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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第95部分阅读

    还是没有完全死心。

    “陈将军,你到底要想到什么时候。”岳牧不耐烦起来,他一身的黑衣在这满营的红军服中显得格外显眼,他大声质问道:“陈将军想要你一万手下为你陪葬不成?”

    “贵使……”陈永福仍存着和许平讲价钱的一丝幻想,他客客气气地对岳牧说道:“还请稍做,末将先失陪片刻。”

    立刻就有家丁为岳牧搬来椅子,但岳牧全然没有坐下的意思:“陈将军往哪里去?”

    “我到营外和儿郎们商谈一下,”陈永福打算和心腹们再商议一番,看看该如何措辞谈判:“贵使请先用茶……”

    “我建议陈将军在决心投降前不要离开这个营帐,”岳牧打断了陈永福的话,朗声说道:“如果陈将军不同意就离开这个营帐的话,我只好回去启禀大将军:陈将军拒绝了他的提议。”

    营里的明军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有几个人明将明兵脸上腾起怒容,看向岳牧的眼里也显出凶光来,岳牧毫无畏惧地昂首而立,缓缓转动颈部将目光从这些明军的脸上扫过。那些明军和岳牧的视线接触后,眼中的凶焰就如同遇到冰雪一般立刻熄灭,他们纷纷把头低下。

    “那么,贵使愿不愿意先移驾,”陈永福的副将希望岳牧能够先出去片刻,他哀告道:“贵使是要我们投降啊,我们总要先商议一下吧,这要求不算过份吧。”

    “当着我的面商议好了,”岳牧的态度仍如坚冰一样毫无融解的迹象:“难道你们想商议什么对大将军或是对我不利的事吗?”

    “当然不敢。”副将连忙解释道。

    “那么当着我的面商议好了,如果你们决定不投降,我也立刻能够知道。”岳牧把目光又投向陈永福:“陈将军可以开始商议了,我已经站得有些累了,大将军还等着我回去复命。”

    军营内一片沉寂,岳牧等了片刻:“你们还不开始商议么?”

    “贵使,”陈永福长叹一声:“大将军保证不伤害我手下儿郎的性命么?”

    “你听说过大将军杀俘么?”

    “没有。”陈永福摇头道。

    “你听说过大将军毁弃诺言么?”

    “没有,”陈永福低声说道:“大将军的信用是很好的。”

    “那么陈将军不会认为贵军如此特别,值得大将军为贵军破例,以致自坏名声吧?”

    陈永福深深垂首,低声说道:“贵使所言甚是,末将愿意投降。”

    “那好,请陈将军随我去拜见大将军吧。”

    “遵命,贵使请移步。”

    ……

    “大将军,这是孙传庭的印信,这是杨文岳的印信。”

    检查过刘君宝送来的两面金印,许平大笑道:“刘将军真乃当世虎臣,居然以数千民练就夺得孙传庭、杨文岳的印信而归。”

    “大将军过奖了,这全是袁大侠之功。”刘君宝也是满脸得色,他指着站在身边的袁锋,示意他开口向许平汇报夺印的经过。

    袁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比起向刘君宝表功时,这番他的故事又惊险了数倍,许平微笑着听得连连点头:“中原大侠,当真了得。”

    听完袁锋的故事后,许平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龙飞凤舞地写就了几封手令,然后分别盖上孙传庭的印信,然后交给身边的卫士,许平对帐内的将领们解释道:“这几封手令是发给陕西诸卫的,其中还有西安卫,我让他们速速把兵力部署等情况报告给带信的使者。”

    此战缴获军服甚多,陈哲手下有的是这种特种兵,他们会立刻化妆成明军带着许平假冒孙传庭口吻写就的手令去刺探陕西各个要塞的军情。

    其他人多半不知道陈哲手下的这种本事,刘君宝就有些担忧地说道:“如此是不是太险了?孙传庭会说他的印信丢失了吧。”

    “会说,但是他空口无凭,他要先报告丢失了督师大印,然后朝廷会给他打造新的印信,同时通报陕西各军旧印作废,等这一来二去,我们的人早就带着军情回来了。”

    边上的陈哲也连连点头:“改换印信可不是儿戏,要是一个人什么凭据都没有,张口就说某某督师、某某总督把印丢了,凡是持印前来的都是敌军细作,而各军也会听从的话,那岂不是太容易被搅乱了么?孙传庭的印信陕西各军都有存底,我们的人带去是真迹他们一对便知。”以前陈哲还曾煞费苦心地模仿河南巡抚的印信,但是效果很不好,官兵稍微细心一点就能看出破绽。

    “至于这两把尚方宝剑,”许平低头看看摆在自己桌前的这两件光彩夺目的战利品,站起来走下营中,一手拿着一把走到刘君宝和袁锋面前:“以我之见,刘将军和袁大侠各自拿一把走吧。”

    袁锋大声感谢,喜不自禁地接过许平递给他的剑,而刘君宝虽然高兴,但他接过剑后略一沉思,就单膝跪倒双手捧着剑朗声说道:“大将军,末将愿把此剑献给大将军,请大将军千万收下。”

    袁锋闻言一愣,看了看刘君宝,脸上露出明显的痛心之色,但他向前跨了一步眼见也要学着刘君宝的模样把剑献出来。

    “我要这剑作甚?”许平摇头笑道:“刘将军、袁大侠,可以把这剑留在家中,转给后人,你们的后人一代代都可以指着这剑诉说祖先的功绩。而我要了它的话,让后人说什么呢?战场上有人奋不顾身夺回宝剑,被我强抢而来据为己有么?”

    “大将军……”刘君宝还要争辩。

    “就这么定了,把剑收好。”许平挥手不让刘君宝和袁锋继续推辞,他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我们还有事要说。”

    袁锋退出营外后,许平对众人说道:“陈永福我已经送去闯王那里了,闯王现在正在返回河南的路上,从闯王的来信上看,他希望我们攻打潼关,进入关中。”

    “闯王回来了?”营内的众人大多不是地位很高的将领,以前和李自成接关系密切的没有几个:“大将军上次不是说闯王要攻入江西么?”

    “闯王觉得关中更重要。”许平在这些人面前不愿意多说,只是简单吩咐道:“诸君早做准备,若是闯王回来后看到我们已经攻入关中,势必重重有赏。”

    “愿为大将军效力。”帐内大多数将领听到许平的许诺后都很高兴,这种立功的机会本来不太可能轮到他们。

    这些人也离开后,留在许平身边的余深河和陈哲都没有了顾忌:“江西战事如何?”

    “听上去不是很顺利。”许平脸上露出忧色。

    “闯王怎么说?”

    “闯王说江西民风彪悍,远超我们事先的想像。”

    第十三节 退意

    毡帽下的额头上已经是汗珠密布,正顺着脸颊汇集到下巴上,许平勒定战马,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几个卫士已经把火把点燃举在手中。

    回首望了望刚刚纵马驰过的马道,许平感到还是有些不满意、有些意犹未尽,他用力地喘了几口气,拨转马头就要再来一遍。

    “许将军!”

    马道的尽头传来一声呼喊,许平望去见到清治道士又背着他的桃木剑站在那里,他无奈地摇摇头,放弃了原本的打算缓缓策马走过去。现在每次发觉许平有些不太正常时,他的卫士都会去把清治道士找来,而每当这位心理医生抵达后,总是能让许平恢复常态。

    “今天许将军的战绩如何?”清治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建立军营后许平就在这片空地上修起这条临时的马道,两边挂上稻草人头,一如新军教导队的设置。

    “七十四个,最后一次。”许平仰头看看已经出现在空中的那轮明月,挥了挥发酸的手臂,这个成绩如果放在教导队中,毫无疑问已经是优异:“又过去一年了。”

    “和黄小将军的那次比剑么?”

    “是啊,那个时候我最好也就能砍下六十一个,而且还是在白天,”许平把剑收回鞘中,到闯营的第三年,他剑术的进步速度仍然没有明显的减慢:“这一年来我更轻松有闲了,军营中的事情不需要我亲历亲为,以前也就是晚上能有点闲暇,哪像现在,白天都可能整天无事。”

    清治看着许平:“或许是因为有些事情许将军没有用心去做。”

    “大师说话的口气,就好象我的余兄弟、周兄弟一般。”许平很清楚清治所指何事,但是那些事情他没有什么兴趣去做,甚至连动脑筋去想一想都懒的想。

    “人应该是越来越忙,而不是越来越闲的。”清治委婉地说道:“许将军的手下也是担心您。”

    “大师说的是俗世吧,我看大师就闲在得很。”

    清治微笑起来:“难道许将军不在俗世中么?”

    “现在还是在的。”

    “现在?”

    “是的,是啊。”许平说话的时候环顾了左右一圈,确定卫士们都在远处没有人跟过来。

    “那将来呢?”

    “等到推翻这昏君,明廷,”许平的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也想试试闲云野鹤的日子。”

    看到清治仔细地看着自己,许平笑道:“大师不要误会,我没有投入道门的意思,我还是宁可去做和尚。”

    “和尚?许将军你要去做和尚?等推翻了明廷之后?”

    “嘘。”许平伸出了一根手指,示意清治他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贫道有些好奇,许将军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念头?”

    “哦。”笑容从许平的脸上消去:“大师见到郏县外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了么?”

    “见到了。”

    “有一个少年郎,大概十六的样子,是个官兵,他就在离我不到十步的地方,被另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孩子杀了。用一把匕首,缓缓地插进他的喉咙,无论是杀人的,还是被杀的,他们眼里都噙着泪水。”许平舞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杀人他见得太多了,但是像郏县战后这般大规模的杀俘是他不曾有过的经历:“上了战场,生死各凭天命,没什么好说的,但战场之下……都是炎黄之后,千百年前还可能是一家,不是吗?”

    “许将军为什么不管呢?”

    “我管不了,”许平发出一声轻叹:“人贵有自知之明,仗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打的,是成千上万的士兵打赢的,只有大多数人觉得一件事该我管,我说话才算数;如果每一个人都觉得某件事不归我管的话,我是管不了的。”

    “许将军觉得郏县这事归你管么?”

    “仇太深了,我没有去管的道理。”许平脸上露出些迷惑之色:“大师知道,我一开始投奔闯王并不是为了替天行道。”

    “许将军是要报私仇。”

    “没错,但渐渐的,我觉得我是在替天行道。三年下来,我想我就是遇到金求德大概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了,”许平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以前每日练剑,为的是狭路相逢也不会放仇人走,但现在只是一种运动了,我知道侯爷是绝不会同意我对金求德下手的,当时我与侯爷约定时还有些犹豫迟疑,可自从开封洪水之后,我也算是想清楚了,只要金求德不再与闯营为难,我不会为了杀他而破坏闯王与侯爷的默契。”

    “既然许将军能这么想,那就是在替天行道。”清治道士称赞道:“贫道认为许将军成为钦犯、被逼到闯营都是天意,上天要借闯王和许将军的手推翻明廷。”

    “我不敢确信,难道天意就是让这么多人死在我的手下?”

    “生死有命,何况如果他们不死,可能会有更多的百姓会死。”

    “大师说得不错,但确实昏君欠下了几百、上千万条人命的血债,但我也欠下了十几万条。”

    “所以许将军动念离开这个俗世了吗?”

    “我很累,大师,我非常的累。我是一个武人,按说杀多少人不该由我来想,但什么扩充实力、赢取军心、两面三刀、勾心斗角这些破事,就更不应该由我来想。但现在不是我去找事,是事来找我。”许平脸上露出倦容:“我不想和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斗心眼,也不想和闯王搞得面和心不和,这些事之所以来找我,就是因为我手握兵权,若我没有了兵权,自然就会离我而去。”

    “那许将军和闯王的约定呢?”清治是李自成和许平击掌为誓的见证人,他问道:“那些投奔许将军,想让许将军帮助他们跳出治乱循环的人呢?”

    “我是个武人,这些治国的事情也不是我该考虑的,我该想的就是如何打胜仗而已。闯王志在夺取天下,将来这是他的责任,不是我的;侯爷说我的见识不到他的十分之一。国家的事,让闯王和侯爷去想吧,我觉得我做不到顾先生和夏先生的期望,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连自己身边的事都一团糟,治理天下的事我就不要去添乱了。”

    见许平似乎已经打定主意在太平后放弃兵权,清治又问道:“许将军就不怕有人会报复么?”

    “我已经想过了:等闯王攻入了京师,侯爷按约定退去南方,他们俩的岁数都不小了,杀了一辈子估计心也杀累了,这太平日子一来我猜他们俩都会有些贪图这安逸日子,尤其是他们俩都没有必胜的把握。”许平觉得如果划江而治的话,那么短期内很可能谁也吃不掉谁,南方自古就难以集中足够的力量北伐,而现在北方民生凋敝估计也不是十年、八年就能恢复元气发起大规模南征的:“我猜这太平日子,能够维持了几十年,怎么也得到我的下一代,他们太平日子过够了,国库充足了,人口又多起来了,才会再次开仗。而这和我不会再有什么干系了,等闯王攻入了京师,一统长江以北,我就去和闯王说,说我要一座庙,我要他给这座庙捐一大笔钱,就像是《水浒》里那个什么、什么大官人替鲁智深做的事一样,没人会知道我原本是谁,我想吃肉就吃肉,想喝酒就喝酒,念佛超度亡灵、也算是赎去我手上的罪孽。”

    清治听得哈哈大笑,道:“原来在许将军心里,出家是这么一件惬意的事啊。”

    “只要闯王捐一大笔香油钱,我敢肯定是件非常惬意的事。”

    “那么?”清治问道:“许将军想好怎么说服闯王同意你出家了么?”

    “不需要我去说服,有牛军师呢。”许平微笑道:“不需要我花这个力气,牛军师会替我说服闯王同意的,他还会提醒闯王注意保密的,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来历。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我放下兵权这件事,牛军师一定会全力相助的。当我和闯王、牛军师说起我打算出家的时候……我都能想像到牛军师会是如何地如释重负,现在我都能猜到他听闻此事时的表情。”

    ……

    京师,镇东侯府。

    黄石和赵慢熊二人面冲着远处的靶子,他们每人身前都放着四把手铳,两个人正慢悠悠地给手铳装填弹药。

    “大人以武功成就功名,可是侯府里却连一个练武场都没有。”

    “怎么没有,这不就是?”黄石瞟了赵慢熊一眼,手下仍在准备着火枪:“你家倒是什么都有,可是你用过吗?”

    “我是靠脑子打仗,练武做甚?”赵慢熊笑道,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赵慢熊总是以“我”自称,在这方面他大概是对黄石最随便的人,而且发觉黄石很喜欢他用这样的自称。赵慢熊家里马道、箭房、演武场一应俱全,十几年下来仍然是崭新的:“但是大人不同,贺兄弟对此不是很看不惯吗。”

    “我很怀疑贺兄弟那一身本事有没有机会用一用。”黄石举起一把手铳,稳稳地瞄准遥远的靶子,“砰”的一声响过,硝烟散去,靶心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痕迹。

    赵慢熊也举枪射击,同样准确地命中靶心,自从有了燧发手铳后,赵慢熊就认定这是最适合他的兵器,这么多年来和黄石二人乐此不疲地练习。

    “贺兄弟的弓马、剑术,那老赵你是说什么也比不了的,不过这手铳嘛,我想他连你一成的本事也没有。”黄石笑着举起另一支枪,他那面靶牌的中心位置又多了一个黑洞。

    “贺兄弟看不起我练这个,他说这是暗箭伤人,而且比暗箭伤人还不如,起码弓箭还是要技巧的。”

    “贺兄弟这是指桑骂槐呐,哈哈,”黄石大笑着开了第三枪,他知道贺宝刀不好意思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