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可喜娘 > 可喜娘第2部分阅读

可喜娘第2部分阅读

    尤其是要她在中秋以前逃离王府的一番话,更是让她彻夜难以成眠。

    “姐姐们可曾听说后花园有个封闭的小院落?”她忍不住低声探问。

    “知道呀!郡王爷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那儿。”

    “后花园那一块地种了一片绿竹,阴森阴森的,除了打理花草的仆役,谁会想去那儿呀!”

    “我讨厌竹子沙沙的声音,也不爱去那儿,善月妹妹没提起,我都忘了后花园还有那么一个地方呢!”

    “是呀,我也不喜欢竹子,一根一根杵着,看起来傻不隆咚的,不过竹笋我倒是爱吃极了。”

    侍妾们喝茶的喝茶、嗑瓜子的嗑瓜子、吃蜜饯的吃蜜饯,善月提起的那个封闭院落似乎没引起她们多大的兴趣,话题反倒全绕在竹子上头打转。

    善月完全不想讨论竹子这玩意儿,因此试着把话题重心拉回来。

    “那里头关着什么人?姐姐们可知道?”

    “那里关着人吗?善月妹妹开玩笑的吧?”侍妾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全写满了茫然困惑,纷纷惊问。

    “我是最早进府的,来了快四年也没听说过后花园那儿关着什么人吶!”说话的侍妾一脸“你可别胡说八道”的表情。

    善月暗忖,那男子说他自己被囚禁了五年,而从这些侍妾们的反应中,很明显看得出来她们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若想从她们口中探出那男子的身分怕是不可能的事了。

    “善月妹妹为何突然这么问?”有侍妾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啦,因为郡王爷不准任何人靠近那儿,感觉上神秘兮兮的,我就以为那儿是不是关着什么人,否则为什么要禁止任何人擅入?”她立刻改口,并绽放一朵天真无邪的微笑。

    “果然还是个孩子,亏你想得出这种稀奇古怪的念头!”侍妾们摇头叹笑。

    “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人能关在那屋里?王爷又干么要把人关在那儿呢?”大伙儿兴致来了,一副准备听她胡扯的表情。

    善月努力维持恰然的笑容,想起那男子曾经说过,他之所以被囚禁,是因为他是个“不祥之人”。

    什么样的人会被认为是不祥之人?她昨晚想了一夜也想不出一个答案来。

    “有可能是犯了错的仆婢,失手打破王爷心爱的古董花瓶之类的吧!”以她对富贵之家的了解,大概只能猜测到这个程度。

    众侍妾们一听,个个笑弯了腰。

    “若有仆婢犯下这种错,最多是狠打一顿或是逐出王府以示惩戒,倒是没听说过有人因此被关起来的。”

    “是呀,被关起来的仆婢什么活儿都不必做了,还有人按时送饭,你想想,哪有这么轻松容易的事。”侍妾们一致推翻善月的猜测。

    “我觉得被关起来也不轻松,关的时日久了,正常人都会疯的吧?”善月细声反驳。

    “这么说也没错,换成了我是一定会疯的。除了犯下弥天大错,否则不该随随便便就把人关起来。”有侍妾点头认同。

    “有一种人最有可能被关起来。”另一个侍妾神秘微笑。

    “哪一种人?”众人疑问。

    “给郡王爷戴绿帽的小、妾。”

    原本众人脸上轻松自在的笑意一瞬问消失了,气氛突然变得僵凝起来,陷入一片长久的沉寂。

    善月曾经听父母亲批评过住在隔壁胡同的一名艳妇,说她跟卖豆腐的男人有染,给自己的丈夫戴了绿帽,所以知道那其实是“红杏出墙”的意思,戴绿帽是一种较粗俗的说法。

    “谁敢给王爷戴绿帽呀?那可是关系了整个家族宗室的血统。”艳若牡丹的侍妾微勾唇角,神情显得讳莫如深。“一旦被抓到了,恐怕不是只有被关起来那么简单而已,关个几年还算是有人性的惩罚,冷酷一点就是直接逼你走上绝路,最可怕的是幽禁起来一辈子,逼疯了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善月被这些话激起了莫名寒颤,纵使天清气爽,她却被突然袭来的阴沉气氛冻得遍体生寒。

    “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佳节了,王府里一年难得热闹几回,碰巧就让善月妹妹赶上了王府的团圆家宴。”好半天的沉寂后,才有人开口把大家从令人窒息的话题中转开来。

    中秋!善月不禁又想起那男子的话来,他说的没错,郡王爷打从昨夜进宫之后,就真的没有再回来过了,难道郡王爷此时当真在宫里接受皇上密审?

    如果一切都如那男子所言,接下来顺承郡王府就要被皇上下令抄家了,到时候她该怎么做呢?就算想逃又要怎么逃?离开王府后又能逃到哪儿去?

    善月脑中不断浮起那男子对她说过的字字句句,众人说笑的声音离她愈来愈远了,她一面恍惚响应,一面任思绪狂飞乱舞。

    fx

    fx

    fx

    fx

    fx

    fx

    fx

    fx

    中秋前夕,月色明亮。

    善月再度悄悄来到那幢封闭的破屋前。

    郡王爷进皇宫已经整整三天了,中秋佳节将至,郡王爷一直没有回府来,王府上上下下都不知该不该准备中秋夜宴,悄悄派人人宫打探,却一直探问不到郡王爷的消息。

    这种情形从来不曾出现过,因此造成了王府内从上到下人心惶惶不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许多奇怪的耳语猜测也逐渐在王府中蔓延开来。

    男子说的事情已经应验了,善月感到异常焦虑恐惧,有些话、有些事情她必须再找这男子问个清楚明白。

    “你还没走吗?在等什么?”屋内男子恣意冷笑。

    “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昼夜了,郡王爷确实如你所说的不曾回府,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善月的语气透出一丝惊慌害伯。

    “然后呢?”

    “然后?!”善月愣了一愣。

    “你是特地来告诉我,经过你的查证,原来我确实没有胡说八道吗?”他傲慢地调侃。

    “不是这样,我本来就不认为你的话是胡说八道呀!”她很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我只是从那夜以后就一直在想着你说过的话,明天就是中秋了,王府真的会被皇上下令抄家吗?”

    “信不信由你,不管你再问几次,我说过的话一样不会改变。”

    “那么……为什么你会说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呢?”她下意识绞着衣袖。

    “我不是说过了吗?听见我说话的人会死,这样的人还不算是不祥之人吗?”他笑得很张狂。

    “我听见你说了很多话,到现在也还好好的没死呀!你不必故意说这种话来吓唬我,我不相信有人会凭声音就杀死人的。”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吓倒。

    “世上本来就存在许多不可解的事情,聪明人会去思考为什么,可是笨蛋却会把这些无法理解的事情做出另一番更荒谬可笑的解释,所以我最讨厌愚昧无知的人了,偏偏这个世上又大多是这类人在控制着,对于不合常理或是拥有超凡异能的人,不是奉若神明建庙膜拜,就是视为妖魔打入地狱永不得超生。”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悦耳,说出口的话却字字引人寒颤。

    善月整个人陷溺在他诡异的谈话中,无法反应。

    “看起来你的脑袋还算聪明灵活,有资格听我说出真相。”

    虽然男子的语气冷傲轻慢,但是善月并不介意,屏息等待着听他说出所谓的“真相”。

    “我能看得见每个人命运中的吉凶祸福。”

    听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令善月惊讶不已。

    “真的?!是真的吗?”她倏地掩口低呼,语气中没有畏惧,反倒是充满了兴奋之情。“我的天哪!你有这样的神通,真了不起!可是为什么会被说是『不祥之人』呢?”

    “就因为我铁口直断。”男子狂傲地大笑。“当我说的话全都一一应验,开口断哪个人会死,他就一定会死在我所说的那个时辰,谁见了不会认为我是个一出口便诅咒人死的不祥之人?”

    善月睁大困惑不解的双眸。

    “我不明白,为何有这能力便成了不祥之人?很多道士、命相师也都能算出每一个人的吉凶祸福呀!怎么他们就不是不祥之人呢?”她真的不懂。

    “他们确实不是,以天地阴阳运行和人身形象八字推人算命的相术,很多只是江湖卖弄的小把戏罢了,他们只挑人们爱听的话说,只报喜不报忧。”男子的冷笑听起来极为空灵渺茫。

    “那么……你不替人算命,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善月愈听愈迷糊。

    “我刚刚说过了,我『看得见』每一个人的吉凶祸福,『看得见』每一个人的过去未来。”他重重强调。

    善月这下终于听懂了。

    他不替人算命,但是他“看得见”每个人的命运!

    她的一双杏眼倏地光芒耀现。

    “那么……你也能看见我的过去未来吗?”

    “你不怕我说出你并不想知道的事?”

    “不怕。”她十指紧紧交握。“你说王府就要被皇上下令抄家了,那么当初游方道士给我批的命书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了,他说我的命盘有多么尊荣富贵,命中必生贵子等等的鬼话,把我阿玛和额娘骗得团团转,连郡王爷也听信了他的谎言,害我莫名其妙当上了郡王爷的九姨太太,我这一生全让他毁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揭穿那道士,怎能任他继续招摇撞骗!”

    男子淡淡哼笑。

    “只可惜此刻的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为什么?”真是奇了,他不是能“看得见”吗?

    “我想看一个人的过去未来,必须无触碰到对方的身体才能看得见,这也就是为什么这间屋子要钉满木板的原因了。”

    “只要隔绝你和人的接触,你便只是凡人了吗?”善月大为吃惊。

    “说我是不祥的凡人更为恰当。”他自嘲。

    善月愈想愈觉得可怕,为何人心如此恶毒,将一个无辜的灵魂囚禁在地狱里整整五年。她试着去体会他这段岁月所经历的痛苦煎熬,渐渐明白为何他的言谈问总是充满鄙弃的冷笑,用字遣词也满是讥嘲叛逆的味道。

    “原来如此,我都明白了……”

    “我不需要你的明白,也不需要你的可怜。”他并不领情,也不觉得这世上真的会有人相信他、了解他。“王府厄运将至,正好是你脱离这道枷锁的最好机会,你若不把握住,一旦过了明天便要后悔莫及了。”

    “那么你呢?你怎么办?”她很担忧他的未来。

    “我的事与你无关。”他冷硬地回答。

    “怎么可能与我无关?不如我把你放出来,你也一起逃吧!”善月打定了主意,脑子里便开始盘算思索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救他出来。

    “你应该看见了,这里的门窗全都是钉死的,凭你一人之力撬得开那些木板吗?你要走便走,我的事不用你多虑!”他的语气多了几分不耐。

    “可是……你让我知道了这些事,我怎么还能狠心不管你的死活?”她不是那种自私下讲义气的人。

    “别把话说得太漂亮了,一旦到了生死关头,每个人都会变得自私无情,你还可能在乎我的死活吗?”他早已看透了人性,他的生命,在别人眼中不过是极轻贱的东西而已。

    “我不是那种自私无情的人,我真的会救你,也不会不管你的死活——”

    “够了!你非要这么啰嗉不可吗?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到底要我说得多明白你才听得懂?”他没好气地吼。

    “我是不懂你在闹什么脾气,既然是大好的机会,难道你不想飞出这个牢笼吗?”她耐着性子劝他。连小鸟都想得到自由,何况他是人。

    “不想,我一点儿都不想去外面那个虚伪无情的世界!”他的语气激动了起来,原本始终冷言挑衅的悠哉不见了。

    “别逞强了,我不相信你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外面的世界就算虚伪无情,也肯定比这间暗无天日的破屋好。”

    “你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救出去,要是惊动了府里的仆役,到时连你也逃不了。”他出言吓唬她。

    “你说的没错,有什么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救出来呢?”她没被吓到,反而更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救他的方法,甚至握拳试着敲击木板。

    “你在干什么?”

    “这些木板好象没有我想象中的坚硬耶!可能是经过了五年的日晒雨淋,木板的质地已经变得很松脆了。”她惊喜地告诉他这个发现。

    “那又怎样?”

    善月没有回答他,径自四处寻找适合敲击的东西,当她看见墙角边倒着一支没有柄的铁锄时,立即惊喜地捡拾起来,放在手中试了一试。虽然铁锄已经生锈了,但是重量足够敲破木板。

    她举起来,试着用五成的力量猛敲横钉在门上的木板,果然如她预料的,木板很容易就被她敲破了一个大洞。

    “太好了,木板破了!”她惊喜地继续敲。

    “你走你的,用不着多管闲事——”男子在敲击声中大喊。

    “你别怕,不是每个人都会伤害你的,至少我就不会呀——”一片片木板在善月手下成了残破的木屑。

    “没有人能伤害得了我,是我自己根本不想离开这里,你别再敲了!”

    当几块大木板重重震落,善月发出开心的叫喊。

    “行了行了!看哪!你已经可以出来了!”

    她兴奋地继续将木板一片片敲破,直到整扇门都露出来以后,看见门上闩着一把很大的锁,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时间,锁已经锈得相当厉害了,她只拿铁锄用力敲两下,锁便应声断落。

    善月使劲推开门,五年来,这扇门首次开启,在寂静的深夜中发出了剌耳尖锐的声音。

    “我把门打开了,你可以出来了!”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之情,对着黑暗的屋内四处张望,可是除了听见黑暗中传出沉重、微乱的呼息声以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喂,你在哪里?快出来呀!”

    “我说过我不想出去,你难道听不懂吗?”水晶般悦耳的嗓音冷冷地从黑暗的角落里传出来,隐隐微颤。

    “你一定是被关太久了,对外面的世界产生畏怯才会说出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反正不管你怎么说都没用,既然门已经打开了,我就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善月坚定地往黑暗中走去。

    “别过来!我的模样太久没打理了,可能会吓到你……”戒慎犹疑的声音急切地阻止着。

    “被关了五年的人,模样当然好看不到哪儿去,我现在心里有准备了就不会被你吓到,快点出来吧!”善月轻声诱导。

    男子在黑暗中深吸几口气。

    “外面的光,让我的眼睛很痛。”由于太久没有见到光了,即使是屋外照进来的淡淡月光,都令他刺眼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定是太久没见光了,眼睛需要时间慢慢适应。我这儿有手绢,你先把眼睛遮起来。”她抽出绣帕,伸长手递出去。

    等了好半晌,才从黑暗中慢慢伸出一只手将绣帕接过去,只不过剎那间的一瞥,善月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一双好苍白、好苍白的手,指甲未经修剪,长到了至少有一寸多长,乍看之下,倒像极了妖魔之手。

    “你既然看见王府将遇祸事,为什么一开始不想办法让人警告王爷呢?”善月喘口气,试着用说话的方式转移他一些注意力,好减轻他心理上对走出习惯的黑暗所产生的不安。

    “你以为我不想吗?”男子冷漠地淡笑。“所有接近我的人因为怕被我说的话克死,全部用棉布把耳朵塞起来了,每个人都害怕听见我的声音,也不想和我说话,你觉得我有多少机会可以发出警告?”

    “但是……你不是在被关起来以前就知道王府会遭此厄运吗?”

    “在那之前我才十五岁,关心的都只是至亲的健康安危,但是大哥、小弟的死……”他蓦然顿住,不再往不说。

    屋内太黑了,善月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可以深深感受到手足之死带给他的伤痛。

    “就算我告诉大家王府即将发生惨剧,也不会有人肯相信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他的嗓音又回复了冷冽淡漠。“反正,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就是即将会发生的事实,而都认为我是恶意出言诅咒人死的,我虽想救人,但那个人却认定我就是要害他,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男子的语气寒淡如水,但善月却听得心酸莫名。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