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授受不亲』,你小时候我常常抱你呢。”
“胡说。那时我都十三岁了,你什么时候抱过我。”又瞪眼。
搞不清他心思。她觉得他似是故意混淆她,又怀疑自己多心,又想起前几日那一幕——
欸!这几日很多事似乎都变得不对劲。
“前两天我不是才抱过你?”神态自若。
“那不算!”她脱口而出。
他嘴角一拢,似乎有些兴味。
“那么,怎么才算?”睇着她,目光闪亮。
怎么她觉得像踏入什么陷阱似。
只能闷哼一声。
“又不说话了。嗯?”又一声低荡,那么暧昧。
她忍不住抬眼,忽然皱眉。“你在引诱我吗?胡尚斌。”
他笑。
服务生在这时端上咖啡。热烟扑鼻,溢满咖啡香。
“陪我喝杯咖啡吧。”又笑。
“你不是在等朋友?”总是她沉不住气。
“他大概迟到了。”
结果,他说的朋友,一直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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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内,张蓉蓉挂了江川平值班的两次门诊。然后约江川平出去,说有重要的事想跟他商量。
“对不起,你这么忙,还找你出来。”她坐在那里,柔黑的长发垂肩,眼眸低垂,显得楚楚可怜。
“没关系。”江川平喝口咖啡。
“真的很对不起,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商量才好。”
“没关系。有什么事,你说好了。”他又喝口咖啡,看看时间。她总算是那迅猛龙的朋友,这点耐心他还算有。
张蓉蓉低了低头。光滑洁白的脖颈倾成优美的弧度。
“我……”蛾眉微纠,让人生怜。“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
江川平没说话。
张蓉蓉觑了他一眼,仍低着头。
“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很痛苦,心里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肩膀微微抽动,眼角溢出一颗泪。
然后,决堤似,无声的泪溃流下来。
江川平抽了一张面纸给她。
“谢谢。”她接过面纸,纤柔的手指不经意拂过他手指。“真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我实在没出息。”
“别这么说。”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抬起头,那姣美却忧伤的鸡蛋小脸流露出的茫然与无所适从,男人看了,无不为她揪心动容。
“很简单,搬家,把电话换了,不见为净。”江川平实事求是地提供意见。
“啊?”张蓉蓉愣一下,红唇半张,似是没预料到他这种“乱套”的反应。
就算不是安慰,至少也会可怜她一下吧。
“我……我暂时不方便搬家。”
“那就暂时住到朋友家。”
“我……朋友不太多。”
“夏莉安呢?”江川平直视她,目光锐利。
“莉安……嗯,我不想太打扰她……”
“那其他朋友呢?你总有朋友吧?”
“我……”她抬起头,眸子含着泪,神情几分柔美可怜。“江先生,我……你……”那般欲言又止。眸子眨了眨,流光闪转。忽然握住他搁在桌上的手。“请你帮帮我!江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莉安对张蓉蓉很不以为然,对张蓉蓉没有好评;对此,江川平不予置评。但这样,对一个只见过四次面的男人,哭诉她和男朋友分手,要他帮忙她——他能帮她什么忙?
他抽回手,很干脆直接说:
“对不起,张小姐,我帮不上你的忙。”一点都没有被那显得柔弱可怜的泪脸打动。“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毕竟是你自己的事,需要你自己解决。我给你的建议是,立刻搬家,更换电话。不适合的就不要强求,你总会找到关心你、适合你的人的。我能做的就是这样了。很抱歉,我还有点事,不能多待了。”
他取过帐单,手机同时响起。
“喂?静姐。”英俊的面孔整个亮起来。“好,我马上过去。”
张蓉蓉楞楞看着他,嘴巴半张,似仍处在某种震惊中,尚未回神过来。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江川平没再多看她一眼,掉头便走。
明明是后太空时代,他却老觉得自己好像回到白垩纪时期,满街满地的女人不管怎么看,看起来都像恐龙。
她要还钱,她就拿钱。
跟她客气,可怜她,不拿回这钱的话,只是白白浪费钱。所以,夏莉安一点都不客气。
“对不起,麻烦了你那么多事。”张蓉蓉满脸歉疚。
“算了,只要不要再有下次。”夏莉安很不客气。
张蓉蓉红红脸。
“你不高兴了?”觑觑夏莉安,身体往前倾了倾。
夏莉安没吭声。
“你知道了?江川平跟你说了?”沉默的回应令张蓉蓉有些困窘,期期艾艾解释。“莉安,我不是有意的,可是你说你跟江川平……呃,你跟他并没有来往……”
江川平什么也没说,她充其量知道她跑去医院挂号看诊,张蓉蓉倒先是心虚起来。
“你不必跟我解释。我跟江川平什么也不是,也没在交往。”
张蓉蓉松口气。
“可是……他……”不禁颦起眉。他对她的态度真令人失望。连安慰也没安慰她一声,还丢下她先离开了,让她措手不及。
“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张蓉蓉连忙摇头,心虚地看夏莉安一眼。
既然江川平没有跟夏莉安在交往,那他怎么会那样对她?张蓉蓉百思不解。他甚至没有给她一声安慰,还说了那些话,实在很奇怪。
“呃,莉安……”欲言又止。
“什么?”有话要说不说的,夏莉安开始觉得不耐烦。
“呃,我是说……嗯,江川平他……是不是有女……女朋友?”一句话,吞吞吐吐分尸了四五次才说出来。
“我不知道。不过,他有喜欢的人就是。”夏莉安回答得很干脆。
“他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张蓉蓉脱口而出。
“这个,你去问他吧。”
她的耐性已经到底了,正想起身走人,门口处那里忽地响起小孩欢呼的叫闹声,及一声低沉懒懒的制止。
分明听熟的。
她不觉抬头望去,立即皱眉。
“莉安,你认识那人吗?”张蓉蓉察言观色,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水漾的大眼亮起来,立刻对准焦点。
“不认识。”夏莉安这次回得更干脆。
小孩才喜欢来的速食店,那家伙来干嘛?当然是因为那个小鬼头。不只那小鬼头,那一旁还有一个时髦亮丽漂亮的女人。
她闷哼一声,狠狠盯一眼,扭过头。
小鬼头看到她,高兴地叫起来。“小夏!”兴奋地拉拉男人的衣服。“爸爸,是小夏!”丢下男人与女人,跑了过去。
男人有些意外,抬眼望去,英俊魅惑的脸立刻笑开,走向夏莉安。
“小夏,这么巧,你也在这里。”俊眉飞扬。
“爸爸,你来陪小武好不好?”
“今天不行,爸爸很忙。”
“我不管,爸爸,人家要你来陪小武嘛!”
“小武,你别闹,爸爸真的很忙。小夏呢?”
“小夏不在,出去了。”
“那胡伯呢?”
“胡伯也不在,被桂枝姑婆抓住了。”
小孩子谈话不懂修饰,却讲得传神,胡尚斌忍不住想笑。他轻言轻语,对儿子说:
“小夏很快就会回去,你要乖,在家里等她。”
“可是人家肚子饿了嘛。小夏说她一下下才会回来。”
“小夏没准备东西给你吃吗?”
“小夏买了寿司。可是人家想吃汉堡,爸爸,你带我去吃汉堡!”
“小武,爸爸很忙——”
“我不管啦!爸爸,你不要小武了是不是?”
唉!胡氏公子不由得叹口气。
算了,儿子重要。快快把手边的资料看完,把随后跟朱玲玲的约会取消,带儿子去吃汉堡吧。
哪知,朱玲玲却说:“跟儿子约会?尚斌,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好爸爸。”她娇俏笑。“我也去吧,就陪你儿子一起约会。”柔柔的声音充满女性的温婉。
小武对这个“阿姨”却很不欢迎,垮着脸,嘟着嘴。
朱玲玲弯着身,臀部翘成美好的弧度,讨好小武说:“小武,我是朱阿姨,我跟爸爸带你去吃汉堡好不好?”
小武垮着小脸,不说话。
胡尚斌说:“还不叫阿姨。小武,你要懂礼貌。”
小武才不甘不愿喊了一声“阿姨”。
朱玲玲笑着摸摸小武的头。“小武好乖。几岁了?念几年级?”
小武看看他爸爸,才嘟嘴说:“十岁。”对朱玲玲的亲切不领情。
爸爸要给他找新妈妈,他不要新妈妈。但他妈妈不回来了,爸爸要新妈妈,小夏作他的新妈妈就可以。
胡尚斌开车,朱玲玲特意跟小武坐在后座,陪小武聊天,逗小武开心。小武虽然不要朱玲玲作他的新妈妈,但那威胁不是立刻的,在朱玲玲母性的轻声细语呵护下及刻意的讨好,对她的敌意一下子减少很多。
到了速食店,小武一马当先抢进去。胡尚斌笑说:
“没想到你哄孩子这么有一套。”
朱玲玲瞋他一眼。“我本来就很喜欢小孩的,没事也喜欢研究一些厨艺。”
“我还以为你这个时尚杂志的主编,只对名牌服饰有兴趣。”
“那是工作。”朱玲玲不依地又瞋他一眼。
小武一马当先跑进速食店后,高兴地在那里欢呼,胡尚斌走进去,懒懒制止。
“小武,别这么大声,会吵到别人。”
小武乖乖噤声,又耐不住静,小眼骨碌四处乱转,忽然与一张熟悉的脸对上。
“小夏!”他兴奋叫出来,拉拉他老爸袖子。“爸爸,是小夏!”咚咚跑了过去。
胡尚斌意外轻讶,望过去。哎,可不是就是那个臭着脸的夏丫头。笑吟吟走过去。
看到他,夏莉安可不像他满脸笑,但碍于旁人在场,又是公共场合,不好太“随性”,只能表现得“成熟”、“有礼貌”及“教养”。
“胡——”顿一下,有点不自然,僵硬说:“大哥,你也来了,好巧。”平时不是连名道姓,就是讽刺地喊他“胡公子”,或干脆叫“家伙”,突然这么“虚伪有礼”,她自己先不习惯。
胡大哥?胡氏公子不禁觉得好笑。
他还没开口,小武便抢着说:“小夏,爸爸带我来吃汉堡。”
“我不是说不可以吃汉堡吗?”垃圾食物,热量高营养低,有什么好吃的。
“你自己不也在吃?”小武嘟嘴不服。
“我没有。我只是喝饮料,最多吃一点薯条。”
那还不是一样?胡公子在一旁简直忍不住笑。
“尚斌。”朱玲玲走近。
“啊,玲玲。”胡尚斌这才想起,注意到她。“我帮你介绍,这是小夏——呃,莉安。小夏,这位是朱玲玲小姐。”
“你好。”朱玲玲很大方伸出手。
夏莉安心里有些莫名的不痛快,但很“文明”地保持“成熟”大人应该有的文明教养。
“你好。”特地带着小武跟这女人见面,是表示什么?但她不得不承认,朱玲玲优雅漂亮有气质,有种她比不上的韵味。
朱玲玲转向张蓉蓉,目光似是询问。夏莉安简单介绍。张蓉蓉跟朱玲玲打了招呼,转向胡尚斌,嫩白的脸泛着浅浅的甜笑,柔声说:
“你好,胡先生。刚刚我问莉安是不是认识胡先生,莉安还开玩笑说不认识呢。”笑容里带点媚。
“哦?”胡尚斌似笑非笑望向夏莉安。
又露出那种神态了。又在蛊惑人了!
哼!见到好看的女子,他就那副德性。
心里哼了不知几多次,脸上还要保持若无其事。
“爸,我要吃汉堡。”端的难受,小武插嘴搅散了僵局,乱流窜散,高压顿时骤减。
从没像现在这刻,夏莉安觉得小武这么可爱过,对小武的口气跟态度,不觉得就软柔了。
“小武,今天就准许你吃汉堡,不过,只能吃一个,知不知道?”
“嗯。”得到准许,小武高兴服从。这个小夏的威严竟比父亲还大。
朱玲玲望望胡尚斌,胡尚斌光噙着笑,也不说话。
“胡——呃,大哥,那你陪小武吃汉堡吧,我跟朋友还有点事要谈,要先走了。”傻瓜才留在这里受罪。
“我没关系啦,莉安。”张蓉蓉却不懂得察一言观色。
夏莉安气结。人家卿卿我我,你留在这里当电灯泡做什么?
她那个心里不知为什么说不出的不舒服与不痛快,张蓉蓉又如此“迟钝”、“不识相”,她觉得更呕,一肚子乌烟瘴气。
“小夏,不要走啦,陪我一起吃汉堡。”小武拉着她。
朱玲玲一直保持三十分左右强度,恰到好处的微笑。大方说:“是啊,莉安,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大家一起坐嘛,比较热闹。”实在、非常、万分——夏莉安心里狂飙,实在非常想甩袖而去。但她不是小孩了,知道不能有那种任性的小孩举动。勉强按耐住,居然还笑了。
“嗯,我会打扰你们——”
“怎么会。”开口的是我们胡氏公子。目光闪闪盯着夏莉安,竟似挑衅。
“太好了!”小武拍手跳着,拉着夏莉安,边说:“小夏,我们去买汉堡,我还要大杯的可乐。”
那一肚子乌烟瘴气更加翻搅难散。夏莉安心里那个憋,差点成瘀伤。
第八章
活到三、四十岁的男人,你要他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又无故无事,纯情的等到“宿命”的人出现,那真是天方夜谭——或者,恶毒一点,痴人作梦,把愚蠢当浪漫。当然,痴情的男人不是没有,但作人,尤其作女人,要实际一点,成熟的男男女女哪个少少多多的没有“故事”或“历史”;既然有“故事”、有“历史”与“过去”的存在,那么负心、被负、甩人、被甩等等的,自然也不会少。节操不节操的,怎么去评断?
人家没娶没嫁,嫁了还可以离,娶了还可以分,怎么论“节操”?
但她就是觉得他没节操。
“吃醋了?”居然还带笑意!
“谁吃醋了!”她只觉有气,沉不住气。
“要不,嫉妒了?嗯?”又一个试探的悠荡。
“鬼才嫉妒!”哇叫嚷嚷。
怎么会变成这种奇怪的对话?她干么还跟他说这些,受这些鸟气?
“我送你们上去。”停了车,他转脸过来。
还在假殷勤。
“不必了。”她绷着脸下车,甩上车门。回头叫:“小武。”总算没忘了小鬼头。
“小武,你记得爸爸的话没有?”驾驶座上的男人回头叮咛儿子。
“嗯。”小武用力点头。
“小武!”叫声透着不耐烦了。
小武赶紧下车,跟在那不耐烦的背影后头。
上了楼,进了屋,她便把门甩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小武屁颠颠地跟过去,站在门外,叫说:
“小夏!小夏!你怎么了?”
里头没回应。小武又叫,一边敲门。
“小夏,小夏,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小夏——”
“吵死了!”房门“霍地”打开,夏莉安叉着腰,像母老虎一样,又凶又不耐烦。然后“砰”一声,又关上门。
“小夏!”小武又叫。
但她不理人。
不理就是不理。
小武站了一会,歪着小脸想了想,然后迈着短腿跑到客厅,跳到沙发上,专心拨着电话。
“喂?”那边很快有人回答。
“爸爸,”小武叫一声。“我是小武。你叫我打电话给你,我现在打了。”
“很好,小武很听话。”
被老爸称赞,小武很高兴。
“爸爸,你叫我打电话给你做什么?”
“爸爸问你,小夏是不是在生气?”
“对啊,小夏生气了。爸爸,你怎么知道?”
“她是不是在生闷气?”
“什么是闷气?”
“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理人。”
“对,小夏把门关了,不让我进去,也不理我。小夏在生闷气了。爸爸,小夏在生气了,不会要作我的新妈妈了。”
“咳!”那边干呛住。
“哪,小武,你现在去找小夏,把电话给她,跟她说爸爸要跟她说话。”
“好。”小武爬下沙发,咚咚地跑到夏莉安房前,咚咚敲着房门,叫说:“小夏!小夏!”
敲得毫无节奏感,只是一劲敲打,像在打鼓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