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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鸟第18部分阅读

    待爱情,也这样对待人生。事实上只是心里心外将自己完全地放逐,心甘情愿地看着自己堕落,母亲说的抵抗引诱,到了她这里,巴不得多些引诱。她的心里早就没有了神圣的感觉,没有什么让她心动的了。

    现在她到底得到了什么?房子、车子、游艇、钞票,这些她苦苦追求的东西,都是那么陌生,像从来就不是她的。

    她有着让人羡慕的美貌、财富和能力,可是她的苦只有她知道。谁心里苦,谁知道。

    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

    十年后带着她这张还算美丽的脸上街,她到底有什么呢?这就是她所要的吗?她哪里为自己好好地活过呢?

    她,不出声地流泪,泪水在她浓墨重彩的脸上划出两道沟,呜咽一声,又一声,且一声响似一声,她竟还能哭,她惊喜。这些年来,她以为自己早就没了眼泪。她有点自豪地号啕大哭,浴缸的放水声足以淹没她的哭声。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找到一个发泄口,将她这一生的愁苦、委屈、孤独全排放出来。

    浴室开始热气弥漫,她委屈地卧在浴缸的一角,恨不能就这样永远地躲起来。

    她一再自问:“你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她向镜中的阿晴哭,叙述她无限的委屈和软弱,就像那个六岁被母亲带到城市的女童。另一个成年阿晴终还有能力安慰自己,她拿热毛巾给自己擦脸,再引导自己离开卫生间。大哭后,她觉得自己还不算不可救药,至少还有泪。

    她打了个电话,然后坐在沙发上。她的房子优雅地躺在依山傍海的小山坡上,临海的一面是整片的落地玻璃,她常常坐在这个位置注视窗外的美景。以前老金常说,美景在前,美人在怀,此生足矣。

    门铃响了,阿晴自言一句:“这么快。”开了门,却是天舒。

    “是你呀!”阿晴说。

    “什么叫是你呀,你在等人吗?”

    “对,等大卫。”

    天舒记得阿晴曾与她提起大卫,笑:“现在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了吗?”

    阿晴从来不正视小男生,即使年纪相仿的,她也把他们当小孩子看,今天不知怎么了,竟想起了大卫这个孩子。

    “我的东西呢?”天舒来拿家里托阿晴带的东西。阿晴说好送到学校给她。这些天,发生了一些变化,忘了这事。天舒急着要,就自己来了。

    阿晴取来包裹给她。天舒的母亲给她一些枸杞子,堡汤用的,母亲不知道旧金山的唐人街满地都是。里面还有一条连衣裙,天舒在身上比着,阿晴也跟着她晃,天舒叫:“你看我妈,老想把我打扮得像个祖国的花朵。这衣服,我可不好意思穿。”

    年轻的时候,总希望成熟,到了阿晴这种熟透的时候,巴不得回到当年:“天舒啊,你这种单纯能保持多久,就保持多久。”

    天舒“啊”的一声,表示不解,眨眨眼睛:“你们吵架了?”

    “我们分手了。”

    天舒愤愤地说:“他有什么好的,长得像个胖员外。”

    阿晴笑笑:“你没有必要一定要说他坏话。”

    “这不就是亲戚的作用吗?”

    二、四年后我来娶你当门铃再次被摁响,她知道是大卫了。

    她这次见到的是一个挺拔英俊的青年男子。

    在美国已经住了多年,这种“多年”的概念,就是对美国缺乏了新鲜感,没有什么感觉。表妹天舒常常会说,我觉得美国如何如何,我发现美国如何如何。对果久了的人,既没发现也不觉得,相反,有一种近似麻木的情绪,无论对人还是对事。

    突然有一天,一个年轻人带来了一股生命的气息。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九年前。阿晴刚刚到美国不久,在美国国内作环美旅游。在去芝加哥的飞机上他们相识了。他坐在她的邻座,手上抱着一个背包,像一个逃家的少年人,十几岁的样子,还没有发育,但是双脚提早发育了——异常的大。他与她说话,告诉她他去芝加哥看望父亲什么的。主动地把空姐递过来的冰水端给她,很“大人”地说,乘飞机多喝水,有好处。大卫尽量表现得很“大人”,但阿晴眼里,怎么看怎么像孩子。他又煞有介事地问她,有没有男朋友?阿晴大笑,东方人看上去显得年少,他一定以为她和他年纪相仿。“你多大了?”阿晴问。

    “十三岁。”

    “你知道我多大吗?”

    大卫不说话。

    “我二十岁。”

    “我会长大的。”大卫说。

    下飞机前,大卫向阿晴要了通信地址,说:“我长大了,可以去找你吗?”

    “可以。”阿晴信口说道。

    男孩子无遮无掩地笑了,一脸的天真与无邪。

    以后,男孩子给她写信,给她寄来他亲手做的圣诞贺卡。她从来不回信,只是在男孩子生日的时候寄张卡片。有时忘了,男孩子会自己写信来讨,我又长大了一岁,你还没有给我寄贺卡呢。阿晴看了笑笑,一句话:“这个小孩子啊!”于是给他补寄卡片。

    五年后,他写了封信来,说他要去加州上大学。

    后来果然来了。那时阿晴二十五岁,大卫也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大人。阿晴微微一笑:“噢,长大了。”

    大卫又问:“你有男朋友吗?”

    阿晴大笑:“你对我而言太小了。你十八岁,我二十五岁,也就是说当你二十五岁时,我已经三十二岁了,你三十三岁时,我已经四十岁了。”

    大卫板着脸,直直地看着她,说:“你以为我不会算这个吗?”

    阿晴哭笑不得:“你看起来像是不会算似的。”

    大卫不说话。

    临别时,大卫很难过。看着这个小男生纯真地爱着她,一副引颈待戮的样子,阿晴有些不忍。

    不久,阿晴离开了查理,大卫知道了前来看她。阿晴心情不好,靠着大卫的肩膀哭泣,大卫故意站得笔直,以一个男子汉的肩膀承受着一个女人的伤心,任她的泪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肩头。

    “四年后,我来娶你。”大卫临走时说。

    后来阿晴找到老金,她告诉大卫。阿晴从大卫身上看到一切正派美国男人的优点:正直、善良、进取,同时也应验了这些年来她对美国人的一个认识:天真热情有余,判断力不足。像某韩国人自称是耶稣,骗了韩国人,也骗了美国人,可骗不了犹太人。大卫如果聪明,不应该找她这种女人。

    “大卫,你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可是我不适合你。”

    “我不是因为你适合我才爱上你的,我就是爱你。”

    “你为什么老是跟他们在一起,而不认真地考虑一下我?”这是他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以后,大卫读他的书,阿晴过她的日子。他还是给她寄卡片,阿晴知道他已经不是个十三岁的小男孩了,便不再给他寄卡片。

    四年后的今天,大卫大学已经毕业,是一个大大的人了。

    “你真的是一个大人了。”阿晴叫了起来,“而且很帅。”

    “是的。你说对了。”

    阿晴看着他:“你跟别的男孩子不一样,有人告诉过你吗?”

    “有,就是你。”

    阿晴笑笑:“你真的不需要这么努力地对我。”

    “我想让你知道,我可以很好地对待你,百分之一百真心实意地对待你。”

    “没有一个人可以百分之百的真心实意。”

    “我可以。”

    阿晴看着他的眼睛。

    阿晴喜欢观察人的眼睛,嘴巴是最会说谎的,而眼睛是最不会说谎的。有的眼睛狡黠,有的愚蠢,有的则是空荡荡的。他的眼神专注而辽阔,那是一种怎样的蓝色,像天空,像海洋,满是坦诚与信任。他身上有一种品格,是属于儿童的,却让他奢侈地拥有了这许久。

    “我没有办法像你这么想事情,像你这样儿童似的单纯。”

    “你可以。只是你忘了。”

    “不,我从来就没有过。”

    “那我教你。”

    “你认为我有可能学会吗?”

    “当然。我已经毕业了。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会给你幸福的。”大卫说。

    阿晴又想笑,幸福离她太远了,遥远得有一种恐惧:幸福就是没有痛苦,没有痛苦是不是就没有知觉呢?每次大卫说这些,她都忍不住要笑。她刚想笑,就碰到他充满男子汉气概的锐利目光,她笑不出来了,垂下眼帘。他和她都知道,那时起,她是把他当作一个男人来看了。

    阿暗想,她对这个小男生还会害羞,她不是早已阅人无数、刀枪不人了吗。她不知道她已经喜欢上了他。

    3  美丽宁静的中部

    后来她随大卫去了中部他的家。她去只是想散散心,换个环境。

    美国的公路交通相当便利,没有公路延伸不到之处,每隔一段路程,就有一个休息场供人们使用,食店、油站、厕所、电话,应有尽有。阿晴和大卫在路上开了近三个小时的车,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也没有什么车子从他们身边驶过。

    阿晴问,万一路上没油了,不就得困在这里了。大卫说,所以每到一处加油站,就有提醒加油的路标,告诉你在未来的多少路程内没有加油站。

    与常有奇迹产生的硅谷相比,这里是一片沉默,十年如一日般的宁静,田地、草原、山川、崎岖的乡间小路、知足常乐的脸。她想起了在西藏的蓝天下看见的坐在门口的藏民。

    这里的居民绝大多数是白人,没有什么外来人,外来人也不喜欢不习惯这里。这里的人彼此认识,相当地恋家,生活得简单而祥和。他们勤劳地过着属于他们的日子,没有外面世界许多的诱惑,也少了许多的烦恼。他们戴着牛仔帽,倒下大杯的啤酒,听着以吉他为主的乡村音乐,说着收成。

    牲口和电视里的体育比赛。

    阿晴在美国生活了近九年,一直在大都市。大都市都一样,高速公路、商业中心、房子,连人们面部的表情都差不多。现在好奇地看着这个非常美国,心里想:这也叫美国吗?一位农民告诉她,硅谷是美国,它的高科技世界第一;这里也是美国,百分之二的美国农民不仅养活了另外百分之九十八的人,而且还是世界上最大的农产品出口国。

    阿晴在这个村镇上,一直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小朋友,追在她后面看这个外国人,与中国农村孩子见了老外一样好奇。

    大卫的家就在这里。他的母亲几年前已经过世,姐姐嫁了人,只有哥哥一家在这里生活。大卫的哥哥马可,是一个有响亮的嗓门和宽大肩膀的男人,他的太太则是非常的娇小玲珑。大卫的父亲在盐湖城。

    “我父亲不喜欢这里。”大卫说,“他说这里大多空间了。”

    这时大卫的哥哥马可说话了:“我也不喜欢那里,因为没有足够的空间。”

    一天早上,阿晴一起床就看见大卫的嫂子在厨房里忙碌着,阿晴跟她打招呼:“你看起来精神很好。”

    “是吗?也许是我刚刚晨修完吧。”嫂子笑笑,“每天早上,在丈夫出门后,小约翰起床前,我都会读读《圣经》。”

    “你们一家的名字都取自《圣经》吗?”

    “是的,你读《圣经》?”

    “我表妹给我一本,我翻过一些。”

    “你表妹信吗?”

    “不,她不信,但她认为她这个表姐应该去信,被拯救。”阿晴自我解嘲地笑笑。

    “哦,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上帝的孩子。”

    阿晴终于问了她几日来的好奇:“你确定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我在这里出生,又在这里成长,这儿的生活就是我的全部。是的,这是我想要的,”嫂子想了想,“……我不否认,有时我也想一下我不曾拥有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像海明威说过的一句话——想一想,不也挺好吗。”

    “你一直生活在这里,没有到外面,比如纽约、洛杉矶走走,会不会错过些什么?有没有遗憾?”

    “哈哈,”她笑,“你说我遗憾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嗯,比如说,博物馆、音乐会,”阿晴晃了一下头,逗乐地说,“还有迪斯尼乐园什么的。”

    “我在休斯顿读的研究所,毕业后又在那儿工作了三年,哦,我曾是个中学数学老师。我不喜欢那里,才回来的。”

    阿晴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农妇”曾是个教师,她想如果把中国人脑海里的农民形象安装在他们身上,被嘲笑的对象反而是她了。

    她掩饰性地笑笑,又问:“不喜欢那里什么?”

    “那里的车子太多了。”大卫的嫂子接着说,“回来后,我遇见我的丈夫,那天,他带我下地劳动,我在田里见到他劳动的样子,心里十分感动,就走过去,对他说,我可以留下来吗?我不想回休斯顿教书了,我想留下来当农妇。”

    “这样哦。”阿晴小声地叹了一句。

    “尽管农业越来越不被重视,但这片土地却实现了我个人的愿望。我喜欢这种简单快乐的日子。”

    阿晴问:“美国有没有农民意识一说?”

    嫂子反问:“什么是农民意识?”

    阿晴想了想,解释说:“就是没有远见,没有深度,狭隘封闭吧。”

    她认真地回答:“怎么会呢?他们面对宽广的田野,浩瀚的天空,他们是心胸最宽阔最坦荡的一群人。”

    傍晚,大卫拉着阿晴去骑马。

    阿晴说:“我不会,我会摔下来的。”

    大卫扑闪着明亮的眼睛说:“不用怕,有我呢。”

    大卫将阿晴扶上马,说:“搂住我,没事的。”

    于是,阿晴感觉到自己飞起来了,飘系于天空和草原之间,云朵伸手可得,风呼呼扫过。那份回肠荡气,让她打心底笑了起来,她还可以这样灵魂自由地活着。她双手搂住大卫的腰,面部贴着他的背,一种情感飞到她的心里,动情地盘旋着,她知道这位骑马的英俊青年已经完全地掳走了她。

    下马的时候,先下了马的大卫对她作了一个骑士的动作,他一只手背在后面,伸起一只手,扶住她。

    爱情仿佛就应该这样:一个坚强的骑士,带着他的利剑,骑着他的快马,经过千辛万苦,把美丽公主从城堡里救出来。可惜到了两千年,爱情金贵得无处可觅。骑士们改成四十大盗,他们才懒得辛苦,最多在门口叫两声“芝麻开门”,没有回应,他们掉头就走。大卫却给了她古老的童话般爱情的礼遇。

    他们席地而坐,背景是无边无际的草原,夕阳抹红的天空,白色的骏马。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深情地望着这一切,充分地享受和风吹拂,陶醉于大自然之中。她想这里的人也一定是以这种心境深情到底的。是啊,生活的单调,没有影响这里人的快乐和信念;蓝的天,白的云,绿的草,给他们最永恒的审美机遇。

    “他们是我所羡慕的一群人,安详而简明……”阿晴想,当某位作家说这句话时,他眼前的景象大约与她现在所处的环境有很大的相似:宽广绿色的田野,人与牲口悠游自在。

    多年前,她曾经在月历上看到过一幅摄影:夕阳、草原、骏马、恋人。一时间,她分不清梦幻与现实的差异,产生了一种永恒的错觉——温馨而安全,像是到了家。

    四、爱就爱他一辈子大卫带着阿晴驱车赶向犹他州的一家医院。大卫的父亲病了。

    大卫的爷爷彼得是个传教士,去过中国,并在那里生活到解放前夕。大卫的父亲约翰的童年是在中国度过的。作为传教士的孩子,约翰很小的时候就受浸成为基督徒,但他的内心却非常反叛。他感到那些去偏远地方传教的教士,包括他的父亲都是一群以弗所教会的使者——带着很深的文化优越感,也带着白人至上的优越感,进人亚洲、非洲。

    在约翰记忆中,他们在中国住的是一座很大的宅子。他没有玩伴,因为黄皮肤的小伙伴都在高高的围墙外面忙碌着,他不能出去,他们不能进来。

    后来,约翰随父亲回到美国,回到中部。父亲继续在一家教会里服事。

    回顾起童年,又因着长大而意识到童年的不足,约翰愈发失落。作为在教会里成长的孩子,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