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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留人醉第3部分阅读

    恢复理性,她不允许自己慌乱和懦弱。

    赵光义薄唇浅扬,她将那约定当作免死金牌了不成,“王爷不是神。”

    耍赖?虽然语气是平淡的,但那明明就是想赖账的意思。李从颖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他倒好,一副“没错,我就是想耍赖”的得意表情。

    “这样的王爷……”美人无奈轻叹,敛眉垂目间,已计上心来,“反倒让我生出好奇来。”

    “嗯?”浓眉因好奇而上挑,不知聪慧如她又生出怎样的心思。

    “若是我所面对的是宋皇,他会否也如王爷这般言而无信。”她有意激他,他曾说过自己配不上宋皇。一个不识好歹的谩语中伤他最崇敬兄长的女人,就算不杀,也足以让他倒尽胃口、拂袖离去了吧。李从颖深知自己根本是处在弱者地位,她不敢奢望能保自己全身而退。如果非要在失节同死亡之间做出选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即使是死也不能污了这自打出生便冠上的圣女身份。

    眯眼强压怒意,赵光义自问是否太过纵容她了?单凭刚才那句话,就足以将她治个“邈圣”的重罪。扳起她低垂的脸,一眼望进那泓清幽的深潭,他要看清楚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以为自己会触到跃跃欲试地向往——进宫侍寝,这样的殊荣会让多少像她这般出生平凡的女人心心念念。可他为什么自那双倔强而决绝的眸中读到的只是被强压的惶恐与不安?方才被她的言语激怒,未及细想。此时读到她眼中隐藏的信息,猛然忆起她从来不是那种口不择言的肤浅女子。她的城府与智谋绝对不输任何男子,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儿,就算有入宫的打算,也绝对不会毫不掩饰地说将出来。她会这样做的目的……豹目中闪过一丝了然,除了这个绝无其他可能:激怒自己!而自己方才竟然被她轻易挑起了怒火!她将自己当成是笨猫了?无论是猫也好是豹也罢,她却只是他掌间的白鼠,任她再狡黠聪慧,终究逃不出自己的掌心。得到这样的认知,怒火不禁全然散去,连心情也立刻明朗起来。

    颈上的压迫倏地撤离了。他……他又怎么了?李从颖眼见怒意自赵光义眼内消散,茫然地望着他嘴角隐现的笑意。

    他戏谑地望进那双秋潭,不想放过她听到自己接下来这句话后的每个表情,“皇兄对别人染指过的东西没兴趣。”

    李从颖诧异得无法合拢双唇,他竟然识破她的计谋了。他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

    来不及有所反应,已被他一把自床上拉起。缎面薄被徐徐滑落,露出一袭比丝绸更细腻三分的嫩肤。她美得简直如玉雕一般,因惊恐而乍起的红唇引诱着他覆上最为动情的深吻。李从颖只听得大脑“轰”的一响,狂跳不止的心连同混乱的思绪压得她已经想不出任何应对的招式了。只能紧紧闭上双眼,不敢面对这难逃的劫数。大不了以死谢罪吧!这样的念头一出,她便也不再挣扎了。

    “本王不是神。可允诺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他强迫为她已情动不已的自己放开怀中颤抖的美人。耿耿于怀她如今视死如归般的僵硬,而最令他无法释怀的是方才自她眼中读到的惊恐不安。他不要她不安。即使体内灼热的欲望已烧痛了他,他仍无法不顾及她的感受。天下女子多得是,可她是最为特别的那一个。对那些庸野之花他都未曾抢夺过,面对仍未对自己萌动情愫的她,他更不能也不忍伤着她。

    他长长叹了口气,“好好养伤吧。”撑起身来,他决定许她全身而退。

    被他吻得六神无主之际,却突然听到他的那声长叹。待周遭风平浪静后,她不敢相信地睁开双眼,自己竟然真的全身而退了!他明明已经识破自己了,难道这是对自己的纵容?不,不可能。她摇首否定先前涌起的念头。小婉曾无意透露过,他身边的女子多如繁星,她何德何能可受这般特殊礼遇。是了,翦瞳倏地一亮,他之所以长叹是缘于她的不韵情爱。自己定是倒尽他的胃口了。为劫后余生而大大吁了口气,无暇细究心间那一点淡淡的失落。

    床边不知何时已立着两个陌生小婢。

    “可要奴婢为小姐梳洗更衣?”紫衣小婢乖巧地作揖询问。

    李从颖连忙拉高锦被,有些不习惯生人出现在自己的闺房。

    “小婉同小媚呢?”

    两个小婢尴尬相视,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李从颖柔声问着,已由小婢的形态猜出些端倪。

    “王爷赐了她们死罪。”

    果然。小婢的回答证实她的猜测。

    “死罪?”只因为自己被烫伤吗?她不敢想象。想她温驯孝恭的六皇兄断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赐死宫中的婢女。在南唐,百姓的性命就如同皇亲贵胄一般的珍贵。可在这宋国……是了,她讪笑自己为何还不明了,南唐,早已是昨日黄花。这个天下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片温婉天空了。

    没有时间去凭吊已逝的,即使江山易主,可她还是李从颖,只要有她在地方,就绝对不允许有这般轻贱人命的事发生,“她们……已经死了吗?”

    “还没有。孙婆婆向王爷求了一炷香的时间好让她们吃顿饱饭才上路。”

    难道小姐要救小婉和小媚?她们服侍王爷带进府的女人已经不是一遭两遭。一个不小心就送了性命的姐妹们不在少数。那些女人哪个不是眼见着轻怠自己的下人被罚而得意洋洋。可这个小姐为什么一脸的焦急,难道眼前这个长得水灵灵的仙子不似先前那些个蛇蝎美人?

    “那得快些才能救下她们。”李从颖柔声催唤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不想救小婉和小媚吗?”

    两个小婢一阵欢呼,连忙勤快地替她更衣梳洗。她们心里明白得很,一炷香可是烧得很快呐。

    赵光义睨望由两个小婢搀扶着的李从颖,浓眉不自觉地微拧起来。她到底想干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吗?该死!这女人自己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可他为什么还要因为她而悬着一颗心呢。

    “扶她回房!”赵光义冷扫了两个婢女一眼,她们的职责是照顾她,而不是帮着她任意枉为。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王爷的话借一百个胆她们也断然不敢忤逆,可是今儿这事却牵扯了小婉与小媚两条人命。这回还真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成。

    “我不回!除非王爷答应放了小婉与小媚。”望着眼前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婢不由为那两个仍在生死线上徘徊的人而揪心。

    小婉?小媚?赵光义不知她所指为何,却已然为她的顶撞而脸色不善,“你这算是要挟?”

    “从颖不敢。”李从颖不亢不卑道,“只是王爷贵为晋王,如果这般草菅人命,怎能服下人、服百姓、服天下?”

    眯眼望着眼前这个昂首傲立的小女人,她现在这般算不算是恃宠而骄?

    “那就让你看看,本王是如何让下人心服口服的!”

    赵光义冷哼一声正要击掌唤人,李从颖仓促地出声制止:“王爷!不可!”她刚才一时心急,太忽略自己的语气了。这几日的接触下来,她对眼前这王爷的脾性已有几分了解。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显然是惹恼了他,他如今必定是气上心头要杀小婉小媚泄恨。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将那“杀”字说出口。否则,小媚与小婉是神仙难救了。

    “不可?”他玩味着她脸上的苍白,想到那是因为两个无关紧要的小婢,原本心底泛出的怜惜也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王爷,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您放过那两个小婢吧。”晶莹的瞳眸中破天荒地闪现着恳求的光芒。

    赵光义细审着她精致的面容,这女人将自己当成什么了?她随便耍弄的玩物吗?有倾城之貌又如何?就可以这样不高兴的时候高昂着头,高兴了又屈意讨好?而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她为了那两个小婢女的种种直接反应。她从来不曾为了自己而苍白过、从来不曾为了自己而屈意恳求过。如今,只是为了两个下人,她倒是毫不吝啬她的关心。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在乎一切,唯独忽略自己对她的情意?

    “那好。让本王看看你的诚意!”他甩袖,想同时甩去早已深驻心间的她,却无法如愿。平时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无能为力,索性大步向外迈去,只图眼不见为净。

    “王爷。”那人却不罢不休,踉跄着追上来。

    “小姐小心!”

    两个小婢还未来得及阻止,她已被门栏给狠狠绊了一下。大家都以为王爷会出手相救的,甚至李从颖自己都没来由地这么笃定认为。可当她的身体重重摔到冰冷的地面上时,她才反应过来,他袖手旁观了。痛的感受袭遍全身,她不懂为什么只是擦伤会那么痛,却没察觉那痛楚更多是源自心的方向。

    顾不得痛,望着那个背朝自己的冷峻背影,“你不能走!”

    “怎么?还要本王扶你起来不成?”他嘲讽着。

    “王爷,若您愿意赦了小婉和小媚,从颖愿意在此长跪赎罪。”她吃力地强撑起身子来,真的在门外跪了起来。

    她越是这样舍己救人,越是让他怒火升腾,“那你就慢慢跪吧。”自牙缝冒出的话狠绝果断,径直走离书苑。他真的受够了。受够这个女人对自己感情的视若无睹了。更重要的是,他发觉自己面对她时,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与理智。这是他自己所不能容忍的。

    “赵光义,不许想!”可是为什么,他越来越觉得她的话似乎不无道理。作为晋王,他太习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了。府中的婢女侍卫对他而言,他们生来便是为侍奉自己的。他曾经为了女人而责罚的婢女侍从也为数不少。这是头一遭,有人告诉他,惩罚家奴是草菅人命。若不是她身上仍有伤,若不是她以这种近乎要挟的口吻提出质疑,若不是她将那么多从来没有人敢加诸在他身上的词一下子全部都说了出来,他或许会接受她的说法。

    “呵。”不自觉地苦笑着。他还是败给她了。他的内心竟然帮着她说服了自己。罢了,既然她都不计较那两个小婢女的怠工之罪了,他又何必非要取两条人命呢。

    “晋王。”管家在身后恭敬弯身唤他。

    “你来得正好。告诉孙婆,本王赦那两个小婢无罪了。”说到这里,不由轻摇螓首。终究,他还是向那个不安分的小东西妥协了。

    跟随晋王多年,他对下人的处罚,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这般悔言的事,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管家心下虽满是惊诧,但脸上却没露出什么表情,“奴才知道了。”还有重要的事需马上转告,“晋王,张公公正在大殿候着,说是皇上有要事,让您立刻进宫见驾。”

    他点头表示知道,匆匆往大殿赶去。情急之下,竟然忘记了有个带伤之人,此时此刻,仍在他书房门外长跪不起。

    子时已过,可府内为什么仍是一派灯火通明?

    “出了什么事?”赵光义未等门完全打开,便问向开门人。

    “这……王爷……是你书房……”

    书房?电光火石间,赵光义忆起了书房外可能发生的事——那你就慢慢跪着吧。他低咒一声,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人,飞奔向书房的方向。

    果然!她竟然还在那透满夜寒的石阶上跪着。而明显体力透支,使得她不得不用双手抵地来支撑膝盖已无法撑起的身体。

    “为什么不扶她回房?”凌厉的声音打破整个院子的宁静,同时也吓到了陪立在旁的一干人。

    “还愣着干什么?快扶小姐回房呀。”一旁的孙婆婆赶忙冲两个小婢使眼色。

    “等一下,”虚弱的声音阻止她们的搀扶,“我有话要同王爷说。”

    “要理论要怨骂都先回房去躺下再说!”他气恼道。恨她这般不知自怜,更恨自己竟然任凭她在这寒凉的夜中跪了三四个时辰。

    “王爷。”她仰头,没有血色的容颜上绽出一朵虚弱的笑来,“谢谢你放……”话未完,已是眼前一黑。晕倒的她唇上仍含笑意,只为触到他眼底的悔意与关切时,心上那一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欢喜。

    望着她脸上那个惨白的笑,赵光义只觉得浑身血液也在刹那失去了颜色。望着那个躺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弱小身影,他错愕地摇着头,心中那个声音却越来越响亮,几乎叫嚣着告诉他一个事实——他动心了,而且是无可挽救地陷了进去。不可以!他是天朝王爷,他位高权重,他无所不能,他不可以为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亡国小婢而患得患失,他更不能让一个女人牵动自己全部的心绪。他不可以有弱点,更不可以让自己的弱点是一个女人。

    第3章(2)

    “小姐的额头好烫!”

    “小姐的手脚冷凉的!”

    “小姐,醒醒,快醒醒!”

    在下人们七嘴八舌的吵嚷声中,赵光义只听到自己筋疲力尽的声音冷冷地飘荡在空中,“快去请姓郑的来!”

    “咳咳。”

    “小姐,您大病初愈,可要当心别染上风寒。”小锦连忙为李从颖披上紫色披肩,发自内心的关爱连同披肩一起暖暖地包裹着从颖。

    李从颖含笑答谢。笑容却有着淡淡的落寞。

    小锦同小绣互望了一眼,晋王自那日离开后已经好久没来这侧苑了。小姐失宠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了。即使如此,全府上下的仆人却是对小姐更为敬重了。府里哪个人不知道,小姐不仅有着天仙般的容貌更是有着菩萨一样的心肠。

    “小姐。”声音伴着一声怯生生的呼唤,一个梳着婢女髻的粉衣小婢朝李从颖做了个万福。

    “有事吗?”这婢女看上去顶多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应该是新进府的吧。见她一副害怕的模样,李从颖柔声问着。

    “回……回小姐,孙婆婆说是有急事要让小锦同小绣去一下。暂……暂时由小桃来照顾小姐日常起居。”小桃话说得磕磕绊绊,仍为李从颖的美貌而惊为天人。

    “什么?”小锦与小绣同时惊呼起来。这不是等于把她们调走了。为什么不让她们再照顾小姐了?眼前这小桃进府才几日的工夫,哪里能伺候得了人?

    “我们两个人换你一个人,孙婆婆是怎么安排的?”小锦秀眉一横,冲着小桃就责问开了。

    “我……我不清楚。只是孙婆婆说西厢要来两位娇客,人手不够……”

    娇客!小锦小绣自小桃口中听到这两个字立马噤了声。小桃或许不懂这代表什么。可她们却是再清楚不过了。王爷要带其他女人入府了。那小姐怎么办?

    两双眼同时担忧地转向李从颖。幸好,幸好,小姐似乎正在赏那苑中的金桂,看来是没有注意到方才小桃所说。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一定明白那词的含义吧。

    “小绣,那我们先过去吧。”她们急着要去孙婆婆那里了解清楚情况。心里都祈祷着那两位娇客可千万别是王爷新看中的女人。否则……否则小姐恐怕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小姐,小绣和小锦先去孙婆婆那里了。”两人不忘向李从颖请辞。

    “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李从颖背对她们回道,一贯柔和的语调中听不出丝毫的破绽。

    待两个小婢走远后,她才缓缓转过身来,唇边已没了笑容。新人要来了?那她这个旧人,会被如何安排呢?是不是老天被她打动了,终于决定成全她的心愿了。无须再为离不开这禁锢自己的地方而费神了。她很快就会被遣离了吧。可为什么?她心中却生不出些许的欢喜来呢。难道,是她已经习惯了这宋王府不成?

    来自异国的跳动旋律、不远处两个婀娜美艳的波斯舞娘正尽情扭动着她们魔鬼般的腰肢,充满了邪魅的蛊惑。

    赵光义轻啜着黄藤杯中的葡萄酒,一双眸始终紧锁着那两个媚人的妖精。她们有着中原女子所没有的挺鼻深眸,那露出舞裙的肌肤甚至比白昼更为明媚几分。美丽的女子比比皆是。他前阵子一定是太过闲闷了,才会对那个生嫩的丫头这般上心。如今,这样两个绝代尤物立在他面前,这般尽力地挑逗着他,让他再次找回了在她面前如何也找不到的对他的臣服。无论是折服于他的身份、他的容貌、还是他的智勇。他非常享受这种被女人,尤其是他感兴趣的女人崇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