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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插队手记第26部分阅读

    阳错地被推荐上过一次学校,以后就再也不要去想上大学的事了,我对将来在农村长期扎根下去已经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这次恢复高考,在我的眼里,就如同以前推荐上学一样,我只是个旁观者,连报名都根本没想过。

    几天后,父母的一封电报,改变了一切。

    182、一封电报 [本章字数:2105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28 08:58:080]

    1月15日下午3点左右,接到父母从上海打来的电报,内容如下:“家有要事,速回。电汇路费50元。”

    前些日子,我刚写了家信,告诉父母,今年分红到手现金390多元,不回上海过年了。

    这是我下乡快八年来,第一次收到父母的电报。

    估计父母一收到我的信,就打来了这封电报。什么要事?还要电汇50元让我速回?

    我不愿从坏的方面想,也不敢从坏的方面想。

    我今年本来没有回上海的打算,一是因为今年3月刚从上海探亲回来,按惯例当年就不回去了。二是因为北面水利工程要开始规划第二期,过两天县里又要开四级干部会,今年冬天生产队的事太多。

    但家里有“要事”,父母在召唤,不回去能行吗?

    晚饭后,我找大队书记老郭汇报此事。

    老郭关心地问:“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我说:“我一点儿也不清楚。”

    老郭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那就回去一次吧。”

    当晚我立即召开队委会,安排三件事:一、奖劳模、困难户补助和特种工工分补助。二、78年生产指标和种植地块落实。三、针对压缩生产成本,制定一些规章制度。

    会后,我和晓晗整理行装到深夜。

    我在开会的时候,晓晗已经四下里去帮我弄了一些瓜子豆油,把两只旅行袋塞得满满的,这时,她用忐忑不安的眼神望着我说:“你一个人上路,自己要千万小心。”

    我说:“还是一起回上海吧。我的钱够俩人走两个来回了。”这话我说了好几遍。

    晓晗坚持说今年冬天要制作35吨腐殖酸铵肥,回不去。其实,我知道她把分红的钱全寄回了家,身上已经没有路费。

    听我又在说这话,晓晗摇摇头说:“你有急事,我又没什么事,别浪费钱。”

    自从谈恋爱以后,我们还是第一次分离,心里都有些不好受。默默地对望了一阵,我对晓晗说:“别想我,我处理好家事会很快回来的。”

    晓晗勉强地一笑:“但愿家里都平安,你也能……”话没说完,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说了句:“明早我不送了”便转身离去。

    东北农村有“上马饺子下马面”的习惯。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老吴把我叫到家里,吃了一顿饺子,挺咸的,又喝了点酒,挺闷的。

    7点半,我独自一人上了去黑河的客车。

    我这次去黑河,经熟人介绍,搭上去罕达气拉粮的便车,再从罕达气搭车,晚上19:50分到嫩江,正好有20:01分从嫩江直达上海的火车,赶紧买票进站,随着车轮的轰轰声,我疲倦地进入了梦乡。

    一路上心事重重,除了吃饭上厕所,就闷头大睡,不言不语。快到上海了,我打开窗户,让清凉的风吹进混浊的车厢。好舒服呀,这南方的风!湿润的风!

    一个在安徽蚌埠上车的知青说话了:“冷呀!把窗关上吧。”

    我依然无语,把窗关上,心里不由觉得好笑,几年的不同生活,已经使我们这些原来生活在一个城市的人产生南北差异了。

    冬天一月的风,当然是冷的,但对我们这些闯荡在冰天雪地零下30多度的东北知青来讲,上海的风,就如同春天一般。

    回到家,我一路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家里没有发生任何事!

    晚上,父母找我谈话,问我为什么不参加12月份的高考?

    原来,他们是为了动员我参加高考而把我紧急召回的。

    我说,我已经被推荐读过一次中专了。父母问,这次恢复高考公布的招生对象条件中,哪一条限制了你?

    我说,我不想离开还留在农村的那些知青。父母问,恢复高考是对知青“一片红”上山下乡的纠正,你以为那些知青将来还会留在农村?

    父母问我:“你不是不满意仅仅读中专吗?现在恢复高考,给了你公平公正读大学的机会,你要从自我束缚中走出来。以后干什么都不要紧,先完成大学学业再说。”

    与父母一夜长谈后,我一人走在无人的马路上,插队八年来渴望读书的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再现:

    出发黑龙江插队前,我日以继夜地手抄王力的《诗词格律》和少儿读本《古代诗歌三百首》,想手里能有多一些的可读的书。

    从下乡的第一天起,多少个深夜,别人皆睡,唯我独醒,在艰苦的劳动后还在超支自己的体力,记日记,背诗,百~万\小!说做笔记,不想荒废了大好年华。

    下乡两年后,被推荐去读黑河师范中专,我陷入去与不去的两难困境,不知心里多少次问自己:“我能提出不去读中专吗?我想去上大学!”

    直到去黑河师范读书时,我还不甘心地问老师:“一个人应该完成的最基本学业是什么?”

    没读大学,成为我心中一个死结,我选择了重回农村,想用高尔基的“社会大学”来安慰自己,梦想去做一个农民作家。

    不知怎么搞的,当了队长后,粮食生产、基建规划、分红收入……就像草甸子里一层又一层的枯叶,覆盖了以前没读大学的遗憾,淹埋了以前想读大学的欲望。

    读大学这事,已经在我心中腐烂得无影无踪。

    本已无望的高考,现在突降面前,沉埋了八年的种子,褪化了硬壳,拱出了新芽。

    掐指一算,我已经25岁,正好是当年理论上大学生推荐的年龄上限。我问自己:不再占用所谓的有限名额,完全依靠自己本事,各显神通,与人无争,应该没对不起谁吧?

    然后,我回答我自己:没有对不起谁,也不再有什么束缚,我要去完成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愿望――读大学。

    凌晨的鱼肚白已经在天际出现,上海的冬夜也有露水,脸部敏感的皮肤和精灵的眼睫毛可以感觉到潮湿,轻轻地像一阵雾气,极细的水珠落到了我的身上。

    远方的爱辉,此时一定白雪皑皑,过不了一会儿,晓晗就要从熟睡中醒来,然后挑着担子,踩着雪路,挨家挨户去搜集做腐殖酸铵肥的煤屑和人尿了。

    我回到家,趁家人还没起床,写信告诉晓晗我要参加今年高考的决定。

    183、突击数学 [本章字数:2017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30 13:19:020]

    1978年的高考与1977年的高考只相差半年,但因为准备充分,考试形式发生了重大变化。

    这年的高考不再由各省市自己出试卷题,而是全国统一命题;与此相应,高考的时间也全国统一:1978年7月20日――22日。

    为了指导各类考生复习应考,教育部还编写了《一九七八年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复习大纲》。

    我到上海第二天,就去南京东路新华书店买了这本很薄的小册子。

    研究完这本《一九七八年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复习大纲》,我开始准备复习资料,并分析如何着手复习。

    考试分文理两类,文科类考政治、语文、数学、历史、地理、外语;理工类考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外语。外语成绩当年不记入总分,作为录取参考。

    对曾经读过师范中专文科的我来说,当然考文科把握大一些,其中政治、语文、历史、地理都不应该是问题;但对六九届的我来说,数学、物理、化学、外语几乎没学过。好在外语不计入总分,而文科只要考一门数学,因此,突击复习的重点肯定是数学。

    心中有底了,我也对复习作出了时间安排:在上海两个月突击复习数学。在春耕前回黑龙江,一方面把生产队的工作移交后投入政治、语文、历史和地理的复习;一方面也可把高考报名的事早点搞定。

    记得去年回沪探亲,父母与我谈话的重点是不同意我与晓晗谈恋爱,这次,为了让我全心投入复习,他们对此一句话也不提。

    我突击复习数学的方法很简单,完全靠自己,从初中的正负数,直到高中的参数方程,看一个单元,做一个单元的题目,不会的就再看一遍,再做一遍,直到弄懂;然后攻下一个单元……我对数学拿高分不抱希望,但能多拿一分是一分,不想交白卷。

    每天一早7点半,直到夜里12点,我都捧着数学书,或者在纸上演算数学题,当中仅留下吃饭的时间。

    两个月里,我没出家门;角落里的做题纸堆起了半人高,终于把数学全部看了一遍,也把题目做了一遍。

    带着抄下来的疑难数学题和其它科目的复习资料,我登上了返回黑龙江的列车。

    直到火车启动,我才从阿拉伯数字和各种公式中稍稍解脱出来。隆隆的车轮声中,我想起两个月来只给晓晗写了一封信,而我却连她一封信也没收到。

    我能理解她不给我来信的原因:怕我的父母看到了不高兴,从而影响我的复习迎考。但我却因赶着做题,紧张到连写几封信的时间也没有腾出来,心中不免自责。

    朦朦胧胧,脑海里浮现出晓晗的身影和爱辉的画面。

    我很清楚,将来无论我到哪里,晓晗都会跟着我走,但爱辉这片土地却不会跟着我们走了。想到此,心中不由对爱辉产生了一份眷念。

    爱辉虽然是边境,统称为“北大荒”,其实那里已经是西伯利亚的气候地貌。

    爱辉古城一面临江,三面环山,方圆十八里是一个小平原。以古城为轴心,向北十八里有卡仑山,向南十八里是富拉尔基山,向西十八里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在小兴安岭的北面形成了一个特别的自然人文景观。

    爱辉历来是个“小粮仓”。除了传统的大豆、小麦、玉米、谷子之外,在西山里的宋集屯还建了水库,灌溉着大面积的水稻田,使这里成为我国水稻种植纬度最高的地区。

    爱辉并不像南方人所说的只有萝卜、土豆、大白菜。从春到秋,人们可以吃到自己种出来的波菜、韭菜、茄子、豆角、黄瓜、丝瓜、西红柿还有馋人的西瓜、香瓜、毛子瓜。

    从古城边流过的黑龙江也慷慨地奉上丰富的渔产:不用说闻名于世的大马哈鱼和鳇鱼,就说那些七粒夫子、牙巴沙、鲤子、鳌化就令人对江鱼的名堂大开眼界呢!

    将它誉之为高寒地带的“鱼米之乡”真不为过。

    富庶的小平原,使其村屯相对密集、人口相对集中。北面由卡仑山至爱辉,有四道沟、三道沟、二道沟、头道沟;南面由富拉尔基至瑷珲,是红旗营子、蓝旗营子、黄旗营子;整个西面如同扇形排开的,是前欢洞、后欢洞、前拉腰子、后拉腰子、北三家子、西三家子、松树沟、窦集屯。

    爱辉有土生土长的达斡尔族、鄂伦春族,有清朝政府派遣屯营的满族八旗水兵的后代,有二三十年代从苏联逃难来的俄罗斯人,当然也就有了中俄混血儿,汉族和回族是少不了的;从清朝的大迁民,到清末民初的闯关东、日伪时期的抓劳工、大跃进年代的支边、文革的上山下乡,不同民族和不同移民的大交融,使这块小平原的人际间更多的是理解,使这里的民俗显得更为开化。

    八年来,我和乡亲们一起,光着膀子抡芟刀,裹着棉袄拉水耙;撒籽、收割、盖房、挖沟、伐木、开石;平日里,迎风蹲在田头啃冻馒头、咬冰碴子,过年了,盘腿围着炕桌喝大碗酒、吃大块肉。在这远离城市“文革”火药味的偏僻乡村里,在这夜夜升起照明弹的边境线上,流血流汗,站岗放哨,是纯朴的农民给了我无穷的欢乐和温暖。我同他们以“爷、娘、叔、婶、哥、姐、弟、妹”相称,洋溢着暖融融的人情味。

    瑷珲,以她美丽的传说,恬淡的乡姿,英雄的业绩和北方农民纯厚的情谊占有了我的青春。

    将来我若能回过头来想想,是否会觉得恍惚和心醉?

    我拿出一张纸,在摇摇晃晃的列车上涂涂改改,写下了这番心情:

    回回梦见开江冰,

    叮叮咚咚响浦江。

    醒来不闻松涛声,

    始悟我有两故乡。

    此情悠悠何时绝?

    羡煞云间北飞雁。

    若能托魂随同去,

    龙头凤尾竞翱翔。

    185、雁去燕来 [本章字数:1769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02 08:29:320]

    晓晗的胃一直不好。

    半年前,给我们做“红娘”的上海慰问团干部老沈来知青点住了几晚,看到晓晗夜里痛得在炕上打滚,就劝她去医院治疗。晓晗认为只要平时自己注意就可以了,一直拖着没去。

    直到老沈要撤回上海,临走前硬带晓晗去县医院拍片检查,诊断结果是“十二指球部溃疡”。

    所以,对晓晗来说,搞病退并不是一件难事,她用不着灌辣椒吊铅球,只要到县医院把当时拍的片子拿到手,就可以直接回上海去复查。

    但晓晗非要陪我过了“五一”劳动节,才整理行装,去县里拿好片子,回上海去了。

    6月18日――19日,是黑龙江省的初考时间,我的复习迎考进入最后关头。

    回黑龙江后,我除了每天做一遍抄回来的数学难题外,就是按照复习大纲,整理历史、地理、政治的题目答案;隔两三天,还自己出题写篇文章。

    黑龙江已经淌过了冰排,春风暖暖的,我经常坐在江堤上背题。公社其他参加高考的知青也经常会到我这里来,一起讨论题目和对答案。

    这天,我接到了晓晗回上海后写来的第一封信。

    “你好!

    在黑河给你写的一封信不知收到没有?

    我5月5日早上离开黑河,下午3点左右到嫩江,司机把我送到车站。张大娘的大姑娘胖丫在嫩江有个同学,把我接到她们宿舍吃了晚饭,然后送我上了火车。

    那天嫩江开往哈尔滨的火车特别挤,多亏有人送,帮我抢座位,要不我就要一夜站着了。

    6日中午12点到哈尔滨,哈尔滨火车站的地道特别长,上上下下的台阶也特别高,肩扛两只沉重的旅行袋实在太可怕。我有个小学同学在城关大队插队,现在在哈尔滨读书。我只好打电话给她,她把我送到了火车上。

    7日上午7点多钟到达大连,我坐三轮车到码头买了个5等舱,把行李寄放后又到大连的街上转。自己一个人实在没意思,转了半小时不到就回码头等着上船。

    说来也巧,上次我们俩回家是双号到的,船是双号发,这次我是单号到的,就来个单号发船,都是当天就走了。看来我是有坐船的福气。

    一路航行,风浪也没有,平安无事地在9日上午4点多到了家。

    美中不足的是连续两次坐船都是“长征号”,也许这是老天有意安排的,我真不知道这新的长征要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单独回家,一路上十分想你,我相信在你的努力下我们一定会很快就见面的。

    希望你要注意休息、注意饮食。政治复习提纲的答案有了吗?所有题目你都做好答案了吗?

    我就要开始办我的病退之事了,有结果会告诉你。

    另:钱不用寄,我还剩25元。

    那些钱你留着用,等你考上大学你就把行李托运回来,然后到泰山顶去一趟,在东北也玩一玩。

    1978年5月9日上海”

    从上海到爱辉,信件在路上一般要走一个星期。我接到这封信时,已经是5月16日。在把当天规定复习的题做完后,已经是半夜12点,我坐在窗前给她回信:

    “你好!

    信已收到,总在担心你的一路行程,接到信后,心中石头才落地。

    由于你在黑河托人带的信到我手中时,100元钱已经邮出,所以就不能怪我了。而且你在上海搞病退恐怕时间会很长的,这点钱也根本不够花,你就留在身边以备万一之用吧。”

    这100元钱,是我去年年底分红的一部分,我想给晓晗带走的,但她坚决不收,我说那就寄给你。她一回上海就写信来,一方面报平安,一方面是怕我给她寄钱。

    其实,钱在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