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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第25部分阅读

知道,虽然我现在和从前不同了,可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个阴影,总觉得低人一头。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跟别的男人结婚,也不可能有真正的幸福……如果因为我现在是大学生了,你觉得配不上我,那我可以退学,仍然当一个普通的女人,哪怕到去打工,做苦活也成,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我不让她再说下去。那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呆了很久。直到晚十点多,我才把她送回校园……对了,临别前,我告诉她,很快就大学毕业了,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的事影响学习,不必过多和我见面。还明确地告诉她,等她毕业我们就结婚。“

    “后来,她顺利地大学毕业了。不过,我们没有马上结婚,因为还要给她找工作。这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大学毕业生想找个工作已经比较难了,一个大专生在省城找工作更难,何况,她的家还在农村。费了很大劲儿,托了很多人,最后才在一家私企找了份工作,工资还可以,每月六百多元,她非常满足。说到这儿我还真感谢小平同志实行了改革开放的政策,要不,恐怕真没处给她找工作去。找到工作一个月后,我履行了诺言,与她举行了简朴的婚礼。对了,报社挺照顾我的,分给我一个旧的单元楼,虽然很小,一室一厨,二十多平方,可我们非常满足,她更是乐得和不上口。看到她高兴,我更高兴,可是……”

    4

    张大明突然停下来,再也不往下说了。等了一会儿,肖云忍不住催促起来:“哎,说呀,怎么不说了,可是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这……”张大明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反正,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咱们都是过来人,就给你们讲讲吧。是这样,我们……我们在新婚之夜遇到了问题。到这时,我才知道她当初受到的伤害有多深。新婚夜里,当我接近她的时候,她突然又浑身发抖起来,而且,嘴里下意识地叫着:‘不……不……不要……求你了……’叫声凄惨而痛苦。我一下被击懵了,只好离开她,坐起来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好久她才清醒过来,眼泪象泉水一样流淌,好久才平静下来,向我表示歉意。可是,当我试图再次接近她时,她又叫起来。如此反复三次……我明白,多年前的悲惨遭遇已经在她的心中留下深深的伤痕,对她来说,这种事非但不是幸福,而是一种痛苦,一种最大的痛苦,我必须用极大的耐心和毅力医治她的创伤。于是,在新婚之夜,我们没有象别的夫妻那样……我只能与她并排躺在一起,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在她的耳畔轻声絮语,告诉她我如何的爱她。慢慢地,她放松下来,允许我搂抱她了,后来,她就在我的怀里睡着了……第二天夜里,情况稍好一些,可还是不行……她再三说对不起我,也做过几次努力,可总是一到关键时候就不行了……我没有着急,用更大的温柔和耐心来抚慰她,这样直到第三天晚上,她才不再惊叫,但身体仍然紧绷绷的,脸色惨白,紧闭双眼,一副忍受极大痛苦的神情。我仍然不着急,耐心地劝慰她,并从亲吻开始,一点一点地解除她的恐惧,告诉她,相爱的人之间发生这种事不是痛苦,而是幸福,我要让她品尝到幸福的滋味……就这样,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了,面上也有了红潮,最终,我帮助她战胜了心中的阴影……当高嘲过去之后,她又伏在我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嘴里说着对我感谢的话:‘有了这样一次,我就是马上死去也无憾了。真的,大明,现在你就是杀了我,我也高兴,一点怨言也没有。’我也非常激动和高兴,紧紧地拥抱着她说:‘别说傻话,我为什么要杀你呢,你是我永远的爱,我们要一起幸福的生活,直到生命的最后’她好象还不相信,反复问我:‘真的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们真的能永远这样生活吗,我不是梦吗?’我就一遍遍告诉她,这都是真的,今后,我们就这样生活下去,直到永远……她最后相信了,可是,仍然有些不放心,反复问我能象现在这样永远爱她吗,我也反复说能。最后,她再次泪如滂沱,拥着我说:‘大明,我真不敢想象,我会和你这样的好人生活在一起,会有这样的生活,大明,我会永远爱你的,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无论你对我怎样,我都爱你,可是……大明,我心里总有些放不下,总觉得不安全,总觉得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你千万不要离开我,永远也不要离开我。’我又是再三保证。后来,她就在我怀里睡着了,再后来,我们做嗳时,她再也没有发作过,完全跟正常人一样了。”停了停,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过份了,不应该对讲这些!”

    肖云没有出声,却悄悄抓紧了志诚的手。志诚的心情也非常不平静,尽管张大明讲到了和妻子新婚之夜的情景,讲到了做嗳,可是,却没有引起他一点反感。他为张大明的精神而感动,为他的爱心和耐心而感动。他甚至想,如果肖云有同样的情况,自己能不能做到这样。他打破沉默对他说:“没什么,你……你真的很不容易……看来,你们那时生活得很幸福……”

    张大明用一种发自内心的语调说:“非常幸福,非同一般的幸福。婚后,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快乐了。也略略胖了一些,人也更漂亮了,而且,性情中也显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有时也跟我撒撒娇。”叹口气,变成了苦涩的口吻:“可惜,那段时间太短暂了……其实,就在我们幸福的时候,已经有了不祥的预兆。有一天夜里,我正睡着,忽然被她的抽泣声惊醒,发现她正紧紧地拥抱我,泪水沾得我前胸湿漉漉的。我惊问怎么回事。她哭了好久才告诉我是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看见我和她分别了,到底为什么分别不清楚,反正就要离开她了,还说仍然爱她,却不得不和她分手,然后就走了,往远处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荒野中,她怎么喊我也不回头,就象没听到一样,她只能看着我的背影远去……”

    张大明语调颤抖了一下,停下来。志诚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他好象也进入了那个不祥的梦境,看到一个女性孤独的身影,站在荒野中望着爱人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永远不再回来……这虽然是个梦,可听来真的叫人有点不祥的感觉,难道,冥冥中,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真的预感到了什么……

    “这个梦很不吉利,”张大明停了片刻又说起来:“可我当时没有意识到,只认为是个梦罢了,开玩笑地劝了她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平静下来睡去。可是,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做一个类似的梦,总是梦到我离开她。有一次梦得更为奇特,居然是我站在云端中,用深情的目光望着她,就是不走近她的身边,不和她说话……她被这些梦搅得心绪不宁。我经过思考分析,认为是我的职业带来的,因为我经常冒险去采访,写一些得罪人的文章,也真的有人扬言要报复我。她知道后就开始劝我不要再写那种文章,不要再去冒险。可是,我无法改变自己。我对她说,如果还有你这样的女孩子受坏人欺负,我能不管吗?她听了这话沉默下来,只能紧紧地拥着我,低低的抽泣,让我一定小心……后来,事情终于发生了。”

    张大明又停下来,志诚和肖云却谁也没再催促,因为他们知道即将发生不幸的事情,不忍心听下去,好象他讲得晚一点,不幸也会发生得晚一点。可是,沉默片刻,他还是说起来。

    5

    “那是一天晚上,我外出采访回来,她专门跑到火车站去接我,然后,我们就乘公共汽车离开车站。当时,一切都很正常。在公共汽车里,我们的手在下边紧紧地握着,传达着互相的爱恋和思念。到了离家不远的一个路口,我们下了车,并肩向家中走去。对,当时天并不是很晚,后来警方查明,事发时刚刚九时四十分,大街上还行人不断,我们家附近虽然僻静些,也仍然有行人走过,因此我一点也没想到会发生什么事。就在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时,我忽然听到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没等回头,她已经脱口叫出:‘大明,快……’就在这时候,一根沉重的大棒向我头上砸来,我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然而,奇怪的是,我觉得身上挨了沉重一击,甚至被这强大的力量击倒在地,却没有感到疼痛。原来,是她扑到我身上,用自己的身躯替我接受了这一击。还不容我反应过来,又是接连几棒砸下来,边砸还边低声恶狠狠地骂着‘让你写,让你写,看你还写不写……’可多数都砸到她的身上,她叫过一声后再也不叫了,身躯和四肢却伸展开护在我身上、头上。因此,我只是裸露在外的腿部和肩头挨了几下子,后来,有人听到动静奔过来,大棒才停止抡动,几个脚步声匆匆向远处奔去。这时,她柔弱的躯体伏在我的身上已经一动不动了。我爬起来,忍着浑身的疼痛叫她的名字,她却一声不吭。我顿时感到天地一片漆黑,知道人间最大的灾难降临了,身心的巨大创痛使我也昏迷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我醒来了,她却永远的沉睡了。她履行了诺言:为了我,她宁可去死,就是死了也高兴。是的,我是帮助过她,可是,我帮助她的一切,她都回报给我了,不,已经远远超出地回报给我。如果说是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话,她却救了我的命,用我给她的命救了我的命。莫非,当初我救她的时候,就是在救自己?我忍着浑身的疼痛,在医护人员和报社同仁的搀扶下来到她的身边,看到她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脸上、身上的血早已擦净,显得很安祥,大概,正象她说的那样,为了我,死了也高兴吧!她的身体好象变小了一些,好象又回到了从前……我的心都要碎了。我已经从过去的生命中体会到了,一个人在一生中遇到自己的真爱很不容易,而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我的真爱。我爱他,她也同样爱我,我们度过那样曲折、酸楚而又幸福的时光,可转眼间她变成了这个样子。从前,这种事只在文学作品见到过,认为是煽情之作,想不到,现在,真的发生了,就发生在我的身上,而且,生活中的真实往往比艺术作品要强烈百倍。我一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却一声也不响应,只是安祥地躺着。是的,她的表情很安祥,好象做了一件应该做、想做的事……我叫着她的名字,轻轻地问她:难道,你是为履行了回报我的诺言而欣慰吗?亲爱的,不要这样,没有你,我怎么办,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世界上……”

    张大明突然发出一声猛烈的抽泣停下来。志诚嗓子也紧紧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只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而肖云却在另一边握着志诚的手,身子发出轻微的抽搐,显然,她已经流泪了。

    张大明又抽泣一声,但很快控制住自己,把话题引向另外的方向:“警方很快把案件查明了。原来,不久前,我根据群众反映,深入到一伙黑恶势力中,进行了一次秘密调查,掌握了他们不少罪证,写出报导发表在报纸上,并给省领导写了份内参。这个黑恶势力集团因此遭到了沉重打击,这次行动,是他们对我的报复。行动前,几个打手得到的命令是把我打死,最起码让我今后再也不能写文章,可没有想到她替我承受了灾难……案件破获后,因为这个黑恶集团参与商业活动,很有钱,我得到了经济赔偿,她躺在医院里也能得到应有的护理和照顾。然而,这又有什么意义,已经两年多过去,她还是那样躺在那里,脸色愈加苍白……开始,医生还对我说她有醒来的可能,后来就渐渐变了口气,就在不久前的一天,他们终于吞吞吐吐地告诉我,说她恐怕永远不会醒来了,并且暗示我,再进行治疗护理,已经没有意义……其实,这一点我已经意识到了,可我不敢去想,也不愿相信,我仍然希望她、想象她有一天能够醒来,和我在一起生活。只要能抽出时间,我就去医院看她,用我的心灵和她说话,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我对她说:我答应过你,永远不会离开你,可你却为什么离开了我。你醒来吧,快些醒来,我在等待你……可是,她依然那样躺着,什么反应也没有。现在,我不能再欺骗自己,她……可能真的再也不会醒来了,永远也不会醒来了,永远……”

    张大明又抽泣一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志诚和肖云谁也没有出声,但,二人的手紧紧抓在一起。志诚的心里充满了对他同情,可是却无法帮助他,只能轻轻地碰碰他的手臂,表达一种含混的感情。

    张大明再没有开口,志诚和肖云也没再说话。沉寂中,眼前忽然变得特别的黑暗,而且,饥饿、寒冷也再次突现出来,特别难以忍受。好一会儿,肖云才轻声说了句:“也不知几点了,咱们在井下有一天一夜了吧!”

    片刻后,志诚低声回应了一句:“谁知道,差不多吧!”

    三人都没戴手表,凡是有手机的人,往往形成了从手机上看时间的习惯。现在,他们都失去了手机,自然也就不知几点,也就无从知道时间了。

    肖云忍受不了这种寂静和沉默,又用身体碰了碰志诚:“别这么闷着,说点什么,你们再说点什么!”

    志诚没有出声。平时,他不太爱说话,他总是认为行动胜于语言,这时候,有什么说的呢?不过,他也不喜欢这沉寂和黑暗,也希望有人说些什么。可张大明在旁边一言不发,好象还沉浸在悲痛中。为了使他解脱出来,所以,他没话找话地自言自语起来:“咳,我一直觉得警察这行比较危险,看来,你记者也不容易,和我们差不多。”

    张大明这才开口:“你真说对了。联合国曾经做过统计,在和平年代,每年殉职的人数排在前两位的第一是警察,第二就是记者。死就死吧,只要有意义,总得有人去冒险……可是,让人不平的是,我们记者跟你们警察比起来,还有更特殊的难处,你要想当一个有职业良心的记者,很难,很难。”

    志诚一时不解:“你说的是……”

    张大明停了停:“我说的是,你明明出于社会责任感,冒着危险深入调查,揭露黑暗,写出了有意义的文章,却发表不了,即使发表了,也极有可能会招来责难,有时压力非常大……譬如,咱们目前遇到的事,如果真能脱险,写成文章,恐怕很少有报刊可以发表……当然,你要是就事写事还有发表可能,可这有什么意义?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深层原因是什么?你总要分析挖掘吧,可这就不行了……对,现在不公开整人了,也不给你扣帽子,不说你攻击社会主义,但是,可以不给你发表……更让人气愤的是,你吃尽辛苦、冒着风险写出文章被人指责,而指责你的人又总是站在党和人民的立场上,拿出一大套冠冕堂皇的大理论,好象你反而有了什么问题!”

    不知不觉间,话题引向另外一个方向。

    十八、抗争

    1

    半夜时分,陈英奇“啊”的一声,从梦中醒来。

    陈英奇已经两夜没有安眠了。这不,好不容易入睡,又梦到了他。梦中看不清他的身体,他的身体都在黑暗中,只有那张脸对着他,那双眼睛看着他,使他无法回避,无处回避,忽然,心中一痛,就“啊”的一声醒来了。

    心还在跳着,跳得很急,胸口还很闷。不好,他摸索着把手伸向枕头下边,摸到那个小瓶,摸索着倒出一粒药片,含到嘴里,一股甘辛的气味顺着喉咙进入胸腔,进入心房,心跳马上缓和下来,胸闷也消失了。

    他的心脏病是半年前发现的。当时,为破一起大案子,他连续多日吃不好睡不下,感到心跳过速,胸口发闷,起初没当回事。那天上来一条重要线索,他极为兴奋,突然间就觉得浑身发软,心跳得不行,忽悠忽悠往下沉去,脸也变得不是人色。还好,被弟兄们及时发现,有人对这种情况有经验,轻轻地把他扶到沙发里,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