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一边微笑地和大家打招呼，但他在那双美丽的眸子中，看不见往常的腼觍笑意。
他故意忽略她，张狂地和其他人举杯狂欢，甚至放任吴翩翩坐在他大腿上打情骂俏。
席凯茜默默地站在吧台后方冷眼注视，看着庞烨一杯接着一杯接受大家的敬酒，看着他身上的吴翩翩得意的娇笑……彷佛一切都是一场戏，她已经从自身抽离，感觉不到心痛。
她不明白的是，如果她在他心中无足轻重，他为何要对她这么好？难道就只是因为她答应帮忙当模特儿？那些体贴、那些笑容，都只是她答应帮忙的酬庸？
不过，她已无力再去探究，她只希望眼前的折磨赶快结束。
酒吧内的气氛很热烈，但那热烈到席凯茜周身便戛然静止。她就像站在角落的幽灵，静得让人很容易忽略，唯有在他们要求加点啤酒和点心时，才会有动作。
欢送派对一直过了午夜才结束。
每一个人几乎都喝得东倒西歪，尤其是庞烨，一整晚像不要命地拚命灌酒，现在根本已经趴在桌子上。
韦舒云和另一个人努力地想把庞烨扛起来，但他们连自己都站不太稳，更别提要扛起一个高大的男人。
“你们要不要先扶他到旁边的沙发上躺一会儿，等他清醒后再回去？”席凯茜走到他们身边，指着玄关旁边的双人沙发静静说道。
韦舒云抬头看她，这一个动作，让他踉跄一下。
“瞧，你们自己都自身难保，要怎么把他送回去？”席凯茜伸手扶他。“你们只要帮我把他扶到沙发上就好了。”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这些东西你可以先搁着，我明天过来帮你一起收拾。”看酒吧内的一片杯盘狼藉，韦舒云不好意思地边说，边架着庞烨的肩膀，半拖半拉地将他弄到沙发上，此时房门口传来一阵马蚤动。
“不要！我不要走！我要跟烨在一起！”吴翩翩又吵又闹地挣脱旁人的拉扯，摇晃地走到沙发旁。
“你，走开！烨是我的！”吴翩翩踉跄地一把推开席凯茜，一屁股跌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竟沉沉睡去。
韦舒云和另一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她也睡这里好了，没关系。我会留一张条子，要他们醒来之后自己离开。”席凯茜难掩阴郁的心情，但还是得强振作起精神。“你们回去吧！”
等全部的人都离开后，席凯茜锁上酒吧的门，重重吐出一口气。看着店内一室狼藉，她实在没力气去整理。今天一整夜的折腾，已经耗去她所有力气。
她拿起垃圾桶，将桌上的垃圾收拾一下，然后将手清洗干净，脱下围裙。
就在她前往玄关将灯关掉，准备上楼就寝时，庞烨猛地从沙发站起来撞上她，纤细的她差点让他撞飞。
“我想吐。”黑暗之中，庞烨抓住她。
席凯茜连忙将他带到旁边客房的浴室内，因为那是距离他们最近的浴室。
当庞烨抱着马桶大吐特吐时，她温柔地轻拍着他的背，等庞烨吐完，她拿起旁边的干净毛巾打湿，替他将脸颈上的汗水和唇边沾上的秽物擦拭干净。接着，替他倒一杯温水让他漱口。
最后，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搀扶着他，带着几许私心，她并未将他扶回原来的那间客房，而是将他带到这间房里的床铺上。
他和吴翩翩在其他地方要怎样都无所谓，但在这里，她无法忍受看着他们同床而眠。
好不容易将庞烨安顿好，她坐在床沿，明眸专注地凝视着他。她没有开灯，但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已足够让她看清楚。
她从来不敢这样凝视他，席凯茜抚摸他的俊脸，眸中流露出伤感。
“你给了我一个童话故事般的梦，让我尝到灰姑娘变公主的滋味。可是我不知道到底该谢你还是气你。”她望着他，低声呢喃。“因为当梦醒时，我的心好痛好痛。”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对他，已经不是单纯的暗恋，而是从暗恋酝酿成更刻骨铭心的爱情。
她爱他，这种可以不顾一切的强烈感觉，是她未曾经历过的。
席凯茜在他脸庞上偷偷印下一个青涩的吻，然后细心地替他脱下鞋袜，想让他好睡一点。
当她弯身替他拉起被单时，手腕突然被庞烨紧紧抓住，一把往床上拉，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
席凯茜惊讶地倒抽一口气，在能够有任何反应之前，庞烨已经脱掉自己的上衣，并开始拉起她的毛衣。
“烨？”她不确定地喊他。
“翩翩，你不是一直很想要？一整晚你不停挑逗我，不就为了这个？”庞烨含混不清地说，双手继续脱她的衣服。醉意朦胧的他还搞不清楚状况，以为她是吴翩翩，毕竟一整夜她都黏着他。
他只想找个人宣泄欲望，刚好吴翩翩甘心乐意。他需要一个女人帮他抹去席凯茜的身影。
席凯茜的心头一刺。
原来他将她错认为吴翩翩了。
她没吭声，看着上方庞烨充满欲望的浑沌双眸。她可以阻止的，可是心里面却有一个小小的邪恶声音，不停地告诉她：让他继续吧！把你的第一次给你今生最爱的男人，至少你曾经拥有过他……
他充满酒味的温热气息喷在她脸上，席凯茜偏过头，心中挣扎着。
应该吗？他甚至认不出她是谁，她应该把自己的处子之身交给他吗？她不停自问着。
然而，最后她心中那邪恶的声音获得胜利。
她这一辈子都循规蹈矩，就放纵这一次吧！如果错过他，那她又为谁继续保留身体呢？
“烨……”她如叹息般喊着他的名，娇躯因他熟练的逗弄而不停扭动。
庞烨的动作突然停顿一下，眸中露出一丝清明。
“凯茜？”他瞇起眼，注视着身下的女子，试图辨认出她是谁。
席凯茜摇摇头，将脸埋入他的胸膛，不让他看见，泪水已经沾湿他赤裸的胸膛。
“也对，你怎么可能是她？”庞烨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抚弄她娇躯的双手更加狂野，在她身上处处点燃难耐的火焰。“我不能要她……不能要她。”
席凯茜很想问他为什么，但下身突然传来的剧烈疼痛却让她全身紧绷，说不出话。
天！她知道女人的第一次都会痛，但不知道竟然那么痛。席凯茜咬着牙，忍受庞烨在她身体里的律动，直至那疼痛的感觉渐渐转换成微妙的快感。
她紧紧抱着他被汗水浸湿的背脊，享受着身体融合的亲密感觉。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她一点也不后悔。
当一切结束，庞烨高大的身躯放松地压在席凯茜身上，差点令她窒息。
她奋力将他推往旁边，然后自己再枕在他的臂弯。只要一下下就好，她只想再霸占他一下下。
庞烨温暖的身体给她一股莫名的安心感觉，枕着枕着，席凯茜的眼皮越来越沈。
她勉强打起精神，恋恋不舍地离开庞烨的臂弯。穿好自己的衣服，她站在床边再次凝视他沈睡的脸庞。
此刻的他和方才那个狂野热情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只可惜，他的狂野热情，其实并不是给她，而是给吴翩翩的……
席凯茜替他盖好被单，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拖着仍在疼痛酸麻的身体，慢慢往门口走去。
关上门时，压抑已久的泪终究落了下来，她轻声叹息。
烨……等离开纽约之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天亮后，一夜无眠的席凯茜梳洗之后，便下楼去准备收拾前晚的碗盘、杯子。
在经过客房门口时，发觉两间客房的门都是开着，她下意识地往庞烨所睡的那间客房内瞥去，不料看到的景象却令她全身一震──
庞烨依然睡在那张床上，但吴翩翩取代了她昨晚的位置，睡在他身旁，从她露出的赤裸肩膀看来，被单下的她没穿衣服。
吴翩翩应该是在她离开客房后醒来，自己爬上庞烨的床的。她不确定他们是否有做嗳，也不想去猜。
席凯茜咬着唇，一股罕见的冰冷怒气蓦地在心头燃起，让她有一股想把她扯下床的冲动。
可是最后她什么也没做，静静地走到厨房，穿上围裙，着手整理店务。
她不停地刷洗，不停地抹擦，唯有专注于工作，她才能忘记心上如针刺般的痛。
直到太阳完全升起，街上也热闹起来，她才听见客房内有些许动静。
十分钟后，庞烨从客房内走出来，身旁还巴着一个吴翩翩。
“昨天，我喝太醉了。”他甩开吴翩翩，在厨房内找到席凯茜，脸上出现罕见的不安神色。“希望……没有造成你太大困扰。”
站在流理台前清洗东西的席凯茜没有回头看他，背对着他轻轻摇头道：“没什么。”
庞烨的黑眸专注地凝视她背影半晌，思绪纷乱，希望从她的反应中窥探出些什么。
他清醒时，发觉自己和吴翩翩两人赤裸地躺在床上，以床单扭绉的状况看来，很明显可以看出他们昨夜做了什么。
对于昨夜，他只有恍惚的印象，或许是对席凯茜的渴望已经达到临界点，朦胧之中，他一度以为和他做嗳的女人是她。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那滑顺的长发、低柔的轻喊、细致的肌肤，还有因她而生的恣意爱怜，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吧！
他移开视线，不再多说什么，心头弥漫着愧疚、罪恶和隐隐的疼痛。她一定知道昨夜他和吴翩翩做了什么事，就算昨晚没听见，等会儿她进房之后也会看见。
他从未想过要如此伤害她。
可是，事已至此，他无话可说，无从辩解。从她对他的冷淡态度看来，她大概已对他失望透顶。
“你替我们送两杯咖啡和两份三明治过来。”不喜欢庞烨看席凯茜的眼神，吴翩翩示威地说道，还故意娇羞地对庞烨说：“烨，我好饿，昨晚你耗费人家太多体力，我们吃完早餐再离开好不好？”
其实她是天快亮时才醒过来，发现庞烨睡在客房里，于是自己脱了衣服躺到他身边，他根本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不过出于虚荣，在席凯茜面前还是要装腔作势一番。
纵使温婉如席凯茜，闻言也不禁一股火气往上冒，若非一直背对着他们，他们便可看见怒意在她澄澈的眸中一闪而过。
庞烨冷冷地看了吴翩翩一眼，没搭理她。
“凯茜，我得回去整理行李，不在这多留了，今天晚上我就会飞往西岸……你自己保重。”他在她背后轻声说道，努力克制着伸手触摸她的欲望。
席凯茜沈默几秒，才说：“嗯，你也是。”
她无法说太多话，打定主意不回头看他一眼，以免泄漏她的哽咽。
庞烨深深凝视她纤细的背影好半晌，才霍然转身，大步离开。吴翩翩小跑步地紧紧跟在他身边。
听见酒吧厚重木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席凯茜才像泄了气的皮球，瘫靠在流理台旁，纤细的肩膀上下耸动，从轻声呜咽渐渐转为失声痛哭。
她抽噎着，泪眼模糊间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庞烨越走越远的身影，她轻轻挥了挥手，直至再也看不见他的人。
当她哭到再也流不出泪，才到水槽旁边洗把脸，振作起精神收拾一切，走入他们昨晚缠绵的客房，换下使用过的枕巾、被单。在雪白的床单上，看见她昨夜留下的点点血渍。
以被单铺迭的位置看来，庞烨应该没有发现这个。
她愣愣地看着血渍发呆。
她并不后悔……至少在他离去之前，她曾经拥有过他的热情与温暖，一切就该足够了。
唯一遗憾的是，她还是没有机会让他知道她爱他……
第五章
六年后。
纽约的冬天，依然冰冷。
席凯茜瑟缩在长大衣里，刺骨的寒风将她的发丝向后吹起，如黑色瀑布般在她身后翻飞。
她手上提着咖啡色的真皮公事包，踩着校园内的铺石子地往“老橡树”的方向走去。
一样的校园，一样的老橡树酒吧，唯一不同的，是席凯茜已从学生摇身一变而为博士候选人及兼任讲师。
大学毕业之后，她继续攻读硕士，颇受指导教授的赞赏。当她拿到硕士学位之后，许多全球知名的生物科技公司以高薪向她招手，可是她哪儿也没去，继续留在学校攻读博士。
在此期间，指导教授推荐她为系上的兼任讲师，很顺利地获得系评会的通过。
因此，她现在同时具有学生及教师的身分。
推开老橡树酒吧厚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暖意令席凯茜露出浅浅的微笑。
一抹小小的人影从柜台后面冲出来。
“妈咪！”
一个有着俊俏脸蛋的小男孩扑到席凯茜身上扭来扭去，撒娇地喊道，开心的模样彷佛她已经离家多久似的，这样的戏码，在她每天回家时都要上演一遍。
“翰翰，今天有没有乖乖听外公、外婆的话？”席凯茜露出温柔的笑，先走到厨房和父母打声招呼，然后牵着小男孩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有，我很乖，今天有帮奶奶擦桌子。”他讨好地笑着，故意忽略在擦桌子时将两只玻璃杯也擦到地板上去了。
席凯茜脱下大衣，放好公事包，在翰翰脸颊上各亲一下。
他是老天给她的礼物。
看着那双与她心爱的男人极为神似的双眼，她宠溺地把他抱到腿上，当他还是小婴儿那般轻轻摇晃着他。
她怎么也没想到，多年前的那个圣诞夜，他会放个宝宝在她肚子里面。虽然他们并没有做防护措施，但一次就中，也实在太幸运了些。
一开始发现怀孕时，她慌张、害怕，不知该拿体内这个小生命怎么办。
拿掉？她舍不得；生下？她又不知该怎么跟父母解释。
最后，她决定生下孩子，孩子是她和庞烨的骨血，保有孩子，她就保留了一部分的庞烨。她会全心全意地爱他，就如同她爱着孩子的父亲一般。
于是她鼓起勇气告诉父母她怀孕的事实，但无论她父母怎么问，她就是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
不过她是幸福的，在最初的震惊、不信消退之后，父母还是继续支持、包容着她。陪她做产检，替她坐月子、带小孩，然后将翰翰宠上了天。
席凯茜香香儿子幼嫩的脸蛋。
时间过得真快，总觉得才刚把他生下没多久，转眼间他竟然也五岁了。这些日子里，她身边也出现过追求者，但她都一一闪躲、婉拒，她心中住着这一大一小的男人已经够了，没有其他的空间让别的男人进驻。
“妈咪，你怎么都不说话？”翰翰用稚嫩的声音问道。“你讲七只小绵羊和大野狼的故事给我听好不好？”
席凯茜温柔地笑了。
“好，我讲故事给你听。从前从前……”
她轻柔地讲述那个他已经不知听过几遍的故事。
柔和的灯光照耀在席凯茜跟翰翰的脸庞上。从前那个青涩安静的女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温柔但坚强的美丽女人。
爱，让她变得更加成熟勇敢。
午夜梦回，那张令她甜蜜又心痛的脸庞也已渐渐被儿子可爱的身影取代。
烨，你现在好吗？
你可知道，你儿子是多么的可爱……
台北，某大教学医院的院长办公室。
门上响起几声轻敲，随即被推开。
“院长，你找我？”穿着白袍的高大身影走入办公室内，黑眸望向院长，和另外一位看上去似乎有着中东血统的陌生人。
“庞医师，这位是基因复制研究协会的会长。”院长对庞烨介绍道，然后转向对方。“这位就是庞烨庞医师，他是本院、甚至我敢说是全国最优秀的外科医师，专门研究内脏移植手术。”
“你好，我是约翰史东，不过大家都戏称我『将军』。”男子用带点腔调的流利中文说道。他身形壮硕，五官坚毅深刻，看上去果然是有几分将军的样子。
“久闻大名。”庞烨和那人握了握手，寒暄一阵之后，三人分别在沙发上坐下。
基因复制协会，是个颇具规模的国际性组织，曾经因为成功复制出生物而名噪一时。而协会会长约翰史东，更是一位富有神秘感的人物。他拥有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偶尔也能在电视上看到他谈论关于复制生命的话题。但他生活低调，少有人知道他其他的事情。
“请问找我来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