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去投胎啊？”
“你懂什么，”王震亚回完一条短信，又来一阵脚底抹油，“让老板看到我这么卖命地为她干活，挣工钱啊少年！”
“虚伪。”
“草，这叫装逼。不好，已经快四十了，老板知道咱们十一点半下课。不能让她说咱们在路上就耽误十几分钟。来吧，少年，跑起来。”
陈阳无力地摆摆手，道：“干嘛不说咱们老师拖堂了？”
此时，王震亚摆出一副老实正直的面孔，一本正经地讲了些跟他一点都不符的大道理。陈阳笑得连走的力气都没了。
“少年，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身为名牌大学的学生应当义字当先、以诚待人。人家老板对我们多好啊，怎么能欺骗人家呢？”
他们穿过黑街一条狭窄的巷道，在第二条街的深处看到一片简陋的瓦房。这些房子就像乡下的农舍那样低矮而破旧。王震亚领着陈阳走进了一间小屋子。确切的说，这是一个小厨房，跟自己家乡所有农舍的小厨房都有着同样的基因：低矮，狭小，充斥着呛人的油烟。屋里面有三个人。其中一个精廋的中年女人热情地招呼他俩进来。说是热情，其实是冷热参半。这位老板娘头上戴着一顶满是污渍的红色帽子，帽子上还保有一家旅游公司的名字。身上紧紧的深蓝外套和腿上修长的墨绿色运动裤把女主人衬得精干十足。她脸色有些苍白，表情很是严肃，即使是招呼王震亚时也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不失当权者的威严。她递给王震亚一张小纸片，是一张小学生作业本的纸片。
“这时应技大二十三号楼跟二十四号楼的。先送二十四号楼的，他家来得早。”
王震亚接过单子，塞进口袋，有些笨拙地搬着一筐打包好的外卖放到电车上。打发完王震亚走后，她又麻利地撕了一片纸，在上面匆匆忙忙地写着些什么，丝毫没在意多了个陈阳。陈阳见老板娘没理会自己，便却生生地杵在那四处观望。厨房墙壁上的白石灰早已被油烟熏成了黄褐色，黏糊糊的，沾了好多灰尘在上面。厨房里一切都脏兮兮的，油渍和灰渍随处可见。锅台上方的墙上还沾了一大堆黑乎乎的蛛网，随着吹风机微弱的风荡起了秋千。应该是哪个倒霉的蜘蛛头天夜里费劲千辛万苦才织出个美丽的网，却在油烟和灰尘的迫害下早早报废了。老板在锅台前挥舞着锅铲忙碌着，不时地拿搭在脖子上的黑毛巾擦了擦额头上凝结欲滴的汗珠。他身后是一个一米多高的大案子，上面摆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盛着事前切好的青椒丝和胡萝卜丝的小簸箕，也有早就打在罐子里的生鸡蛋。还有一个塑料盒子，里面装的是从那个旧冰箱里拿出来的鸡丁。可能是拿出来有一段时间了，鸡丁早已化冻，变得黏糊糊的，让陈阳不自然地觉得上面似乎抹了鼻涕。旁边还有个盒子，里面的丁是红红的那种，后来知道那是牛肉丁。可怜的案子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也没能保住清白之身，通体黑乎乎的，比躺在它身上的那条抹布还要脏。在一道菜刚要出锅时，老板娘事先就报了下一道菜的名字，然后老板随便从锅台上一个飘着菜叶的大铁盆里舀了一勺油乎乎的水刷了下锅，就在油罐里舀了点油，熟练地抓了相应的配菜一通乱炒。老板是一个比较矮的中年男子，海拔高度和自己的地位成正比，均逊于妻子。他穿着一条学生军训时发的迷彩裤，估计是在军训结束时搞的学生的——当时垃圾桶里塞满了绿色的迷彩服。在炒菜过程中，老板总是用手在一个泛着油渍的淀粉糊里捏一撮洒进锅里，再把手放到右手边绑在锅台上的一个个脏兮兮的塑料袋上抹一把。最后，老板转过身，把炒好的菜倒在案上一个盛有米饭的饭盒里，老板娘利落地盖好饭盒打包，一份青椒肉丝盖浇饭就这样完成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往空饭盒里打米饭的老太太捣了捣陈阳，依依呀呀地说了一通。尽管老妇人一再地重复，陈阳还是没有听懂她在说些什么。最后，老妇人佝偻着搬来一个小凳子，陈阳才明白过来，慌忙推辞。这时，老板娘微笑道：
“坐吧。妈，俩红盒。”
陈阳才拘谨地坐下，全神贯注地看他们三个人在忙碌。和所有的农村老人一样，老妇人衣衫破旧，脸上密布着一条条深深的沟壑。她面无表情地掀起那个特大电饭煲的盖子，往一个红色的中分饭盒（这种饭盒从中间被分开，一边装米饭，一边盛菜，然后用一个透明塑料盖子从上面盖牢）里打饭。锅盖显得跟她一样苍老，有些地方表层漆都脱落了，锈迹斑斑的。不过她动作仍比较娴熟，特别是之后某天陈阳也试着打饭却总是弄得惨不忍睹时，更佩服她的娴熟了。
不一会儿，另一辆电动车停在了门口。一个个头不高却很壮实的男孩提着一个小框进来了。
“华理的还有没有？”
“华理的这会儿没了，应技大的还有几家。我跟震亚说让他在应技大门口等你，一会儿你给他送过去。”
“好。”
男孩放下框子，在案板上捏了一片切好的洋葱嚼了起来。这时，他看到了陈阳。老板娘介绍道：
“这是陈阳，跟震亚一班的。这是小富，应技大的，也是老乡。他新乡的。”
“叫我胖子就行了。你是哪个？”
陈阳笑道：“我是驻马店的。”
“哦，那咱们离得不远。大一啊？”
“嗯。”
不一会儿，老板就把几份饭做好了，老板娘快速地打包后让胖子放进框里带走了。这时似乎已经暂时忙完了，老板把水壶坐在炉火上，点了跟烟到陈阳旁边坐下，开始询问了。老太太缩着手坐到角落里一个矮凳子上，默默地看着他们。
“你是驻马店的，驻马店哪的？”
“呃，我是汝南的。”
“噢，汝南，汝南我知道。”这时，老板面向老板娘说道，“老朱家，就是上周来的那个，以前去汝南收过破烂儿。你知道吧！”
老板娘点点头，老板接着说道：
“你离我们不远，从新乡有到汝南的直达车，嗯！你爸妈是干啥的？”
陈阳如实答道：
“我爸是教师，我妈做小生意。”
老板娘点点头，又跟陈阳闲唠了好一会儿，都是问些不沾边的。又一个学生打进电话叫外卖后，老板又操起锅勺忙活起来。老板娘则继续写单子报菜名，老婆婆则接着打饭。陈阳再次被晾在一旁，心里开始嘀咕了。老板娘两人丝毫不提陈阳工作的事，工钱多少也没说。陈阳的心就让五星红旗被悬在空中，迎风飘扬。大约一点左右，王震亚终于回来了。老板要给他们做饭，王震亚跟陈阳商量后谢绝了。
“我们下午有课，高数，快上课了。我们就不吃了，直接去吧！”
老板娘再三挽留不成，便道：
“那行，晚上陈阳跟你一块过来吧！”
“呃，好。”
回学校的路上，王震亚问陈阳跟老板谈得怎么样。陈阳因为刚刚得到这份来之不易的兼职，心里的激动还在旗杆上迎风飞舞着呢！陈阳乐观地说还可以吧。王震亚又问工资多少，陈阳便愣了。这正好刺中陈阳的痛处，把陈阳那迎风飘扬的乐观一下子撕得粉碎。陈阳坦白了情况，王震亚嘲笑道：
“我草，工资都没说你这半天都在干嘛啊？你丫的太极品了，逗爹笑呢你！”
此刻，陈阳心里更没底了。
上卷二
第十六章 党员“失恋”？
那天下午四点半，陈阳和王震亚来到了店里上工。陈阳了解到他们店主要给华理和应技大两个学校的学生送外卖。王震亚和胖子分别负责应技大和华理的活儿。老板娘说实际上应技大的学生是主力，单子比较多，活儿比较重，应该让胖子来做。但震亚坚决要求不去华理送，只好让他来挑大梁了。陈阳望着王震亚坏坏地笑着，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是吗，党员？你很勤快嘛！”
王震亚见老板娘盯着他，一脸无辜状：“嗯，怎么啦？”然后趁老板娘不注意，无限鄙视地朝他伸出个中指。王震亚骑着电瓶车远去后，趁店里不太忙，老板娘开始详细地给陈阳分配任务了。
“你现在呢，对菜单还不熟，不让你接电话了。你就负责给打好饭的盒子配菜，像这样，”
说着，老板娘给陈阳看案子上盛有配菜的两个塑料盒。一个盒子里装着土豆丝，另一个里面是炒好的青菜。她用铁夹分别夹了一些土豆丝和青菜放到红盒里，并在土豆丝上添了一根炸过的香肠。
“红盒的是套餐，里面加一根香肠。白盒子的是烩饭，只加土豆丝和青菜，不加烤肠了。”
陈阳觉得这个活儿真是太简单了，简直不用怎么教都会。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太小看那些相貌平平的土豆丝和青菜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祖先告诉我们在微小的事物里面都有大学问，就算没有也要弄出个大学问来。以探究自然奥秘为大旗的自然科学最初不就是拿着放大镜在那些肉眼凡胎看不出奥秘的事物里寻找大学问吗？霍金因研究黑洞而誉满全球，最近还要去《生活大爆炸》里跑一回龙套。天知道黑洞对人类有什么用处，黑洞来了你坐在轮椅里能像奥特曼那样用x光线加意念摧毁它才叫贡献。陈阳认认真真地配了几次菜之后，老板开始把他的理论搬出来了。
“这个，不能这么放。你看，红盒里的青菜多放些，使它正好与这道边缘平齐。我再把做好的菜放在上面，显得这套餐丰盛。给白盒配菜时直接把土豆丝和青菜放在饭上，但要并排靠在一边。这样我把做好的菜偎在旁边，显得好看，这是盖浇饭。”
陈阳大开眼界，从此再不敢小看这些劳动人民的结晶了。
一连两天，陈阳都只是呆在油烟迷漫的厨房里帮忙配菜。老板娘坚决不让陈阳接电话。每当有电话打进来时，陈阳都只是把电话递给她。她一边接一边在一个破旧的账本上写下那学生的住地、饭名和号码。厨房里虽然有油烟机，但老板有个毛病，似乎跟油烟机有仇。尽管老板娘多次批评，他还是不乐意打开它。于是厨房里始终油烟浩荡。陈阳总是被呛得跑到外面深吸两口新鲜空气，然后屏住呼吸，像潜水员那样重新潜回烟雾缭绕的厨房。他特别羡慕王震亚，能骑着电车潇潇洒洒地在外面新鲜的海风中飞来驰去。不知道自己还要修炼几天才能正式出战。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看的一集奥特曼。泰罗奥特曼小时候特想跟哥哥们那样去地球打怪兽，但奥特老爹就是不同意，认为他还嫩。于是他拼命训练，等任务等得几乎要发狂了。陈阳此刻更加觉得跟小泰罗心灵相通了。
到了五点多的时候，叫外卖的人多了起来，订餐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老板娘一边忙着接电话，一边快速地记在账单上，还及时地给正在炒菜的老板报下一道菜名，三头六臂也不过如此。陈阳也感到有些压力了。他忙不迭地把老太太打好的饭盒端到案子上，认认真真地配好菜，然后把已经做好的外卖打包起来，在袋子上标上地址和价钱。打包的时候陈阳也遇到了boss，那就是红色的套餐盒。套餐做好后，陈阳需要用一片塑料盖子把它盖牢。但是陈阳开始时总是弄不好，往往是这头合住了那头又开了。陈阳急了，干脆拆东墙补西墙，只把一边合住就得了。反正一般每家都是三四份饭，几个饭盒套在一个塑料袋里肯定不会漏出来。特别是给应技大的一份套餐，陈阳总合不牢。王震亚不知情，直接夺过来塞进袋子里提走了。陈阳想象着他在应技大把饭给学生提出来时，发现饭菜跟屎一样从饭盒的裂缝冒了出来，那场面该有多搞笑。
一想到这，陈阳偷偷地笑了很久，直到王震亚送完那一趟回来。他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渐渐地陈阳发现晚上的生意主要集中在五点跟六点之间，六点以后就没多少单子了。老板娘去了里屋，老板也把一壶水坐在火上去侍弄院子了。陈阳依然恪尽职守地呆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案子旁——生怕被老板抓住自己擅离职守。中间来了个电话，陈阳便拿给老板去接。但他接过后没急着开火，又回到院子里去了。
王震亚回来后，见屋里只有陈阳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老太太在角落里坐着——便问道：“没单子啦？”
陈阳想了想，摇摇头。这时陈阳发现王震亚挎着一个红色的钱包，分明就是女式的。他卸下老板娘的小皮包，从里面倒出一大堆红红绿绿的纸币，还有一大捧硬币。王震亚快速地数好钱，一边把数目记在账本上，一边朝里屋喊道：
“四百五十二。”
老板娘应了一声，从里屋走出来。她脸上没什么笑容，不过陈阳已经习惯了。她不耐烦地朝丈夫嚷道：“别弄那了，回来给他俩做饭。”
陈阳本想说不用了，但王震亚朝他使了使眼色。陈阳很快明白了，他说过其实老板是管饭的。不过陈阳还是有点吃人家嘴短的心虚，但这没有影响到他的胃口，事实上早在刚才陈阳就协力控制自己的肚子不让它叫出声来。老板微笑着走进来，一边拿开水壶，准备做菜，一边朝他俩招呼道：
“拿两个碗盛饭。”
王震亚问道：“你们不吃吗？”
“我们一会儿再吃，就打你们俩的，胖子一会儿跟我们吃。”
王震亚便去打了饭回来，陈阳大失所望。原来他打的饭根本不够满足陈阳那苦不堪言的肚子。王震亚的“矜持”在饭桌上表现得更明显，只往自己碗里扒了少量的菜就把剩下的全倒给了陈阳。回去的路上陈阳问起时，王震亚答道：
“那必须啊！谁家老板愿意自己的员工是饭桶啊？你丫也真是，真是头猪，吃了那么多还不够。我要是老板我就开了你。”
第二天是周五，中午时店里的生意明显地淡了。老板娘幽幽地解释道：
“应技大的学生主要是上海本地的，今天都回家去了。咱们店主要都是应技大的生意，所以这两天生意都不会好。谁家都一样，旁边的‘小强’（另一家外卖店，跟本帮快炒差不多）生意还不如咱们呢！”
老板接道：“上海本地的学生花钱厉害，好多都天天叫外卖。以后你送的多了就知道了，好多都是顿顿叫，真是有钱。”
陈阳点了点头，老板娘又道：
“像周六周日你们俩来一个人就行了，反正不忙。”
陈阳暗喜，这意味着他有时间去陪赖思佳了。没想到王震亚抢先对老板娘请假，说自己晚上社团有事，让陈阳来，明天他再来。说完，他一脸真诚地看着陈阳，试图博得陈阳的谅解。陈阳无奈，转念一想今晚王震亚不在，自己岂不是有机会去送了吗！于是陈阳道：
“行，党员，你放心的去吧！”
“你大爷的。”
老板娘难得笑道：“你为什么老叫他党员啊？”
王震亚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因为我是我们班的预备党员，不知道谁说的有困难找党员，然后他们就这么叫我了。”
老板侃道：“共产 党可不是好东西啊！”
到了晚上，陈阳依然没有得到骑上摩托车的机会。不过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打开一扇窗。陈阳竟然得到了接电话的权力，这可是老板娘的专职啊！原来，胖子自告奋勇去应技大，而老板娘拒绝了陈阳的要求，竟自己去送华理的。陈阳初次守在电话旁，既兴奋又紧张。老板娘出门不久电话就响了，陈阳把菜单放在眼前，右手持笔，左手接电话。店里的手机是中国正宗的山寨精品，拥有所有山寨机都具备的强悍功能。超大音量就是其中之一。傻波曾讽刺道：大喇叭的山寨机配上凤凰传奇，神作之和。电话一通，一个甜甜的女声就震爆了陈阳的脑袋。其实那女孩也知道淑女应该细声细气，无奈陈阳手机音量超大，再淑的女孩彪悍了。
“是本帮快炒吗？”
“呃，是的同学，你要点什么？”陈阳也纳闷自己怎么这么熟练，常打10086的孩纸伤不起啊！
“我要点一份宫保鸡丁，一份鱼香肉丝，一份五香茄子，一份椒盐排条。”
陈阳学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