倏然睁眼,未央吓了一跳,本能地收回手,可是比她更快的是他放在桌子上的手飞快地抓住她的,把她的身子拉近。她被迫俯下身,他已仰起脸,温软的唇从她唇畔轻轻擦过,笑道:“早安吻。”

    完全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气得未央直瞪他。

    这天未央与骆毅刚从外面回来,便看到一辆出租车缓缓使出花园,才走到游廊,宁嫂便迎了出来,告诉他们:“大小姐与陆少爷来了。”

    正说着呢,骆水洛便从里面走了出来,道:“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自己跑来上海……”看到骆毅身后的未央,明显地怔了下,随即便恢复过来,笑道:“未央也在啊。”说完还别有深意地看了骆毅一眼。

    骆毅不理她,问道:“怎么要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骆水洛道:“来不及通知,昨天才从香港回来,便又匆匆忙忙地转机来上海了,陆晖的国内巡回演奏会,上海是最后一趟,本来在金茂订了房的,可是我想着到底还是住家里比较舒服,我就拖着陆晖回来了……”

    陆晖站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

    空旷的大房子,因为平添了两个人,仿佛一下子热闹不少,宁嫂也特别高兴,一直说这老房子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四人坐到壁炉前聊天,骆水洛亲昵地靠在陆晖旁边翻照片出来与骆毅看,一边说着在香港的演奏会的事,未央坐在那里,一直努力微笑着。

    宁嫂忙着为他们准备晚餐,厨师老刘因为家里有事请了几天假,所以他们这几天的餐点一向是宁嫂准备的,现在忽然又多两个人,不免就有点手忙脚乱,未央便趁机走开去帮宁嫂的忙。

    她帮忙切洋葱,宁嫂道:“还是我来吧,切洋葱眼睛会不舒服的。”

    未央笑道:“没关系,我习惯了的。”

    宁嫂在一边炒菜一边与她闲聊:“我记得大小姐以前最讨厌吃洋葱了,说洋葱的味道特别难闻,现在不知为何也喜欢,不过陆少爷倒是很喜欢的。有一个成语叫什么爱屋及乌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他们真的很般配,是吧?”

    未央用力点头。

    确实是很般配,男才女貌,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她一刀一刀地切着洋葱,辛辣的味道立刻冲进眼睛,她用力地眨着眼睛,最后还是忍不住,眼泪便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宁嫂便拿过手帕给她,“怎样?要不还是我来吧?”

    未央摇头,继续切着。

    因为在这一刻,才可以光明正大地流眼泪,而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吃饭的时候未央的眼睛红肿未退,骆毅看见,怔了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