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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您哪位?第4部分阅读

    ……话说,姐,你不是上网看了彩妆教学吗?学得怎么样了?”

    “淡妆是没问题……应该。”回答得没那么自信。

    “什么应该啊!那就快点去换衣服化妆,我也好帮你看一下。快去快去!”

    “好啦好啦,就去。”摆摆手,转身进房了,还低声咕哝着:“今天真是个鬼日子……”

    曲秀颖耳尖听到了,从饭桌那边嚷过来:“姐,今年闰四月,端午节刚过,离鬼月还久得很呢!”

    “知道啦,知道啦……”懒洋洋的应着,关上了房门。

    今天是八月十日,是张照来高丰复试的日子。

    他是第一名,第一号,是第一个面试的人,将在九点半来到高丰总部二十七楼的大会议厅,接受高丰所有高级主管面试。

    说是面试,其实也就只是过个场罢了。从近二万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前五十名,自然不会有被刷掉的疑虑,他们将会成为高丰重点栽培的对象,在未来十年或二十年里,成为各部门的高级主管,或是高丰旗下事业体的执行总裁……

    真是令人羡慕……

    有个漂亮的资历与,日后即使是像搭了火箭般的晋升,也不会被任何人说三道四的侧目不已,因为一切都那么名正言顺。

    而他,林少丰,号称高级职员,跻身于代表高丰全力最高点的楼层,身边共事的都是总执行长的心腹,那些高高在上的各部门主管更是天天看到。表面上他看起来风光极了,前途肯定一片光明,但事实,也就只是看起来罢了……

    在二十八楼工作的人,日后都是要去执掌高丰旗下公司的,所以即使现在的职称仅仅是秘书、特助、助理什么的,整幢大楼的员工也不敢有一丁点小看——但是,林少丰却觉得这一切都得先将他排除在外。

    原来他只是个普通人,才能不算出众,学历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从来没想过进入职场后会有什么了不起的际遇或成就。在这个愈来愈不景气的时代,即使各大公司依然求才若渴,但对于他们这样普通的人来说,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仍是件很艰难的事。

    在进入高丰之前,他做过许多工作,待的都不是赚钱的或即将倒闭的小公司;那些只能短期做来糊口的工作,谁也不指望能待一辈子。但,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就是这样毫不出色的普通人,连想进大公司当个最低阶的文员都得经历惨烈的竞争,通常还无法如愿。“请等候通知”这样的话,都听到麻木了。

    在又一次经历公司的倒闭后,他跑去短期人力中介公司签约当约聘人员;幸运的是,第一份接到的约聘工作,竟然就是高丰为期八个月的财务会计工作。当时高丰财务部一名女职员因为怀孕期间状态极差,必须好好安胎,办理了留职停薪,于是便有了这样一份难得的职缺落到林少丰头上。

    然后,他就开始走运了。

    许多人都好奇林少丰为什么会突然从一名编制外的临时雇员,跃升为高丰的正式员工,并且还火速高升上了二十八楼——虽然只是个秘书助理的职衔,但对一般职员来说,已经是登上天梯了。对于这样的疑问,林少丰面对所有的打探,都只是笑笑不说,很低调老实的做一个安分的员工,像是什么也不知道。

    但其实,他是隐约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得到这份际遇的。

    因为一个名字:丰禾。

    某一日,已经习惯每日加班来应付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的林少丰,在深夜十一点半,拖着满身疲惫,挪着蹒跚脚步正打算离开公司时,没想到居然在电梯里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那时他头昏眼花,一时没想起眼前这个衣冠笔挺、相貌堂堂、气势凌人的年轻男子正是他崇拜已久的当代最成功的青年创业楷模——楼然。

    而楼然在看到他面孔的那一瞬,竟脸色乍变,脱口低叫出一个名字:“丰禾!”

    丰禾。

    又是丰禾!

    一个,林少丰完全没见过、不认识,却彻底影响了他人生轨迹的人。

    因为这个名字,他成为了张照的朋友,成为高丰的正式职员,还上了二十八楼。

    但,这个名字能为他带来的福利也到此为止了。

    除非他能再创造出更高得价值——用他这张充满优势的脸。

    他长得像丰禾,而丰禾这个人已经死了,死在与楼然友情最浓厚之时。于是楼然便深刻的铭记他,在记忆里将他塑造成完美无缺的人去思念。

    他长得像丰禾,他得赶在楼然随着岁月的流逝,将丰禾逐渐淡忘之前,获得更多的优待;或者是明确的栽培提拔,或者是私人的交情,反正都能让他牢牢的在高丰站稳脚步,终能真正位列精英之林,不再是那些庸庸碌碌的平凡上班族之一,而是职场金字塔上高阶中的一员,真正的商界人士。

    比起那些名校出身、能力出色的精英人士,他或许平凡、或许普通,但他长得像丰禾。

    这,便足够了。

    走出捷运站后,高丰大楼远远一望,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在每次经过玻璃门面时,都会微笑的瞥一眼玻璃里映照出来的自己。

    他讨厌丰禾,即使从来不认识他。

    但他不讨厌自己长成这样一张脸。

    一张,像丰禾的脸。

    瞥见桌上电子日历上显示的日期——2012/08/10,楼烈眯着眼想了一会,当他终于想起为什么会对这个日子感到眼熟时,便恨恨的低吼了声:“靠!什么晦气的日子!”

    一起床就想起这件讨厌的事,根本别指望今天一整天会有好心情了。

    简单的洗漱好,换了身休闲服下楼时,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跑到面向庭院的落地窗前朝外张望。

    “二少爷,您在看什么?”从厨房里端出早餐的福嫂好奇的问着。

    “我哥呢?我记得他昨天是回来睡的,对吧?”

    “大少爷吃完早餐就出门去了,已经出门好久了。”

    “这么早?!”

    福嫂失笑道:“不是啦,我的少爷!现在都快十点了。您的科技公司上班自由,但大少爷可不是。他每天都很早去公司,就算再晚也都是九点以前到公司的。好啦,赶快来吃早餐,这土司烤得金黄酥脆,完全符合您的要求,快点趁热吃,不然等凉了您又要嫌弃了。”楼家三个孩子可以说是福嫂带大的,也就这二少爷比较龟毛一点。

    楼烈没空理会福嫂,仍然朝外看着,甚至推开一扇落地窗,半个身子向外倾去,不待福嫂发问,就开口问道:“墙边种的那一排七里香最近有开花吗?还是被什么人把花给都摘了?”一手还遥指着不远处那一排只剩下绿叶的灌木丛,脸色不怎么好看。

    “咦!你怎么突然注意起庭院里的花花草草啦?”

    “福嫂!”不耐烦的喊了声。

    “哎,别生气,我不是正要说了吗?”福嫂拍拍胸口,一副很惊的样子,赶忙说道:“早上五点半多,大少爷就起来了,跟我拿了花剪和竹编小篮子,篮子下面还搁了个水盘,就走到外面剪七里香去了。我说要帮他剪,大少爷还怕我累到,说什么也不肯,我就只好回厨房帮他弄早餐去了。我看他剪了满满一篮子,倒是没发现把所有的花都剪了。”真是个好孩子的说。

    “他、他一个大男人,拿花剪拎花篮的像什么话!这种娘娘、娘娘腔的行为他他他也干得出来?!不怕笑死人吗?”楼烈怒了,怒得都结巴了!

    福嫂见怪不怪,也懒得作戏再惊惊一次,淡定的走到楼烈身边,探头看向七里香灌木丛的方位,点点头道:“其实都剪了也好。前一阵子你不是抱怨花香的味道太浓,想找园艺公司的人来把整个庭院的花都拔了,改种那些不开花的,或者开了花也不香的植物吗?现在也算如愿了。”

    如愿个头!楼烈满肚子火气发不出来,气呼呼的跑去餐桌前坐下。又问:“剪下来的那些花呢?”

    “当然是大少爷拎走了啊。可能是拿去办公室当天然的室内芳香剂利用吧。真是太聪明了,那可比市面上化学香料做的芳香剂好太多了,还省钱兼环保呢。”福嫂觉得大少爷真是什么都好、哪里都好,连节俭起来都这么风雅的说。

    楼烈闻言,无力的将额头叩在光洁的餐桌上,什么话也不想说了。那些被剪下的七里香去处,绝对不是楼然的办公室,至于去了哪里,不用想也知道!

    真是见鬼的八月十日!

    如果真能见鬼,那还真是满好的。

    可惜,花了大力气,撒了大笔钱,拜遍了满天神佛之后,既没求回命,也美见到鬼。

    那可算是他平生做过最赔的一场投资了。

    然而,就算早知道是赔定了的买卖,若再来一次,他仍然会倾其所有也不皱一下眉头。

    人一生当中,总会有一些事,做起来不管有多傻,都会无怨无悔;但求的,也不过是尽了全力之后的无憾吧。

    “虽然每年你国历农历的忌日都会来看你,不过你可不要误会我是想要你死两次。”

    楼然将满篮子的七里香洒在以黑色大理石铸就的坟头上,最后见篮底水盘上还浮着薄薄一层白色小花瓣,香味清新,姿态水嫩可爱,便将水盘取出,供在墓碑前方的座台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缓缓吁了口气,毫不讲究的往墓碑旁的大理石地板上随意一坐,曲起一肘搭着墓碑,就像是当年两人读书那会儿,成日混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损人坏主意时,勾肩搭背,没个正经的痞子样。

    “当然,你可能会说:死两次代表着活了两次,倒是赚了。但我是不愿做这样的买卖。死亡的过程太痛苦,我不愿意你承受两次,就算能再见到活生生的你,也是不干的。”

    楼然声音低低的、懒懒的,像耳语一般的音量,据说(据丰禾说)是无与伦比的大杀器,以后不管看上了哪个美女——贞节烈女也好,火辣艳姬也罢;只消凑在美女耳边说上一说,包准手到擒来,不费功夫。

    “喂,朋友!对着你这块墓碑展示我的大杀器,简直像是在对牛弹琴对吧?”拍拍墓碑,感叹道:“这墓碑冰冷得就像你的心肠。你真的像你所说的,死了就一了百了,这辈子缘尽万事休,不会回顾,不会留恋,就算有灵,也坚决不入梦来打搅活人安宁。你做到你说的了。这两年,我居然从来没有梦见你。”虽然是自言自语,但楼然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对着这个人,他总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一年,两年,三年,可以;但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他无法保证对丰禾的这份情谊可以再有生之年都维持着这样的浓度,除非他在当下就死去。

    岁月是最善于磨人的,再怎么刻骨铭心的感情都能磨成灰。海会枯、石会烂,他小小一个肉体凡胎,不敢自大的想着自己必能相抗。

    第四章 像(2)

    “我真怕有一天,我不会再记得给你带七里香;我真怕有一天,忘了一年该来见你三次——清明节,你国历忌日、农历忌日;我真怕有一天,我只在清明节过来,而过来只是为了家祭,扫完了楼家所有祖先的墓之后,却忘了转来这个小区给你上个香;再然后,有一天,我的孩子像发现了秘密花园似的发现了你的墓,从杂草丛生的地方爬出来问我:『爸爸,那个占了东北角那块可以看到大海的墓地,埋的是谁啊?』然后,我跑去察看,将破败倾圮的墓碑给扶起,抹去上头堆了几十年的尘土,看到了你的名字,竟然还得想好一会儿才能记起你是谁……”

    抹脸低笑出声,笑到最后变成无奈的叹息,远望着太平洋的方向,头靠着墓碑,半是威胁半是寂寞地道:“怎样?对于我说的这些可能的未来,你听了怕不怕?怕的话,就入梦来吧,你总得让我看一看你啊!不然我一定会把你忘记的。如果连我都忘了你,你就真的死透了。我可警告你,我现在每每想起你,都得想好久,才能记起你长得怎样。不,不是生病那会儿的鬼样子,而是当你还健康时的模样,那可真是斯文败类里的个中翘楚。你说我的声音是拐骗无知妇女的大杀器,也不看看你那德性,江湖传说中那种骗财骗色的小白脸典型,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咱谁也别笑谁,半斤对八两呢……”

    就这么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知道阳光强到令人感到烫了,令人才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四十分了……

    看来是没办法准时九点上班了,但绝对赶得上新进人员的面试时间,从这里开车回公司的路上并不会太塞。

    “我得走了,丰禾。”站起身,拍了拍衣裤,望着墓碑道:“真可惜你不在了,不然你一定也会觉得这次的招聘会很有趣。嗯……我深信,你一定会给她开后门的,不为了惜才,仅仅是觉得好玩。你这家伙看起来很守规矩,却从来不守规矩;哪像我明明很规矩,却被认定是桀骜不驯。两人一起干坏事,不行被抓了,老师只认定是我带坏你,天知道我多冤。”

    说了一堆陈年牢马蚤后,楼然转身打算离开时,一阵风起,两朵并蒂开在一起的七里香被威风卷到他右脚鞋子上。他俯身拾起,放在鼻尖嗅闻了下,轻笑道:“喂!我就当是你给我送花啦。拿我的东西送给我,就是你会干的事。”

    小心的将那两朵并蒂花给收进披在手臂上的外套口袋里,便再也没回头的离开了山上这片属于楼家的私人墓园。

    “嗨,美女,我们交换个手机号码吧!所谓相逢即是有缘,我们两人同样身为最后一天被面试的人,以及最有希望落选的人,实在太有缘了,你说对吧?”一个打扮得很潮,披披挂挂的饰品堆一身,完全不像是个应试者的年轻男孩打从见到曲耘禾之后,就不断的企图接近。那双眼睛根本完全黏在她身上了,完全忘了他今天是来干嘛的。

    曲耘禾对现在年轻人的国文造诣彻底绝望了。“最有希望”与“落选”两者之间,是可以搭在一起使用的吗?不过,这年轻人也不是没有优点的,至少他很乐观。人的智商可以不高,但情商却是一定得具备的,这是关乎于一生能不能过得愉快平和的关键。

    “来嘛来嘛,我的手机号码是……”呱啦呱啦说了一串数字,然后道:“你现在就打给我,我就知道你的号码了。还有,你的名字真特别,中间那个字有点眼熟,但不确定该怎么念,是念『耕』还是『耘』啊?反正是种田的意思对吗?”

    曲耘禾笑了笑,并没回答他,径自道:“我相信如果今天有人能通过面试,那里一定有你。”此人不因无知而自惭,相反的还很积极向上,脸皮也够厚,却厚得不讨人厌,去当业务员一定成绩傲人。

    “你这么看好我吗?那太好了!当我女朋友吧,美女!要是我不巧没有落选,就请你吃大餐庆祝。能在同一天找到工作和女朋友,真是太幸运了!一定要去吃大餐!我现在就打电话订位!”年轻人欣喜于自己缠功有成,这个美女很快就会变成他的女朋友啦!

    “大餐就不用了。等会轮到你时,记得把你这股活力给表现出来,录取希望一定会很大。”现在让他纠正用语问题已经来不及了……

    “哎啊,美女,你不要这么难约嘛,你这样冷淡,我会伤心的耶——”

    就在潮男还要纠纠缠缠没个罢休时,终于轮到他面试——

    “下一位,宋开新,请进。”

    “美女,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出来啦!记得我们有——约啊!还有,你可以叫我凯——文!”

    曲耘禾目送潮男消失在门后,忍不住伸手捂住嘴笑,边笑边摇头,当然也就没有机会告诉这位凯文先生:所有面试完的人会从另一边离开,是不可能再回到这边的。得有多粗的神经才会没发现进去面试的人都没从这边出来啊?

    “那个人真吵,烦死人了。”这时,坐在曲耘禾不远处的一名女士突然冷声抱怨道。

    然而,另一名正在拿小镜子打理妆容的女士慢悠悠的应道:“没办法啊,有人就是明明心底讨厌,却还装得很善良温柔的样子,不肯制止,也不知道是在做给谁看。”

    “真虚伪。”

    “没关系啦,虚伪又不能加分。再说,高丰要的是人才,而不是花瓶,长得好看,也不会因此被录取。”酸溜溜。

    然后,有共同语言的人们便自然而然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打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