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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第80部分阅读

    围观的人不再静立,余深河快速向前两步,俯下身,从黄希文的身边取回自己的剑。

    “扶黄小侯爷出去,交给军医好生照看。”许平注意到身边几个人脸上的表情,但他没有解释而是收剑入鞘,扯开自己的军服,观察自己的几处伤口。

    沈云冲走到许平身旁,看到血不停地从按着伤口的手指缝间渗出,高声叫道:“来人啊,叫军医。”

    喊完之后,沈云冲轻声问道:“大人,有必要么?”

    许平知道沈云冲问的不只是这场决斗,两年来,许平每天只要得闲,就苦练剑术、马术,在开封围城无事期间,他一练就是一天,从起床开始,到睡觉结束,风雨无阻。沈云冲等人已经不止一次地问过这个问题,之前在教导队的时候,许平更曾不止一次地对他的同学们讲:一个将官完全没有必要练习这些。

    “或许有一天,我会和金神通狭路相逢。战场上也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或许我们就会面对面,身边都没有几个卫士。”

    这是许平对自己为什么要练剑的解释,他记得黄子君曾经评价过,金神通的马术、剑术,在新军中无人可及,在她见过的人里只有她大哥稍胜一筹,而黄子君还说过,她的二哥剑术同样非常优异,与金神通称得上是相差无几。

    “大人,黄小将军他练的是童子功,”现在余深河想起刚才斗剑过程中许平几次遇险的情形,仍然有些后怕,黄希文是从幼年开始就勤练不辍,而许平再努力也是半路出家:“大人您太冒险了!”

    “我本以为,我勤学苦练便能追上。”许平用力地握着自己的伤处,刚才几次都称得上是险象环生,稍一疏忽就会断肢折臂。

    “大人,他是童子功,是当世第一流的剑客。”余深河连声庆幸:“幸好他有伤在身,还好、还好。”

    第十节 新仇

    “我确实没想到黄小侯爷的剑术这么厉害,”这两年来许平除了苦练剑术,最开始从京师到洛阳投奔闯王的一路上就是刀光剑影,近卫营成军初期,受过训练或参加过实战的部下太少,许平也曾多次亲自上阵,甚至曾亲自潜入敌城和官兵面对面的交锋,也就是攻破许州军势大张后不再需要他去参加肉搏了。许平本以为多次和敌人性命相搏,加上勤学苦练应该能和对手一战:“这两年我实在太顺利了,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情。”

    “大人您以前打过的都是些普通士兵,撑死了是家丁之流,将门子弟一个个可是惜命得紧,不是跑了就是干脆投降。”余深河就从来不考虑修习剑术问题,顶多是当作锻炼身体:“黄小侯爷这些将门子弟都是几岁就开始练剑,我们就是追赶一辈子,也休想追上这些童子功在身的将门子弟,我们二、三十也未必是那些半百将门的对手,大人您就死了这份心吧。”

    “当年侯爷创建长生军后,贺将军曾评价道:此军一成,世上再无关张之将。确实如贺将军所说,无论我们还是新军,取胜靠的再不是某一两员战将的武勇。即使对面统领新军的是贺将军、黄小侯爷还有金神通这些一流的剑客,我也有信心和他们一战,因为决定胜负的是士兵的训练,还有军官、士官的经验。可……”伤口已经不太疼了,之前每次亲身参加激斗后,许平都会觉得有一种在营中指挥无法带来的兴奋感,刚才的这次也不例外——这种感觉随着许平位置越来越高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过了,他又伸手握住自己佩剑的剑柄:“可是我总归是武人,当有人羞辱我的时候,我仍希望能用剑来让敌人偿还,我终究还是希望能像前辈们一样,在战场上陷阵夺旗。”

    “大人知道为何您统兵做不到多多益善么?”许平的感慨让周洞天不以为然,新军对参谋剑术的要求也是得过且过,只要比彻底没受过训练的农夫强就行:“大人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剑术上了,要是兵仙当年遇到胯下之辱时也像大人这么想,那又会如何?”

    “也未必就如何。”许平觉得以韩信士人出身,真杀个小流氓估计还是游刃有余。

    “那就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了,反正大人您身负一军之重,放在过去这就是诸侯了,”周洞天老调重弹,他见许平半天没有进一步指示,就询问道:“黄小将军,大人真的要放过他么?”

    提出挑战时许平确实是起了杀心,周围的几个部下对此都心知肚明,而且许平偷偷练剑一事也是对外严格保密,周通天他们这些心腹不止一次听许平自辩道:将来在战场上遇到对此一无所知的仇人时,要靠这个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刚才周洞天他们一看到许平拔剑出手,就很清楚他绝不会让黄希文再活着走出这个营帐,不了许平最后却让人把垂死的黄希文送去军医那里救治。如果把黄希文活着放走,那么就不用指望许平剑术有所小成的秘密还能保住了。

    “我刚才确实打算杀了他,”许平毫无隐讳地坦率承认道,不过当看到黄希文倒地不起时,许平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下不去手:“若是他在一场公平的斗剑里死在我手中也就罢了,但今天我胜之不武,杀一个重伤在身、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又算什么英雄好汉?”

    周洞天打量着许平,就好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理论上至少是一方诸侯的大人了。“或许诸侯就是这样千奇百怪的吧,”周洞天在心里想到,自己也才二十岁出头,从来不曾听说过哪个诸侯会用这样的年轻人做首席幕僚:“或许就是这样变化无常的人,才能当得上诸侯吧。”

    “大人,姓黄的那厮刚才也骂末将了,大人宽宏,可是末将可没有大人这样的度量。”沈云从听许平不打算下令,又看到周洞天和余深河在对眼色,就冷冷的这样说道。

    “不行!”许平将手一挥:“绝对不许!”刚才看到黄希文倒地后,许平就发现自己还是狠不下心去杀黄子君的哥哥,也无法狠心去杀镇东侯的儿子。

    “大人,您是为了侯爷么?”周洞天问道:“那您的秘密怎么办?”

    “正如余兄弟所说,金神通的剑术,我这辈子大概是无法赶上了,以后在战场上和他狭路相逢的话,我记得抱头鼠窜就是了。”许平哈哈一笑:“保住这个秘密也没啥用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坏了我自己的规矩呢?”

    ……

    挣扎着离开闯军的军营,黄希文和其他被释放的战俘一起踏上了归途,和许平的那一战后,黄希文始终一言不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那场决斗。

    “一个市井之徒,总共没有握过几年剑柄,”每次想到那场决斗时,黄希文就会感到胸口憋的喘不出气。作为镇东侯的儿子,在战场上被一个平民出身的人击败,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被这样出身的一个人打得差点全军覆灭,这本来就让黄希文难受得胸口好像要爆炸开一样,而决斗的失败更是火上浇油:“我五岁就开始学剑,别说农民市井,就是一般的将门都远远不是我的对手……我父亲的武勇盖世无双,可一个半路出家的人,我不但没能三剑取下他的首级,反倒让他和我拆了这么多招……”黄希文还记得自己当时讽刺许平的话:“他连我妹妹都打不过,我妹妹都能五剑之内把他打得满地找牙,我竟然被一个打不过女人的人打了……”

    离开闯营的第二天,满腹怨气的黄希文病倒在军中,贺飞豹在这次战斗中被打断了一条腿,痛昏过去之后被俘,是赤灼营仅存的指挥官,现在则是军中除去黄希文以外的最高级将领。

    贺飞豹留着和他父亲一样的络腮胡须,他抱着声声咳血的黄希文,大哭起来:“黄兄弟,黄兄弟,你要坚持住啊。”

    当夜,黄希文带着满腹懊恼伤发死于军中,至死仍是一句话没说。

    ……

    京师,镇东侯府

    笑声不停地从书房中传出,上个月林丹汗的前锋与新军在山西相遇,一日被连破三阵,斩获无数,蒙军为之气夺。林丹汗得知新军大举入晋增援后,连夜退出关外,消息传回京师,天子龙颜大悦,多有赏赐。不过这并非是今天镇东侯府如此开心的理由,而是因为侯府的大小姐带着孩子回家省亲,李云睿也带着妻儿登门做客,他们二人每次有闲时都要杀上一番,两人的儿子则站在各自的父亲身边,聚精会神地旁观,姐妹俩也在旁边谈笑。

    看到镇东侯脸上露出笑容,书房里的人都心中暗暗高兴。多年来镇东侯每日锻炼,保养得法,和一般年近半百就一副老态龙钟的人不同,镇东侯仍是一副壮年形象,不要说普通人,就是贺宝刀等人对镇东侯的容貌也是羡慕得很。不过每次问起养生之道时,镇东侯都秘而不宣,秘而不宣也就罢了,他还找了一个很牵强的理由:说什么这是因为小时候营养好,所以显得年轻,不要说外人,就是镇东侯的夫人都不信——年轻时穷得满大街要饭的家伙,幼年时可能吃得饱么?贺宝刀这种将门子弟,从小逢年过节都有肉吃,一天能吃上两顿干饭的人,看上去还没有镇东侯这个要饭的年轻呢。

    可自从得知杨致远的死讯后,镇东侯一夜之间就好像老了十岁,直到今天才算从阴影里走出来。

    “侯爷,急件。”

    一个内卫在门外报见,房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现在天色已晚,传入城内的定是紧急军情无疑,镇东侯的小儿子走到门外,替父亲取回信件。

    有两封,镇东侯一言不发,从儿子手中接过信,打开上面的一封看起来。

    “新军惨败,泰山营、细柳营损失过半,天一营、赤灼营,军旗逃出……”镇东侯念信的声音颇为平静,平静得仿佛就是在说无关紧要的日常琐碎一般。

    书房内已经是死一般的沉寂,等镇东侯把信放下后,黄夫人声音颤抖着问道:“文儿呢?”

    刚才镇东侯念了一些确定阵亡的将士名字,黄希文并不在其中,听到夫人这句问话,镇东侯咳嗽一声:“被俘了,但确定还活着,闯营那边特意派来使者。”

    泰山营给的这份汇报也不是在战败后立刻发出,他们拖延了快十个时辰,一直等到查清黄希文的下落后才发急件给京师。

    屋内响起几声细微的呼气声。

    黄夫人双手合十,眼睛上抬望向屋顶,似乎是在感谢神佛,而她的女儿惨白的双颊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挤出一个笑容在她母亲身后做出同样的动作。

    李云睿则连忙说道:“侯爷,文文不会有事的,许平……他总归和侯爷您是有些香火情的。”

    镇东侯微微点头,然后就扯开第二封看起来,没看几行,就听到镇东侯低声说道:“文儿有消息了,这是小贺的亲笔信。”

    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镇东侯脸上,而他没有说话,而是持着它陷入沉默,李云睿等了一会,伸手横过棋盘上方,向镇东侯讨要他手中的信。镇东侯咽下一口唾液,把它递给了李云睿,后者看着黄石脸上的凝重表情,接住信的时候小拇指不禁微微抖动了一下。

    李云睿看完信把它轻轻放在棋盘上,李夫人轻声问道:“文文怎样了?”

    李云睿没有回答夫人的话,而是抬头看着黄石:“侯爷,节哀。”

    听到这话后,坐在黄夫人身后已是面无人色的黄子君,猛的站起掩面而出。随着脚步和抽泣声渐渐远去,屋内又恢复了沉寂,镇东侯终于长叹一声:“我要更衣,进宫面圣。”

    ……

    “这次我们能从胜利中学到什么?”许平召集全体指挥官议事:“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从没有大获全胜,让泰山营和细柳营逃走中学到什么?”

    “我们要加强骑兵,每个营的骑兵翼必须尽快补满。”

    不少指挥官都对这句回答声发出赞同的响应声,现在理论上每个营应该配属一个约一千五百人的骑兵翼,但其实能有四百骑兵就不错,最精锐的近卫营和西首营各自都只有六百和五百骑兵。

    这个数字和新军营属骑兵的数目差不多,这次对泰山营和细柳营的追击中,闯营的骑兵屡屡被装备更精良的新军骑兵击退,始终没有能让新军的撤退脚步彻底慢下来。最后这两个孤立无援的新军营,竟然在闯营大军的眼皮底下,成建制地逃走了。

    虽然这里面有很大原因是闯营缺乏辎重难以持续追击,但很多闯营军官都指出,若是闯营的骑兵具有优势的话,新军这两个营本来逃不出闯营步兵的追击范围,至少大部分无法安全逃离战场。

    “补满骑兵?”许平反问了一声,孙可望已经赶回处理政务,在座的将领里再没有一个参与政务,平日除了向许平勒索物资对后方状况再无任何了解:“诸君,就算吸收新军俘虏,我们也得把许州大营翻个底朝天,才能在十一月底把七营的步兵补充个八九不离十。”

    许平打算等黄河冻结实后就立刻北上攻击京师,他不知道许州大营此刻是不是已经看到自己的命令,不过他相信这些补充要求肯定又会让许州那里怨声载道:“骑兵,补充一些是可能的,每个营补充满一个翼,那是想也不要想的!”

    “那以后我们难道还要看着官兵逃走不成?”李定国觉得一个营几百骑兵根本不够用,之前和孙可望攻击泰山营时,也是因为骑兵严重不足,所以根本无法迫使新军在不利情况下和优势闯军作战;更进一步,新军总是能靠着装备精良的骑兵拖延、干扰闯营的行动,给他们的步兵争取时间。

    第十一节 功高

    “骑兵确实是我军的软肋,我们当然不能看着官兵逃走,但把各营补充满一年半载是做不到的,”见众人和自己发现了同样的问题,许平心里很满意,在这个大营里他是唯一了河南闯营经济情况的人:“既然山不能来就我,我们就去就山好了,以后各营不再编一个骑兵翼而是一个骑兵队,我们还是组建骑兵营吧。”

    一个骑兵队只有二百人,许平计划暂时达到半满编就可以,这么一点骑兵,各营基本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达成满编,近卫营能提供超过四百骑兵给许平,而他还可以从原西营那里搜刮到近千骑兵:“我推荐迟兄弟为骑兵营营官,诸君有什么意见吗?”

    说是问众人,其实主要是在征求李定国的意见。李定国刚刚被许平向李自成举荐为军主,三个名字里有“西”字的野战营全部交给他指挥。李定国略一思考,便投桃报李地应承下来,向许平点点头:“迟兄弟能征善战,是极恰当的人选,大将军选得好!”

    既然李定国发话,西营的将领们也就纷纷表示同意,其余的将领不是许平的心腹,就是李自成的故旧,他们当然不会反对迟树德高升,于是人人叫好。

    许平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转头向迟树德笑道:“迟将军勉为其难。”

    本来迟树德在闯营中不过是个不显眼的骑将,总是靠刘宗敏的照顾,自从跟随许平离开本部后就执掌近卫营的骑兵精锐,余深河等人对他也都很客气,功劳更是没有少立。听许平这么说,迟树德立刻站起来,向着营中大家拍胸脯保证:“诸位兄弟放心,我一定把咱么的骑兵带得好好的,杀官兵一个片甲不留。”

    骑兵队的编制是步兵队的一半,剩下的都和步兵相同,这样一个骑兵营满编就会有两千多将士。这个数目对新军任何步兵营的直属骑兵都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许平打算把骑兵集中使用——就像新军的直卫一样,他认为镇东侯当年把骑兵平均分配给各营可能是为了保证营有独立的作战能力,而且当时镇东侯的营很少,当然要极力加强。而现在这个方法不太适用了,战争规模越来越大,任何一个营单独作战,即使骑兵再庞大也难以在战场上幸存,而每个营留一个骑兵队也能保证基本的战场掩护工作。

    整编愿意投降的俘虏,释放其余的,治疗伤病,建立新的作战单位,许平这两天忙得不亦乐乎,他打算等李自成来和自己会师后再返回开封。可是许平并没有等到李自成的大军,就在他帮迟树德组建第一骑兵营的时候,许平受到闯王老营的来信。

    “闯王说郁董已经撤出河南,闯王并没有追击他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