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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第46部分阅读

    他走到屏风后,低头看了看聂向晚的睡容,在她脸上揩了揩:“又想在我怀里摸走什么?连睡着了也不安分。”

    131看守

    小楼独立,翘檐垂风铃。

    聂向晚听见夜风中的脆响,自睡梦中悠悠醒来。房内燃了暖香,锦被沁了一层淡馨,手一摸,那水滑的缎面还是凉的。她坐在床边沉淀了一刻神思,看到四周静雅的景况,已完全明白发生了何事。

    装扮一新的胭脂婆凑上来,福了福身子,向她请安。

    她招手唤胭脂婆走近,掐了胭脂婆的手臂一下,问:“痛不痛?”

    胭脂婆龇牙:“极痛。”

    “那可见,我不是在做梦。”

    胭脂婆忍痛回道:“太子妃若以为此刻还处在梦境中,应该掐自己来求证。”

    聂向晚笑了笑,起身绕着布置精细的寝居转了圈,还推开窗子,打量外面的夜景。

    胭脂婆跟在身后孜孜说道:“殿下担心走失了太子妃,特意加固了这栋小楼,不仅派出重兵守卫里外三层,还吩咐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太子妃。喏,太子妃你瞧瞧,每一层飞翅上都挂满了传信的铃铛,每一扇窗户外都兜着网格,太子妃若是生奇心,想跳出窗外滚一滚,那网绳也是极坚固的,不会伤着太子妃,更不会被太子妃的利刃所割断……”兴致勃勃说完所有,甚至是兵力布置的情况。

    聂向晚走完一遍内外室,情知胭脂婆所说不假,也知叶沉渊下了狠心,像是豢养一只鸟儿般地看住她,哪怕有伤她的颜面。

    胭脂婆还在喜滋滋地说着什么,聂向晚抬眼看她,打量她的身段及神韵。

    胭脂婆突然一激灵,醒悟了过来,摆手说:“太子妃千万不能打我的主意,再走失了太子妃,我可是死罪。本来我也不想应承这桩差事,可殿下说了,太子妃似乎很喜欢我,我才勉为其难来顶个侍奉的缺儿。”

    聂向晚笑道:“我不会害你,放心吧。”

    胭脂婆果真放心下来,又絮絮说了一些他事。聂向晚认真听着,好奇问道:“听说乌尔特族居住在冰城之中,每晚不需点灯,就可映得道路通明?”

    胭脂婆嗟叹:“那是自然,不过话说回来,冰城还美,也不及扶桑国小岛的绚丽。每到秋天,扶桑小岛长满了枫叶,红彤彤的,瞧着像是云霞一般,还有芸达者马车走街串巷,摇动着风铃发出脆响……”

    聂向晚奇道:“芸达者是何人?”

    胭脂婆附耳说道:“艺妓。”

    聂向晚再问:“你怎会了解这么多的奇事杂闻?”

    胭脂婆傲然挺胸道:“本人是转世仙童,流落于民间,走遍五湖四海,便是为了点化有缘之人。我看太子妃悟根甚深,才勉强一现身,指点太子妃若干迷津。”

    聂向晚失笑看着她,一阵恍惚。

    记忆中,谁也曾这样对她说过一番话,甚至是哄骗她凿空访仙?

    似乎是句狐。

    句狐,一个久远的名字。

    聂向晚淀了淀神,问道:“还未请教姑娘名姓。”

    胭脂婆将手一挥,大咧咧说道:“就叫我胭脂吧,我的本姓太过古老,多数人都不习得。”

    聂向晚没有再追问,仔细瞧着胭脂婆的眉眼,却未发现任何熟悉的影子。

    房门传来轻响,一群妙龄宫装少女涌进来,不待聂向晚发话,就团团跪在她脚边,磕头道:“请太子妃沐浴更衣。”

    聂向晚脸色一白,怔忡站着,胭脂婆瞧了瞧她,抿嘴笑道:“有殿下看护着,太子妃是逃不过这次的晚课。”

    小楼中单独设置了一间房,专司沐浴梳妆之事,就并连在聂向晚的寝居旁。

    聂向晚简直是被众侍女推进房间里,无论她说什么,众侍女只当听不见。四道云母屏风阻碍了探向浴室的视线,前方设置了桌案木椅,叶沉渊穿着锦衣,手持玉尺镇纸,正稳稳地候着。

    华灯光彩氤氲着水汽,也模糊了一些。

    聂向晚对上叶沉渊的眼睛,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便舔了舔唇,低声道:“我们打个商量,可好?”

    “清洗净了再商量。”叶沉渊掀开衣袍下摆,落座椅中,将玉尺镇纸摆放在桌案上,明晃晃泛出光亮。

    聂向晚磨蹭不走,还是胭脂婆胆大,推着她走向屏风后。脱去聂向晚的衣衫也是一件繁浩的事宜,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叶沉渊听到身后动静,索性起步走到聂向晚面前,不顾她的慌乱,将她合着小衣按进了齐腰深的浴桶里。

    他看着她的双眼,低声道:“是要我亲手脱去你的衣衫么?”

    她扒在木沿上,备受威压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清醒过来,低叫道:“你,你出去,我自己来。”

    “不准生出一些奇巧心思,乖乖地听话,嗯?”

    她兀自迟疑,他已经伸手过去,要剥离她那最后一件遮羞的小衣。

    她惊得大叫:“我应你!我应你!”

    他嘴角噙笑,擦净手,从容转到屏风前。

    随后,聂向晚像是被沸水蒸煮的鸭子一般,惊叫个不停。大概是为了维持颜面,她的叫声总是简短,才发出一下,必然自行掐断。胭脂婆口鼻观心,仿似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倾倒出清香的花皂水,覆在浴巾上,替聂向晚前前后后擦拭着身子。

    饶是叶沉渊定力如山,也禁不住那些叫唤,他支起右手闲适撑着脸庞,顺便也遮住了右耳。

    最终,聂向晚清爽走出来,身后跟着多名染湿了衣衫的侍女。

    聂向晚穿着素綾中衣,外罩团花罗纱裙,秀发直披下来,覆盖了后背。灯彩映着她的眉眼,如水般温柔。她静静看着叶沉渊,叶沉渊也静静看着她,仿似过了十年之久,他们才能看到对方的眼底,去弥补数不清的相思记忆。

    胭脂婆悄无声息带着一众侍女退下。

    聂向晚垂袖而立,仍然安静地笑着。

    叶沉渊起身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到那间固若金汤的寝居。她的手指很柔软,散开的领口不断透出淡淡梅香,与女儿家特有的雅态融合在一起,勾住了他的心魄。

    他摸摸她的脸,低声道:“就寝吧。”

    她奇道:“这么早?”

    他的回答就是低下唇,探入她的薄衫内,寻找那一点幽香地。

    她推着他,说道:“你陪我玩耍一刻。”伸手摸进他的胸口,将衣襟拉开,到处翻找。

    他蓦地想起一事,拉住她的手问道:“回来时,你又想在我怀里摸走什么?”

    她不以为然说道:“石子。”

    “真的么?”

    她笑道:“在皇宫地底玉石洞里,你不是随手捡了几块墨玉晶石,放在香囊里么——我找的便是那个。”

    他当然不会任由她翻出香囊石子,打断他同床共枕的想法。

    叶沉渊取出一块翠绦玉玦,系在聂向晚腰间,再低声道:“上好岫玉,喜欢么?”

    “喜欢。”

    “那,就寝吧。”

    聂向晚无奈地说:“酒醉昏睡一日,此时无睡意。”

    她微微低头站在他身前,墨黑的慧睫垂下,轻轻一刷,像是扑翅的蝴蝶,撩得他的心花朵朵盛开。他再哄,她不应,将淡红双唇咬出一道印子。

    他看了怜惜不过,伸手扯了扯她的脸颊,说道:“罢了罢了,随你吧。”

    半抹月华透过网格渗落进来,蒙在扑窗观望的聂向晚身上。她回头一看,叶沉渊先行脱了衣袍,已经熟睡。床铺的另外一半,安置好了锦被和绣花枕,香气淡雅,可见他花了不少心思在照顾她的起居。

    她从袖罩中摸出秋水,轻轻伸手碰触钢丝网,运力一划,却未损坏网格分毫。就这么轻微的动作,仍然带动檐角的风铃叮当一响。

    叶沉渊睁开眼睛,淡淡说道:“运十成力试试。”

    聂向晚垂头走向窗边的锦缎美人榻,坐下来,支手捧住脸。

    叶沉渊又道:“难怪今晚显得如此安顺,是蛊惑我放松心神么?”

    她依然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不说话。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摸摸她的头发,说道:“我知你心有不甘,但你已是我的妻子,理应留在我身边,与我共同面对诸多的风浪。”

    她暗想,他始终将她当成华朝人来看待,没有听进去她的停战请求,那她骨子里的谢族遗风又该如何安放?政见主张不一致,多说也是无益,于是她便不答,以沉默谴责他的囚留。

    他坐了下来,将她抱在怀里,细细逗着她说话。她应了几句,看见月华撒落他的肩头,不禁伸手去拍了拍。

    他十分喜欢她那乖巧的样子,依靠在榻背上,搂着她睡着。

    夜风缓缓吹拂,待他惊醒过来再看时,手边已经没了人影。一抹浓郁香气扑在他的衣襟上,他仔细一嗅,竟是熟悉的味道。

    杏香淡转,随风飘散。这是他为她置办的安神香,没想到她收留起来,用来对付他。

    聂向晚所居留的小楼只有三层,底下却有五千人值守。叶沉渊考虑得精细,布置兵力时,有意拉开了哨岗的距离。除非聂向晚飞跃时不换气,否则就是巨翅鲲鹏,也无法掠过长达数百丈的戟林。

    叶沉渊坐在顶楼安静地等着,外面铃声大作,恍如暴雨疾风。

    聂向晚在底楼试探过哨岗的分布,左右冲突几下,都觉得不能避免撞见守兵。守兵见到她,势必又会引起一番马蚤乱,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折损颜面,于是她站着踌躇一下,终究走了回来。

    132防范

    叶沉渊端坐在榻上,散着领口的衣襟,风骨显得清冷。“再有下次,必定严惩。”

    聂向晚抬眼看他,默不作声。

    “折腾了前半宿,后半宿肯安分么?”他问她。

    她无奈点头,乖乖走向雕花床,脱去靴子睡在里侧。

    他将她拉起来,替她脱了外衣衫裙,又伸手去剥她的中衣。

    她立刻滚向一旁,抓来锦被裹住周身,想了想,还扯过他的一张薄毯,围在了外面。顿时,她就将自己裹得像一个臃肿的雪人,盘膝坐在床铺中央,从被毯领口处露出两粒墨玉般的眸子,防备地看着他。

    叶沉渊失笑:“你这是做什么?”

    聂向晚含糊道:“你想做什么?”

    他淡淡一哂:“我想看看你的衣囊里,还藏了哪些稀奇古怪的门道。”

    她将自己捂得更紧了。

    他冷声说道:“软香迷|药,怕是一个不少。”

    聂向晚的衣衫经由胭脂婆采办,以淡雅风味见长,款式与贵女衣装一致,自然不会置留旁门左道的暗囊。聂向晚喜欢随身携带储物布褡,塞满了她的一些小玩意,其中不乏见不得光的东西。

    见叶沉渊说对,她也不否认,只管倒头就睡,拥着被毯不撤手。

    叶沉渊再取一床薄毯入眠,她睡在旁边,有时会艰难地翻个身来,瞧着像是陀螺滚来滚去,令他哑然失笑。

    第二日的沐浴晚课亦样行进得艰难,聂向晚躲在寝居里不出来,胭脂婆斗不过她,只能专程禀告了叶沉渊。叶沉渊放下勘察的图册,离开军衙,径直上楼,不顾聂向晚的躲闪,将她抓在了手上。

    聂向晚抱住廊柱垂死挣扎:“殿下怎能这样,堂堂一国之君,是要欺负我这一个落难的人么?”

    叶沉渊冷了脸:“你唤自己为什么?”

    她转脸不去看他,依然抱着柱子不放手。

    “当朝太子嫔妃,说出这样的话,成何体统?”

    不知是否迫于他那冰雪般的语声压力,她仿似受了寒凉一般,开始微微颤抖。

    他拉下她的手腕,冷声说:“抖了也无用,去洗澡。”

    她万般无奈地放下手,慢吞吞地朝着浴室走去。

    他照例坐在屏风前,手持玉尺镇纸,极有威严地督促她沐浴。只是她万般不甘愿,叫声可谓凄惨,好在胭脂婆为人伶俐了些,将窗户堵紧,才不至于让那些简短的声音落入底下守兵耳中,徒增他人笑谈。

    室内的叶沉渊当然要生受聂向晚的挣扎及叫喊,不等她沐浴更衣完毕,他便走出门外散心。

    她对净身沐浴琐事的抗拒,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见她垂头丧气地走回寝居,一副斗败了仗的模样,他只觉好笑,说道:“又不曾洗掉你一层皮,以后不准那样要命地叫。”

    要我命也好过洗次澡啊。她愁肠百结地站在那里,没有应声。

    “又在盘算什么?怎么不说话?”

    她照样不理会他,双手摸索着腰结,一阵风般走到铜镜前照了照。过后,便心神不定地走回来,他唤她一声,她都没有应。

    “怎么了?”他拉下她的手,替她查看脸侧。

    她皱眉说道:“义父曾说我不能泡在水里太久,否则脸皮会发黑。”她捺着耳廓下的面皮,隐隐可见,透出了一丝黑痕。

    他少不得讥笑:“当初又要生出奇巧心思去整饬脸——”

    她打断他:“请我义父来看一看吧。”

    她避开了其他话,自然也不会去解释,换成聂向晚的脸庞及身份,是为了方便在北理宫廷行走,而不是简单地避开他的探查。

    他却多留个心眼:“骗我送来张馆主,怕是方便你鼓捣其他事。”

    她嗤笑:“那你就留着我这张黑脸吧。”

    叶沉渊静立不语,聂向晚踢踏着裙摆,慢慢走到窗边,远视夜景。弯月挂在树梢,万物已然沉静,她却没有就寝的意图,磨蹭着不肯回头。

    他拿出准备好的罗缨玉环佩,走上前,替她别在腰间,低声道:“‘亲结其缡,九十其仪。’懂么?”

    聂向晚自然能听懂。叶沉渊所说的句子,出自华朝的礼书,描述女儿家出嫁时,亲人一定会结一束罗缨赠与她,用以示意“结缡”,也期望她仪容举止要端庄秀气。

    那么,他是想表达永结同心之意,还有督促她的行为举止要端庄大方了?

    转念想到沐浴时的惊叫,她似乎明白了他意有所指。

    聂向晚暗哂一下,低头执起玉佩,看了看,这才发现昨晚也是叶沉渊赠与了一块玉玦,悬挂在她右侧腰边。

    叶沉渊看着她墨黑的眸子,闻着清淡的女儿香气,喉头紧了紧。“就寝吧。”

    “我睡榻上。”

    “那又何必。”

    “窗边有桂花香,容易入梦。”

    聂向晚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不走。叶沉渊从袖中取出另外一块玉环,拉她起身,系在翠绦玉玦上。

    “喜欢么?”

    “喜欢。”

    “那早些安寝。”

    她好奇地看着他的袖子,他却伸开双臂,示意她可以亲自来翻找,笑了笑:“没了。”

    她抓下三块玉饰,捏在手里细细把玩,果真走向了床帏。一旦躺下,她就捂紧了被子,躬身侧向里边,看都不看他。

    他将她翻过身来,来不及说什么,她又滚了回去,背对他。

    他沉脸说道:“包成一团会睡得舒适么?”

    她索性伸手过来,摸走他的那床薄毯,裹在了身下,加固她的茧被。

    他看她半晌,冷声道:“防得这样紧,难道是指望我对你做点什么?”

    她合被翻滚过来,凑到他跟前,仔细瞧着他的眉眼。

    “怎么了?”

    “你当真没有那些心思?”

    叶沉渊看聂向晚将信将疑的样子,淡淡一哂:“我若强要你的身子,又怎会等到今日。”

    聂向晚仔细想了想,深觉这话没有任何偏差,便打散茧被,分给他一床,驰然而卧。

    叶沉渊躺在旁边,一时却睡不着。他待她呼吸平缓了,扯过她的身子,辗转亲吻起来。

    她的眉尖在轻轻跳动,手脚僵硬摊开,一动不动。

    他的气息逐渐变得火热,一股隐痛又冲上肺腑,搅得他皱起眉。

    她睁开眼睛笑道:“情毒发作了吧。”

    她身受情毒之苦,自然知道发作时的厉害,也知道如何控制疼痛。

    悟性高的叶沉渊显然也一样。他平躺下来,缓缓吐纳气息来缓解痛苦。

    她支起头,侧卧在一旁,悠悠说道:“可见我睡在榻上,是尤为必要的。”

    夜静露深,聂向晚平躺在美人榻上,放松心神睡去。叶沉渊起身走到她跟前,低头凝视她的脸,过了许久,才能在如水的眉目之下,找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她大概还不知道,只要能捕捉到一丝谢开言的神韵,他已会觉得满足,倘若能恢复她的容貌,对他来说,更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一连两日,聂向晚都过得百无聊赖。她趴在窗台前,极力查看底下的动静,无奈左迁的军营不在小楼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