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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苦第3部分阅读

    底清扫你的房间,那些床单、窗帘要洗要烫,累得我腰酸背痛!”

    “妈,我说过不一定,她要去前会再打电话通知你。”

    “我知道,但我以为她一定会来,毕竟我们是她仅有的外祖父母。”

    “我明白,妈。”

    “我猜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年轻时一样把爷爷奶奶当一回事了。”菲娜暴躁地说道。

    梅琪一手撑着额头,开始头痛起来。

    “她说等学校安顿下来,或许10月左右会从芝加哥开车去看你。”

    “你没给她买那辆跑车吧?”

    “我买了。”

    “梅琪,孩子那么小,怎么买那么贵的车给她!应该等到大学毕业!如果事事都唾手可得,她又如何学会珍惜?”

    “我买得起,而且菲力一定也会同意。”

    “那也不该过分宠她,梅琪。谈到钱,你应该留意那些离了婚,一心只想找有钱而寂寞的寡妇的男人,他们骗取你的所有支付他们儿女的教育基金!”

    “我会留心,母亲。”梅琪疲惫地保证道,只觉得头痛益发强烈。

    “人心不古,我记得几年前季家的小子,被人撞见在周末夜和一位观光客接吻,第二天早上还一脸无辜地带着妻小上教堂,如果贝娣知道——”

    “妈,我会留神,你不必操心。”

    “小心些总没错。哦,葛利下周末再婚。”

    “我知道,丽莎告诉我了。”

    “真的?你没告诉我。”菲娜冷冷地说道,仿佛她期望女儿事事报备一样。

    “丽莎希望我去参加婚礼,大家顺便在露露家聚一聚。”

    “你要去吗?”

    “我不能。”

    “为什么?你留那么多钱做什么用?你已经三年没回娘家,而我和你父亲又没钱搭飞机去看你。”

    梅琪叹口气,真想就此挂断电话。“妈,不是钱,是时间问题。学校快开学了——”

    “我和你父亲年纪大了,总希望你偶尔回来一下。”

    “我知道。爸在家吗?”

    “你等一下,他在修理割草机。”咔的一声,她放下听筒,稍后梅琪听见脚步声,然后是母亲大吼的声音。“罗伊!别碰流理台,你的手那么脏!”

    “梅琪甜心吗?”听见父亲温暖的声音,她不禁有些想家。

    “嗨,爹地。”

    “好个惊喜,真高兴听见你的声音,梅琪。”

    “凯蒂决定直接去学校,不去探望你们了。”

    “没关系,她在附近念四年大学,总会见面的。”事情向来如此,母亲喃喃的抱怨总在父亲的关怀下转成乐观。“你好吗?”他问。“她这一走,我猜家里有些冷清。”

    “是啊,寂寞多了。”

    “甜心,那就别守在家里,出去看场电影散散心什么的。”

    “我正要去俱乐部吃晚餐。”她以谎言免除他担忧。

    “太好了。学校快开学了吧?”

    “再两周左右。”

    “这里也是,街上就快安静下来了。你瞧,观光客多我们嫌吵,他们一走又嫌无聊。”

    她微微一笑,父亲经常有这类的感触。“我知道。”

    “甜心,你母亲等着和你说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再见,爹地。”

    “再——”罗伊还没说完,话筒已被菲娜夺过去。“梅琪,那艘帆船你卖了没有?”

    “没有,还停在港口。”

    “你千万别独自出航!”

    “不会的。”

    “钱财要小心,别轻易信任别人!”

    “我会留神。母亲,我要去俱乐部吃饭,再不出发就迟到了。”

    “好吧,常打电话回来。告诉凯蒂我和她外公急着想见她。”

    “好的。”

    “那……再见了,亲爱的。”菲娜向来不忘以亲昵的称呼结束。

    “再见,妈。”

    梅琪挂断电话,一心只想喝一杯热饮料纾解紧张的神经。

    期盼母亲关怀女儿的福祉是过分的要求吗?但是菲娜向来只关心她自己,仿佛全世界都要以她为重心。

    叫她回杜尔郡度假?休想!她才不要回家!

    梅琪走进浴室,用力梳头发。仿佛惩罚头皮一般,然后电话响了,这次是露露打来的,三言两语直接切入主题。

    “我们全安排妥当了。丽莎星期二回来,德妮就住在绿湾,小鱼开车回来只要三小时车程,所以我们计划星期三在我家团聚,你能来吗?”

    “我绝不踏进距离母亲方圆百英里之内!绝不!”

    “噢——噢,看来我打电话的时机不佳。”

    “我刚和我母亲通过电话。”

    露露随即接口:“那老巫婆好吗?”

    梅琪大吃一惊。“露露,她是我妈!”

    “呃,这不能怪你,但也不该阻挠你回家和老友团聚。想想看,只要一张飞机票,我们五个人就能秉烛夜谈,把酒狂欢。”

    “见鬼,真是个好主意。”

    “那就答应吧!”

    “可是我——”

    “胡说,来就好,抛开一切跳上下一班飞机吧。”

    “讨厌,露露,”梅琪忍不住跺脚。“我真想去。”

    “那还犹豫什么?”

    梅琪倒出一箩筐的理由,仿佛要说服自己似的。“时间太仓促,只有五天的时间,而且届时要住母亲家,她会把我逼疯的。”

    “住我家好了,家里人多,多一个又何妨。”

    “我不能一路飞回威斯康辛去住你家,不行。”

    “那就在娘家过夜,白天我们一起游泳、旅游、逛街,我可以乘机好好享受一下,梅琪,好吗?”

    “噢,露露。”她的话动摇了梅琪的决心。

    “况且你不愁吃穿,何必在意飞机票的花费。”露露补充地说。

    “我的钱的确多得会令你吃惊。”

    “这是女性的福音。回来吧!求求你。”

    梅琪终于受不住诱惑,投降了。“好吧,你赢了,我去。”

    “噢——嘿!”露露快乐地大声欢呼。“赶快打电话订机位,一回来立刻通知我。我们星期二见!”

    梅琪挂断电话,对墙自言自语:“我要去杜尔郡。”她惊奇地对着墙壁摊开双手。“再过两天,我真的要回去了!”

    那两天,她三心二意地收拾行李,最后决定以崭新的面目出现。毕竟她在银行有一百五十万美金的存款。她首次决定要开始好好享受它。她先为自己订一张头等舱机票,其次上美容院做新发型、买新衣。

    星期二一早她搭计程车到机场,四小时后飞机降落在艳阳高照的绿湾。以往她和菲力出外旅游都事先计划,这种冲动的方式对她是崭新的经历,她不禁有些难以置信,又掩不住兴奋之情。

    一路上她怀着近乡情怯的心情。车子转进溪鱼镇,故乡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悠闲的观光客三三两两漫步在路旁,行人任意穿梭马路,使得汽车寸步难行。布置活泼抢眼的小店夹道而立,其中一间标着“溪鱼杂货店”,那正是父亲工作的地方。她面露微笑,想象父亲站在白色的长砧板后,切肉做三明治的模样。

    嗨,爹地,她想道,我马上回来。

    她车行向西,速度缓慢地穿过枫林大道、百花绽放的草地、住家改装的礼品店,经过先锋广场、艾莎木屋和教堂,它们都和记忆中的一样。她驶过白鸥旅馆来到马路尽头,前方一个高耸的路标标明落日海滩公园的入口,树林敞开处正是壮丽的绿湾,夕阳下波光潋滟。

    她跨出车子,站在敞开的入口,以手遮阳,欣赏湖面的千帆片片。

    又回家了。

    她回到车里,掉头往回开去。

    沿路的交通慢如牛步,停车费漫天喊价,但她仍勉强站到一个位置,再往回走一条半街左右,才到父亲工作的杂货店。

    黄昏时分店里挤满观光客,她穿过前面的柜台,对惊讶的亚伯的太太美姬挥挥手,挤过人潮来到后面的柜台,只见父亲身着白色长围裙,正一面切肉一面和顾客谈笑风生。

    “新鲜吧?”他提高嗓门,盖过切肉机嗡嗡的噪音。“这头牛清晨六点才宰的。”他伸手关掉开关。“一份法国面包夹芥末和瑞士|乳|酪,一份裸麦夹芥末和美国|乳|酪。”他口说手动,干净俐落地包好两份三明治,过程不到30秒钟。

    “还要别的吗?”他问。“我们还有密西根湖畔一带最好的马铃薯沙拉,马铃薯是我奶奶亲手栽培的,人人赞不绝口。”他幽默地对等候的客人眨眨眼睛。

    他们噗哧一笑。“不,这样就够了。”

    “前面结帐,下一位!”罗伊嚷叫。

    梅琪静静地观察招呼客人的父亲,心中再次感到惊奇。他谈笑风生的态度和居家时有如天壤之别,风趣的谈吐,高效率的动作,令人一看就爱,难怪客人会哈哈大笑,愿意下次再来,即使排队等候,也不会焦躁地迭发怨言。

    她伫立好半晌,才在他转过身时跨向柜台。

    “我要五毛钱买冰淇淋。”她静静地开口。

    他惊讶地转头。“梅琪?”他猛地转身,双手在围裙上擦呀擦。“梅琪甜心,我没有看错吗?”

    她很高兴自己来了。“没有,真的是我。”如果柜台低一点,他可能一跃而过,但是他只能绕过来,一把抱住她。

    “噢,梅琪,这真是惊喜。”他放开她。“你来做什么?”

    “露露游说我回来。”

    “你妈知道吗?”

    “不,我直接到店里来。”

    “噢,我真高兴。”他快乐的欢呼,再次楼住她,然后想到旁边还有其他的客人。他一手揽住她的肩转向旁观的人群。“我不是臭老头,这是我女儿梅琪,刚从西雅图回来,带来我生活中的惊喜。”他放开她,说道:“你现在要回家了吗?”

    “大概吧。”

    他看看时间。“我还要45分钟才下班。你这趟会留几天?”

    “五天,我周末离开。”

    “这么短?至少聊胜于无。你去吧,我还有客人要招呼。”他回头走进柜台,在梅琪身后唤道:“如果需要加菜,叫你妈打电话来。”

    梅琪发动引擎开车回家,原有的兴奋宛如漏气的气球。她慢慢开着车,心想自己向来对母亲期望太多,以致每次回家只有失望。她将车子停在自小长大的家门前,静坐片刻才下车,房子本身毫无改变,两层楼的建筑,屋檐低垂,除了前院的石柱,整幢房子近乎正方形。石阶两侧分别种植矮树丛,院子旁边有几棵榆树,从外观看起来仿佛一百年后仍会屹立不摇。

    梅琪关掉引擎,静坐片刻。就她记忆所及,母亲向来一有动静,就匆匆奔向窗帘后面,窥伺邻居的一举一动,然后在晚餐时刻,兴高采烈地报告一番。

    梅琪砰地关上车门,近乎勉强地走向前院,栏杆两侧有一对石花盆,栽种粉红色的天竺葵,木头的地板年年涂上灰漆,看起来光可鉴人,连印着“欢迎”两字的擦鞋垫都无鞋印。

    她静静地拉开纱门,侧耳倾听。厨房传来收音机的音乐和水声。起居室宁静且一尘不染,因为菲娜向来严格规定进门要脱鞋,脚不能架在咖啡桌上,不能抽烟。壁炉旁边叠着三十年来从未燃过的一堆木柴,因为火后的灰烬会弄脏客厅。

    桃花心木制成的炉台和木制品闪闪发光,樱桃木的餐桌仍然铺着相同的蕾丝桌巾。

    这一成不变的布置令梅琪觉得舒适又窒息。

    餐桌左侧靠墙处有一道桃花心木楼梯,每次梅琪急奔下搂都会招来母亲一顿数落。“梅琪!木要蹦蹦跳跳的,没规矩!”梅琪拾阶而上停在窗前,菲娜正好由另一端走进来,她倒抽一口气地停住脚步,尖声大叫。

    “妈,我是梅琪。”

    “天哪,你吓死我了!”她一手捂住胸口,倚在墙边喘气。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你究竟在这里干什么?”

    “我刚到……”

    “天哪,你至少也该先通知一声。你的头发怎么搞成这样?”

    “我只是试试新花样。”梅琪下意识地伸手抚摸昨天刚烫的新发型。

    菲娜别开视线,用手扇风。“老天爷,我一颗心还在喉咙口呢,你站在那儿真会把人吓出心脏病来。”

    梅琪走过去。“你不拥抱我一下吗?”

    “哦,当然。”

    菲娜就像她住的房子一样:矮胖、一尘不染而且古板过时,30年来天天梳着相同的发型,一袭蓝色的宽长裤、白上衣、护士般的白皮鞋和围裙,鼻梁上架一副无边眼镜。

    梅琪走过去,菲娜草草拥抱她一下。“我的手湿湿的,”她解释道。“刚在厨房剥马铃薯皮。”

    拥抱结束,梅琪不禁有一丝失望,每当她向母亲寻求亲情的温暖,换来的总是失望。

    “嗯……闻起来好香。”她努力尝试。

    “我在做猪肉奶油浓汤,但愿晚餐还够吃。梅琪,我真希望你事先通知我。”

    “如果菜不够,爹地叫你打电话给他。”

    “哦?你到过店里?”又来了,一提及父亲,母亲就掩不住她的嫉妒心。

    “只有一分钟左右。”

    “算了,现在添肉太迟了,只能改油炸。”菲娜直接走向厨房的电话。

    “妈,别麻烦了,我可以买三明治。”

    “傻话!”菲娜径自拨电话号码。“美姬吗?我是菲娜。”她一面讲话,一面用围裙不住擦拭电话机。“请你叫罗伊带两块猪肉回家,好吗?”她开始擦拭柜台。“叫他准六点回家,否则汤会像昨天一样糊得不能下咽。”她挂断电话,转向洗碗槽忙碌地做事。“你爸下班后,总是慢吞吞的回来。昨天我告诉他,『罗伊,如果招呼顾客比准时回家吃饭更重要,或许你应该住在店里』,你猜他有何反应?”菲娜开始削马铃薯皮。“他一声不吭,径自走进车库里!这家里好像没有我这个人,他整天躲在车库里,还把电视搬过去看球赛。”

    “妈,如果你别处处唠叨,不准他吃爆米花,不准他把脚架在你的宝贝咖啡桌上,或许他就会留在屋里。”

    有时候,梅琪忍不住纳闷父亲如何容忍和她相处四十多年,她自己才到五分钟左右,却已经心浮气躁。

    “呃,你不是回家来听这些的。”菲娜的语气显示还有更多的下文。“你何不先将行李拿上楼,等我摆好桌子再叫你?”

    梅琪真想说她要住露露家,可是菲娜的独裁不容置之不理。即使年近四十,她仍缺乏抗拒的勇气。

    她卧室的布置仍然维持原样,往日的记忆引起一股渴望,梅琪踱至窗前,俯瞰整齐的后院。

    菲力,我好想你。有你在身边,面对母亲会容易多了。

    她叹口气放下窗帘,俯身解开行李。

    衣橱里面挂着一些父亲的旧衣服,还有一个塑胶套,里面是她参加毕业舞会的粉红色衣服。当年瑞克要求她穿粉红色礼服,并且送她一串粉红茶花编成的花环戴在手腕上。

    瑞克结婚了,而你竟然像个中年白痴一样,呆呆瞪着发霉的旧衣。

    她换下亚麻旅行服,换上崭新的牛仔裤搭配短上衣,喉间系条棉方巾,一副菱形大耳环在耳际晃呀晃。

    才进厨房,菲娜瞥她一眼。“这身打扮不嫌太年轻了吗,亲爱的?”

    梅琪打量自己一眼。“标签上没有限制购买者的年龄。”

    “亲爱的,人到中年还尝试扮成少女,看起来会很可笑。”

    梅琪气得肝火上升,如果再不离开,她可能会爆发开来,弄得以后四天鸡犬不宁。

    “晚上我要去露露家,她不会在意我怎么打扮自己。”

    “去露露家?才刚回来就要出去!我真不懂你!”

    妈,我确信你的确不了解,梅琪心想,转身走向后门,能逃开几分钟也好。

    梅琪在后院漫步,然后走进车库,车库的地面干净得不得了,电视就放在新建的木架上头。

    可怜的父亲。

    后门传来菲娜的呼喊声。“亲爱的,你到菜园替我采些新鲜的番茄来。”

    梅琪摘两颗番茄送到厨房门口,进门前在鞋垫上擦鞋底时,菲娜突然大叫道:“鞋子脱掉,亲爱的,地板昨天才上蜡。”

    罗伊到家时,梅琪已几近爆发边缘。她从车库迎向他,和他手勾着手一起走向大门。

    “真高兴你出来迎接我。”

    她微笑地捏紧他的手臂,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一些。

    “啊,爹地!”她叹口气,仰首望天。

    “你妈大概被你吓坏了。”

    “她说差点被吓得心脏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