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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庆有余第3部分阅读

    所说,这里的人喜欢小阿叔,将他视作自己人,对他推心置腹,肯为他卖命,他仅要随口一出,码头区的工人们全成他的眼线,时时刻刻密切地注意着你和辛二姑娘的安危。”

    稍顿,他单袖拂衫,潇洒地负在腰后,俊唇戏谑地勾起。

    “嗯……兴许,根本用不着小阿叔开口提点,码头工人们已见着你与他共乘一骑、着实亲热的模样,心里早有谱,雪亮得很,也明白该替谁看顾你。”

    嗄?!她瞠目,掀动唇瓣,偏挤不出话语,窘得小脸通红。

    忽地——

    “妈的臭小子!我就晓得你这张利嘴不说些恶毒言语欺负人、挤兑得人哑口无言,心里就不畅快!”年宗腾帮那批码头工人赶完一船货物,几个飞身,人已来到姑娘身旁。

    年永昌略嫌夸张地大呼:“天地良心哪,小阿叔,你别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冤我,心也太偏了吧?我是怕辛大姑娘无聊,才说故事给她听,不信你自个儿问她去。”

    见黝黑脸庞陡然回首,那对目瞳流光闪耀,好近地捕捉了她,辛守余方寸猛然一漾,原已通红的双腮更是烫得几要腾出一层热雾。

    “你听这臭小子说故事?”年宗腾老大不信,长眉飞挑,“他说啥儿了?你脸怎么红成这模样?身子不舒服吗?”

    “我我我很好,没事……他他他说、说……”她吞吞吐吐,神情无辜。会脸红,还不是因为他呀,唉……

    年永昌却凉凉地道:“我同她说了一个粗犷魁梧的黑大汉,和一位冰清玉洁的好姑娘的故事,辛大姑娘听到最精彩、最高嘲之处,脸当然会红啦!哼哼,就算是小阿叔来听,咱也保你非脸红不可。”

    辛守余轻抽一口凉气,即便对男女间的亲密事儿不甚明了,也隐约听得出其间暧昧之处。

    “年永昌!”这臭小子!黑脸汉子这下子脸更黑了。

    若非年永昌用来保命的轻身功夫“太极四象步”练得几近炉火纯青之境,兼已伺机而动,恐怕早被青筋暴浮、太阳岤暴跳的年宗腾粗掌一抓,分筋挫骨给大卸三百块啰。

    粗糙手掌紧握住她的柔荑,男人在前头疾走,步伐好大,害她得小跑步才能跟上。

    刚开始,辛守余只专注着他的怒气,后来为配合他的疾步,她又专注起两人步伐的差异,然后走着、跟着,他身上那股张扬的火气,似乎教每个重踏出去的脚步给踩弱了势头。

    他仍旧走着,她依然跟随。

    再然后,她发现让他牵握的小手透出诡谲的麻热。

    她很难不去感受,肌肤相贴处,那团麻热愈益扩散,彷佛顺着血盈嗽流到四肢百骸,搅弄着、腾嚣着、煽燃着,要她专注着他厚掌的触觉,记住他握住她软荑时,在她心窝处引起的悸动。

    “往后,别再听那臭小子说故事。”蓦地,年宗腾驻足旋身,冲口丢出一句。

    “啊!”没料及他会毫无预警、说停便停,辛守余一时间煞不住脚,整个人撞进他怀里。

    年宗腾反应迅捷,一掌仍握住她的小手未放,随即探出一臂环住她的素腰,将她安稳地揽在胸前。

    他俯首,她贴着他胸墙仰望,四目交接,气息交融,两颗心皆乱了原有的节拍。

    “年爷,你……你放我下来……拜托……”她腰腹紧挨着他,脚尖离地,觉得头有些儿晕眩,血液全往脑门上冲。

    姑娘家的语气近乎哀求,听起来楚楚可怜,年宗腾压根儿没法子说不。

    纵使内心蠢蠢欲动,纵使理智与感情正处于天人交战的局面,纵使姑娘家的身子抱起来该死的舒服,一波波钻进他鼻腔中的发香、体香又甜美得教他浑身战栗,他仍旧不能无视于她的意愿,继续放任对她的踰矩。

    重重咬牙,他轻轻将她放下,炯目仍瞬也不瞬地俯视住她。

    “还有手……”辛守余声如蚊蚋,脸容不禁半垂。

    “啥?”他入迷地瞅着她额前发,那柔软浏海轻荡,似在雪肤上漫舞,十分可人。

    唉!“你、你能不能松开手?”忍不住悄叹,说这话时,她羞涩难当,表面上像是推拒了他,可心里却是清楚,并非讨厌他的碰触,而是……周遭还有好多人。

    方才在码头边,他没逮着年永昌,反倒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走。

    走离码头区,两旁摆摊的小贩多了起来,应是武汉的市集所在,买卖的东西不再只是能填饱肚皮的寻常热食,像是一些女人家的腮脂水粉、发簪珠花,孩童们的小玩意儿,用来摆饰的瓷器花瓶,以及锅碗瓢盆、竹篮扫帚等等家用之物,全能在这儿寻到。

    见她朱唇轻嚅,年宗腾顺着她的视线下移,终于瞧见那只握住姑娘家香手的粗掌,握得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

    他怔了怔,有些儿想不通透,下一瞬,脑门宛如遭受雷击,赶忙松开五指,整个人还矫枉过正地往后跳开一大步。

    “对不住,辛大姑娘,我我我……”他涨红脸,为自己犹如登徒子的行径感到惭愧,“我我我对不住。”

    他唤倚安名字,连“姑娘”二字也已省略,却还称呼她“辛大姑娘”?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辛守余抿了抿唇,轻摇螓首。

    见她不语,年宗腾心中无措,紧贴着大腿两侧的双掌暗暗握成拳头。

    他内心大叹,硬着头皮道:“若是……永昌方才说了什么冒犯了你,我替他向你赔罪,若是我……冒犯你,我、我也在这儿向你赔不是。”

    闻言,鹅蛋秀容陡抬,她讶然地望住他,那粗犷轮廓有些忧郁,她瞅着,心湖幽幽地漾开某种奇妙情愫,微甜微酸……

    她忽地笑开,脸红心热,不意间对他流露出女儿家的娇态,轻声道:

    “年公子是同年爷闹着玩的,他很好,哪里冒犯了我?至于年爷你……你待倚安好,待我也好,你一直很仁慈,你、你一直这么好,我心里好生感激,都不晓得该为你做些什么,你却要向我谢罪、赔不是?你这么说……教我又该如何自处?”

    这会儿,换年宗腾不言不语了。

    每回这姑娘一笑,他三魂七魄就往上飘,像无人掌舵的船儿,在江心里自在悠转,全然不知周遭事。

    辛守余教他直勾勾的眼神瞧得肤颊生晕,不禁一唤:“年爷……”

    “啥?喔——啊?”他陡然回神,甩甩头又眨眨双目,连忙挺直腰板。

    他身型高壮如山,又大咧咧地杵在市集街上,根本是鹤立鸡群,早成为往来百姓们注目的焦点。

    此刻他蓦地抬首环顾,周遭看“戏”看得正兴头上的众人动作一致,全撇开脸,闲聊的闲聊,喊价的喊价,吃东西的吃东西,忙碌得不得了。

    “你不生年公子的气了?”辛守余忽地问,唇线柔和。

    他低晤了声,撇撇丰唇,回想他把人家姑娘拖着便走的可笑行径,他不生年永昌的气,倒恼起自个儿来了。

    姑娘柔声又道:“那我们回码头那儿去吧!”

    “你不想四处逛逛吗?”反正都走到这里了。他目光在她毫无装饰的发上和巧耳逗留了会儿,又瞄过她纤素细腕,“姑娘家大都爱梳妆打扮,我陪你走走,顺便买些珠钗发簪,或是耳环、手镯等等饰物。”

    他黝肤下悄然地漫开灼温,暗暗自持着,清清喉咙又道:“我本想买来送给你……当然,还有倚安,可我怕眼光不好,挑不到合用的玩意儿,你若能亲自挑选,那就再好不过了。”

    辛守余不禁怔然,“不用的,年爷。我、我不能再让你破费,更何况,我觉得这样很好,用不着佩戴那些东西。”

    他猛摇头,“上回请裁缝店的师傅送布疋过来,准备挑几疋布做些冬衣,落霞妹子说,你只肯让裁缝师傅帮倚安量身裁衣,自己一件也不肯做,你不肯要,冬天来了怎么办?要天天躲在被窝里吗?我答应替辛爷好好照看你们姐妹二人,不能让你们其中一个受了委屈。”

    “我没受委屈。”她头摇得比他还猛,“我自个儿就有一件袄衣,再加上那日落霞整理衣柜子,清出好几件姑娘家的冬衣,她说她用不着,全给了我,那些衣服还十分簇新,款式也好,有那些就足够了,何必还要浪费银子裁新装?你、你你待我很好,其它人也是,我没受委屈……”

    心里,她明白的,他当然是个重然诺、重道义的人。

    他与阿爹君子相交,仅凭一封书信就担下这责任,可她想知道呀,他待她好,就只为了成全朋友间的道义吗?思索着,她方寸好似被某种力量掐住,有些儿紧,有些儿闷。

    “那就让我再待你更好一些。”年宗腾冲着她咧嘴笑开。

    那神俊黑瞳有着奇异的温柔,辛守余一时间说不出话,喉咙好紧,竟觉热流烘暖着眼眶,双眸迷蒙了起来。

    她是怎么了?心酸、心醉,却又感到微微抽疼……是箭伤之故吗?抚住胸口,她深深呼吸,努力不在他面前出糗。

    年宗腾以为她默许了,笑容更深,“我曾想为落霞妹子买些女儿家的东西,好好宠她一番,可你也瞧见了,落霞她偏爱男装,性子又清冷了些,我想宠,都不知该怎么才好?”他难掩腼腆地搔搔脑袋瓜,又道:“现下,你和倚安来到这儿,我想你们长久住下,你和倚安……就如同我妹子,像……像是落霞那样,我这当兄长的自然要好好对待你们。”

    妹子和……兄长吗?

    她的心绪随着他的言语起起伏伏,一会儿似在云端,一会儿又宛坠地面。

    微乎其微地吁出口气,胸中窒闷仍在,她却微微笑了,“既是如此,年爷唤倚安名字,就不该再唤我辛大姑娘,那听起来好生疏。”

    年宗腾浓眉挑起,拊掌大乐,“你说得很是。往后,我唤你名字,像唤落霞妹子和倚安那般,你也得改改口,别再年爷、年爷地喊。”

    “那么,我也来喊你撑船大哥吗?”她难得俏皮,视线却幽幽轻垂,没再与他相凝。

    闻言,年宗腾双目一瞠,笑得好响,“将来,我要真成了摆渡人家,天天在汉水江上送往迎来,寄之余生,到得那时,你在身旁喊我一声撑船大哥,也才名副其实。”

    这话落在姑娘家的心湖上,又画出层层涟漪。

    到得那时,又是何时?

    他将如何?

    她又身在何处?

    她牵唇浅笑,并否言语,他却道:“你若不介怀,也学落霞妹子那样,唤我一声腾哥吧!”

    她先是一怔,下意识咬着唇,跟着颔首轻应了声。

    该要欢喜的……该要欢喜的……

    从此往后,多了一位兄长疼惜,这是她和倚安的福分,如此珍贵,千万难得,怎能不欢喜……

    第五章

    在得到充足休养与落霞细心的调理下,辛守余胸前的箭伤已全然愈合,结痂脱落后,仅在肤上留着一小块淡红颜色。

    落霞为此还特别调制了膏药,叮咛她每晚沐浴过后,得挖些膏药在胸前涂匀,说是能完全除去那块红痕。

    对于那块箭伤留下的痕迹,能否除去,回复原来的雪白,辛守余倒不在意。偶尔,心中会浮现某种荒唐念想,她似乎是喜爱那块淡痕的,每每垂眸凝视,她指尖在痕上逗留,汉水江上他疾扑而至的那一幕,总在她脑中不断萦回……

    他撑船的模样、他说话的姿态、他豪爽的笑音,然后,是他好近好近凝视住她,那细长黝瞳清明却又深邃,在她记忆里,似乎从未遇见过那样的眼,教她想瞧得透彻,又怕他将她瞧得透彻。

    “伤处仍觉痛吗?”

    辛守余“啊”了声,瞧向与她相对而坐的落霞。

    此时,她们在马车中,车轮子平缓滚动,由撩起一小角的窗帘子瞧出去,外头正是武汉城内最为兴闹的大街。

    见鹅蛋脸容满是迷惑,落霞菱唇淡扬,似笑非笑,“你指尖抚个不停,又颦眉沉思,我还以为伤处在疼。”

    经她点明,辛守余才发觉自个儿小手正搁在左胸,或重或轻,不住地画压。

    心一促,连忙收手端坐,她脸容腼腆,“我没事……”只是思绪太过专注在那男子身上。

    自那日由码头返回后,这阵子,他变得十分忙碌,早出晚归不说,三天前,她帮着厨房的安大娘摘桂花酿酒,才从安大娘那儿得知,年宗腾竟已出门两日了,不在行会里。

    “哎呀,爷时常如此的,不是上武当山见他师父,就为了朋友的事吧,反正啊,爷江湖上的朋友几牛车也载不完,就咱儿之前瞧见,那些来过咱们行会的,全是些稀奇古怪的主儿,呵呵呵,你将来住久了,肯定也能见着。”

    安大娘圆脸笑嘻嘻,她回给她一抹浅笑,心里正因他的不告而别有些儿难受,又觉这样的难受好生荒谬、好没来由。

    安大娘还道:“这会儿,爷终于带姑娘回行会来啦,咱儿心里都不知多欢喜哩!守余姑娘,你在老家那儿还没订亲吧?呵呵呵,没有呀,那太好了,唉唉唉,你都不知咱们家爷多悲惨、多辛酸,连连几回相亲,把人家媒婆带来的姑娘吓得跑的跑、晕的晕,再这么下去,怎讨得到媳妇?可怜喔……”

    关于他相亲不成一事,落霞也曾提过,她心再次悄沉,想明白其中因由,全怪自个儿脸皮嫩薄,踌躇着,不知该如何问出。

    马车中,落霞复又启唇,问:“我给你用来除痕的膏药,你日日按时涂抹了吗?”

    辛守余乖乖颔首。

    “成效如何?”落霞再问。

    不知是否自己多想了,辛守余隐约觉得眼前这男装姑娘神情有些古怪。抿抿唇,她双颊生晕,嗓音中略微羞窘,“疤痕淡了些,可是,每晚涂抹过后,翌日醒来……胸脯就、就感到有点不太一样……”是鼓胀感,像葵水来时,胸脯饱挺、轻疼的感觉。

    柳眉飞扬,落霞仍是似笑非笑,即使辛守余没说全,她早了然于心似的。

    “你涂完左边后,就再抹抹右边,腰不长肉无妨,多生些在胸前便行,涂完我给你的那一大罐膏药,再加上安大娘三不五时帮你煨的补汤,嗯……你胸脯应当长得不错了,恰合腾哥的手掌。”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辛守余如瞬间被点岤般,瞠目结舌,动也动不了,好半晌,终于喊出一句:“落霞!”白颊犹如烧红的烙铁,真能烫着人似的,她轻喘着气,忍不住结巴:“你你你……你你……”

    落霞气定神闲地回道:“我是为你和腾哥好。你太娇小,腾哥又太魁梧,我没法让他变小,只得委屈你变大。”稍顿,她直勾勾瞅着火红的鹅蛋脸儿,声音持平又道:“你不是心心念念着要报恩吗?腾哥什么也不缺,就缺一个媳妇儿,我这是为你和他美好的将来铺路。”

    辛守余真要厥了。年宗腾常说他的落霞妹子性情清冷、不苟言笑,可她识得的落霞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

    方寸间来了头小鹿,撞得又凶又猛,她紧抓前襟,耳中鼓噪着自个儿的心音,虚弱地讨饶:“落霞……别再闹我了,腾哥他……他只把我当作妹子。”应年宗腾所求,她已改口唤他“腾哥”,刚开始还不太习惯,尝试了几回,现下终是顺口许多。

    “那你当他是什么?”落霞问得犀利。

    深吸了口气,辛守余迎向她的眸光,微微笑,“我感激他,尊敬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他是我的大恩人。”

    马车内沉静无声,落霞依然似笑非笑,她垂下眉目轻理软衫,片刻过去,却是移转了话题。

    “待会儿到旧街鹊桥巷那儿,我下去李家瞧瞧,就让兴武驾着车先送你回行会去,他再来寻我。”

    辛守余一怔,脸犹红,沉吟了会儿,不禁启唇问出:“为什么要如此麻烦?你帮人瞧病,我虽没你本事,待在一旁多少也能帮上点忙的,何况我身子早巳康复,并不觉累。”

    带着倚安从京城来到武汉,她不想留下也已留下,不想欠下人情,也已非己所能掌握,但至少,她能帮上点忙,不想终日无所从,她字迹清秀干净,可以为落霞抄写古医书,也能帮落霞整理一些药方子。

    再者,年永昌无意间已发现倚安对数字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度,摊开一长串数字,她随意瞄过,结果便出来了,准确至极。

    知道倚安这等能耐,年永昌近来竟时常将她带在身边,不是在账房里待着,便是上码头区的仓库盘点。

    正因倚安不再如以往那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