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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第10部分阅读

    遮魂梦。郎隔小重山,愿参菩萨蛮。

    凤英唱罢,接着合座齐唱。贝子道:“一曲笙歌一束绫,美人还是意嫌轻,这也怪他们不得。”

    参横月落,酒阑人倦,贝子回顾凤英道:“你不要回船了。”

    凤英秋波一转,便姗姗的替贝子宽去冠服,诸幕僚纷纷辞别。凤英随了贝子进舱,亲解罗襦,微闻芗泽。贝子魂销,真个觉得丰若有肌,柔若无骨。

    一连几日,早已直下富阳,停泊钱塘江浒。浙江巡抚率领司道出郭迎接。贝子恋恋凤英,传谕明早绕城而过,除巡抚、将军接见外,其余一概道乏。凤英亲送贝子到湖墅下船,还订了殷勤后约。贝子水陆并进,安抵北京。乾隆着实褒美,说道舟车鞍马,劳顿经年,准其回第休息。贝子谢恩以后,归去见过夫人,那凤英的面目声音,还是缭绕心曲。

    忽报将军兆惠、耆定回疆,却带了小和卓木霍集占的妃子同来。贝子趁着庆贺的时候,想去赏鉴回妃。不道回妃已由乾隆安插到西苑去了。

    这回妃原是乾隆向来爱慕的,闻说非兰非麝,满身都有异香。与霍集占我我卿卿,最称情好。到得清兵荡平回部,霍集占国破人亡,他知道乾隆单为着一人,弄得兵连祸结,伏尸累万。起初本想排着一命,报故主于地下。偏是兆惠悬千金的赏,必要生致。他想此行虽险,大可乘隙报仇,所以安安稳稳。跟着兆惠北返。及至到得西苑,都是些官娥侍女,随时监护,回妃并不惊异,亦不哀戚,只是危然默坐。乾隆偶尔临幸,她总面如寒铁,绝无一点笑容;便是略与寒暄,也是三缄其口。乾隆名花坐对,兴味索然,总叫宫娥侍女,婉曲劝勉,希冀可以回心。那知你言愈软,她心愈硬;你话愈曲,他气愈直。大众无法可施,只得回奏乾隆。乾隆还问兆惠,兆惠道:“轻弃故国,昔人所悲,况且她一到中朝,断无重出玉关之望。她既如此决绝,只好慢慢的感动她,渐渐的醒悟她。她是回部的出身,果然吃着回式的菜蔬,住着回式的房屋,什么清真寺呀,礼拜堂呀,再拣几个俘虏中老回妇,跟她伏侍,自然与之同化了。”乾隆居然依法炮制,连地名都叫做回回营。回妃触景伤情,益发如醉如痴的怀想,最后袖中竟露出匕首来了。大众慌忙夺下,回妃便叽咕道:“我是国破人亡,只差得一死了。我的不肯便死,我是不肯学儿女姿态,一死自了,总想求得一当,可慰故主呢。你辈果要逼我,我日日好死,时时好死,你辈也防不胜防呢!”

    大众又要搜她身畔,回妃又造:“哼哼,我匕首共有数十,你辈果强来犯我,我先一刃自死,你辈恐怕也当不起处分。”

    大众再行据实回奏。乾隆终究不愿放她,有时还去探望探望。这种消息吹到太后耳朵里,太后训谕乾隆道:“古语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为万乘的天子,祖宗以大统授你,先帝以大位畀你,你这人何等郑重!况且三宫六院,一律完备,如何去属意这异种的妇人,亡国的俘虏?她便愿顺从你,你也失了体统。听得她抱着报仇雪恨的宗旨,你又何苦一定迁就他!

    万一他竟以白刃相向,你受着一毫损失,如何对我,如何对先帝,如何对祖宗?她既执意,你不如赐了她死,让她成名去罢。你果然不忍杀她,尽可放她回去。她孑然一身,断不能够作祟了。“

    乾隆唯唯应命,依然留在西苑。药莫有两三年,凡太后谈到回妃,总说是个祸水,因为碍着乾隆不好处置。

    这日是圜丘大祀,乾隆留宿斋宫。太后想一不做,二不休,不如趁此机会,下一下辣手!便传懿旨去召见回妃。回妃又恐太后来做说客,只得勉强上辇,来到慈宁宫里。太后便谕令掩门,才把回妃叫到面前。看她缟衣綦巾,天然佳丽,那一阵一阵的香气,芬芳馥郁,直刺入人的鼻观。太后叹道:“我见犹怜,而况皇帝?”

    问道:“你是不肯屈志事上的么?”

    回妃跪答道:“是。”

    太后道:“你将来作何归着呢?”

    回妃道:“死。”

    太后道:“你死念决了,今日便令你死如何?”

    回妃道:“愿。”

    又剑容浅笑奏道:“臣妾,胡尘车骑,甘作生俘,原是别有所图,并非为天家富贵。不料皇帝福大,初志俱违。长此赘旒,有何用处?太后遂臣妾从夫之愿,真是天高地厚,感激不尽!”

    说罢又磕了几个头,地下都淌着眼泪。太后叫太监引入旁室,不多时朱盘里献上白练,报回妃已经升天了。

    那面西苑里的太监,知道太后没有好事,赶紧到斋宫报告乾隆。乾隆飞骑入宫,宫门一律关闭。乾隆料定不妙,在宫外号啕痛哭。等到呀的一声,兽环双启,早见太后立在帘侧,乾隆请了一个安,便问回妃。太后道:“你自去看来。”

    乾隆闯进旁室,只见沉香榻上,陈着回妃尸首,眉颦未展,颊晕如生,急忙俯她的额角,已经冰冷,那香气尚未全散。乾隆又一场痛哭。太后再训谕道:“你真痴了,她是你的什么人?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你眼里还有我么?快些抬出去焚化罢!”

    乾隆跪地谢过,请以妃礼棺殓。太后道:“是了,我不与死者为仇,妃呀后呀,听你去办罢!”

    乾隆事事从丰,在禁门外建了一家,亲题“回妃沙氏之墓”;赐祭一坛,又亲临奠醊纪昀及朗诵祭文道:惟年月日皇帝赐奠于回妃沙氏曰:尔生尔节,尔死尔烈。

    一生一死,是曰一劫。身葬中原,魂归故国。葬以妃礼,庶几毋越。哀哉尚飨!

    乾隆为着回妃的死,从此绝意声色,只在诗书画三项,加意研究。词科两次考试,文人名士,倒也收得不少。诗法书法,尽有供奉。只是画法,颇难其选。廷臣推荐前山东潍县知县郑夑,说他挂冠归隐,卖画自给,曾有笔榜行世,是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书条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乾隆道:“郑夑这样清贫吗?既是元年进士出身,着江苏巡抚,饬知兴化县,传谕郑夑,令其来京听候录用。”

    部里行文到苏,不知郑燮果肯应诏否?正是:笔花远绍千秋业,诏草先除七品官。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二十七回 布服扁舟郑板桥嫁 女机声灯影洪北江娱亲

    上回说到乾隆谕召郑燮,供奉画苑。这郑燮别号板桥,是江苏兴化县人氏。性情潇洒,却不宜官。那画法以兰竹最高,便是书法,也且楷、行、隶三种,混合挥洒,别有一点的奇趣。

    他笔榜后面还题着几行道:凡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盖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若送现银,则中心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犹恐赖账。年老神倦,不能为诸君子作无益语言也。

    后附诗云:画竹多于买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

    任渫话旧论交谊,只当秋风过耳边。

    板桥画名日噪,倒也尽堪温饱。家中尚剩一幼女,教他读书识字,借传家学。这幼女名叫茜仙,荆钗裙布,绰有林下风致。每日和朱研墨,替板桥料量笔砚,板桥亦顾而乐之。然却不爱家居,尝挈女侨寓扬州一带。乾隆既谕江督在兴化招致板桥,兴化知县东寻西访,才知道板桥旅行在外,急急移文江都知县,叫他就近宣诏。江都知县自然去拜会板桥。

    那板桥住的是郊外废园,丛竹乔松,里面盖着间小屋,前为书室,后即卧房。知县循径进门,只见板桥磅横解衣,正是兴酣落笔的时候,旁边一个秃头小僮,捧着墨池,听他濡染。

    知县立在案侧,看他写了几幅兰竹,真是疏密相间,不着纤尘。

    到得板桥抬起头来,才见有人站着,衣冠楚楚,又不知他为着何事?赶紧披了絮袍,请他坐下。知县说明来意,并道:“诏书敦迫,请先生即日出山,所有治装之需,自应由弟致赆。”

    板桥道:“兄弟辞官久了。从前脚靴手版,为着五斗米折腰,至今想来,殊嫌多事。现在靠着秃笔,度此余年。再不料上达天听,此种际遇,原应闻召即行。但是兄弟年老病深,手既支离,足尤蹶蹩,国家全盛时代,人材相望,何须征及废人?老父台是目睹情形,疾非伪饰,尚望在大公祖前代为方便,再由兄弟具呈告假便了。”

    知县看板桥词色坚决,也只得告别而去。

    板桥回进房来,对茜仙道:“名之累人,一至于此,连皇帝都被我赚了,我便是不肯赴召。这班扬州的盐商,又是什么供奉呀,征君呀,加着许多头衔。我原是不要纱帽,才肯丢掉,如何又添这种脚色?我想离了扬州,往他处走走,省得他们再来缠扰。如今算是将病推诿,皇帝却最不讲理的。从前荐举词科,不肯应试的人,都叫地方官逼着上道。你说病,他要验,你不验,他便拿,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又何苦来呢?我带你到一好处去,这里有几匹布,你做几件衣服穿着,零星各物,收拾收拾,三日后便要动身了。”

    茜仙知道板桥古怪,只能遵命而行。板桥也叫小僮,把书囊画箧,酒磕茶铛,结束起来。唤了一叶扁舟,携着一女一童,咿咿哑哑望西摇去。

    到得瞑烟将上,已寻着一个村落,桐阴柳线,摇曳河干。

    板桥嘱令泊船,叫小童造饭守候,自己同了茜仙上岸。转过一两家,有一间小小板扉,板桥便轻叩几下,里面走出白须老者,对着板桥道:“果然送亲来了,恭喜恭喜!”

    便让板桥茜仙进去,老者将柴门掩上。板桥坐下,对茜仙道:“这是汝家呢,好自为之,行且琴鸣瑟应了。”

    茜仙莫明其妙,向板桥问个缘故。板桥笑道:“事出仓猝,我也不曾告诉你。这位老者,是我的至友,姓陆字慕云,少年也中过举人。只为着家世农桑,所以隐居不仕。他的所学所好,与我没有不同。他只有一子,已经人泮。现在三里外周家课读,文章尔雅,玉立亭亭,尽堪与你作配。我为着带你不便,前日写信通知老友,要联这段姻事,承他不弃,一口应承。今日送你前来,了此向平的旧愿。

    你也不必腼腆。我见了新婿,着你们双双行礼,我便朝发了。“茜仙虽然打破了闷葫芦,却对着老者一望,是个和颜霁色的人。堂中四壁琳琅,都是名人书画,炉香瓶水,位置得宜,料定不是俗物。但是乱头粗服,算要做新嫁娘,老父亦未免太冒昧了。正在凝思,外边走进一个白袷少年,向板桥行了一礼。

    板桥道:“贤婿归何迟也?”

    少年倒是一怔。原来老者与板桥订婚,少年也未知觉。这时茜仙早由老者引进内室了。老者出来,将这事始末,与少年讲明,说新人已来,今晚便要合卺。

    少年才悟到堂中所坐的女子,明眸善睐,秀色可餐,此豸娟娟的非凡品,心中着实欣慰。左邻右舍,听见陆老家有此喜事,男的女的,蠢的俏的,都过来帮忙。陆老乔样陪了板桥,吃过晚饭。茜仙已换好妆束,绯裙青帔,绰约多姿。一面雀顶金花,与烛光互相辉映,绮年玉貌,一对壁人。也不用鼓吹,也不用宾赞,只是同村伉俪,替他俩从容扶着,盈盈下拜,便成就百年大礼。陆老请板桥上坐。新人叩谢的时候,板桥身畔,取出一袋红封,递与少年道:“小女遣嫁,一无所有,封内白金二百,算奁资也好,算觌仪也好。贤婿只要能续书香,半读半耕,便不得功名也罢。小女是能安贫知命的,贤婿看我面上,总须宽恕她一点。”

    说罢站起来要回船了。陆老再三挽留,终不见允。茜仙亦无如何,便同少年送板桥下了石级,扳住船舷,板桥向茜仙说声:“归去推下篷来,只见得一枝烛影了。

    次早陆老开门一看,船也没有,人也没有,茫茫烟水,树枝上剩得几点晓露。陆老叹道:“板桥真高人也!”

    这少年便是陆杲,嘉庆朝官拜学士。板桥得此佳婿,到游倦归来,才与茜仙一面。那时真是一字一珠,一画一缣呢!

    板桥自从与茜仙离开扬州,果然江都县又来征辟。但见萝牵花覆,剩得一角空庭,知县据以复详,江督据以复奏,乾隆只付之一笑。这板桥高尚不仕的名,居然传遍通国。京中的年家故旧,想他寸纨尺幅,到此无不失望。其中有个阳湖编修洪稚存,名叫亮吉,他与板桥本属江苏同乡。稚存幼年失怙,丸熊画萩,全仗太夫人以母兼师。到得通籍留京,自应板舆迎养。

    这年是太夫人六秩大庆,稚存想绘一图以存纪念。听见板桥被召,这事总可相烦。后来知道辞禄远游,便请人将大意摹临入画,联成长卷,题曰《机声灯影》。颇想追征名流歌咏,以为娱亲的资料。图中青裙乌髻,凭纺砖而立者,太夫人也;篝灯焰焰,童子伏案读书者,即稚存也。纸窗茅屋,点缀得十分寒素。稚存展图观览,顿触前情,便在图后跋了一段道:亮吉未龀而孤。太夫人始授唐诗,即琅琅能上口。家屡空,十炊而九息。太夫人躬治井臼外,恒以针黹易斗粟,夜则纺棉供寒具,余遂鬻以备不虞。虽晨鸡喔喔,弗辍也。时外王母犹在堂,岁必归宁,归辄挈亮吉俱。亮吉幼解吟咏,故独得外王母欢。中表兄弟姐妹,咸弗能及,而顽劣殊甚。外家正鼎盛,亮吉与中表辈卧楼上。榻前每置糍糕粉饵之属,以慰先寤者。

    亮吉辨色则醒,悉举榻前所有者而啖之。不足又顾,遂及于他。

    稚者弗敢较,长者断断有怼词。外王母倍给之,舅氏妗氏,弗善亮吉,而外王母亦逝矣!外王母每有馈遗及太夫人,太夫人取轻而辞重。外王母曰:“毋介也。”

    私嘱婢媪纳诸箧。太夫人归咸泣下,益督亮吉读。亮吉以第二人及第,外王母早不及见矣!中表散处,迄鲜存问,殊自歉焉。犹忆太夫人口授仪礼曰:“夫者妻之夫。”

    太夫人泫然曰:“吾何戴矣?”

    亮吉庆此句不敢读。今太夫人寿六十,追叙往事,绘为《机声灯影图》。

    惟亮吉亲故,有以阐扬之。亮吉感且弗朽焉!

    稚存跋罢,便陈太夫人一阅。太夫人道:“这算你的孝思了。你说要托人题咏,我看大可不必。就是我生日这天,也不宜过于热闹。在你的意思,总说我一番苦节,应该借这个题目,发挥发挥。要知近来朝局最怕的是标榜,最忌的是附和。张、鄂两相,已经势成水火。如今又添了和公,蹈暇抵隙,都是不好惹的呢!”

    稚存道:“孩儿所邀的,均系文字至交,科名旧侣。不过请他们或序或跋,或诗或词,写成一幅,张挂张挂。

    到了母亲的诞辰,也不演剧,也不受礼,乡会同年发起做了一堂寿屏,这也算不得什么!母亲的慈训,孩儿不敢违悖的。“

    太夫人道:“这便好了。”

    稚存发出请柬,将翰、詹、科、道,约了二十余人,在家小宴。这班人同稚存都是僚友,马龙车水,届期自联翩而至。

    稚存取出《机声灯影图》,说明乞题的本意,大众无不应允。

    一面早摆齐几席,参差入座。座中谈起国事,有欷歔的,有激昂的,有沉默的。只有一个御史管缄若,他说:“和珅这厮,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也配参赞军机,绸缎国政?桐城相国,一味将顺,将来逢蒙杀羿,是不能免的。我想狠狠参他一本,已经起草完毕,日内便要上奏了。如果依旧留中,我便辞官归山,不愿意同仗马寒蝉的,混在一起。”

    家人听他愈说愈响,愈骂愈烈,便道:“缄若醉了,稚存送他上车罢!”

    缄若一走,众人亦各自散去。

    次日午后,急报管都老爷病逝了。稚存诧异得很,慌忙赶去送殓。问起病源,据说在朝房内饮了一盏茶,便觉腹痛,匆匆回寓,连带去的折子,都不曾递呢!稚存叹口气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我若无此宴会,缄若也无此议论,何至遽招人忌,死得不明不白呢?”

    几个吊客,也都同声伤感。

    稚存因此,亦有戒心,对于太夫人生日,一切俱从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