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天行健 > 天行健第72部分阅读

天行健第72部分阅读

   郡主,我会活下去的。我会活到你说的这新时代来的一天。

    朝阳鲜红,如血一片,不可逼视。这新的一天不管人愿不愿意,终于到来了。

    (《天行健·天诛》至此终,楚休红纵横捭阖,征战万里的故事将在《天行健·创世纪》中继续,敬请期待。)

    后记

    “马哀嘶了一声,两条前腿跪在了地上,我被重重地摔倒在地,短甲里登时灌满了沙子。

    “共和军在两天前攻破了帝国的首都雾云城,我们这些号称天下第一的近卫军被打得一败涂地,纷纷溃散。我原本是和近卫队同一伍中的四人一起逃出来的,然而就在雾云城的熊熊大火中,我们正撞上了共和军的先锋队,结果伍长和小刘当场阵亡。侥幸逃得一命,遁入大漠后,我和阿力威、申扬三人遇上了流匪,三人又被冲散。我虽然逃了出来,但身上中了七八处刀伤,连战马也终于支撑不下去。

    “我吃力地爬起来。这马本是近卫队中名列第六的名驹‘飞羽’,此时它却只是躺在地上,不时抽搐一下,脖子上的伤口里又有鲜血冒出来,沾着沙子,糊作一堆。我拍了拍它,它只是打了个响鼻,却爬不起来。

    “失去了马,在这片沙漠中我再也没有一线生机了。可是我却似乎根本没去想这些,只是拔出刀,喃喃道:‘飞羽,对不住了。’将刀一扬,猛地向飞羽的腿砍去。”

    十多年前,我在纸上写下这么一个称为《名刀》的故事,上面就是整个故事的开篇。那时读了不少司各特的《艾凡赫》、《清教徒》之类的小说,对这种王国更替时的杀伐战争很感兴趣,于是构思了这么一个背景,一个庞大的帝国由于政治腐败,终于引起了革命,起义军起来推翻帝制。帝国近卫军中的一个士兵被打散后,穿过沙漠,逃到帝国的一个藩国。在这个背景下,断断续续地写了六七年,完成了二十余万字后再也没心情写了,终于无疾而终。

    再后来,开始上网。在电脑上涂涂改改,比在纸上写显然更有快感,因为不满意可以立刻推倒重来,删得干干净净,修改也方便,不会弄得斑驳不堪。于是想写一个长篇,便又想起这个写了一半的故事。开始想把那个故事打进去,随时做些修改,可是一找之下,才发现当时写下的三本笔记本居然因为搬家丢掉了当中一本,就算重为冯妇,也已成为无米之炊,而翻翻剩下的这两条漏网之鱼,文字之粗疏,情节之可笑,只剩了不认帐的心。与其拆东墙补西墙地修改,不如就用这个背景另起炉灶吧。当时写的是从帝国的覆灭为开端,那现在就从共和军初起写到帝国覆灭好了。于是,从二零零一年年初开始了《天行健》的长征,开始只想写个十几二十万就收手,没想到陆续写下去,居然坚持了四年多,写出了一百多万字,已经比以前那个纸稿长出了好几倍。

    文学梦,很多人大概都做过,尽管这些通俗故事实在算不得文学,只是敝帚自珍,既不能藏诸名山,那就公之于世。承蒙读者诸君赏脸,说是尚可一读,也算对得起那已经作废了的二三十万字。因为当时定下的背景就是人类文明毁灭后重新发展起来的封建文明,觉得这种设定很新鲜,也很有趣,在那个废稿里就出现了一个机器人十一号,但写《天行健》时毕竟已是十年后了,书已多读了不少,少年时的浮躁狂妄减却了不少,就尽量把这些投机取巧的设定去除,行文也有些刻意地追求平实,不做多的抒情。也许不入一些有高尚趣味的朋友之法眼,笑话说粗糙简陋,那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了。吾家宗子先生有《柳敬亭说书》一文最妙,谓柳麻子说到武松到店沽酒,店内无人,蓦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瓮瓮有声。“闲中着色,细微至此。”说部与说书,一脉相承,大体如是。

    《天行健》已经进入最后的三十万字,结局基本会按照法国大革命时期来写。法国大革命时期是一个风云变幻、狂飙突进的年代,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九三,天下大吉。几乎一切旧有的道德规范都被推翻,反映这时期的文学作品很多,其中翘楚当属法兰西大儒嚣俄氏之作。我自然不敢妄自比附,只是自不量力地想写出一些大时代的凝重,算是和一般的通俗文学稍有些不同,也算纪念一下早已破灭的文学梦,若遇有识者,亦当如宗子先生笔下的舟子一般喃喃道:“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第三部 创世纪

    第一章 逝者往矣

    “楚将军好。”

    我走进文侯府时,门口的司阍向我行了一礼。当初我第一次来这里时,还是半个囚徒,那时他对我根本不理不睬,现在却恭敬得很。我点了点头,道:“请禀报大人一声,说我求见。”

    他笑了笑道:“大人交待过,如果是楚将军,不必通报,自行入内便是。楚将军请。”

    我走进了大门。仍然是那块写着“文以载道”的匾额。和武侯府恰是一对,武侯府写的是“武以定邦”。可是,载道定邦,对于我来说,可能都是毫无关系的吧。

    到了厅堂前,我低声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求见。”

    “进来吧。”

    文侯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推开门,文侯正坐在案前看着一卷帛书。虽是白天,可是这厅太大,因此有些阴暗,案头还点着一盏油灯。见我进来,他微微一笑,道:“楚休红,坐吧,正要找你呢。”

    我到了他跟前,先跪下行了一礼,道:“大人,请你看看这个。”

    我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羊皮纸,双手捧着递给他,文侯一怔,可能也没想到我会上书。他接过来看了看,眉头一扬,道:“这真是你的主意么?”

    “是末将的意思。”

    这是一封辞职书。我向文侯要求退伍,不再当兵。虽然南宫闻礼说郡主希望他们辅佐我,为一个新时代而效力,可是我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人有很多种,有些是永远站在潮头上的,有些只是随波逐流,而我属于后者。对于战争,我已经厌倦了。

    文侯又看了一眼我的辞职书,淡淡一笑道:“‘末将懦弱胆怯,碌碌无能,难当大用,还望大人另选良材,免铸大错。’楚将军,你现在读书倒是不少啊,也会文绉绉地咬文嚼字了。”

    他的话里带着些嘲讽,我不由脸上一红,道:“大人,此是末将肺腑之言,还望大人恩准。”

    “不准。”

    文侯的脸上仍是带着些笑意,将那张羊皮纸往油灯火上一送。羊皮纸很薄,一下烧了起来,发出一股焦臭。我吃了一惊,道:“大人……”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一个。你是因为郡主之事,对前途都丧失信心了,是吧?”

    我浑身一震,一时也说不出话来,的确,我虽然说什么自己“懦弱胆怯,碌碌无能”,但其实我也并不是真的这么认为。只是安乐王因为郡主之事迁怒于我,而我也总觉得,郡主之死,其实都是我的责任,我实在没有信心去接下郡主的担子,可是文侯说把我当成儿子,我也不禁感动,几乎又要落泪。

    文侯站了起来,踱了两步,道:“楚休红,你的兵法、刀枪、弓马都大有可取,可是你的性子却太不可取了。郡主之事并不是你的责任,安乐王气头上说两句过头话,事后定会原谅你的。难道你真的为了一时失望,便想放弃这大好前程么?”他顿了顿,又道:“大敌当前,万民还在水火之中,在这时,你一个军人却想撒手不干,这难道不就是一个大错?”

    万民与我何干。我想这么说,但是却又不敢。我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动也不动。文侯绕着我踱了一圈,忽然伸出手来,“锵”一声抽出了我腰间的佩刀。

    他的动作极快,我没有防备,吃了一惊。文侯将刀举到眼前,喃喃念道:“‘唯刀百辟,唯心不易。’当初李思进将军铸此刀时,还有一个故事,你听过么?”

    我虽然知道这刀是李思进的佩刀,但谁也没来跟我说过这种故事。我道:“末将不知。”

    “李思进将军与你有些相似,十二名将中,他是心地最为仁慈的,早在大帝颁不杀降之令前,他的部队就从来不杀降人。但在破伽洛国首都石虎城时,他受命严防城门,对敌人一律屠戮。”

    石虎城当年是伽洛国的首都,也是伽洛国的最后一个据点。此战极为惨烈,伽洛王守了两月,宁死不降,结果城中军民几乎死得一干二净。这个战例当初在军校时也说起过,和我们围共和军的高鹫城颇有相似之处。

    文侯又道:“此战是大帝得国的最后一次大战役,此战之后,再没有大规模战争了,可是伽洛国的零星余部仍然坚持抵抗了两年之久,两年后方才真正结束。因此石虎一战后,十二名将中大多仍然披挂上阵,东征西讨,唯一的例外却是李思进,他请命镇守昌都省。这两年里,这个名将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修筑西靖城,将一个地处边陲的小城修到了十二名城之一。”

    这些事我也知道。大帝建国初年,四处仍然叛乱不断,虽然规模都很小,但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那两年被称为“烬余二年”。伽洛国,这个帝国最大的敌人被灭亡后,为了防范伽洛人死灰复燃,十二名将的征战仍然很频繁。但唯有这两年里,先前相当活跃的李思进销声匿迹了,当时我还猜想李思进是不是受了重伤不能上阵才会如此。

    文侯走到墙边的书架前取下一本书,喃喃道:“当时李思进不知在想什么,不过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中在追溯早期清虚吐纳派时居然也提到了李思进。天机法师说当时李思进皈依了法统,每日打坐炼气,大得清净无为之旨,在筑城的两年里,城中从未判过一例死罪。”

    我不知道这些事和铸百辟刀究竟有何关系,但文侯既然这么说,定有联系。此时文侯又顿了顿,我不觉追问道:“为什么?”

    “法统崇尚清净无为,当初还没有分成清虚吐纳与上清丹鼎两派,只是内丹派与外丹派,但两派仍然大同小异,不象今天一样势同水火。那时两派同有一大戒条,即是不杀生。”

    法统戒杀生?我不觉吃了一惊。出身法统的象医官叶台,倒还做得到,但象张龙友这样入了伍,要不杀生那是不可能的。我道:“现在没这条吧?”

    文侯微微一笑,道:“你自己看看这本书吧。”

    我接过书来,看着文侯指的那一段。那一段说的便是法统分为派的原因,原来清虚吐纳和上清丹鼎分开正是始于李思进。

    那时,李思进为西靖城主,在筑城时,有一队流寇辗转经过西靖城。这队流寇人数不过数十,西靖城却有两万驻军,按理绝对没有什么大碍。可是这队流寇也是身经百战,西靖城的驻军却因为主将荒废操练,战力大大下降,又拘泥于“不杀”,这数十个流寇先降后叛,竟然在城中一路杀掠,穿城而过,两万驻军也挡不住他们,最后夺路而逃,自己损失了一半,却斩杀了数百帝国军和上千的城民,城中房屋也被烧掉了许多。此事对李思进震动极大,一个名声赫赫的勇将,以绝对优势,居然还拿不下区区数十人的乌合之众,损失如此之大,使得昌都省举省大哗,以为李思进浪得虚名,庸碌无能。也因为李思进的无为之治,西靖城上下掀起了一场李思进适不适合再担当西靖城主的口舌之争,连法统也被卷入了。因为李思进偏向于内丹派,因此内丹派坚持李思进没有错,只是军队之责,外丹派却说李思进一味宽容,以至于惹此大祸。两派越说越僵,最后那些法统的人竟然也拿起刀剑,要以武力决定对错了。

    李思进经过此事,闭门静思了数日,命人聚精铁铸了这把百辟刀,刻此八字铭文于其上,时时告诫自己。我知道后来李思进重整军队,并没有不杀这条,看来李思进也终于放弃了法统这种不切实际的信条了。

    我读完这一段,抬起头,正看见文侯在看着我。我把书还给他,默然无语,文侯道:“你以为你与李思进相比如何?”

    “末将远远不如。”

    “错了。”文侯微笑起来,“古人和今人的不同,就是古人往矣,而我们还在不断地向前走。也许现在李思进还站在你前面,但总有一天,你说不定会赶上他的。但如果你自己不愿再向前走了,那自然就远远不如。”

    我浑身都是一抖,道:“是……是么?”

    “不要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世界在你手中,只要你愿意!”

    文侯向我伸出手来,一把握成拳头。他的手并不粗大,保养得很好,白皙光滑,但这个拳头却似有着极大的力量。我几乎带着敬畏,看着他的拳头,喃喃道:“可是,可是我真的能够么?”

    文侯拍拍我的肩头,道:“能够!”

    他的话斩钉截铁,也让我更有了几分信心。我抬起头,低声道:“大人,对不起。”

    “不要说这话了,楚休红。”文侯微笑着,又坐了下来,“对了,郡主的葬礼明天就要举行了,你与我一同去。”

    我吓了一跳,道:“可是,安乐王他说……”

    小王子和我说过,安乐王对我恨之入骨,有将我斩杀以谢郡主之意,如果我出现在郡主的葬礼上,说不定他真会杀了我。文侯却摇了摇头,道:“安乐王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是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不用怕。明天,你要表现得极为痛苦,让他看看,失去郡主,最伤心的应该是你。”

    “是。”

    我嘴上答应着,可是心中却不免有些不快。说实话,对于郡主的死,我虽然不会比安乐王更伤心,但也是很伤心的。文侯这样的话似乎是要我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来,这让我很不舒服。文侯倒没有注意到我这种反应,只是道:“明日葬礼,宗室大多会来。只要安乐王承认郡主以你妻子的身份下葬,那就够了,所以你一定要去。”

    “是。”我也只有这一句话了。我的心头只觉得发寒,不论文侯对我如何赏识,说什么把我当儿子看,可是在他心中我毕竟远远及不上甄以宁,对于他来说,我永远都只是一件工具吧。

    郡主葬在宗室墓地之中。宗室墓地也在西山,离国殇碑和忠国碑都不远,安乐王的墓址已经选好,安乐王正室早亡,边上留出了安乐王的墓地,没想到却是郡主先行附葬。

    今天是个阴天,零星还有些雨丝,虽然已是夏天,天气却有些寒意。远远望去,那两块巨碑耸立山头,如同两个无言的巨人。我站在文侯的身后,穿着黑色的战袍。帝国丧服为黑色,这身黑袍是文侯命人为我赶制的,算是我为郡主穿孝。安乐王还没来,太子倒先来了,他的脸上也带着忧伤之色,反倒使他少了许多原先的轻佻,多了几分凝重。一见到他,我几乎忍不住想问问他关于她的事。东宫与路恭行一战后,也不知她如何了,幸好我知道要是我真问出口,那可是糟糕之极,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对于郡主,我究竟是什么感情?我实在说不上来。爱她么?有一些吧,也许更多的是尊崇。她的计略眼光都远在旁人之上,与文侯相比,似乎都要胜出一筹。可是她死得却太不值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根本不会孤身出来的。

    以前在军校时,有些风流人物谈起女人来就口沫横飞,即使在高鹫城那种险恶之地,龙鳞军的金千石一说到女人也双眼发亮。金千石就说过,女人是最怪的,如果她不是真的爱你,那她们就聪明得绝对不可相信。可如果她爱上了你,那她就算说太阳从西边出来,那一定就是出现奇迹,太阳的确从西边出来了。

    郡主,你也只笨了一次,却连自己的命都送掉了,真是个傻瓜。我想着,眼里却湿湿的,泪水已打湿了眼眶。

    “楚休红,安乐王来了,随我去见过。”

    文侯轻声在我边上说着,我慌忙擦去眼中的泪水,定睛看去。一队人正缓缓走来,当先是一具八人抬的朱红色灵柩。棺木很大,压得抬灵柩的人走路都有些晃动。

    虽然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是一看到这具灵柩,我的泪水又不禁流了出来。

    文侯和太子步行迎了上去。灵柩后面是安乐王和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