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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芽小姐第4部分阅读

    好不要那么早交男朋友。”芷芽冷静地告诉妹妹。

    “我要交就交,你根本没权力管我,”芷薇挑衅地补了一句,“你自己长得抱歉没人追,却见不得人家交男朋友。”

    全身无力的芷芽说不出任何话,只能盯着怒放的芷薇看,看得她脸上的骄傲尽褪,不得不躲避自己的目光时,才收回眼,跌坐直藤椅,以手盖住红热的眼。客厅里静悄悄,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跪在地上的少鸿仓皇地在两个姐姐之间流转,不知该先安慰谁,最后,是一串尖锐刺耳的长铃在僵硬的空气中乍响,才教芷薇和少鸿动了一下,只有芷芽充耳不闻地蜷坐在椅上。

    少鸿瞄了一下二姐,见她微微点头示意后,才抹去眼泪和鼻起身去应门,不到五秒,他整着眉头从阳台跨进客厅,口气尴尬地说:“大姐,你有朋友找,要让他进来吗?”

    芷芽没吭气。芷薇见状,张嘴无声地问站在铝门窗前的弟弟,“男的,女的?”

    少鸿也以嘴形回答,“男的。”然后大拇指一翘,踮起脚尖,将手臂往天花板一伸,以表示对方长得很高、很帅。

    芷薇想了一下,对弟弟比了一个五分钟的手势,然后低身将桌上的课本和书包一古脑地扫到胸前,十万火急地捧进卧室,接着空着双手跑进浴室取出湿毛巾,迅速飘回芷芽跟前,轻碰了姐姐的手臂,语气歉疚地哀求:“姐,赶快擦一下脸!”

    芷芽接过冰冷的毛巾,往红肿的眼皮一盖,呆坐原处,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芷薇为她心急了,轻咬着唇,小声地提醒:“姐,你有客人呢!”

    芷芽依旧躲在毛巾下,哑着喉咙说:“别理我,统统别理我。不论谁找,就说我还没回家。”话刚脱口,芷薇还来不及出去挡人,少鸿已领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空荡的阳台,期期艾艾地提醒芷芽:“大姐,我请周大哥进来了。”

    芷芽楞在毛巾里,沉静好几秒才慢慢抬起身子,出乎大家意料,她没转身迎接,反而丢下客人直冲进房间,借着紧闭的门,将自己和客厅的人隔绝开来。芷芽扑到湿冷的床被上,埋怨地想着,他不是嫌晚吗?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他这样做只会令人更难面对现实!

    她实在不习惯这样捉摸不定的突发状况,双亲过逝后,她过惯了平淡无波的日子不再有也不敢妄想有一个安慰、诉苦、分享喜悦的对象,她有的只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重任,恰如山顶加速滚落至地面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尽管她知道未来的路。不可能平坦,但既已作好心理准备,再不堪忍受的苦她都能熬,但不包括这种一下甜、一下苦的复杂心情,因为这种如行云变幻的心情不是她所熟悉的。人是安于习惯的动物,害怕一切不熟悉的事,只因怕落空、怕不安、怕白忙一场。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心上还是藏了一点点的期待!”芷芽自怜地问,随即又回答自已:“因为这样的生活才有乐趣。”

    一阵嘲笑蓦然窜进她脑子里,“乐趣?不,你不能有乐趣,只能有责任,责任、责任!”

    “对,对!只能有责任,但撇下未成年的妹妹和弟弟在外面应付客人是不负责的行径,你必须出去才能给弟妹和客人一个交代。”芷芽想通后下了床,来到门前时,她的信念却又动摇了。她转过身告诉自己必须换衣服,对,这样才有借口解释自己的失态,管周庄信不信,如果届时出去他人已走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芷芽脱下方雪晴指定的上班服,套上泛白的牛仔裤和套头毛,一边打着辫子!一边附耳探听外面的动静,心下企望周庄的离去。

    当她鼓足勇气推门往客厅一探后,却又失望不已:眼下除了两个小头颅外,不见第三个人影,这让芷芽跨出了房间,紧张地问道:“走了?”

    两个头颅从藤椅背上转了过来,摇头往盥洗室一比。芷芽顿时松了口气,一秒后,她猛然纠正自己没理由松口气的。

    她紧握的指头掐着毛衣袖子不放,来到被弟妹占据的大藤椅,一屁股地往他们中间坐下。芷薇和少鸿像躲虎姑婆似地,倏地自动往椅子两端挪去。

    芷芽将眼镜往眉心一推,问:“倒茶了?”

    芷薇点头,伸出食指比了茶几上的杯子和茶壶,不敢随便开口。芷芽瞄到桌上那包可口奶滋后,舒缓了一口气。这时一阵隐约的冲水声从浴室那头传出,芷芽正襟危坐,以眼直视前方。

    不到片刻,稳健的脚步声从她右后方响起,最后了双长腿在她正对面打住,等到来客的尊臂一落在椅垫上,坐在大藤椅左侧的芷薇马上拔腿而起,宣称:“姐,我明天有段考,得进去温书了。”说完,不容芷薇反驳,便转向周庄,“周大哥晚安。”

    “我也是!”少鸿像蚱蜢般猛地一跳,也匆匆对大姐说了句晚安,后灵机一动,转头对周庄露了一脸赤诚的微笑,补上一句:“真的很高兴认识你,周大哥,也真的很欢迎你来,要不是我刚才真的惹大姐生气,她不会不理你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少鸿每提到“真的”两个字就忍不住加重语气,恨不能像个样,能在句子上画线加重对方的印象;他虽出于好意,但这样真的真的半天,不但没缓和气氛,反而让大家变得尴尬无比,尤其是对厚道的芷芽来说,真的恨不得能在地板上挖出一个窟窿将自己活埋。

    所幸,芷薇眼尖地瞄到大姐仓皇失措的模样,手一抬往弟弟的脑袋拍去,念道:“行啦!没人不信你,该进去了啦!”然后对姐姐及周庄解释,“我们不陪你们了。”

    周庄两眼闪着幽默的光芒,坦然地跟他们道晚安。芷芽则是手抵着下巴,歪着颈子回头注视弟妹进房,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缝间,才强迫自己正视周庄。她双手掌着大腿,不自然地冲他一笑,不等他的反应兀自垂下眼,静坐原处。

    仿佛在比耐力,两人迟不开口,最后芷芽恍然记起这是她的家,她是主人,于是猛地抬头,建议,

    “请喝茶。”接着就拿起陶壶要为他倒茶,可惜空空然的壶里已没半滴茶水了。

    她晃着茶壶起身,尴尬地解释:“没茶了,我进去冲。”

    周庄仰头凝视全身绷得跟弦一样紧的芷芽,莞然一笑,“麻烦你了。”

    “一点也不。”芷芽大松口气,如获免死金牌似地,捧着大陶壶疾迈迸厨房。

    周庄看着她的背影,无可奈何地笑了,他知道若不放她进厨房上几分钟的话,即使坐上一晚,他们还是聊不上三句话。

    其实他根本不渴,自他进门后,少鸿和芷薇便殷切地灌他茶喝,因为这是不谙成丨人应对的他们唯一能表示热诚的方式。在他端茶喝的时候,他们会瞪着大眼好奇地打量他,等到他放下茶杯后,连珠炮似的问题就朝他的脑袋直轰而来。

    他尊姓大名?

    多大年纪?

    和他们的大姐是什么关系?

    有没有女朋友?

    周庄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可以从他们转的眼眸里读出失望,不过他们没因为他已有女朋友就拒倒茶水,反而开始自我介绍,道出名字、身分和就读学校后,就将话题转回芷芽的身上,拼命跟他夸耀自家姐姐坚忍、崇高的美德,并且拿出可口奶滋来招待他。

    他为此很感动,当然,不是因为能吃到那包可分类到古董级的可口奶滋而感动,而是为他们忍在眼角久久不下的泪,突然间,他心里也开始为自己不能宣称是他们姐姐的男朋友而抱歉不已,就为了这个莫名突增的情愫,他使对他们所倒的茶毫不推辞,也因此他得频上洗手间。现在他只希望他们伟大、善良的姐姐别再灌他喝茶。

    芷芽是没灌他茶,反倒捧着茶猛灌自己,她那对下垂的细肩荏弱得教人想上前给她倚靠。

    周庄两手搭在椅子扶手,说:“你有一双可爱的弟、妹。”那充满活力的自在模样,让他身下那张毫不起眼的单人藤椅看来像是国王的宝座。

    “谢谢。”芷芽仰尽第三杯茶,再为自己斟满。她还是板着一张脸,放不开,不过比起初闻他进门的窘态是好太多了。

    周庄当然看出这点,所以主动引着话题,“我刚跟你弟妹们聊过,挺羡慕你们这样相依为命的生活。”

    “喔,是吗?”紧张让芷芽哈笑出声,“我倒不羡慕我自己。”自我调侃的语气里掺杂若干的苦味。

    周庄闻言双眉俱扬,咀嚼她的意思。

    芷芽以袖子抹去唇边的水渍,察觉自己不该跟他提这些,转口解释,、“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用不着羡慕别人。”

    周庄将上身往前倾,伸手端起几上的茶杯送至唇缘轻啜了一口,“话虽如此,但你不可能没羡慕过别人有、而你没有的东西吧。”

    “喔,当然有,且是常常。”芷芽鼻略皱扮了个鬼脸,将冷冰冰的双足提到椅上换成舒适的坐姿,噘嘴补上一句:“不过我都找借口安慰自己,要自己知足常乐。”

    一绺发丝从她松垮的油辫逃脱出来,散落在她美好的耳鬃间,让她看来脆弱得不可思议,周庄必须强迫自已挪开眼。他润了一下喉,问:“有用吗?”

    芷芽抬手遮住半张脸,想了一下。“看事情而定了,有时挺有用的,有时根本于事无补,反而让我愈想不开,因为没人能改变既定的事实。”

    “什么样的既定事实?”

    芷芽不多想就坦率地道:“我是个乏善可陈的人,长相平凡又没有绝顶的头脑,不论做什么,注定要慢人一步、矮人一截。”

    “你认为自己乏善可陈、平凡、不聪明?这我不同意。”他严厉地反驳她的话。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面试新职那天,你和总经理夫人在顶楼接待室讨论我时,也说过类似话,我都听到了。”

    周庄一楞,“我说了什么?”

    “你跟你妈说,知子莫若母,你妈该知道你对我这种不起眼的小女生是完全免疫的。”

    “喔,你听到那句话啦!”他耸一下肩,解释,“我之所以跟我妈那样说,也是出自一番好意。”

    “一番好意?”

    “你不会希望自己还没上班就被人莫名其妙地开除吧!”

    芷芽听完周庄牵强的解释,马上联想到陈雅芳的际遇,她很想相信他这个少东冷酷无情的批评是真出于一番好意,可惜,她找不出他为何那么做的道理了毕竟,他们只是同搭过一辆计程车而已,她会不会被开除,应该无关他痛痒才是,当然,牛角尖也就更不会往“十年修得同船渡”这个方向钻了。

    “无论你相不相信,我还是得告诉你,我不同意你自怜自艾的说法,反倒觉得你最大的毛病是‘后知后觉’。你的后知后觉让你看不到自己的原貌,也看不清别人对你的好感。”

    她没去多加揣摩他的意思,一味地附和,“你说得对极了,谢谢你告诉我,我还有这个坏毛病。”

    周庄无力了,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知道他对她有好感!他约她吃情人大餐,她当他们在参加美食展;他对她深情款款,脉脉无语,她视而不见;当然这点不能怪她,因为她多半时间是跟瞎子无异;他冲着她笑到牙酸嘴麻,她也没半点感觉,她以为他牙齿白,是吗?

    她该遭天谴的后知后觉害人实在不浅!周庄暗咒一句后,说:“对,坏到极点了!”他没好气地横她一眼,按擦下性子问:“讲了半天,我还是不清楚你究竟羡慕别人什么?”

    “我羡慕有美丽外表的人,包括俊男与美女。”

    “为什么?”

    芷芽近乎懊恼地解释:“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所以才会羡慕别人嘛!”

    “但总有一个确切潜在的原因在你脑子里作祟吧?”

    芷芽想了一下,顺手拿起身边的抱枕抱在怀里,

    “好吧!我觉得外表漂亮的人比较吃香。”

    “未必见得。”他嗤了声。

    “但绝大多数是如此的!像你和陈秘书那样的人总是能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你们似乎总是占上风的那一类。”

    听她直言无讳地赞美自已,周庄不自觉地扬起眉,一脸受宠若惊,但口气里净是嘲讽,“有吗?我怎么没那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那大概是因为你们总处于优势,无法体会我们这些身处劣势的人的感觉。”

    周庄大手往心口一摸,露出受伤的表情,“我突然有那种被你排挤的感觉,你这样分类似乎有欠公允。”

    芷芽两眼一转,视线挪到抱枕上的褶边,一面整理,一面消极地回道:“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

    周庄绝对举双手赞成!如果世事皆公平的话,她不可能那么难搞定。他双肘抵着微张的膝头,倾过上半身,尝试给她一点信心去认识她有那种潜在的魅力,如果他能的话,他会以大胆的行动当面赞美她魔鬼般的身材,但因为她是土豆芽,所以他不能,只好说:“莎士比亚曾这么说:如果你能做天上的星星,就做天上的星星。”若不能的话呢,那就做山上的野火。“

    芷芽想着他的话,迟迟不答。于是周庄迳自接口,“如果还是做不成野火,那就做家中的一盏灯。也许家灯的确不比星星罗曼蒂克,却温暖可亲多了。”

    芷芽停了好久,才说出自己的看法,“没想到你还举得出这么深奥难懂的哲理。”

    “豆芽小姐,我念过书,好吗?”他嘴角一弯,颇不是滋味地说:“看样子你好像认为我是那种美则美矣、其实满脑子泥浆的人。”

    “我没这么想啊!”芷芽眨着无辜的眼,强忍着噗嗤大笑的冲动,然后硬着头皮否认自己那么想过。其实,在今天以前,她是真的把英俊多金的他跟不用大、小脑的健美先生画上等号。

    周庄怀疑地双手跟她保证,“唉,你别那么紧张嘛,即使真那么想也无所谓。我又不能把你吊起来毒打一顿。”

    “你难道不生气?”芷芽将抱枕堵在鼻息间,以便遮住渐往上扬的唇角。

    他好笑地说:“哪来那么多气好生啊?不过就是有那么一点自尊心受损罢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芷芽摸摸鼻子,嘟哝道声歉后,终于把搁在心头的事摊了出来,“嗯……你不是嫌晚吗?怎么临时又改变主意了?”

    “因为我想参观府上的厕所。”

    “喔!”芷芽理解地点了头。

    但他旋即以笃定的口气推翻自己前面所说的话,“不过这借口很烂,真正教我上门按你家电铃的原因是我想约你出去吃饭。”

    什么都可能,就是要再约出去吃饭这点不可能!芷芽宁愿相信他只是单纯地要借厕所,“你确定吗?”她小心谨慎的口气好像不相信他长大脑、有判断能力似的。

    既然已被她看得那么智障了,周庄暂且抑住自己的尊严,决心追她到底,“百分之百确定。是礼拜四我得出公差,只得请你将就后天了,我了解你晚上没空,所以我们改吃中饭,好吗?你想去哪里吃?”他简洁地问,表面上是在征求他的意思,实际上却霸道得很因为他不打算给她第二条选择。

    “可是我午休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我不也一样?”周庄再次问:“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好吧!我想吃汉堡、薯条。”

    “好,我们就吃汉堡。薯条,先约好在南京东路和复兴北路上的速食店见。”

    “为什么要到那么远?附近有麦当劳呢!”

    “麦当劳不成,人太多了。”

    “温蒂也可以啊,几步路就到了?

    “更行不通,很多同事会到速食店用餐,我们吃饭的地方能离公司愈远的话,对你愈是好。”

    “喔,”芷芽此时才想起方雪晴这个大问题,她曾跟芷芽说过,如果能不理周庄的话,她会叫总经理给芷芽加薪。芷芽宁愿放弃加薪的机会,也不愿拒绝周庄的好意,“好吧,那我就在南京东路口的炸鸡店等你好了。”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周庄心上石头落地,松了口气便站起来,他走上前想给她一个晚安吻,但途中又改变了主意。一向在女人堆吃得开的他从不曾如此反复无常过,更不可能会被“吻”与“不吻”这个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