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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房嫡女第4部分阅读

    在一方美人榻上,浑浊的眼珠低头看着自己枯瘦的手腕子上,那一串沉香木的佛珠。

    这是二儿子去年去相国寺进香时专门为她求来的,是主持亲自开过光的。老太太是不信佛的,但儿子一番心意,却让她暖在心上。

    “母亲……”赵氏立在下首,见老太太半晌没说话,终于沉不住气道。

    “你便是太急功近利了。”苏老太太眯着眼看她,“好歹面子上,你也该留心下杏儿。整日这般毛毛躁躁的,便是老大家的没那心思,这管家的钥匙,你也是守不住的。”

    赵氏面色一抽,现下她正是心虚的时候,提起管家钥匙便是戳了她心窝子般的疼,想起今日黄氏在厅堂上的表现,她真是合眼都不敢了。

    苏老太太见赵氏的样子,心下没来由的一阵厌烦,这个儿媳妇眼皮子浅人又计较的很,若非要用着她管家,贴补娘家,她委实不愿与赵氏打交道。这般想着,苏老太太又想起方才小儿子说过的话,二嫂为人少了分妥帖,二哥又是个不管家的,有些内宅子的事就劳烦您了。”

    她这三个儿子,老大忙于外事,老二又是老实迟钝的,属着老三心最细,不但外面的事办得妥帖,内宅的事也都留意着,这些年也是不易。想自己贴补娘家的事,说不得老三是知道的,纵然日后真的要黄氏管家,这钱也是会继续给的。

    苏老太太这般想着,竟是真的考虑起要不要换下赵氏来,可转念忆起二儿子的孝顺贴心,又有些不忍心了。苏家三个老爷,明明是一母同胞,性格竟都是迥异的。

    老大沉稳务实,十六岁参军,其后从一个小兵打拼到校尉,又得了门好亲事,从不用她关心。纵然也是有孝心,终究是生疏了。

    老二是个迂腐的,书虽读得好,但可惜在不懂得变通,中了个举人后,再没了发展,只能当起了教书先生,及至如今,拖了老大的关系,在军中任职,也不过闲职罢了。只是这个儿子却是唯一一个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几年前,家里最最艰难的时候,老二和老二媳妇儿孝敬公婆,操持家务,真真是做的不错。这般情谊哪怕如今境况好了,老太太爷是割舍不下的。

    老三是个精明的,几年的功夫,就叫他赚下大笔家业,又跟着丈人学了不少做生意的营生。后来就是三天两头往家里送钱,吃的用的,她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又能用的了多少?可但凡能用着点,她也是高兴的,儿子孝顺的啊。

    “罢了,你且安心,有我在,总不会让你吃亏。待明日,我与老大家的说道说道,她是京城里见过世面的,哪里看得进去你那点东西!”这话说的婆媳二人都有几分酸溜溜的,同是一个家的女人,她们却不得不承认,黄氏身上,确实有一种从容的气度,不是她们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子能有的。

    “几句话而已,哪里能打发的了她。我看大嫂这一回是当真要夺管家的钥匙了。到时候我与如絮落在她手里,可怎么办啊。”赵氏啜泣道,红着眼睛,“大嫂可是不怕您的,当年生朔北时,她说什么都不肯回来……现下大哥官职更高……只怕……”

    黄氏生苏朔北时不肯回老家养胎委实戳中了苏老太太的命门。

    因了黄氏第一胎是女儿,又隔了九年才又怀上,老太太很是替大儿子心疼,想京城里人多口杂,苏府里连个帮衬的姨娘都没有。锦州这边又有小儿子刚置办的房产,是以便想把黄氏接过来。

    奈何黄氏根本不领情,她接连递了三封信,都被身子不适,不易奔波为由给推了回去。后来待黄氏生产,她又听说,苏朔北体弱多病,更是怨念。那一遭,是把老太太得罪狠了。

    “哼,她一个儿媳妇儿哪里有不听婆婆话的道理!你且放心,若她再不听话,我便叫之合整治她,之合为人虽冷淡些,但却是个孝顺的。”老太太道。

    赵氏听此,才放下心来,又与老太太说叨了几句苏如絮的事,才退出去。

    一边往凤栖梧走,赵氏一边在心里打着算盘,如今确保了老太太的支持,下一步便是要抓黄氏一个错处,叫她再难跟她提管家的事。

    若是老太太以为,她听几句保证的空话就能安心,便是想的太简单了。这管家的钥匙,她便不信大房就不惦记!纵然黄氏不必贴补娘家,苏芷晴的嫁妆她总是要备下的。谁不愿自己的女儿风风光光的出嫁?谁不愿意女儿在娘家硬气,不受欺负?若是夫君赚不足,自然就得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弄来些。

    第二日天还未亮,苏之合夫妇已起了床,黄氏替苏之合整理了衣衫,轻轻叹了口气。

    苏老太爷的头七未过,还是热孝的时候,按理哪怕是苏家的爷们儿也不能轻易出门,只这一遭事非同小可,是以苏之合得避开诸人,早早去见刘芳。

    因了是去别人府上做客,苏之合并未穿孝服,而是一件素白对襟长衫,里头贴身穿着棉衣,看上去倒是比平素里更显得结实了。

    “夫人不必担心,刘大人是个直臣,必会查明真相。”苏之合道,“黄将军早年带兵,战功赫赫,被圣上所忌讳,是以调我入京任侍郎,做了个行伍里的书生。这些年我如履薄冰,不敢多与军中新秀接触,如今看了,却是错了。且看今日,沧州兵营再无相熟之人,否则也不至于做了这睁眼瞎。”

    “朝中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但由且记得父亲早年说过的话,为将者,将在外可不受君令,然及至朝野,当分毫不逾距,或可安然百年,无愧于心。他说这话时我年岁尚小,如今听夫君这般说,竟是突然想起来了。”黄氏取了箱子里一件雪貂皮披风,给苏之合披上,又理了理男人的领子。

    “岳父为人处世,都是有独到之处。”

    二人说罢,黄氏披衣送苏之合出门,及至门口,苏之合才回身道,“外头风大,夫人请回吧。想此番去,怕是得晚饭时才能回来,若有变动,我会派人回来说去。”

    “你且放心去,家里事,我都晓得,不必多虑。”黄氏骤然笑起来,斜倚在门前朝苏之合挥了挥手,苏之合转头离去,徒留下一个背影,渐渐融进满院未化的新雪中,消失了。

    及至苏之合走远,黄氏才敛住了笑意,眼里也带上了一分倦怠,家里这一摊,同样是一场硬仗啊。

    回了屋,黄氏已没心思再睡,干脆自个儿点了灯起来,换好了衣服等着。外头伺候的玉盘被惊醒了,今天问了一问,黄氏坐在灯前百~万\小!说,打发她自去休息。隔了一会儿,薛妈妈起了,才发现老爷早就走了。

    “奴婢也是老了,竟是睡得死沉,一丁点都没听见啊。”薛妈妈一边自责,一边哀叹得看着黄氏,“太太怎地也不叫老奴一声,这黑灯瞎火的……”

    “你这老货,合着反倒怨念起我没叫你来了?真是该打。”黄氏笑道。

    薛妈妈跟着笑。她在这府里资历最老,却因了是黄氏身边的人,与其他各方间的境况都愈发微妙起来,连老太太待她都不似从前了。薛妈妈心里不是不忐忑,待黄氏也比以前还上心了几分。她已是铁板钉钉的大房的人了,可不能再得罪了主母啊。

    待黄氏重新洗梳完毕,老太太房里的青鸾就到了。

    “给大太太请安。”青鸾进屋里给黄氏见了礼,眼神扫过房间,便发现苏之合不在,眼里露出一瞬间诧异和失望,随后道,“老太太方才起了,说之前几日因了家中事忙,便没叫太太们和老太太一起用早饭。几个太太成天儿的不见,难免就有些误会,日后早上一起吃,也多些了解。”

    黄氏听了,挑眉一笑,道,“我知道了,还请青鸾妹妹替我谢过母亲,这般有心。”她说着,打量起青鸾来。

    今日青鸾梳了个飞仙髻,几根珠钗上零星点缀的珍珠虽都不大,但却色泽柔润,衬得青鸾面如皎月,加上那素淡妆容,格外有清新脱俗之感。

    这青鸾倒是摸准了苏之合的喜好。

    黄氏在心头暗嘲,可惜不过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罢了。

    挥了挥手,叫薛妈妈给了青鸾一点打赏,黄氏突然间感到一点疲惫,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这边厢太太们都去了老太太屋里,孩子们却都还在睡着。苏芷晴醒来时,天已是大亮,她缩在被窝里听外头零星脚步声。

    隔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爬起来。

    早餐是在自己屋里吃的,两样面点,一碗稀粥,一样糕点,简简单单的,胜在清净。用了一半时,苏芷晴听素月说,黄氏早上与老太太一起吃的,用过了之后,二太太三太太便各自回了房,只黄氏还留在那儿。

    怕是又在挨训了吧。苏芷晴撇撇嘴,心里暗道,飞快将早饭吃了,开始考虑要不要装病把黄氏捞出来。

    “林姨娘那儿如何了?”苏芷晴又想起此事,问道。

    “早上派人来说已去抓了药,给杏儿吃下了,今儿早上再叫大夫来看看。”素月一边说,一边把桌子上的残羹撤了,外面便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

    银镜脚步匆匆得跑进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小姐,二太太带着林姨娘来了,说是……说是……”

    “说了什么。”苏芷晴慢悠悠喝了口茶。

    “说素月姐姐扣了你给林姨娘的银子。”

    苏芷晴这口茶“噗”得喷了出来。

    她千防万防,愣是没料到,有的人啊不要脸起来,理由神马的其实都是浮云。

    第11章 鄙陋计素月蒙冤

    赵氏这趟来的气势汹汹,身边带着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另还有一个架着双脚发软的林姨娘,俨然一副恶霸的模样。几个小丫头都有些吓傻了。

    苏芷晴皱着眉头走到屋外,见玉盘也在傻站着,问道,“老爷去哪了?”

    玉盘抹着泪道,“奴婢不知,天不亮时,奴婢朦胧起来,就见着太太坐在房里,老爷已不在了。”

    这般小心谨慎,低调离开,苏芷晴大概猜到了父亲的去向,便没再问,待赵氏走到她眼前,她才屈膝福了福身,向婶子行了礼,那从容的做派,比平素里还要正经几分。只此时,赵氏是来找茬的,看着苏芷晴这般,就有些刺眼了。

    “不知二婶清早便到幽兰居来,是为何事?娘亲还在祖母那里,父亲又不在此,单侄女招待婶娘,倒是有些失礼了。”苏芷晴笑着,随后扭头道,“都愣着干嘛,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沉香,朔北的药可要让他按时吃,莫要嫌苦了。素月,还不快去把上回娘亲买的冻顶乌龙拿来。”

    苏芷晴声调沉着,这才稳住了院子里的人。

    赵氏眼看不好,忙道,“不必了!今日来,不是为了喝茶的!”

    苏芷晴却仍是笑意盎然,“便有天大的事,也得让二婶喝杯热茶再说不是?这天寒地冻的,您从凤栖梧一路走到我们这幽兰居,亦是冷着了吧。”说罢苏芷晴一个眼神,玉盘这才笑着迎上来,把赵氏迎进去。

    趁着这不过瞬息的功夫,苏芷晴抓住银镜道,“想素月未必清楚那冻顶乌龙摆放的地方,这些事都是薛妈妈在收拾。你快去老太太屋里,叫薛妈妈回来,否则我一个小辈,恐是要招待不周的。”

    银镜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匆匆去了。

    赵氏既然进了屋,便不好再立刻发难。但见素月从一个景泰蓝八宝如意罐里取出一个纸包来,包内有数十个小纸包,伴着扑鼻茶香。素月取一个小纸包出来,转头道,“如烟,你去小仓库里取那套白釉低红梅茶具来。”

    那套白釉茶具黄氏亦是很少舍得用,只因这茶具设计巧妙,杯盘皆做成梅花形状,上面点缀几枝红梅,直没入杯沿处。红梅活灵活现,竟仿佛要探出来一般,可谓风雅至极。

    苏芷晴今日是卯足了劲儿,要显示“大家气度”,是以使出了在京城学来的各种手腕,对付起赵氏来。

    待茶具取过来,素月将纸包打开,把茶叶导入壶中,沸水三泡三沸,这才把茶汤导入杯中。只见茶汤蜜绿带黄,在白釉杯中摇曳,清澈透亮,又有幽香扑鼻,若是再有琴声铮铮,可就是当真风雅到极致了。

    素月给赵氏和苏芷晴各冲了一杯。林姨娘仍是脸色苍白的立在一旁,看上去弱不禁风,像是随时都要倒了似的。

    “林姨娘不必这么客气,也过来喝茶啊。”苏芷晴温声道,又叫素月再冲了一杯。

    杯中雾气袅袅,茶香自房中飘逸而出,萦绕鼻尖,沁人心脾。

    赵氏却是心惊。她是得了消息,知道苏之合和黄氏都不在,才敢带人气势汹汹而来。本是想,一个苏芷晴不过十三岁的孩子,又是晚辈,哪里是她的对手,谁知道,她方才一进院子,苏芷晴迎上来之时,竟是以柔克刚,生生将她的狠劲儿压了下去。

    “说来这冻顶乌龙虽是极品,但可惜并非新茶,乃是去年开春的时候,舅舅送过来的。只父亲喝不惯,才搁下了。”苏芷晴轻抿一口,旧茶的苦涩伴着幽香在口中扩散开来,“入口微涩,但后味留香,是茶之性。二婶尝尝看,比之锦州喝惯了的当地茶如何?若觉得好,也可给如絮妹妹带回去些呢。在京城时,陈尚书家的姐姐好茶艺,李侍郎家的妹妹好抚琴,我啊,常趁着她俩在时去蹭茶喝,可谓风雅至极啊。可惜锦州城并无国手,今日没法让二婶感受一二。待日后侄女回京时,倒可以带着如絮去瞧瞧。”

    赵氏捧着茶杯,脸色愈发僵硬起来。

    她自允锦州城才女,三岁成诗,七岁成文,比之男子也是不落下风,十一岁,就以才名名冠锦州。黄氏又是将军府出来,黄将军从背影看拘束子女,是以才学不过尔尔,比之赵氏不如。

    然则,锦州城毕竟地处北地,比之京城多了分简单,少了分雍容。赵氏自小,学的不过是四书五经,三从四德,礼仪女红。而京中小姐,学的是茶经琴道,鉴图赏宝,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大家闺秀的要求。便是最不惯这些的苏芷晴为了融入所谓“上层生活”,也被黄氏硬逼着给□出来了。

    赵氏这般“乡野草民”,在苏芷晴故意显露的派头面前,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若说赵氏方才听苏芷晴要请她喝茶,还有些想看看这个侄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意思,那么此时,她便彻底明白了苏芷晴的意思。

    这是□裸的在打她的脸啊!

    赵氏的眼里几近喷火。

    “你二婶不过是锦州城长大的,自比不过你们这些京中的小姐。只今日来,是有正事与侄女说,这茶也喝过了,该说正事了。”

    苏芷晴心中哀叹,能拖延的时间已到了头,怎地薛妈妈还是没回来啊。

    “二婶也可边喝边说啊,侄女洗耳恭听。”苏芷晴放下杯子,缓缓说道。

    赵氏哼了一声,总算找回了场子,随手一挥,她身旁的两个大丫鬟便各自应声,将素月压着跪下。

    素月虽有些心理准备,但仍是猝不及防,气的眼圈儿都快红了。

    苏芷晴只瞄了素月一眼,手指轻轻扣紧手心,藏在袖子里,淡然道,“二婶这是何意?”

    “侄女为人行事就是太大意了些,二婶知道你是心里宽厚这些奴婢,只素月做得那些个背主的事儿,怕你还不知道吧。林姨娘,你且说说。”赵氏冷言道,眼神一横,将林姨娘看的一个哆嗦。

    苏芷晴看过去,正巧和林姨娘的眼睛撞在一起,对方很快避开,苍白的唇张着,抖了半晌才断断续续道,“昨……昨日……鄙妾在小厨房遇到了朔北少爷房里的如烟如玉,便想求她们分些药给鄙妾,未料到给大小姐撞见,大小姐不但没责怪鄙妾,反倒答应借给鄙妾十两银子,鄙妾……真是感激不尽……”林姨娘说到此处,哽咽不已。

    赵氏眼里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偏头问苏芷晴,“可是有此事。”

    “是有此事。”苏芷晴坦然道,她大约看懂了赵氏的意思,是个简单明了的计策,若素月是个不得宠的,又或者与她未那般推心置腹,恐怕今日当真要折在这里了。”

    “林姨娘,你且接着说。”赵氏催促道。

    林姨娘只得继续道,“可昨夜素月姑娘送来的银子却只有五两。她说是大小姐近日手头紧,吩咐她先给五两,待鄙妾用完了再来找她支。鄙妾当时未曾多疑,今早起来,却是越寻思越不对劲,是以不敢私藏,这才告诉了二太太。”

    “是这样吗?”苏芷晴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