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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雪第44部分阅读

  只听田笑笑道:“我等了半天,就在等你发问,好有好大一套的舍生取义、生死不离的话要说给你听。哪想酝酿了这么久,你问也不问,真真白把一条命送给了你,你实在好狠的心肠啊!”

    他故放悲声,可装得再悲,当此生死关头,骨子里还是这般没心没肺。

    铁萼瑛在这生死之际,被他逗弄得也忍不住心情略松,出招反而流畅许多。

    对方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只听田笑叹道:“唉,我的命好苦!老婆看上了个野小子,为了那野小子洞房安稳宁可拼了小命,我还得傻傻地跟着。你说我命苦不苦?本想当着那野小子的面让他看看我有多情深义重,羞杀他的。哪想那野小子却露都不露一露面!”

    说着他咬牙道:“龙配龙,凤配凤。我老婆这般心狠对我,在心里面偷他;那小子又这般对待为了他宁肯舍了命的我的老婆,他两人真真针尖对麦芒似的狠呀!”

    接着,他却忽然神色一变:“啊,你竟出来了!”

    他这一句叫得惊愕已极,装得实在不能再像。

    有他前面那样一大段话铺垫在先,围攻的几人一时也不由不信。

    那些人真正顾忌的也只有古杉。这时一听之下,人人惊凛,忍不住手下略缓,都想回头一望。

    田笑得此之机,突地欺步向前,一爪就向对面一人脸上抓去。

    他的功夫本成于里巷,根本不顾风度,这一招全是泼妇拼命似的凶狠。那人下意识一避,田笑已一脚撩向那人裆底,口里骂道:“叫龟儿子你也陪着老子绝种!”

    那人惊“哦”一声,不由抱裆倒地。田笑双手成了个肘捶夹击,就要夹在那人颈侧。

    可旁边的人已缓过神来,那使拳的人一拳就擂向田笑的脑袋。田笑一闪没闪利落,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里直冒金星。

    他似是被打糊涂了,接着一脚竟向铁萼瑛踹去,口里骂道:“臭老婆,一心光想着野小子,我踢你屁股。”

    这一脚踢了个正着。铁萼瑛不防之下,没料到田笑这全力一踢,人已被他踢飞而起,直扑向古家宅院。

    她一脱包围,田笑就已陷入苦斗。只见他百危之下,犹冲铁萼瑛叫了一声:“臭老婆,快进宅子,古杉正伤着呢,你拖了他快走!以后百年好合,生下个胖小子,看他笑时,别忙了你的笑老公就好了!”

    铁萼瑛平生极少落泪,这时在空中忽忍不住两大滴眼泪滴落而下。她返身欲救田笑,密林中忽有六道人影突地飞出,竟直取古家宅院。其中一人转瞬间追上了铁萼瑛,把她直逼回田笑苦斗的圈中,余下五人,都向那院墙扑去!

    田笑见铁萼瑛重又被逼回,长叹了一声。接着见她脸上挂着的泪,竟又笑了起来。

    他伤势不轻,这时肩上已挂了彩,头上也遭了重击,却忽拍手笑道:“我不亏。不管怎么说,今天咱们死就死了,我是跟你死在一处的。”

    他亮晶晶的眼睛回眸一望,跟铁萼瑛的双目如电光石火般地对了一下,虽仅只一下,可眼中全是笑意。只听他笑道:“而且,在你临死前,脑中想的也毕竟不全是那臭小子,还有我!”

    他这时双手互击,用的却是“五遁”之术,却听“砰”的一声,场中冒起一大片黄烟来。只听田笑笑道:“你敢打我头,怎么我也要给你一巴掌才走!”

    只听一声脆响,他一耳光就打在了那出拳悍厉的人的脸上,伸手一拖铁萼瑛,就待借他这“五遁”术中最绝的一招“风烟遁”突围而出。

    他料定古杉此时未出,不是伤重,就是古家宅院必有所恃,所以要向那宅院突进,好与古杉并肩而战。

    可这时,那五人已扑至古家宅院的墙头,院里居然全无反应!

    田笑心头一空,已近绝望。

    可这时,空中忽然响起了一串铃响。

    那声音,有如鸾凤和鸣。

    却见,那才要翻过院墙的五人忽倒跃而回。他们掩面疾退,伸手同向空中出招。可他们头顶,黑青青的,似乎什么都没有。

    田笑向那空中一望,他练过遁术,习过魔教诸法,先什么也没看见,接着却见着了他平生见过的最绝顶的遁术!

    那空中分明有人,只是一身黑衣跟黑夜黏在一起,有若透明。

    接着,在这一片墨黑中,一条彩练突地凭空腾起,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那人居然要隐就隐于黑色,隐于夜浓,隐于无形。

    而要现,就现出如此瑰丽的彩虹也不及的七彩!

    那彩练在空中爆开,如同炸响了一天的焰火。那焰火经久不散,红成烫,绿成油;青如飞烟,蓝如秋水;黄得有如贮存下来的一秋阳光,橙得像桔林熟透,霜枝尽染后那一眼的饱满;而紫却紫得可以如此矜贵,有如北斗斜横,水晶溅夜,紫薇宫飘出了紫色帷幔……它变了形的,有如幻魅地在夜空中开出花来。

    追击田笑的几人已忍不住脱口道:“啊,帝女花!”

    ——居然是迟慕晴来了!

    摔碑店外,如此热闹的一擂,她都未至;古杉与线线缔结百年盟约时,她都未至;满世界以为她必至时,她都未至;她那邪帝老爹不惜砸了太后的凤辇,专给她打造出一辆文采辉煌的嫁车,她都未肯一坐……

    可在古杉成婚之夜,她居然来了!

    居然由她来力阻这一夜江湖诸多老手联袂对古杉的逼迫!

    尾声 定红灯

    “你说他为什么不出来?”

    好久,铁萼瑛低声地问。

    “是不是,他知道迟慕晴一定就在墙外,一定就在护持着他,所以他才坚决地不肯出来?”

    如果是那样,那这两人,又该是何等样的奇情?

    身后,古家那小小宅院的后进里,突然亮起了一盏红灯。

    那红灯很小,但光焰定定的。在如此空荒、如此嘈杂过后,田笑与铁萼瑛看到那盏红灯,突地感到一种温暖来。

    此刻古宅中的战斗已经结束。迟慕晴适时而来,阻止了众多江湖老手对古杉新婚之夜的逼迫。

    那一场战斗宛如田笑所见过的最精彩的烟花盛会。

    迟慕晴匹练迎空,虹飞百度,如天女初临,谪仙降世;当真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江湖第一骄女,她果不愧此称呼。直到好久,那一场烟花散尽,围攻古宅的十一人尽数铩羽而退,那场烟花也突地散了。

    田笑与铁萼瑛久久仰望着夜空。他们没有看见迟慕晴如何离开,就如没有看见这个江湖第一骄女如何出现。她的到来就像一场绚烂的烟花般昙花一现。

    现在只剩下田笑两人坐在古家的院墙的墙头上。这一夜的天空在彩练消失后,青透如碧。无数的星星在上面眨着眼,田笑真还没见过夜空可以碧青得如此透彻神秘,如此的安宁静好。他忍不住轻轻握住了铁萼瑛的手。

    只觉得彼此的手心温热。然后突然感慨,突然快乐——当那场奇迹扫过之后,他们还是平平凡凡地活着。

    铁萼瑛眼神恍惚,迷迷离离地道:“才几天啊,那么大一个擂台,那么大一场热闹,那么多苦心的算计……可一转眼,这个世界的人都哪儿去了?”

    “他们为何而来?我们又为何而在?”

    这丫头,好容易平息下来,一开口又是这么郑重的疑问。

    这疑问虽来得重大,田笑听出她话内之意,却有一点温暖之感。

    他挠挠头,微笑道:“咸阳的事了,但胶东,据说近几日又要重开‘海市’了,那是一场新的热闹。”

    “人生如此荒凉,有热闹心的该都去赶海了吧?”

    红灯久未熄去,点灯的人像在以此致谢。那么,今夜,真的是他们结缡之夕了?古杉与蓝线线,这两个名字倒很相配……田笑脑中杂乱地想着:古杉,他那么个人,无论今日他在生命的表层可以表现出何种的淡定,但他生命的底层里,是个淡定得下来的人吗?他的一切,他的守护,他的故事,他与迟慕晴……哪怕就算他真心实意地牵了那个叫线线的女子的手,要以她的温婉安定他的生命,那所有的一切,所有属于他这样的人命中注定不安定的一切,就会如此草草结束么?

    这么想了一会儿,田笑忽哑然一笑,真真是:看闲书掉泪,替“古”人操心。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他望着小院后进那一点盈盈的红,却觉得,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借着这一盏红灯,无论这个世界多么荒唐,这场生命多么荒凉,起码这一刻,他与铁萼瑛在一起的一刻,他与她生命的感觉还是饱满与安然的。

    所以,如要命名,他要把他生命中的这一晚,叫做——借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