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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插队手记第4部分阅读

    ,不知谁在南炕上大声说:“我们来时,就知道要开颂扬会,机车排老王就对我说一定要唱一个!”

    明明知道这是瞎编的,无非是想让老王唱歌罢了,但大家还是响起了一片掌声。

    老王想申辩自己没说过,可是李队长大声说:“同志们,他嫌大家掌声不响啊!”于是,掌声连续地、一阵高过一阵地响起来。

    老王扭扭捏捏地,无奈地摸摸满脸胡碴,唱了起来。

    已经唱了很多了,但有人又从北炕递上一张纸条。

    李队长原封不动地照念:“我是城关大队的李晓,绰号‘唱不够’。人家都唱过了,为什么不让我唱?我的歌声本来就很嘹亮!”

    城关老李正莫名其妙,不知道哪个好事的编排到自己头上了?大家掌声已经响起。

    于是他也只好唱了,他的嗓音确实很动听。油灯在他的面前,被他的气息吐得一拍一扑的,人们的身影儿,在火苗的跳动下,不住地摇晃,就像是在合着他的拍子。

    金水的雪夜、外出收割小麦的最后一夜,歌声冲出小小的屋子,在兴安岭洁白的群峰上震荡着。声音中有没变过的童音,有老头的沙哑声……

    我和着四十多条东北汉子的叫喊,在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里,狂热地发出了节日的欢吼声。

    明天,他们要回家了,对我来说,回知青点就像回家的感觉一样。

    27、一只馒头 [本章字数:1117 最新更新时间:2013-01-02 12:20:480]

    我从金水回到知青点,去大罕公路的知青也回来了。

    王涛雄他们外出五个多月,吃了多少苦是可想而知的,我们欢迎他们就像欢迎英雄一样。连续几天,大家一起听他们讲山上的故事。

    但是,最让我感慨的,是在山上做食堂的蔡景行,他讲给我听的“一只馒头”的故事:

    小兴安岭脊梁上,是一望无际的密林,一下子上来那么多知青,打破了它千百年的沉寂。

    开拓大罕战备公路,住帐篷、喝沟水就不去说了,要命的是粮食。

    几千号知青要粮吃,可粮食在山下的大本营,那蜿蜒曲折的小路,是知青上山时才踩出来的,70多里,连马都上不来,只能靠人背粮上山。

    每个筑路连都有一个运粮班,早晨四点起床,拎着空口袋,走七个小时到大本营;下午背上粮食返回工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夏天,在北方高纬度的地方,这会儿太阳才刚刚落山。

    除了知青,工地上还有一个跟随知青上山的老乡,姓刘,五十多岁。他为大家做饭,兼带着起到“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作用。

    几个月前,就是老刘,到上海去作下乡的宣讲,所以知青很熟悉他,派他跟知青在一起,没什么缺点。

    那天运粮班刚出发,天下雨了。

    一天、两天、三天,连着下雨,运粮班上不来。

    工地开始实行定量供应,后又将三餐改为二餐,并派人冒雨下山,向大本营告急。

    第四天,一人才发了两个馒头。

    终于,派下山的知青回来报告:运粮班下山时半路雨阻,山道泥泞,两天才到达大本营,为避开狼和熊瞎子,爬上大树过了一夜。他们在大本营休息了一天,估计今晚能回山上了。

    知青听到消息,欢呼了起来。

    在欢呼声中,蔡景行却闷闷不乐。

    每晚下班前,他都会清点一下剩下来的馒头,这两天早上起来,总发觉要少掉几只。

    有人偷馒头!蔡景行左想右想,决定晚上埋伏抓贼。

    晚上,蔡景行偷偷摸到帐篷外,潜伏在伙房旁的灌木里。

    天已转晴,可以看到月光,周边密林里安静得要命,蔡景行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在跳。

    黑影来了,推开了伙房的门。

    蔡景行先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快步冲向伙房,踢开门……

    蔡景行惊呆了。

    和着月光,能清晰地看到老刘正惊慌地站着,嘴鼓鼓的。

    偷吃馒头的竟然是他!

    蔡景行急忙转身退了出来。

    他很为难:如果告发老刘,老刘肯定要被批斗,面对家人和知青,他承受得了吗?再想到老刘作为贫下中农的代表,曾去上海接知青下乡,待知青一直很好。蔡景行最后决定,什么人也不告诉,重新摸回帐篷睡下。

    深夜,运粮班回到了山上,奇怪的是山上营地冷冷清清的。

    老刘一大早就失踪了。

    此时,所有知青都举着火把,在密林深处找老刘。

    知青们手拉手,地毯式地搜查山林,走一步叫一声:“刘大爷!”

    声音在山林中回荡,透露出人们的惊慌。

    蔡景行也跟着搜山队伍,他在心里叫着:“老刘,你回来吧,粮食运上来了!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

    知青打着火把,在山林里整整搜了一夜。

    28、密林中的坟 [本章字数:1201 最新更新时间:2013-01-03 13:09:400]

    第二天中午十点,搜山的知青无功而返,疲惫不堪地回到营地。

    有人到伙房后面的林子里去撒尿,嗡地惊起一群苍蝇,散出难闻的臭气,老刘竟然就在那里。

    两棵树之间,系着一根裤带,老刘跪着,膝盖离地,头横在裤带间,死了。

    睡在老刘旁边铺上的知青小张一看,忍不住大声地哭。

    他说老刘因为山上缺粮,已经三天不吃粮食,随便弄点剩下的东西对付着肚子,说是要省下粮食给知青。

    昨天,小张对老刘说,粮食就可以运上山,劝他别再饿着了,想去伙房拿一只馒头给老刘。可老刘说让他先睡,自己去就行了。

    但小张怎么也想不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老刘的死,惊动了指挥部,一边派知青将尸体运下山,一边派人调查到底是他杀还是自杀?死因是什么?

    运尸体的知青走出没几里就回来了,尸体高度腐烂,出蛆掉肉加上气味,实在无法抬下山去。

    而自杀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但为什么自杀,却成了一个谜。

    蔡景行把那晚埋伏抓贼的经过永远藏在了心底,因为真正偷馒头的人到底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指挥部决定将老刘就地掩埋。

    老刘的坟,就在修筑中的大罕公路旁,在小兴安岭的脊梁上。

    这是条战备公路,深深地隐藏在密林之中。

    工程竣工知青撤回时,大家端起了酒碗。山上没有酒,碗里的酒是用最后剩下的医用酒精兑的山沟水。

    蔡景行把碗中的酒洒在老刘的坟前,哭着说:“老刘,是我害了你!”

    没有人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坟的形状,很像一只馒头。以后,不会有知青再路过这条战备公路,就算经过,也不会再找得到这个坟,它永远孤零零地隐没在路旁的密林中了。

    大罕公路的知青功成而退,他们下山的一路极富镜头感。

    蔡景行是这样描绘的:

    “在无人的深山老林中,我们像野人一样生活了半年。下山时,每个人的衣裤都破烂不堪,由于缺少针线,没有缝补,布片随便在破烂处耷拉着,棉衣也露出了污黑的棉絮,还有受了臂伤的知青吊着绷带。大家面色凝重,深沉,排着整齐的队伍往山下走去,显得格外悲壮。

    我们要用一天的时间从密林中走回大本营,从那儿再坐拖拉机回生产队。

    王涛雄和我走在最后,他回过头去大喊了一声‘再见了!再见了大罕公路!’

    在山野的回声中,王涛雄将披在身上的军绿色大衣扯下,轻轻地放在了公路的黄土上,他说:‘留作纪念吧。’

    一下子,大家都热泪盈眶,路边的白桦树睁大眼睛,好像也流出了眼泪。

    有人走出队伍到路边摘几朵金黄|色的野花,插在自己破烂衣服的口袋上。

    阳光透过密林的缝隙,照耀在胸口一颤一颤的野花上,就如闪亮的勋章。

    我们,就像一支经过苦战,终于从火线上凯旋而归的队伍!”

    我一直都对有过大罕公路经历的知青充满了钦佩,我写下这样的文字去赞美他们:

    “他们走过无数的路,而大罕公路,是他们用17岁的生命筑造的。

    上山的时候,他们唱着嘹亮的歌声,那是因为黑夜企图迷惑他们;下山的时候,他们含泪发出大声的吼叫,那是因为太阳照耀着他们。

    他们筑造的路,留在了兴安岭的脊背上,除了路边的几朵小黄花,他们什么也带不走。

    但是,从此以后,他们知道――无论是哪里,都可以开出路来。”

    29、僵饽饽 [本章字数:1310 最新更新时间:2013-01-04 08:42:560]

    大罕公路的知青回来后,知青点做后勤的一下子忙了起来,毕竟吃饭的多了,用水的多了。

    首先忙起来的是高朗,每天要多挑好几担水。

    高朗平时的活儿就不轻。知青点为了改善生活,今年春天起养了8头猪、50多只鸡。高朗被按排喂猪鸡,同时每天还要挑十几担水,烧热后供知青吃和用。

    他整天弄得浑身上下黑乎乎、臭哄哄的,那双手已经裂了无数的缝,而缝里渗透了泥,洗也洗不清,但从没听他叫过苦,每天的活儿安排得有条有理。

    但他有个毛病,就是不肯让兽医来劁小猪崽子。

    劁,北方人叫骟,就是阉割。据说劁后的猪,性格变得驯顺,长得膘肥臀满,猪皮不厚、毛也不粗,可以当肉猪。

    但在高朗看来,这猪也有猪的快乐,劁了就活得没意思了;再说,都劁了不下崽子,那明年不是还要花钱去买猪崽吗?

    所以,他一见兽医来,就没好气地说:“骟什么骟!我们知青点养的猪不骟!”

    后来,8头猪里有5头小母猪肚子都大了,怀孕的小母猪才一尺多长。

    高朗倒是挺高兴,逢人便说:“你看,过些日子,青年点的猪就不是八头,是几十头啦!”

    老乡说:“这么小就怀上崽子,它们长不大的。”

    “多喂点食,还能长不大?”高朗很自信。

    高朗错了,他再怎么卖力喂养,这些小母猪都不再长大。

    第一只小母猪生产的那晚,高朗提着油灯,趴在猪圈里兴奋不已。

    来给母猪接生的老乡看到生出的猪崽子都跟老鼠一般大小,又好气又好笑,说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小的猪,脱口而出,说就像没发好的面蒸馒头,下了一窝“僵饽饽”。

    传出去后,老乡都来看稀罕,看得个个掩嘴大笑。

    还有一个变得忙起来的就是贾大爷。

    贾大爷是在知青长期不见荤腥,喝“玻璃汤”后,由队里安排来帮知青种菜的。

    在他的精心侍弄下,知青点的那几亩菜地,冒出了菠菜、韭菜,油菜;搭起了黄瓜、丝瓜、豆角架;灯笼辣椒、圆肚茄子也都挂上了小花,光西红柿就有好几个品种。整个菜地,花开花落,香气袭人,青红黄绿紫,简直就成了一个大花园,让人眼花缭乱。

    贾大爷种的菜,多得知青点吃不了,就卖给镇上的人;镇上人也喜欢吃知青点的菜,这不,到了秋天,又有人要来买知青点的菜籽。

    菜地,成了知青点攒钱的宝贝。

    这都是贾大爷付出的心血。

    有一次,插队干部老孙看见贾大爷蹲在菜地里除草,露出裤子的小腿上有凝结的血,才知道他的痔疮发作好多天。让他回家休息,他说不要紧。左劝右劝,他生气了,但他从不会发火叫嚷,只是不理你,自顾自地继续除草。

    再调皮的知青,见了贾大爷都毕恭毕敬,天天一口一个“贾大爷”地叫着。

    这让贾大爷动了感情,他对知青十分疼爱。前些日子,做食堂的昊宇劈柴时不小伤了脚,已经七十多岁、非常瘦小的贾大爷不仅把饭菜端到他面前,连拉屎撒尿也不让他下炕,拿来盆子每天端进端出,把昊宇感动得流下了泪。

    大罕公路的知青回来后正赶上天冷了,贾大爷看到知青的棉鞋白天被水浸透,晚上又被冻成冰砣,就天天晚上在知青熟睡时,奔走在院子里好几个房子之间,给火墙和炕加柴禾,顺便把知青几十双冰湿的棉鞋放在火墙上烘烤。

    知青在醒来时发觉又干又暖的棉鞋整整齐齐地放在了他们的炕前。

    有时,起夜的青年看到他聚精会神地翻转着棉鞋,火苗映红了他苍老而慈祥的脸,忍不住问他:“贾大爷,您晚上不睡觉呀?”

    贾大爷回头一笑说:“老了,睡不着。”还不忘叮嘱一句:“快点,别着凉。”

    30、英雄狗熊 [本章字数:1474 最新更新时间:2013-01-05 08:13:290]

    高朗喂了一群“僵饽饽”,虽然被农民笑话了一阵子,但知青反而都觉得是件好事。

    那些猪虽说是太小了,但架不住数量多,一个月就能杀头猪,倒也够每个人吃上一块肉。再加上那些猪下水,从此汤里菜里的,辇腥油水算是不断了。

    但汪永德吃着“僵饽饽”的肉,十分不满意,指责知青点后勤在管理上是“一塌糊涂”。

    汪永德,是老知青,长得黑黑的,身板壮实如牛,扁方的脸上,有两道紧挨着的粗眉,略显凶相。

    他也是上大罕公路修路的,但有病提前先回到了队里。

    汪永德一回来,就给知青讲了很多在大罕公路的故事。

    有些故事的片断永远留在了知青的脑海里:

    知青在工地上喝得是山水,水里带着蚊子在水中孵化出来的孑孓,细长的身体在水里一屈一伸,平时看着都恶心。但在山上,放炮炸树根、挖土堆地基,都是重活,口渴得连尿都想喝下去,还管得了那么多?只顾眼睛一闭,咕咚咕咚地喝着这种颜色略黄带着孑孓的山水。

    夏天大暑,知青喝了肮脏的山沟水,都得了痢疾。为了完成修建国家战备公路的任务,他们拖着时冷时烧的病体,坚持在工地上。最难受的是拉肚子,少的一天拉十多次,多的一天拉二十多次。一开始还避开大家,拉肚子的到旁边树林里解决,后来嫌麻烦、嫌耽误活,干脆脱了裤子,光屁股干活,要拉了就地蹲下解决,完事了拿树叶一擦,继续干活,反正山上也没有女人。

    除了这些,汪永德下山的经历也让知青惊叹不已,他因生病下山,孤独一个人曾迷了一段路。到山下大本营有70里山路,本来一天可以走到,但直到天黑才发觉自己仅仅走了一半。为了防狼,汪永德就爬上树,用绳子把自己绑在树上的丫叉里睡了一晚。

    他说:“真的有狼,在树上听了一夜狼叫。”

    知青点没上山修路的人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把他当作了英雄。

    于是他也就把自己当作了英雄。

    他回来后,正赶上一次生产队开社员大会,他上去就提意见:“我回来后,发觉队里党团员精神面貌连一般群众都不如;还有,山上再苦每天也要学习,可是队里农活稍微忙点,就顾不上了。这怎么行?”

    “哈哈哈!”社员都笑了,因为在社员眼里,汪永德过去一直吊儿浪当的,他说出这番话,让大家一下子觉得不习惯,以为他也就是同大伙开个玩笑吧。

    但汪永德如今是山上下来的英雄了,他很认真,大喝了一声:“笑什么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全场更是爆笑。

    汪永德骂了一句:“妈的!”只好坐下。他越发觉得身边的人都太差劲了。

    生产队老乡没把他当英雄看,他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把他当英雄看的知青点。

    那一天,他向知青点班子提出换掉养猪的高朗,说他不会喂猪、控制知青用热水等等好多理由。

    高朗喂了好几个月的猪,早就觉得喂猪挑水都是一个人,很孤独很寂寞,他一直非常羡慕知青集体到大田里干活的热闹劲,也提出要换一换。

    过了几天,知青点班子讨论后决定换人喂猪,但接替高朗的并不是汪永德提的人。

    汪永德这时翻脸了,他指责知青点班子说:“谁让你们换的?人家犯了什么错误?”

    施卫疆对他说:“我们是听了大家多种意见决定的。”

    汪永德:“什么大家意见?你没有能力么,就不要做领导。”

    施卫疆脾气太好了,丝毫不计较汪永德对他个人的攻击,依然耐心地向他做解释。

    我听不下去,什么也不说。

    在大罕公路带队、担任工地排长的王涛雄看不下去了,对汪记德说:“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