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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华(下)第8部分阅读

    ,再三磨蹭……

    她都决定逼自己断念,不可以再连累他,不可以再害他……

    不可以再成为他的累赘。

    她会遵守自己发下的誓言。

    只是,当狻猊出现眼前,忍不住,还是紧紧趴在冰冷壶身上,将他自头到脚,看过一遍又一遍……

    远远描绘着,他的眉眼、他的五官、他的身影,想藉此傻气的动作,烙印心上。

    他看起来很好,没有胡渣满布,没有双眼血红,甚至,没有失魂落魄。

    有的,不过是寻不到她时,眼中的沮丧。

    太好了。

    她本来还担心,他会失控疯癫,或是变了个人似的。

    没关系,不用为她变得憔悴,更不可以茶饭不思,现在这样就好。

    她知道他在找她,再过一阵子,应该就会放弃了吧,如果太婆婆妈妈,便太不像狻猊了。

    至于她,躲在这儿,一点也不痛苦,因为,与她相伴的,全是她最心爱的回忆,她可以随心所欲踩入某一段记忆,重温当时狻猊的音容。

    无论是闯入西海城救她的他,诓着她一块泡药浴的他,在她身上点火厮磨的他,说着要将渐行渐远梯改名儿叫迫不及待的他,龙凤烛火映照下脸庞艳红的他……

    全在这里,陪着她。

    她可以凭借这些满满的、甜美的回忆,度过一辈子。

    如同此刻,她正沉溺在她与狻猊围着一桌简单菜肴,谈天说地的美梦之中。

    推门声,阻断了她的梦境。

    是狻猊,这个月,第四度踏进楼子里。

    只是这一回来,他没有前几次的焦急,更没有喊着她的名字,他在空无一人的蚌床间,和衣躺下,右手背抵在眉间,形成的阴影,正巧笼罩住他的双眼,她伏贴着身子,想看清楚他的神情,这角度却瞧不见什么。

    “……你竟然连妻子都替我找妥了,你就如此下定决心,不回到我身边,是吗?”狻猊低低自语,夹杂数度叹息,声音里,满是疲倦。

    延维咬咬唇,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她想替他找一个人相伴,想来想去,林樱花最合适,她才跑去帮林樱花治病,顺道半逼半强,把林樱花订下来。

    “好,我会顺你心意,试着去接受她,你若吃醋,就快些露脸出现,杀到我面前,告诉我,不许爱上别人,否则三年五载相处下来,也许,我真的会迎她入门,喂她长生不老灵药,让她福寿绵绵,到时你才回来,说不定我……”狻猊没再说下去,然而,他说的,也足够了。

    说不定,到那时,她想回心转意,他也无法割舍另一个女人。

    他没说的话,就是这个吧。

    延维明明好心痛,嫉恨地想马上冲出去,否决她自己做过的蠢事,可是她只能僵在当场,感觉天旋地转,似要崩塌了一样。

    唇瓣咬得再紧,也咬不住溢出的绝望呜咽,泪水滴滴答答,掉个没停。

    不要这么快……不要这么快就忘记她嘛……

    不,忘记她也好,爱上林樱花也好,只要他好就好……

    内心两道声音,正在交战。

    一道,无法理解,深爱过的人,怎可能短短数月之间,就变了质,就能将心奉上给他人?

    一道,要自己看开,祝福他、成全他。

    她默默蹲坐在地,双臂抱膝,蜷缩起来,背靠壶身。壶身再冰再冷,都抵不过背脊窜上来的寒意,教人发颤。

    埋进膝间的脸庞,迅速泪濡了裙料,泪珠儿晕开的痕迹,在裙上绽放,一点一滴,越来越多……

    最后,内心的声音,分出了胜负。

    忘记她也好,爱上林樱花也好,只要他好就好……

    延维蜷缩的身影,被一波波涌生的烟雾,缓缓湮没吞噬,融混在其中,渐渐淡去。

    她将自己藏回了梦里。

    那些狻猊仍属她所有的美丽梦里。

    她像颗蚌,把自己密密关上。

    “唉……”

    扰醒她的,是一道吁叹。

    她听出它发自于何人,会愿意醒来瞧个仔细,实在是不曾听过他的叹息声,如此疲惫与无力。

    她又趴在呈现透明状的壶身上,将外头世界看明白。

    狻猊又来了,扳指算算,距离他前次说完那番惹她痛苦数日的语句,已相隔半个月以上。

    他叹气,嘴里轻烟,随之吁吐,眉目间紧嵌的阴霾,浓得化不开。

    他目光瞟远,瞧着她不明白的方向,不时以两指按按眉心,似乎那儿正有莫名疼痛,侵袭着他。

    衔着银烟管的嘴,失去以往略带城府的灿笑,垮垮的,看得她也随之心情大坏。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狻猊为何一脸不悦?

    他半侧着身子,泰半正背对她。

    “说什么尽心尽力伺候我,敬我、爱我、照顾我,不得有任何闪失……说什么感念仙女救命之恩,定会达成她留下的交代……结果,一遇上真心喜爱的男人,还不是一脚将我踢开,求我成全她,甚至以死相逼,嚷着就算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原来,樱花的本性这么狠……”语毕,一连三声叹息,唉、唉、唉。

    狻猊环视周遭,动手抚摸屋里摆设,碰碰石几上的螺贝瓶,拨弄瓶中绿意盎然的水草,指腹滑过珊瑚椅背,一路由左侧,缓步至右侧,到达她咫尺之距的地方,险些就要碰到她……

    “或许是我无法忘情于你,对待她时,总有些心不在焉吧。也难怪,当出现另一个男人,愿意提供胸膛让她依偎,她便毫不迟疑地飞奔过去。”

    他的面容清晰,教她看见了他的苦笑,以及呢喃说出那些话时,是怎生的神情和感叹。

    “林、樱、花!”

    延维牙根咬紧,字字沉狺。

    “我千交代万交代,要你好好珍惜狻猊,你你你你——你竟敢伤害他?!”

    延维一把怒火烧旺旺,咬牙切齿、抡拳跺脚,又急又气又不满。

    吠吼声,回荡身处的这隐密天地,传不到外头去。

    “我将狻猊让给你,得忍受多少心如刀割的痛苦,像在凌迟剐肉一般,你拥有我想要的一切,却不好好把握?!”

    指甲陷入掌心,亦不觉疼痛,因为对狻猊的心疼,胜过于它。

    “我明明告诉过你,我把我最珍爱的宝物送给你,要你务必惜福,否则我不会放你——你竟让他……让他露出这种无奈的失落表情!”

    她阴沉冷笑。

    “看来,你真到我是黄粱一梦,睡醒了,就变成屁,无影无踪吗?忘了我修好你那颗破心时,所提出的交换条件,是不?”哼哼哼……

    既然你食言,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梦境里的美丽仙女,摇身一变,成了狰狞夜叉。

    美目同样炯灿,却森冷。

    唇瓣同样艳红,却无笑。

    曾经温柔贴在胸口,散发热暖光芒的柔荑,如今五指蔻丹锋利冰冷,直探胸臆深处,那颗平稳跳动的心脏。

    “你应允过我,会好好待他,你骗我!你根本做不到,你伤害他,就像在我心上千刀万剐,现在,我也要你品尝一样的痛!”延维右手没入林樱花的胸口,五指收拢,揪住怦然跳动的小小方寸,只消再施两成力道,林樱花刚痊愈的心,便会被她涅破。

    明明是梦,疼痛感却无比真实,极似发病……不,胜似发病时尖锐痛楚顿时涌现,林樱花疼哭尖叫,在梦里慌乱求饶。

    “鱼儿总算浮出水面。”

    朗朗轻笑,在这场梦里,响彻回绕,延维还处于错愕之际,右腕遭人紧紧握住,她呆呆仰头,看见狻猊,他双眸正因笑意而眯弯。

    她惊觉,连忙要逃,狻猊岂能容到手的大鱼再溜掉,烟管汩涌的烟,瞬间交织成网,逮获她。

    “你哪里也逃不了,只能待在我身边。”比起烟网,他环抱过来的双臂,比天底下任何绳索更加坚固强韧。

    “让我走!”她嚷着,使劲挣动。

    “不让。”他拒绝。

    “我发过誓!若再见你,我会……我会死掉——”她捂住脸,不敢看他。

    “童言无忌,小娃儿说的戏言,哪用当真。”他用言灵,轻易解去她曾加诸于身上的立誓术力。

    他将她翻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半强迫她望向他,笑道:

    “瞧,你见了我,一点事也没发生。”

    “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怕死……是我不能再跟你纠缠!你会再被我害惨的!”延维努力想从他的搂箝中挣开。

    他像不活猎物的饿鱆,双手力道不松反紧,要她嵌进他胸口,每寸肌理相贴,找不到空隙。他浑身热烫,喷吐在她耳鬓间的气息,像火,烧灼得叫人心慌意乱。

    “我不怕。”

    “但我怕!好、好不容易回来了,龙角也修妥了,一切恢复到最初最好的状况,只要没有欧文,你就可以……继续当你的悠哉龙子,不用再为我上头脑筋,从我出现之后的乱七八糟,你当它是场梦,忘光光就好——”

    “那你可曾想过,你离开之后的乱七八糟,你要我如何收拾?”

    “……你等等,我马上帮你教训林樱花,要她快快抛弃j夫,重回你身边!”她擦好点忘了此趟上来的本意。

    她离开之后的乱七八糟,本就打定主意要交给林樱花,帮她继续爱他。

    可恶的林樱花,外表纯真无邪,内心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狻猊已经很完美,还有啥好嫌弃的?!

    第十九章

    她就不信林樱花的新j夫,能比得上狻猊一根腿毛!

    “住手,此事完全与她无关。”狻猊阻止她的冲动,不许她在梦境里欺负无辜配角。

    林樱花缩在梦境角落,又害怕、又困惑地偷觑两人。

    狻猊将延维按回怀中,喜欢属于她的气息,沾染到他身上。

    “我是故意到楼子里散布不实言论,先是假意接受你的安排,要与林樱花培养感情去,再忍耐半月余,二度回到楼里,埋怨她变心,佯装我深受打击,因为我听说,你恫吓林樱花,若她没有善待我,你会再回来找她算账。”

    为钓她上钩,他诋毁林樱花,害人家一个温驯的小闺女,被挂上污名。

    “你、你是说……她没有抛弃你,转而爱上别人?”延维脑袋钝钝,想了好久,才弄个明白:“这一切,全是你在作戏?!”

    “没错。”狻猊全盘坦诚。

    “你怎会知道我躲在楼子里?!还那么巧,在我面前说出作戏的骗词给我听?!”

    “赌赌运气罢了,我遍寻不着你,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试之。你真的躲在楼里?何处?为何我翻找无数次,仍未见你踪影?”狻猊当时也没把握,无法肯定自己演的戏能否被她看到,若她不在楼内,他罗织再多谎言,亦绝对骗不了她出面。

    没料到,她真的躲在延维狻猊楼。

    但,楼里有哪个隐密处,被他遗漏掉?

    “……”她不想说,如果待会儿她能逃掉,还能缩进“那儿”去避开他,万一将藏身处吐实,一时半刻间,真想不出替代的地方躲。

    不能说。

    咬紧牙关,绝不能说。

    “你躲在楼中哪里?”狻猊坚持要问出答案,才肯罢休。

    他没用言灵逼她开口,就只是语气软柔、眼神专注,凝觑着她。

    “我都找不到你……”口吻好可怜、好哀凄。

    她宁可他用言灵,她还能替自己的软化找一个合理借口,偏偏他耍这一招,教她如何把持?!

    “……一个小瓶壶。”呀呀呀呀呀,她说出来了!废物!没有节操!没有骨气!

    “小瓶壶?你躲进小瓶壶里?”他翻了箱、倒了柜,真忘了把整个柜的瓶罐给打开瞧瞧。

    谁能想到,有人会把自己缩成米粒大小般,再藏进不比掌心大多少的玩意儿里?!

    “瓶壶不小,我施了幻术,里头应有尽有,不信你去问你六弟,他被我关进去过,他知道幻术能在瓶里制造出多大的世界。”他六弟和他家小鮻,差点困在里头出不来呢。

    他听负屃提过,这也是她擅长戏弄人的把戏之一,陷人于幻术迷雾中,意志薄弱些的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

    “你不怕自己关得进去,却再也出不来吗?!”负屃曾言,她的幻术,攻击他人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部分,若自己被幻术击溃心智,或者受困环境中,找不到出口,便只能待在里头,等死。

    她是施术者,会不明白踩入幻境的危险吗?!

    简直胡来!

    要是幻境太美,教她甘愿沉溺徘徊,一个人在里头做着虚无不实的梦,不愿踏离,但幻境永远是幻境,成不了真实,她等同被禁锢,至死方休。

    “我本领才没这么差,瞧我,不正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吗?我进得去,就处得来!”她没提及,有一两次,她险些遭幻境总的回忆吞噬掉,想一直留在甜蜜美好的过往里,宁愿不再醒来。

    尤其是咋闻瓶外的他说要去接受林樱花那回,她的理智近乎溃散,不断哭泣掉泪,让她头疼心更疼,只想躲进一个感觉不到疼痛的地方,供她疗伤。

    看狻猊唇边的冷笑,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拍手鼓掌,夸奖她好棒好厉害。

    “那好,我跟你一块躲进去,谁也想不到瓶壶里能躲人,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我们再里头,当一对恩爱夫妻。”他拉着她,要退出林樱花的梦境。

    “不可以!”她像被烫着般迅速甩开他的手,螓首猛摇,没有停止下来,一边说一遍晃首:“不可以这样……这跟害你没两样呀!我不要你又因为我,困在一个小瓶壶的天地里……”

    脑海里,浮现她在龙骸城中,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他气息皆无、面容苍白,冰冷地躺在那儿,死去的模样……

    她的心,疼得要破碎开来。

    她不要再害他一次……

    她往后退,没说一句,就退一步:

    “我求龙主把你救回来,不是为了要独占你,我是要你好好的,不用再承受断去龙角后种种痛苦影响,我是为了让你回到还没遇上我的那种人生,那种不被谁拖累的快意自在……”

    延维说了便逃,出其不意,由林樱花梦境窜离,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回,立刻使用纸人替身术,送走自己,送得远远的。

    熟料,她刚在楼子里站定,下一步尚未迈开,狻猊已随后跟上。

    他的术力全数回复,她那些小把戏,没有一样能胜过他。

    她闪身要跑,他长臂一探,拎只小鸡般,让她落入自己怀里,她正欲开口叫他放手,他俯低首,双臂顺势将她抱高,鲜艳软嫩的唇儿,便自个儿送到他嘴边,任由他采撷。

    这个吻,带些薄惩,挟满思念,又混杂了对她傻气行为的不舍。

    她克制回吻他的冲动,逼自己扭头躲避,无论耽溺在他炙热气息间,都不能沦陷下去。

    她的挣扎,换来被按抵墙上,无路可退。

    他用区区两指,轻扣她的腮颏,要她为他开启芳唇,让他吻得更深、占据得更多。

    他指腹的力道很轻,轻到足以让她咬动牙关,逼他退出。

    “好疼呐。”他状似低呼,嚷着痛,果不其然,她马上松口,又被他给占去好多便宜。

    她对他的不舍,完全被他拿来利用,他一点都不觉得歉疚。

    原本单方面的追逐侵占,变成双方的纠缠吸吮,交换着彼此的湿濡滋润。

    “狻猊……”她晕晕眩眩,呢喃着他的名,在他轻啄吮咂下,嗓,变得柔软,极似在欢爱之际,受尽怜宠,沾糖掺蜜一般,惹人酥麻战栗。

    太多思念彼此,由吻所点燃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教人发烫。

    难以克制的轻颤,由他碰触到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寸发肤传来,他们渴望他的爱抚,全在叫嚣着,要他给予更多更多……

    他抱起她,两人滚进巨大的蚌床,绞乱一床被褥。

    他用着好折磨人的方式,缓慢地吻遍她,舌尖品尝滋味,双唇贪婪深咂。唇舌所到之处,艳红吻花朵朵开,他将她每一丝震颤,吻入嘴里,她惨遭摆布,沦为冰糖葫芦之类的小甜点,被他从头到脚吃过一轮。

    他看起来饿了很久。

    那一身因yu望而苏醒的紫色龙鳞,覆满他的胸膛与手臂。

    每一片鳞,完整无缺,正熠熠生辉,炫目地,照耀在她通红小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