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离,我最后一次求你,不要为难孩子。”
他转身便走。
她一把将他拉住。
“现在才是开始。”他瞥了扣在他腕上的那只手,“松开。”
“并非是真正已经到了情势决绝的时候,为何你就是不肯退让这一小步?那你告诉我,究竟要我怎样做,你才肯放过孩子?”
他眼中神色莫测,“无论你怎样做,都改变不了什么。”
她的手指缓缓松开了,后退一步,“我不信。”
他收回目光,大步走远了。
玉哲在他身后喊:“至少让我进去陪着孩子!”
声音里再没有了祈求,已近决绝的凄厉。
前方的那个人,走得十分坚定,自始至终也未曾回过头。
她知道一切再无退路了。
政变,废帝,原来这一切终究还是在短暂的风平浪静之后来了。
新帝登基这一日,四海同庆。
后宫里却是一片冷冷清清。
新帝尚未来得及娶妻,后宫形同虚设,只剩下她们这些前朝的妃子,在看似平静中等候着处置的到来。
她却不能再候了。
宫女取来了碗盏与温水,她遣退了所有人,然后自袖袍里取出纸包,将药粉统统倒进水里去。
这药是她进宫之前带来的,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
无色,却有些气味,惹得她不禁蹙眉,捏住鼻子才勉强灌了下去。
然后她便静静地坐着,等着药效发作。
药效来得很快,她迅速地将药碗砸在地上,额头已是冷汗涔涔。
“来……人……”
门外的宫女闻声推门进来,吓得扑到在地。
她气虚地吩咐:“告诉……皇上……我……要见他……”
太监宫女早已跪了一地,他如过无人之境,仓惶奔来。
枕上的人已经气若游丝,脸色惨白,唇色却隐隐泛出青色。
他怒吼一声:“还不去叫太医!”然后掠步奔至床沿,小心握住了她已然泛凉的手指。
她缓缓睁开眼睛,见到是他,便知自己已经赌赢了一半,不禁微微一笑,心中顿觉一丝安慰。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求你……”
他摇头,声音喑哑:“你不要多说话,我答应你,全都答应!”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她放心了。
“还有一事……”
“你说。”
“如果我会好起来……想回草原去……”
“如果你能好起来,我就放你走。”他压抑了这么久,到了这个时候再无法掩藏自己的心意。
儿女情长固然伤人伤己,却早已是情不由衷了。
他悔极了先前对她的迁怒。
即便她怀着别的心机,却并未真正伤到他什么。而他真正恼的,只是她的一心求去。
到此时,说什么也都晚了。
“玉哲,你为何如此糊涂?我若真有心伤害你们,又怎会到了今时今日还不动手?我要的……”不过是你的低头。
她虚弱地笑,自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来,放到他的掌心。
他望着那半只玉佩,怔住了。
“你应当知道……玉佩的意义。”
他的确知道。两个半只合在一起,便是珠联璧合的缘分。
“牡丹花开……谷雨时节……陌上细雨……我有些向往……那样的景致……”
谷雨时节,牡丹花开,他犹记得初识之时,她的生辰,他为她庆生,亲手将这半块玉佩交还给她。
直至今日回想起来,他才知其实自那时起就已然对她萌动了牵念的心思。
“等你好了,来年谷雨时节,我便带你下江南……”
玉哲只是虚弱地笑着。
也许,她等不来那个时候了。
“如果撇开一切……我好像已经真的有那么一丝喜欢你了……若有来生……我会先姐姐一步遇上你……路上逢着了……远远立着……送你一个微笑……”
他闭眼抑制胸口的汹涌之意,哑声回道:“好。”
尾声
远山似黛,山脚下的田里,庄稼人正忙着农事,各家的娃娃们便在田埂上奔跑嬉闹着。
转眼又逢春,清明刚过,又是谷雨。
娃娃们一边嬉闹,嘴上不忘念着爹娘教的农谚:“谷雨时节种谷天,南坡北洼忙种棉;水稻插秧好火候,种瓜点豆种地蛋;玉米花生早种上,地瓜栽秧适提前……”
一辆马车自田间小道的一头渐渐移近,驾车的少年一身朴素衣衫,模样瞧着十分讨喜。
村里的许多人都认识他,因为他常常来,经常还会带来许多东西送给乡民们。
“苏公子,又来看兰姑娘啊?”
少年点头,不忘同田里的乡亲们打招呼,然后扬着鞭朝村口方向行去。
一路行进,在村东一处青瓦房前停了下来,马车尚未停稳,他就已经扯着嗓子喊了:“屋里头的姑娘快快出来迎客!”
木门拉来,主人迎了出来。见到来人倒也不觉意外,笑着揶揄道:“你不是下月就成亲了吗?居然还有闲工夫跑来这里。”
“玉哲妹子,你一个人躲在这乡下地方,姐姐我总归是不放心,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成亲呢?”
苏宛然跳下马,对于自己年长玉哲半岁一直是引以为乐,十分的开心。
玉哲摇头笑,“你这话要是让傅将军听见了,我罪过可就大了。”拉开门让出路,“进来再说吧。”
二人进了里屋,玉哲为苏宛然斟了茶,跟着在一旁坐了下来。
“你喜事将近,为何却突然来找我,难道是……京里出什么事了吗?”
此处是她母妃的故乡,她当年就定下了心思,有朝一日如果能从宫里脱身,便来这里生活。一晃眼的工夫,已是五年过去了。
苏宛然也不再开玩笑,认真道:“我来找你是真有要紧的事。”
这几年,她一直来,一直将京里的消息带给隐居于此的玉哲,并无时无刻不在考虑着如何才能把人弄回京城去。
玉哲连忙道:“你说。”
苏宛然看了她一眼,突然露出别有深意的笑。
宛然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