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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神泪(下)第5部分阅读

不可?本爵还打算充当车夫。”他撇唇,倒是没甩开她的手。

    “干么这样……我也是为了帮你嘛。”昨日她在厅外,瞧那清王爷,横看竖看都不像个好人,嚣张跋扈得不得了,还企图把罪名安到他头上,教她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要让那家伙闭嘴的最佳法子,就是平息江浪,好让侯爷可以带兵出征,剿灭海贼。

    “是啊,本爵该好生感谢你。”他哼笑着,带着她坐上马车,由曲承欢驾马。

    车厢内,他双手环胸地瞪着坐在对面的她。

    “你骂吧。”瞧他半点软化的迹象都没有,她知道,他已经气到极限,与其让他闷在心里难受,倒不如大声吼出。

    “岂敢?”他哼了声看向车窗外。

    “反正你就是觉得我自以为在帮你,其实反倒是成了绊脚石,对吧?”他不用说,她也猜得到。

    淳于御勾弯唇角睇着她。“还颇有自知之明的嘛。”笑意未达眸底,冷得教人头皮发麻。

    “可是我话已经说出去,清王爷狠话也撂下了,眼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是江水不平息,到时候被五马分尸的人是她。

    “所以我不是派人照你的吩咐去做了?”他敛去笑意,黑眸冰冷如霜。“不然你以为我会忍许那些怪力乱神的事?你最好真能够平息江水,要不我的全盘计划因你一句话非得搞砸不可。”君什善原是抱持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想法,但一听到他说的话,忍不住抗议起来。

    “等等,什么叫怪力乱神的事?龙神是真实存在的,依照君家的古册记载,龙神——”

    “眼见为凭。”淳于御冷声打断。

    “……你不信佛?”她眯眼问。

    “是不信。”

    “那你还去天竺山,那里是佛门圣地,你去那里不参佛,干么去?”

    “如你说的,只是去寻找遗失的东西罢了。”他哼道。

    事实上,他根本进不了寺庙。

    他像是被诅咒一般,每每踏进佛寺,浑身便如遭电击般,痛得他根本无法再踏进去一步。

    所以,不是他不信佛,而是佛不肯接纳他。

    “找到了吗?”她没好气地问。

    “找到了……有点后悔。”

    “那我走了。”她作势要跳车。

    淳于御压根没打算阻止。“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我有说了是你吗?”几乎快要气炸,君什善发狠地瞪着他。“如果不是我,你干么抱着我又亲又摸的?!”她嗓门之大,让前头驾马车的曲承欢听了都有些不好意思。君姑娘好样的,敢情是豁出去了。

    “那你又为什么让我又亲又摸的而不反抗?”他哼着。

    君什善瞪大眼,气不过地扑向前,朝他又啃又咬。“你到底要气多久?都跟你说了,我是担心你,我想帮你,我又不是要扯你后腿,你有必要这么火大地一再伤我的心吗?”

    “那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丢出去,会让我多恐惧担忧?我可以处理的事情,为什么非得你用生命当赌注?你简直是可恶透顶,非得让我慌,你才觉得甘愿?”他低吼着,将她死紧地拥入怀里。

    她闻言,不禁笑眯了眼。原来他生气,是因为担忧……“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的,瞧我中了箭还不是一点事都没有?更何况,龙神祭一定会成功,这是君家千余年来,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祭典。”

    第10章(2)

    “要这么神奇,君家又怎会没落?”他没好气地这。

    他当然知道他们的存在说明了世间无奇不有,但事关己则乱,他没办法平心静气,只怕有个万一。

    “唉,那是因为太婆之后,就再没有出色的巫女了……”她想着,叹了口气。

    “可是太婆真的很厉害,史册记载着她可以让死者复生,更可以召唤龙神,平息大雨,还记得那天我在浴池里不是唱了首曲吗?那词是写在龙神画像后,是太婆亲自写的,而龙神画像还是太婆绘的呢。”她说着,脸上浮现骄傲,仿佛多以君家人为荣。

    “一首悲伤的词有什么好说的?”他压根不在乎那些几百年前的往事,只想确定她可以安好。

    “嗯,词的意境很悲伤,不过画像……对了,打从头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你跟画里的龙神极像。”她猛地记起,捧起他的脸,双眼发亮地打量着他。

    “是吗?”他懒懒地注视着她俏媚的眉眼。

    “很好看,很俊、很……唉,我不会说啦,就是好看就对了。”她说得心花怒放,淳于御的眸色却沉了起来。

    “你说的好看,到底是我还是那张画?”他不悦地眯起眼。

    “都一样,反正你很像画上的龙神,而那张画一直挂在龙神庙里,待会去你就知道了。”她说着,估算着差不多快到钱塘江畔,不由得看向车窗外,惊见竟有不少百姓就等在龙神庙外。

    “就算看了又如何?”他哼道。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长相如何,就算瞧见画像,又怎么知道他和画里的龙神到底有多像?

    等了一会,她没有反应,而马车已经停住,曲承欢在前座喊着,“侯爷,已经到了。”

    “你怎么了?”淳于御瞧她半点雀跃神情皆无,甚至神色仓皇,忍不住问道。

    君什善抬眼,干笑着。“没、没事。”

    “到了。”

    “喔……”她拖长了音,缓慢地移动步子,旋即一咬牙,豁出去地先行走下马车。龙神庙外聚集了不少百姓,一个个瞧见她都张大眼,像是认出她是谁。

    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教她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淳于御要下马车,却发现她停挡在车门口。

    “没,我……”话未完,她的额际一阵刺痛,她怔愣地睐目看去,瞧见落在地上的石子,突地有人喊着——“骗子,君家的骗子又回来了!”

    “把我儿子的命还来!”有人高声骂着,还不断地对她掷着石子,而她动也不能动的,任由石子打在身上,血水缓缓从额角滑落。

    “放肆,全给本爵退开!”淳于御一把将她抱回马车内,怒瞪着外头的百姓。

    “侯爷,她是骗子,君家全都是骗子,说可以医治我儿子的病,却收了钱害死我儿子。”

    “对,我爹爹喝了君家给的符水,当晚就去世了,君家是杀人凶手!”

    “君家还养出她这个不死的怪物,君家说不定被这个怪物给控制了!”那一声声含血带泪的指控,让君什善无法动弹,更无法反驳。

    “承欢,走!”看着她额上滑落的血,淳于御以指轻压着伤口,恼声吼道。

    “是。”马车缓缓地驶动,百姓被守在龙神庙附近的士兵驱离,但他们的控诉还在君什善耳边嗡嗡作响。

    “疼不疼?”他问。

    缓缓抬眼,失焦的目光慢慢凝聚在他噙满担忧的脸上,她笑得苦涩。“他们当中有人瞧过我受伤又立刻恢复,所以都说我是怪物……”

    “胡扯!”他不舍地将她搂进怀里。

    “那事我倒不是很在意,可是,君家没落,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成了神棍……为了盘缠,我摆摊看相,很多话只是为了哄人开心,好多赚一点钱,但至少我没有害人……”说着,她不禁笑得自嘲,“说再多,我还是骗了人……”她真的没有办法,为了活下去,她只能这么做。

    “那么,你对我说的,也都是骗人的?”他哑声喃着。

    外头的阵仗,让他明白为何她不在城里摆摊,反倒选在商埠外。他可以想见她的处境有多艰难,为了存活、为了医治君夕月,她必须强迫自己昧着良心市侩,必须假装凶狠保护家人,可她学得不伦不类,教他心疼。

    “不,请你相信我,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看得见你遗失了某样东西,我说的都是真的。”她急声道,就怕他不信。

    “……如果我遗失的是你,你会答应永远待在我身边吗?”

    “嗯。”她用力地点着头。

    “好,从今以后,你要永远跟着我。”他喃着,亲吻着她的发顶。

    从此以后,就由他来保护她,在他眼皮底下,谁也别想再伤她半根寒毛!

    龙神祭在翌日正式举行,而钱塘江的江水早已吞噬了沿岸的堤防,逼近到龙神庙外,至于围观的百姓全都被官兵给驱赶到一里之外。

    来到龙神庙外,君什善抬头看着阴霾的天候,强劲的风不断地拍打着她身上纯白的深衣。

    “冷不冷?”淳于御从她身后走来,拉起身上的披风往她身上一罩。

    她回头,轻轻将他推开。“祭典要开始了,你不可以靠近我。”

    “为什么?”他眯眼。

    “因为祭典之前,本来就该净身的,而且……不可以和男人太靠近。”那是祖训,她只能依遁行事。

    淳于御微扬起眉,还未开口,后头传来赵立令人可憎的嗓音。

    “大费周章地举行祭典,到底有没有用呀,姑娘?”君什善横眼看去,礼貌性地欠了欠身。“民女见过王爷。”她讨厌这个人,可是她不能把厌恶表现在脸上,累及淳于御。

    “本王听说了,君家的巫术是用歌声吸引龙神前来,但你这把粗哑嗓音,要怎么吸引得了龙种?难不成真以为本王是傻子,诓骗了杭州城的百姓不够,就连本王也想欺蒙?”赵立怪笑着。“本王从没见过五马分尸的好戏码,这下子可教本王期待了。”她握紧粉拳,强迫自己别开口。

    “什善,准备。”同样穿着纯白深衣的君夕月在前头唤着。

    “是,姐姐。”她应着,垂眼道:“王爷,民女先告退。”话落,要走,却不慎踩到裙摆,往前扑去时,左右两边都有人及时拉她一把,让她免于扑倒在地。

    她抬眼望去,拉着她右手的是淳于御,而拉着她左手的是——“小心。”那男人长相斯文俊雅,口吻亲切,可不知为何,她背脊瞬间爆起恶寒,赶忙缩回手。

    “安生,别多事,人家当你是毒蛇猛兽。”赵立哼笑着。

    “是。”易安生恭顺地后退一步。

    君什善惊魂未定地看着他,难以理解刚才那一瞬间的滋味。

    “什善?”淳于御紧握着她的手。

    那温热的掌心源源不绝地传递着热能,安稳了她的心,微勾起笑,她放开他的手,直往前走。

    第11章(1)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受到老天眷顾,可小的时候,每每在江边唱起琅琅上口的君家祈歌时,江水总会平静如镜,所以今天她一定也可以办到的。

    她跟着堂姐焚香朝天祭拜,口中念念有词好一会,堂姐走到一旁,坐在八音鼓旁。她则面向江水而立,深衣在风中摇摆着不止。

    当第一个鼓声响起,君什善双手合十,深吸口气,低哑的嗓音发出洪亮轻鸣,那气息绵长,而那嗓音,不像人声,更不像乐器,反而像是风呼啸吹过洞口,像海水拍岸发出激鸣。

    淳于御霎时瞪大眼,看着她不卑不亢地袅婷欠身,那神色虔诚,那姿态柔软,歌声抑扬顿挫,舞动的身形如絮,祈求的清嗓如丝,缠绕如网将所有的人感官密密捕捉。

    深衣在舞动之间飘动,形似飞天,教他莫名不安着。

    刹那之间,眼前的一切极不真实,她的身影如梦似幻,空灵的歌声撼动天地,充满能量,如甘霖般从天而降,抚慰不安的民心,抹去暴戾的气息,仿佛净化大气中负面黑暗的能量。

    突然,他瞧见阴霾的天空破开一角,一道微弱金光缓缓降落,将她包围笼罩。

    金光之中,隐约有抹人影与她相拥。

    “你……”这一刻,君什善看见了和淳于御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气息、这气味,分明就是那晚冒充淳于御的人,而他不是人,竟是龙神吗?

    那人轻勾笑意,与她共舞,直到江水退潮,平静无波。

    淳于御眯紧眼:心头莫名狂颤。

    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想不起在何时见过,可是他的身体仿佛还载录着这份记忆,有股凶猛的能量在体内暴动着,震得他几乎站不住。

    体内有股声音告诉他,与她共舞的人,应该是他!

    突地——“下雨了……”易安生看向天空,豆大的雨水即刻倾落。“王爷,先进马车避雨。”淳于御回神,飞步来到君什善的身边,而她身前的男人与他直视,笑得挑衅,随即消失无踪。

    她无力地往后踉跄,刚好跌进他的怀里。“欵,你怎么在这里?”

    “下雨了,先避雨。”无暇追问那男人到底是谁,他将她打横抱起,打算将她抱入龙神庙避雨。

    “可是夕月姐姐……”她忍不住地回头张望。

    “有人照顾。”他淡道。

    果然,不用他吩咐,曲承欢已经奔向君夕月。

    抱着她走到庙前,看着庙门上的横扁,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这座龙神庙是否愿意接受他。

    深吸口气,他缓缓踏进庙内,每踏一步,都觉得脚步像是深陷泥淖里,抽不开身,耳边像是承受着无形的压力,不断地压缩,不痛,不像入佛寺时的电击感,但那股力道像是要压碎他体内的某种东西,强迫着他清醒,拉扯着他的视线——他抬眼看向正殿,没有瞧见神像,只有一张画,画的是头戴龙形箍的龙神,底下写着——龙君无咎。

    顿时,他脑袋轰轰作响,在一片刺耳的嘈杂中,他听到有人对他说:“从今以后,为你赐名为无咎,为君家世代的守护龙神……”一片迷雾中,他看见那声音的主人,那脸蛋、那神情……

    龙神祭后,大雨不停。雨水敲打在侯爷府的黑瓦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然而坐在屏榻上的淳于御,面色冷肃。

    房里,不着烛火。

    黑暗之中,他的瞳眸异样闪亮。

    千年记忆,在他脑海里翻搅着,忆起的贪嗔痴化为利刃,狠狠地刺入肺腑,痛到极限,竟令他想笑。

    总算明白,为何他会如此的异于常人,只因他是龙神转世。

    千年前,他和君拾扇相遇,被她赐名,从此成了君家的守护龙神,她离世后,他守了君家整整七百年,直到和十三相遇相爱,以为终于得偿所愿,岂料在爱情的背后是不堪的利用,终究,她还是辜负了他。

    那时,他重返天界,因为滥杀无辜,被天尊拘禁在云池里三百年,洗涤一身肃杀气息,等候裁罚。三百年后,数罪并罚的下场,他被贬下凡,忘却前尘往事,然而就算拘禁在云池里,依旧洗不去他的贪嗔痴;尽管下凡,他还是对她眷恋依旧。

    多可怕的因果,竟教他如此心不由己。

    “拾扇……十三……什善……”他哑笑低喃着。

    原来,就算是他,也逃不过三世轮回的宿命。

    如拾扇所说,他们有三生情缘,就算他说了不再相见,尽管他被贬下凡,命运依旧将他们牵引在一块。

    但是,如今再相遇,意义在哪?

    前世她的辜负,今生他的爱恋……不,也许该说,他的爱恋根本没停止过,尽管忘却一切,他依旧被她独有的特质给吸引;就算重新来过,还是将她爱入心坎。

    还要如何折磨他?

    要他如何面对现在的她?她一再轮回,很自然地将他遗忘,然而想起那些不堪记忆的他,要如何再爱?

    她的辜负伤他太深,她不爱他,从没爱过,却以爱为名引诱他,不管是十三还是拾扇,她们都选择利用他!

    而什善呢?

    她爱他吗?

    “曲大哥,为什么侯爷不见我?”外头,她细哑的嗓音几乎被雨声给吞没,但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君姑娘,你误会了,侯爷不是不见你,他只是身子有点不适,所以早点歇息罢了,你瞧,烛火都灭了。”曲承欢……那讨喜性子依旧未变,他曾是他最好的朋友,天界的花神将,却受他牵累而被贬下凡。

    淳于御看向窗外,纸窗上,模糊的身影晃动,心一横,他转开眼不再看。

    他不该再对她留恋,因为她,他甘心受缚,七百年的等待,倾尽所有去爱,换来的是她的辜负,是连累好友……这样的爱情,代价太大,大到他不想承载。

    “可是,侯爷既然身子不舒服,为什么不叫大夫过来诊治?”

    “唉,君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侯爷的身子异于常人,叫大夫过来诊治总是不妥,只要让侯爷歇息个几天就好。”

    “我真的不能进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