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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第71部分阅读

    多名闯军步兵沿着这一条条通道小跑着冲向野鸡岗,很快他们就听到头顶传来官兵的喧哗声。

    当新军军官发现部队的失误时,闯军已经冲到山脚边,新军开始调整位置进行抵抗。这时最前面的闯军开始拦截射击,这些躲在山脚岩石后的闯军士兵给新军的行动造成很大的麻烦,迫使新军不能利用山脊寻找掩护与闯军展开对射。交火声丝毫不能让李来亨带领着的工兵队停下脚步,他们已经开始爬山,继续用望远镜确认明军的火力死角,在岩石和丘壑间开辟着通道,像羚羊一样在土坡上敏捷地跳跃着前进。

    闯军的步兵跟进到山腰位置,两军在百米内交换着火力,野鸡岗这个小土丘的北面顿时被战火充斥,白色的硝烟大团大团地腾空而起。李来亨和工兵队匍匐前进,头顶上子弹呼啸着掠过,身前身后到处都是激烈的枪声。他又爬了一段距离,突然听见前面传来激动的叫嚷声,其中还夹杂着命令,甚至好似还有争吵。

    李来亨身边的卫士纷纷掏出武器,一个卫士爬到他的身前,藏在一块大岩石后悄悄地探起头,紧接着李来亨就看见他猛地举枪胡乱开了一枪,然后迅速地缩回身体。这一枪过后,挡住视线的那块岩石背后爆发出猛烈的咒骂声,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排枪声,听声音敌人就近在咫尺,砸过来的子弹打在周围的岩石上,发出密如冰雹的响声。

    最前面的那个卫士背靠着岩石,正拼命地装填着手中的火枪,紧跟在工兵队身后的步兵们弯着腰从李来亨身边跑过,他们跃到最前面的那个闯军身边,先是学着他的样子背靠着岩石喘上一口气,接着就一个接着一个地翻身探头,向对面射出一股硝烟。

    越来越多的闯军沿着李来亨身后的路摸上来,李来亨也掏出手铳扑到最前沿,对面的喊叫声听得真真切切,他举着手铳第一次抬起头观察前方,就看见这块大石的背后,在他面前不足十米远有一个头刚从岩石边探出。那双眼睛同李来亨对视一下,迅速地沉下去了,同时一双手举过地表,“砰”的一声把子弹射来。

    这颗子弹擦着李来亨的太阳岤飞过去,震得他右耳轰隆隆作响,李来亨忙不迭地一缩脖子,在把脑袋藏回安全区的同时,他也飞起一枪,把子弹朝着对面胡乱地打过去。在李来亨的身边,成排的闯军士兵忙着给火铳装弹,他们此起彼伏地探出头,和对面的明军交换着诅咒和谩骂。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射击了,战斗让李来亨忘记了时间,身处于这样的地方让人渐渐忘记了恐惧,李来亨狂热地给手铳装填着火药和子弹,然后一次次地探出头向几米外壕堑另一侧的敌人射击,虽然身边不时有人倒下,但李来亨胸中却涌起越来越大的自信:他们不会打到我的。

    又一次射击结束,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李来亨感到汗水正顺着眉毛从眼角流下,但他没有时间去擦一下,只顾用通条狠命地捅实火药。突然头顶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过,他用余光看到那是一个布包,上面绑着一条长长的、咝咝作响的火药引线。

    “狗娘养的!”在李来亨反应过来以前,一个闯军士兵就飞身扑过去,拾起那个火药包,一抡手臂就扔了回去。

    惊叫声从对面传来,随着“快扔回去”的几声大喊,那个布包又嘶叫着飞回这边,这次另一个闯军士兵把它拾起,他并没有立刻扔回去,而是先看看那火药引子,见它还没有烧到头后那个闯军士兵还吹了两口气,接着站起身双臂过顶奋力向对面投去。

    那个士兵刚从枪林弹雨里蹲下,对面就传来轰隆一声大响,李来亨和周围的闯军同时大喊一声:“好!”

    片刻后,又有火药包被扔过来,闯军士兵一看到火药包就立刻捡起来反投,可明军投得越来越准,很快一连几包都是落地就炸。其中有一包离李来亨并不远,冲击力把他撞倒在地,飞起的泥土喷得他满身满脸。

    第三十八节 应对

    更多的火药包被扔过来,闯军在攻山前并没有准备类似的大包火药,战局迅速向着干挨打无法还手的情况演变,又一个火药包哧哧作响飞过李来亨的头顶时,他听见一声悲愤的大喊从身侧响起:“跟这帮狗娘养的拼了!”

    “拼了!”

    “拼了!”

    不少被炸得灰头土脸的闯军士兵悍勇之气发作,本来纷纷四下躲避或是趴在地上的士兵们叫嚷着站起来,不等军官下令就争先向对面的敌军冲去。听到这呼喊声时,李来亨正抹去满脸的泥土,这种爆炸威力并不大,他晃晃脑袋,感觉自己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李来亨伸手一摸左耳,手上满是血,但却不感到疼。

    士兵们自发的冲击也感染到这些军官们,李来亨摇晃着坐起,扔下手铳拔出佩剑,然后转过身跟着跃出壕堑,和手下的士兵们一样,刚才连续不断的轰鸣声既然没能摧毁闯营军官们的斗志,那就只有让他们感到加倍的愤怒。

    不过不等李来亨冲过那条山脊,他就听到前面传来雷鸣般的欢呼声。向着那欢呼声跑去,就在李来亨的眼前,明军士兵正把他们的后背亮给闯军,迅速地跑过山脊,消失在野鸡岗的另一侧。

    站直身体后,李来亨向着四周望一望,他看见各路闯军都通过同样的方式跃进到山脊边。李来亨这才察觉到:自己身边这场战斗好像进行了很久,其实非常短暂,位于后方的闯营士兵此时才刚刚抵达到山脊。在如此近的距离上交战,闯军近两倍的人数优势显出不小的威力,整条战线上的明军都被打得抬不起头。在山丘上和新军交战的闯营士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装甲营老兵,李来亨之前就有跟随义父转战数省的经历,自从冬季战役之后,他一直呆在营中熟悉许平手下的新式部队,还曾在近卫营实习过。

    装甲营的第五步兵翼中的大批军官、士官都是在冬季作战时从近卫营转隶装甲营参与反攻的,战后大批士兵又调回近卫营归建。许平渡河反击杨文岳时,又临时从近卫营中抽调了不少军官、士兵到装甲营中效力,等到击败杨文岳后第二次让他们归建。所以近卫营和装甲营彼此之间非常熟悉,大批官兵都曾在这两个营中效力过,尤其是装甲营的第五步兵翼——这个翼有“小近卫营”之称,绝大多数军官和士官都有在近卫营中服役的经历。

    不等李来亨说话,身边就有军官向他建议立刻去增援两翼扩大战果,李来亨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个命令,配合左右两翼的友军夹击明军可以更迅速地夺取这个丘陵。李来亨把佩剑插回鞘中,快步向山脊走去,从大将军参谋部下达的命令很清楚,接下来的一步就是要诱使明军投入兵力了。而装甲营给李来亨的具体任务,就是坚守这个丘陵,不断阻击明军反击,消耗新军实力的同时隐蔽背后闯营主力的行动。

    急急忙忙赶上山丘准备筹划防守的李来亨,心中有一个感觉涌上来:他现在所见到的新军,已经不是祀县的那支了。虽然现在的新军装备比祀县还要好,但是从那一战开始,李来亨发现新军的战斗力一次不如一次,无论是战斗意志,还是战术技巧都是如此。这种感觉并不是仅仅李来亨一个人有,不过很多人都说这是因为闯营变强了,许平的训练让闯营上下适应了新军的作战模式,而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更让闯营充满了信心。

    但李来亨总觉得不光是自己变强,同样新军也在变弱,而且是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迅速地变弱:在祀县的时候,新军是一支从上到下反应敏捷的军队,虽然士兵不如近卫营,但是士官明显有优势。李来亨觉得那个时候新军大概不会犯下这种防御失误,而同样,那个时候新军士气高昂,从上到下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心,想打败新军就要彻底击溃它的组织、磨光它的士气。可刚刚的一战,虽说人数少,但新军竟然会被一次冲锋就击退,这士气和斗志实在无法同之前的新军相比。

    心里飞快地转过这些念头,李来亨猛然发现不知何时,欢呼着冲上山脊的闯军突然安静下来,当他走上山脊的时候,没有人和他这个指挥官打招呼,一个个全都愣愣地看着南方,李来亨还听见他的手下们发出一声声轻呼:“天啊。”

    “怎么了?”李来亨闻言脱口问道,身前被他询问的那些人中没有任何一个做出回答,他们还都向南方望着,好像一个个雕像般竖立在那里。

    走到野鸡岗的脊线上,李来亨眼前豁然开朗,广大的平原赫然出现,上面的村庄、房屋、溪流一览无遗,李来亨怔怔地看着这片饱满的大地,也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天啊!”

    了解过参谋们的推演后,李来亨之前很确信他会在登上野鸡岗后看到零零落落的明军后卫辎重营地,或许还会有些明军士兵正仓皇跑出来布阵,准备用几百、上千人来迎战或防御。

    但此刻,在野鸡岗的南面,无数的明军士兵组成一个又一个的方阵,无数的军阵好似一只只庞大的远古巨兽,缓缓地挪动着它们庞大的身躯,那些力大无穷,仿佛充满整个天地间的巨大身体。

    这群巨兽无边无际,黎明的晨光让无数的大炮蒙上金色的外衣,在巨兽之间闪耀着令人不安的金属光辉,数万明军步兵组成的方阵旁,围绕着密密麻麻的骑兵,传令兵忙碌地来回飞奔,把消息和命令带到每一个明军长官手中。大股的骑兵在步兵周围忽聚忽散,就好似笼罩在山谷间的薄雾面纱,掩盖着山谷的真面目,但又不时撩起一角,让人得以看到其下的峥嵘。

    ……

    “怎么搞得?”

    贺飞豹跳将起来,昨天杨致远判断许平将前来攻打新军,就让黄希文出面召集营官们发布命令,做好迎击、反击准备。当时杨致远考虑到赤灼营连续多次重建,就打算让他们承担原地防守任务,更精锐的长青营则在二线充当掩护他们的预备队,这样安排除了军事考虑外,杨致远还有一些非军事理由,不过他并没有和黄希文明言。

    接到黄希文的命令后,赤灼营和长青营就在野鸡岗——这个杨致远判断可以吸引闯营主要攻击火力的山丘边上扎营。赤灼营的营官魏武,设计了一条防御线,准备以野鸡岗为核心阻断闯营的侦查。防御地带不仅限这一个土丘,在魏武的计划里,若是闯营从其他地方试图逼近、迂回、夹击这个山岗都会遭到阻止,也无法看清新军主力的部署。

    刚才山岗上的哨兵报告有大约四、五百闯营士兵向着山岗开进时,魏武便下令其他各处隐蔽,同时睁大眼睛留心各自面前是否有闯营开来。负责防御野鸡岗这个核心阵地的贺飞豹认为,若是一次出动上千人上山头防守会让闯营起疑——如果闯营真的如黄希文所讲那样是急袭而来、以为新军毫无戒备的话,在这个土丘上事先部署几百人就很古怪了。所以贺飞豹只派出了三百人上山设防。

    和其他新军指挥官一样,贺飞豹一向认为闯军比新军仍然有所差距,人数相当的时候,作为堂堂镇东侯的手下,他们能够在正面交战中击败一贯只会倚多为胜的许平。三百人对五百人,而且有防御的地利,贺飞豹觉得毫无问题,而且他觉得这样更符合黄希文的思路:不让闯贼立刻看出来新军是有准备的,而是感到新军正急急忙忙地赶来增援。黄兄弟不是曾经说过嘛,最好让闯贼感到他们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击溃新军,这样才会不遗余力地进攻,这样当新军反击的时候他们才会更无从抵抗。

    “大人,绝对不止五百闯贼,”跑下来的军官向贺飞豹报告道:“好几千闯贼,一下子就呼啦啦地冲了上来,卑职们每人都打死了好多闯贼,实在是寡不敌众。”

    “唉,”贺飞豹气得骂起来,他相信了这个说法,既然如此那就说明刚才的侦查有误,或是有一些闯军趁着夜色摸到了附近,导致一下子冲上了山:“探马都是干什么吃的?”

    “是不是要立刻发起反击呢?”贺飞豹犹豫着无法下定决心,由于全营分散到整天战线上部署防御,所以他手边的兵力有限,靠着一千多人反击占据有利地形的优势敌军,可能会带来惨重伤亡。虽然非常倒霉,核心阵地竟然莫名其妙地被敌军冲下来了,但是既然敌人已经知道了全军的部署,那么这个阵地是不是还重要呢?

    接到急报的魏武也有些迟疑不决,数千闯军已经登上野鸡岗,那么是靠着本营不占优势的兵力回抢还是等待杨致远的总攻命令呢?魏武心里也有着同样的犹豫: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发动可能牺牲巨大的反击,夺回一个似乎失去意义的小丘是不是值得。魏武回头看向杨致远的大营位置,那里并没有发出任何旗号,也没有杨致远的传令兵赶来。

    “看来大帅也不是很急,”魏武如此想着,终于没有下达全营收缩的命令:“如果其他方面还有闯贼的话,我们还是负有抵挡的责任。”

    ……

    “魏大人、贺飞豹他们在搞什么啊。”刚才听探马报告有几百闯军开向野鸡岗时,黄希文心里一点不担心,贺飞豹派出三百兵进行第一次防御时,黄希文也感到很满意:越晚让闯贼察觉到新军的雄厚实力越好,他甚至还担忧贺飞豹派出的军队太多了,因为黄希文自问若是自己处于闯营指挥官的位置上,是绝不敢用五百仓促练成的乌合之众去对抗大名鼎鼎的镇东侯的三百精兵的。要是闯营不敢进攻,那就达不成消耗他们能量的目的了。

    结果一转眼竟然被对方夺下了野鸡岗,黄希文目瞪口呆地看着山岗上飘起了闯营的旗帜,不等他派人去问,贺飞豹的传令兵就急忙赶来,声称有数千闯贼杀到,由于侦查的失误导致部署失误,同时贺飞豹还请示应该如何应对。

    “数千闯贼啊,”黄希文一愣,随即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父亲常说在战场上随时要保持头脑的冷静,黄希文强迫自己不带情绪地思考:“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要着急、不要去埋怨,若是现在就有数千闯贼抵达,那他们现在到底有多少?是不是已经人数上万?如果是的话,那应该是集中全军反击的时候的。这几千闯贼背后到底有没有后援,如何侦查?他们肯定已经派急马把所见向许贼报告了,许贼会如何行动?”

    问了自己这长长一串的问题后,黄希文感到自己左右为难无法取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样营门,在心里自问道:“若是杨叔叔,他会如何应对?”

    ……

    “为什么赤灼营毫无动静,”吴忠吃惊地看着一片平静的野鸡岗南坡,赤灼营并没有立刻发起反击:“他们在等什么?”

    “我们侦查失误,有数千闯贼杀到,”苻天俊在吴忠身边迅速地汇报道:“赤灼营似乎没有把握。”

    “大帅那里也没有命令。”一个山东之战后加入替代周洞天等人位置的参谋补充道,跟着建议道:“需要卑职派人去向大帅请示么?”

    “那就不是我们长青营了。”苻天俊哼了一声,虽然许平早就不再是这个营的指挥官了,但作为这个营草创时的第一任副官,许平给长青营留下的烙印无法抹除。

    “我们是武人,有事发生时做错了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苻天俊不自觉地引用了许平常说的一句话,以前无论是训练还是演习,只要有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许平就一定会临机决断,最开始许平还是说:突发事件面前,做错了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但是后来就变成了,任何时候都是做错了也比不做要强。虽然这话很极端,而且许平的目的之一是为了给他不断篡改既有条例辩护,但确实让长青营的军官们积极许多。

    从长青营建立开始,许平就一直强调下级军官的主动性,当初镇东侯在长生岛建制他有意适当压制军官主动性是怕旧习气感染了他的新军队,而且镇东侯手下是各式久经战场的老兵油子,镇东侯担心他们太过积极主动所以极端强调军法条例。而许平遇到的,则是一支墨守成规、多是从书本上知道战争的新军,因此他对部下的进行相仿的鼓励,这当然也给自己招来了保守派的攻击。但无论如何,至少在长青营里,若是参谋们向许平请示他还会生气:在战场你没有这个时间,我给长青营立下个规矩吧,你们要先做出决定,然后再向我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