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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第27部分阅读

    没有第二支长生军,没有什么军队能和新军争锋。”

    ……

    “许将军!”

    门外的卫兵客气地叫道:“军师派人来了,请您去赴宴。”

    许平走出门外,对那个卫兵说道:“我不是朝廷的将军了。”

    那个卫兵闻言微微一愣,点头微笑道:“许公子请。”

    许平被领到闯军的大营前,门外的一个小头目立刻迎上来:“许将军快请,我家大王久候多时。”

    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纠正他的说法,许平叹口气就快步走到营帐前,那个卫兵撩开帐门,里面的谈笑声立刻涌出门来,许平深吸一口气就迈步入内。

    “许将军来了。”

    随着背后的那个小头目一声高呼,帐篷里顿时鸦雀无声,十几个围坐在一张长桌旁的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门口的许平,几个还举在空中的酒杯都定在那里。许平见牛金星也在桌旁,他跳起身来笑着走到许平身边,揽着他的肩膀带他走向桌子,对众人大声说道:“这是许平许兄弟,诸位已经都听说过了吧?”

    默不作声的许平被牛金星推到桌边一个独眼大汉身边,牛金星笑着为许平介绍道:“许兄弟,见过大王吧。”

    许平拱一拱手:“李将军。”

    “许兄弟。”那个独眼人站起身呵呵笑着,热情地拉住许平的手,把他按在自己的身边,坐在牛金星原来的座位上,牛金星则走到远一些的另一个空位旁。等许平坐定后,李自成立刻招呼身边另一侧的人道:“曹兄弟,和许兄弟打个招呼吧。”

    被李自成点名的是绰号“曹操”的罗汝才,他和许平交换一礼。随后李自成又招呼刘宗敏。

    “许将军。”刘宗敏举起手边的杯子,向许平快速地致意,然后抿一口又把杯子放下。

    “刘将军。”许平点头回礼。

    李自成一个个地给许平介绍,有几个被点到的人举一下杯,有几个不举杯但打个招呼。

    最后被点到的两个人坐在李自成对面,两个人看上去三十岁上下,正是刚投奔李自成而来的孙可望和李定国。

    前者在脸上挤出笑容:“许将军好。”而后者只是点点头却闷不吭声。

    转过一圈后,李自成见众人都默默无语,便笑道:“诸位弟兄,吃啊,吃啊,别愣着啊。”

    众人纷纷拾起筷子开始吃饭。片刻的沉寂后,刘宗敏向孙可望敬酒,两人对饮一盏。罗汝才又向李定国敬酒,于是气氛渐渐地又热闹起来。

    这次孙可望和李定国带着两万多人来投奔李自成,他们的军队中男丁超过一万三千人,其中五千多人是经历过战场拼杀的西营好汉。这两个人是今天洗尘宴的主角,闯营众将频繁地向他们敬酒,并问起这些年来的轶事。被问起这些的时候,李定国立刻变得活跃起来,在他嘴里,这些年的经历除去杀官兵就再没有其他的事情。

    李定国和孙可望都是张献忠收养的孤儿。李定国是陕西榆林人,刚满二十八岁。崇祯三年,朝廷在受灾的陕西强征粮食入京,数以万计的百姓只得逃荒,李定国和全家人也在其中。走到半路时,李定国的祖父母、父母以及兄弟姐妹十余口全部饿死。当时只有十岁的李定国也倒在路边,差点被其他饥民吃掉,幸好遇到起兵抗粮的张献忠。

    张献忠在陕西一路开仓放粮,当时其他各路叛军大多只愿意招壮丁入军,只有他和李自成各自建立童子营,把沿途遇到的垂毙孤儿收容抚养,李定国因此得以存活。后来李定国加入张献忠的老营与官兵作战,成为张献忠手下四大将之一。张献忠是他的义父,连定国这个名字也是张献忠给他起的。

    在李定国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讲述他是如何杀官吏的时候,孙可望偷眼向许平这里看了几眼,还两次试图把话岔开。但李定国却置若罔闻,声音反倒越来越洪亮,更引来一阵阵喝采声。李自成注意到身边的许平从始至终没有动过筷子,也没有喝过一杯酒,就高声咳嗽两下,起身举起酒杯大声道:“诸位兄弟,我们都来敬许兄弟一杯吧。”

    听了李自成的招呼,其他人纷纷挤出笑脸向许平举杯。但许平却没有去摸酒杯,而是抬头看着李自成道:“李将军,这酒倒不着急喝,我最着急想知道的是,李将军到底会让我做什么?”

    “自然是同心协力,不让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李自成飞快地回答。

    “刚才我听牛军师的意思,似乎是想从我口中知道一些新军的虚实。”

    许平的话音才落,李自成就连连点头:“确实如此,有劳许兄弟了。”

    “但这是远远不够的。”许平摇头道:“若没有新军,李将军不需要我;若是遇到新军,以我所见,李将军的部下根本不堪一击,就是知道得再清楚也打不赢。”

    桌上顿时就是一片不满之声,个别人已经站起来对许平开口怒骂。许平充耳不闻,他只是看着李自成道:“李将军,如果你不想被新军剿灭的话,就得给我兵权,让我去练兵,练一支能够对抗新军的部队,不然李将军你不过是在等死罢了。”

    更多的人对许平骂出口来,李自成挥手打断他们,对许平笑道:“这个来日方长,今天是为你们洗尘,我们可以明天再细谈。”

    “如果李将军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这里根本用不到我。”许平没有给李自成留一点面子:“如果李将军不想兵败身亡,不想全军覆灭,那最好现在就开始想想怎么对付镇东侯的新军。”

    刚才许平开始说话的时候,李定国就变得闷不作声,听到许平最后这句话后他突然从对面看过来,大声质问道:“许将军,我听说你在山东杀了几十万百姓,贪功擅自改变黄侯的军略,不做侦查轻敌冒进,最后自取其败,不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

    孙可望急忙伸手去拉李定国。许平盯着李定国的眼睛,反问道:“我在京师的时候,听说张将军以屠城为乐,但凡有人抵抗,张将军必定大怒道:‘你们竟敢抵抗,血洗此城!’若是没人抵抗,张将军也必定大怒道:‘你们竟然连抵抗都不试着抵抗一下,血洗此城!’我还听说……”

    李定国腾地站起身来,嗔目大吼道:“这都是你们官兵干的好事,杀戮百姓冒充军功首级,为什么赖到我们头上?”

    “我还听说张将军以虐杀妇孺为乐,”许平仿佛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李定国的怒火,镇静自若地继续说:“京师里说西贼一旦抓到女子,就把她们的小脚剁下,堆成小山供张将军观赏,还把孩童……”

    “你胡扯!”李定国用力一拍桌子,桌面上的酒具哗啦啦地翻倒一片:“我义父抚养数万孤儿长大,几百万饥民因为他才得以活命!”

    虽然西营主力已经被明军击溃,但这次李定国和孙可望带着的部队中还有数千孤儿、老人,当年李定国、孙可望都是被西营童子营救下侥幸存活的饥儿,现在他们仍然秉承西营的传统,把路上遇到的老人和孤儿都收集起来善加抚养。就在刚才,李自成已经答应,或拨给西营粮食,或直接把这些人编入闯营的童子营和老人营加以抚养。

    许平把李定国抛在一边不再理会,转头对李自成说道:“李将军,京师里说,你每到一处,就把百姓的房子烧光、粮食抢光,这样他们就不得不被你裹挟,再去抢其它地方的百姓。闯营就像蝗虫一样,所过之处房舍一空、人烟绝迹。你的手下大多是全家被你杀光、房屋被你烧光、粮食被你抢光的百姓,他们因为一无所有所以只好与你一起去抢别人。”

    李自成冷笑一声:“你信么?”

    许平摇摇头,他并没有亲眼见过,但假如闯营中人人与李自成有不共戴天之仇,那许平觉得他早该被自己的手下砍成肉酱,许平从来没听说过也绝不会相信一个人能驱赶着几万、十几万、几十万和他有破家灭亲之仇的人纵横一方:“李将军,如果你不能抵抗新军,那么总有一天闯营的妇孺会被官兵屠戮一空,河南的百姓会被饿毙一空,官兵所过之处生灵为之一空,而后人们听到的、记住的就是:是你——李自成屠杀了这些百姓。”

    第五节 兵权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要兵权么?”刘宗敏叫了一声。

    许平似乎还是没有听见别人的话,两眼只是继续盯住李自成:“除了兵,我还要闯营所有的火器,还要钱,我知道闯王破了洛阳收获颇丰,我需要很多钱去买火器。对付新军可以没有盔甲、可以没有利刃钢刀、甚至可以没有骑兵,但不能没有火器,更不能不让我练兵。”

    帐内再没有一个人说话,顶多只有一两声不屑的冷笑被发出,所有人都把视线聚在李自成脸上,等着看他会对许平的狂妄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但李自成沉吟着没有显出任何恼怒之色,片刻后对许平正色道:“容我再想想,今晚我们先喝酒吧。”

    牛金星长出一口气,立刻响应道:“喝酒,喝酒,许兄弟我敬你。”

    许平收回目光,垂下头看着眼前的桌面,长叹一声。

    叹完气,许平就扶着桌子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帐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撩起帐篷出去了。等许平的身影消失良久,呆若木鸡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发出各种惊诧之声。牛金星猛地站起身,就要追出门外。

    李自成一直在皱眉沉思,目光闪动。见牛金星起身后,李自成断然喝道:“别去管他!”

    片刻后,李自成又重复一遍:“别去管他。”然后挺直身体端起酒杯,对众人大声发话:“今天的洗尘宴本也不是为他准备的,他不愿意呆就别呆,不能为他怠慢了孙兄弟和李兄弟。”

    洗尘宴结束后,众人散去,牛金星又去找李自成。还不等他开口,李自成点点头:“军师,一同去吧。”

    两个人和许平谈到深夜,但李自成最后仍没有答应给许平兵权,回来后牛金星仍在试图劝说李自成不妨先画张饼,就像孙可望、李定国要军器时一样,但李自成皱眉道:“许平和孙可望、李定国不是一种人,恐怕没用。”

    见牛金星还不甘心,仍要唠叨,李自成不耐烦地说道:“今天我很累了,要去睡觉了。军师你可别再去啊,我不许你打着我的旗号说任何话。”

    “竖子不足与谋。”此时许平正在自己的营帐内整理东西。张杰夫给他的那两封信,洛阳已经破城,给河洛大侠的那一封就被许平撕碎扔进火里,剩下那封写给开封中原大侠的则被许平小心地收好。已经到了该考虑下一步行动的时候,说不定这封信还用的到。

    “曹兄地、余兄弟、江兄弟……”许平把阵亡弟兄们的名字一个个念过来:“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李自成是成不了事的,等我安顿下来,我就会开始练剑,总有一天,我会为你们讨还血债,让你们沉冤得雪,便是需要我许平向豫让那样漆身图面,自残入宫,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你们放心吧。”

    “大人。”许平最后默默向张承业祈祷:“离京之日,末将曾向大人祷告,若是大人希望沉冤得报,便助末将一臂之力,助末将练成强军;若大人终究还是不愿与镇东侯的故友为难,不愿意看着新军毁在末将手中,便让末将此行虚度。今日大人的心意,末将已经知道了,但兄弟们的血债,我不能不报,只能辜负大人的恩情了,异日此仇得报之日,末将必自刎以谢大人。”

    一时无法入睡的许平走出帐篷,在门外卫兵谨慎的注视中,许平自顾自地抬头仰望星空,破军星的光辉又变得黯淡。在许平默默注视它的时候,没有任何流星映入眼帘。

    曾经有一个晚上,当许平也是这样站在营帐外向着夜空遥望的时候,背后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七月流火,许公子可是在许愿么?”如今物去人非,身旁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这句话了。

    “子君,我发誓要杀了你的公公为大人和兄弟们报仇,我也对大人发誓会自刎以谢,那里面,也有一份是谢你的,对不起。”

    十一月十五日,许平已经来到洛阳五天,从见到闯营军容的第一天起,他就断定闯军不过是一群武装农民,战斗素养恐怕还要在山东叛军之下。一般明军或许拿闯军没有什么办法,可新军只要出力镇压,终究会把他们一扫而光。在见到李自成之前许平还抱有些幻想,可是这丝幻想也早已在那张饭桌旁覆灭——闯营的高层似乎对新军的可怕并没有认识,许平没有从他们身上看到紧迫感,更难以想像缺乏动力的闯营会支持许平建立一支能够对抗新军的部队。

    既然如此……许平就不再打算在闯营呆下去,他觉得到遥远的南方去过隐姓埋名的生活比较安全,然后一心练剑,寻找机会。等二十年后,想必自己的相貌已经有了大变化,行动起来会更安全。

    见过李自成的第二天,许平就向牛金星表达了离去的意思。当天下午,牛金星向许平转达李自成的话,李自成同意许平离开,不过希望许平能在营中稍等几天。因为闯王在当天宴会上宣布要南征襄阳,他的这个设想得到在场义军将领的一致赞同,刚投入闯营的西营二将更是积极表示愿意打头阵。因此闯王不希望许平在这之前离开,以免走漏南征的计划。许平觉得这未免小题大作。以明廷的通讯水平,晚走几天根本没有什么军事意义,而且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闯营就开始搭建祭祀用的高台,即将发动南征的消息在义军中普遍流传,许平就算不走也不会起到保密的作用。

    不过许平还是立刻答应下这个要求,他甚至有些后悔那天在酒桌上的失礼,虽然他确实是灰心丧气到极点,但不能不想到若是被李自成一怒杀了,那就再也没有能替亡友讨还公道的人。

    “这是我在闯营的最后一天了。”

    收拾好行装后,许平长叹一声。今天义军就会拔营离开洛阳,李自成已经搭好一个高台,午时就会集合义军将士杀牛祭旗,然后宣布南征的决定。

    昨夜黑保一孤身来给许平送行,他大概也即将得偿所愿——李自成已经答应交给他一队士兵,让他指挥。

    昨晚两个人冷冷清清地对饮时,黑保一再次试图劝说许平留下。面对这个曾与自己同行千里的朋友,许平略微透露出一些心底的想法:他即使作为一个幕僚留在闯营,对义军的事业也是毫无助益。新军的强大是全方面的,仅仅了解新军的编制、战术等细节,并不能让闯军有能力抵抗新军:“要想击败新军,首先得学习新军。”

    见许平的心意已是不可动摇,黑保一只得祝他一路平安:“许兄弟,不要灰心气馁,在真主招我们去天国前,不管道路怎样艰难,我们都要努力地走下去。人世不过是场考验罢了。”

    许平怀里剩下几两碎银子,这还是张杰夫送给许平的。虽然不知道这点剩余能不能让他抵达开封,他打算在那里向中原大侠讨些银两,然后就去南方。

    午时将到,帐外传来嘈杂的人声,许平竟然听到门外有李自成的声音:“许先生,可以进来么?”

    独目大汉阔步进帐后,这还是多日来的第一次访问,李自成向许平抱拳问好,许平也回礼道:“李将军好。”

    李自成今天还是穿着如同往常一般的粗布短衣,披着他最喜爱的青色斗篷。他昂然在帐中的椅子上上坐下,开口便道:“听说许先生打算今天走?”

    “是的,”许平点头道:“李将军誓师南征后,也就不再需要保密了。”

    “以我看来,许先生不愿意留下,一定是觉得帮我练兵没有什么用,对吧?”

    不知道李自成怎么今天才问这个问题,但许平仍老老实实地答道:“是的,李将军需要的不是一个幕僚,再说仅靠一个幕僚也无法让李将军的手下击败新军。”

    “那么到底要如何才能战胜新军呢?”

    这个问题让许平楞了一下,胸中本已熄灭的希望之火顿时又重新燃烧起来。他毫不迟疑地答道:“李将军必须要让我独掌一营兵,让我加以放手选拔军士而不干涉……我需要大量的火器,闯营中绝没有一个人比我更熟悉火器军队,这些火器在我手中远比放在其他人手中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