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狍枭第8部分阅读

    。

    她承认,她存有私心,与其由别只貔貅找到头子,出手擒捕他,不如将机会让给狍枭,她希望狍枭可以带回头子而获得天界认同,不要使爱他的人,为他的性命安危提心吊胆,她希望狍枭免于战战兢兢的生活,毋须动辄得咎,随时会被冠上恶兽的原罪。

    她很自私,为了狍枭,她愿意背负自私的罪名。

    而对疫鬼头子,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劝服他出面,再为其求情。

    “我与他,道别时,我一心,急寻你,拒绝,加入,他的计划,他不,为难我,要我自己,多珍重,若日后,要找他,可以,至一处,隐密之地,我猜想,他会躲,在那儿……但你若,不先允,允诺我,不伤他,我不带,不带你,过去。”

    “光是听你这样说,我就很想揍扁他。”原因并非疫鬼头子愚蠢地召集同类,犯下大错,而是她保护疫鬼头子的坚决,教他醋意横生。“不过,我会忍住,我答应你,我会控制我的拳头,不挥到他身上,可是他如果对你动手动脚,我一定出手打他,我保证。”最后这项保证,他说的比前几句更笃定。

    她笑也不是,生气也不是,这男人,真是……

    “你,不可以。”她没有摆出佯怒的脸孔,仅是微噘着唇。

    “……好啦。”狍枭气势软化,仍妄想端住最后一点气焰。“可是他碰到你,我还是要——”

    “狍枭,往那儿。”她指示他该去的方向。

    “哦。”他照做,飞驰了一阵,突然想起刚刚没表达完他的优越雄性自尊,立即重申,再三强调,代表着他有多介意:“他惹碰你,我还是要扁他。”这一点,他绝不让步。

    “除你之外,我也,无法,容忍,其他人,碰我,我不是,一只,会用,拥抱,表达,友好的,疫鬼。”她只用了一句话,便将狍枭安扶得服服贴贴,“除你之外”这四字,满足他的虚荣及独占,熏熏然的陶醉思绪,持续到飞抵湖沼树林。

    没有绿茵蓊郁,成千的树胡梴笔直高耸,伫长于潭间,交错如蛛网的漫天枝桠,不见半点翠绿,一眼望不穿的漭荡无垠,笼罩在淡灰色蒙雾间。

    这儿,便是湖沼树林。

    苍茫的景色,犹若死树之林,不闻鸟语花香,静寂是这里唯一点缀,灰雾混杂沼气和泥臭,使得狍枭鼻子不舒服,他虽不比纯种貔貅嗅觉好,却胜过其他物种太多太多,加上貔貅对于污浊气息的本能排斥,这处林子果然最合适疫鬼躲貔貅。

    “你若,不舒服,别进去,在这儿,等我。”她以袖为帕,替他捂住口鼻,他的眼睛鼻子都被呛红了,瞧得她不忍。

    “我可以顶得住咳咳咳——”连串咳嗽,破坏他的豪语。

    “我自己,进去,你放心,没有,危险的,我独自,一个,不也,活到,这么大?我尽快,回来。”说完,她不给狍枭太多啰嗦叮嘱的时间,奔跑而入,身影让灰雾给迷蒙吞噬,不知去向,独留狍枭在林外狼狈地挥泪抹鼻涕。

    宝宝赤足踩着湿泥,穿越半人高的草丛,密林内不透幽暗,对她而言不是阻碍,疫鬼本是夜行于黑暗之物,她黑翦黑浓的眸,游移着搜寻湖沼四方,寻找同类踪迹。她熟知疫鬼躲藏的习性,太明了疫鬼会将自己匿隐于何般角落,她钻进深林内,净挑些其余生物不能能行走的路径,越是偏僻,越是险峻,越是阴暗,才越是靠近疫鬼头子会藏身之处。

    果不其然,她在一株巨木树洞间,找到了头子。

    见她到来,头子亦很惊讶。

    “你……你是没找到那只貔貅,还是被他给轰出来了?”他苦中作乐地调侃她,这段时日东躲西藏、战战惶惶的疲惫,全写在他笑起来仿似隐隐作痛的脸上。

    “我,找到,他了,我跟他,和好了。”

    “哦,那恭喜呀。”他顿了顿,“既然和好,你来做什么?你不需要加入我们的行动了吧?”

    她没作声,反倒是他突地瞪大眼眸。

    “你别跟我说,你加入貔貅那方,帮助貔貅来捉同类。”

    “……头子,你做错了,你滥杀,太多,无辜,我们疫鬼,不是,凶残,之物,杀戮,从来就,不是,我们,乐做,的事,你知道,外头,现在变,什么模样,吗?无论,是否参与,所有,疫鬼,都被,貔貅,捕捉。世人,更痛恨,我们,敌视,我们……这是,你想,为疫鬼,做的吗?”

    “当然不是!我本以为,可以用这个当筹码,和神族谈条件——”疫鬼头子吼着,扭开头,不敢看她清澄干净的眼眸。“我只想让几个城镇的人类生病,不是想灭城……”

    “有时,我常想,为什么,我们疫鬼,会一只,一只,宁可孤单,宁可,不与同类,相伴,或许,我们的,祖先,清楚自己,无心下,轻易,便能,伤人,才决定,各自分散,或许,我们的,祖先,是对‘魔’方,充满,亏欠,在做了,那样的,事之后,被歉意,淹没,以此……赎罪。”

    因为知道群聚之后,力量难以控制,所以疫鬼分散,一代一代,只清楚必须要独活,却不懂何意,遥远的过去,当真是‘神’方驱逐疫鬼吗?抑或,是疫鬼选择了自我处罚?熟知内情的人,早已经殒没,岂能获得正解?

    “你是说……我们数百代前的祖先,是受不了良心谴责,而不愿接受‘神’方的奖赏”

    “我是,这么,相信着。”相信疫鬼所存在的善良之心。

    一个故事说完,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解读,有人认定‘神’方背信,怨恨他们不守信诺,有人同情疫鬼,付出了,竟未得收获,她却想到另一种可能,以她自己的信念去模拟祖先心境,若不忍伤人,是疫鬼也拥有的感情之一,那么,谁能担保,那世的祖先,不曾这般想过呢?

    宝宝缓缓地,拢裙,屈膝,在疫鬼头子面头,伏身下跪。

    “你——”疫鬼头子不解其意,被跪得莫名其妙。

    “求你,出面,自首。”

    “自首?!我为什么要——”

    “逃不掉,太多,貔貅,要找你,只是,时间问题,垂死抵抗,不过,徒增,伤害……求你,出面认错,让狍枭,领你回去,他需要,一件功绩,换取他,活下去的,机会。”

    “说穿了,你是为自己的幸福打算。”他冷笑。

    她没有否认,更无法否认,近乎五体投地,额心按在湿泥上。

    “不过……我一点都不讨厌这种诚实。”疫鬼头子蹲下身,伸手扶起她。“这几天,我确实很懊悔,兴许你是对的,我们疫鬼宁可孤单,不去亲近任何人,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害怕误伤人。伤人的滋味,原来这么难受,当时祖先们也是这样吗?我真的没有想杀人,我只是……想让神族知道,我们疫鬼的吞忍不是懦弱怕事,想教大家别再欺负疫鬼、排挤疫鬼……”

    他与其他疫鬼相约,要在湖沼里再聚,这么多日,没等到谁回来,他已知不妙,曾想过干脆冲出湖沼,与貔貅拼命,战死又何妨,他早就看开了,只差没人从他身后轻推一把,助他下定决心。

    她可以感受到,握住他柔荑的那只大掌,正因剧烈悔意而微微颤抖着。

    “我和狍枭,陪着你,一块,去向神族,求情,再看看,还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好吗?”她轻声安慰。

    “嗯。”他握紧她的手,此时此刻,他太需要有谁在身旁,给他力量。

    认错的力量。

    栖息于湖沼的暗鸟,成群受惊地振翅飞逃,黑色羽翼展开,仿佛黑云,布满已不见天日的上空,嘈杂尖叫充斥隔膜,说利如剑啸。

    影子,自头顶驰过,暗鸟飞窜殆尽。

    宝宝蓦然一惊,松开疫鬼头子的手,她没有忘记,狍枭再三交代过的话——他若碰你,我还是要扁他。

    那影子,说不定是狍枭。为免误会,也为免必须费尽口舌安抚另一只暴跳如雷的男人,她乖巧的与疫鬼头子保持距离,这更是为疫鬼头子着想,她不乐见狍枭不给人解释机会,直接蛮横地挥拳打他……

    希望狍枭没看见疫鬼头子伸手扶她起来那一幕。

    那只吃醋鬼。

    她仰首,本能地追逐光影,那止歇于她头顶正上方的巨硕身影。

    笑容,凝结。

    那,不是狍枭。

    是兽。

    一只美丽巨大,且呲牙裂嘴的兽。

    一只她不曾见过的兽。

    一只,貔貅。

    第10章(1)

    既非狍枭,也不是狍枭的家人,那只貔貅,她不认识。

    通体碧玉,鬃毛似翡翠,透着光,迎风吹扬,浓绿眼眸一瞬间也不瞬地瞪着她与疫鬼头子,她立即反应过来,这只貔貅是天庭召侍的天禄兽,听命于仙人,与狍枭目的相同,都是为擒拿疫鬼主谋而来。

    在其身后,还有几位持矛天兵尾随。

    她没有料到,竟被其他貔貅察觉此地!

    “快走!”她旋身,拉着疫鬼头子便逃。

    “怎、怎么?!他不是你的那只貔貅?!”

    “不、不是!狍枭不、不会变,兽形!他是——听命于,神族……”

    身后巨吼长啸,震得湖沼微微撼动,她只是背脊一沉,锐爪穿透肤肉,痛楚猛烈炸开、好似千斤重的巨岩瞬间朝她身上倾倒,她被碧绿貔貅按压在地,动弹不得,她试图挣扎,背上力道更重,几乎要压碎她的四肢百骸,而疫鬼头子的情况同样糟糕,貔貅另一手爪子直接穿透他的胸口,使他呕出几口鲜血,昏厥过去。

    “就是他了吧?”碧绿貔貅开口,爪子一勾,疫鬼头子串在长长尖爪上,凌空而起。

    “对,是他,我们可以返回复命。”一名天兵道。

    “另外这只雌疫鬼呢?”真弱小,不过是爪子一按,就见她痛得吐出血水。

    “一块押回去,所有闹事的疫鬼,都不能错放。”天兵说罢,便要降下擒她,还没能碰到她半根毫毛,一道光芒利锋,袭取而来!

    碧绿貔貅挥爪一挡,免去天兵遭袭机会。

    狍枭怒气地赶至,看见兽形貔貅爪下的她,更是火上添油。

    “给我放开她!”咆哮同时,他动作更快,瞬间来到碧绿貔貅前肢,送出两掌,要逼他推开爪子!

    双方体型差距恁大,碧绿貔貅更比寻常貔貅大上许多,狍枭使劲全力一击,成效虽不足十分,仍让碧绿貔貅挪退数步,踉跄站稳,这已给足了狍枭时间,如雷奔驰,将宝宝抱离他爪下危险范围。

    她受不住移动颠簸,任何扶起或放下的动作都带来极度痛楚,口中鲜血涌冒不止。

    “宝宝!”他迅速护住她的心脉,以法术帮她止血,她的肋骨腑脏,恐怕已受创,呼吸吐纳显得困难,脏臆起伏慢慢的,好似每吸入一口气,都耗费全身力量。

    他没练过救人的法术,他不会!他爹娘才会!必须马上带她回去——不,那太慢!用心音把他爹找来!

    他正要呼唤他爹,碧绿貔貅却还以重击,狍枭勉强闪避,依旧被爪风狠狠扫至一旁,若再躲避一些,他定会伤得无法起身。

    “貔貅竟出手攻击貔貅?!”碧绿貔貅对于狍枭的出手,相当不谅解。貔貅之间虽无交情,但莫名动手也教人不悦。“你是想争功吗?!”

    “呸你的争功啦!我打你是因为你弄伤她!”狍枭咽不下这口怒气,不顾自身与碧绿貔貅的差异,继续出招,双臂凝满星光,十指利爪蹦出,臂肌,暴愤凸出,狞美脸庞让杀气占据。他招招凶狠,攻击碧绿貔貅同时,没忘掉打开心音,吼了一句“宝宝有危险!快过来我这边!”便全意与碧绿貔貅开战。

    狍枭招狠凛冽,碧绿貔貅不遑多让,貔貅同类厮杀,可不是玩玩了事,特别加上新仇,交手气力啊,更加充满你死我活的干劲。

    人形貔貅与兽形貔貅,由湖沼上空打到湖沼泥面,整片树林随着掌风爪锋呼啸而迸裂碎散。一棵棵化为湖沼间的尘泥,狍枭体型小,动作灵活,然而貔貅恢复兽形时,力量远胜人状,光是臂力一挥,便能破岩断木,再加上四足一尾,满口利牙,优势不输狍枭,况且,能受天庭召使,必是貔貅之中数一数二,在碧绿貔貅眼中,狍枭只是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不足为惧。

    貔貅互殴,若一方现出兽形,另一方绝不会蠢到不以兽形回手,毕竟体型差异足以致命,人形再轻巧利落,拳头落在原形貔貅身上,不啻以卵击石,即使使出全力,兽形貔貅的受创程度也不可能达到十成。

    面对此景,眼前小毛头仍是人模人样,不恢复兽形,兀自进攻出招,不由得使碧绿貔貅心生疑惑。是看不起他吗?以为用人形便能轻取他?思及此一可能,疑惑转变为愤怒,貔貅的高傲自尊,怎容人看扁践踏?!

    宝宝忍痛睁开眼缝时,看见的,便是狍枭朝碧绿貔貅扑上,遭巨兽貔貅正爪直袭,五爪血痕由狍枭胸口刷裂而下,血珠子溅散开来——

    “不……”她想匍匐爬出,身躯却无法挪移,十指在湿泥上耙出浅浅抓痕,只剩疼痛侵袭的身体连一动也没动,“狍……狍枭……”和着血,她虚弱想喊。

    天兵傲伫于她面前,阻挡去路,一人以捆仙绳缚住疫鬼头子,一人手中绷紧的绳,自是要捆绑她,即便她毫无反抗能力,天兵忌惮疫鬼释毒的本能,反折其臂,缠上粗砾坚硬的绳,硬生生将她拎抬起来。

    “不要碰她!”狍枭抹去满脸鲜血汗泥,愤然嘶吼,身后碧绿貔貅却不放过他,乘胜追击,长尾拦腰卷住狍枭,把他拍甩在地,一回、两回、三回——最后狠狠抛往湖沼中,任狍枭被泥水吞噬。

    “碧貔,够了,我们不是来看你们貔貅自相残杀。”天兵之一劝住他。“疫鬼已擒,返回复命。”

    碧貔甩净沾爪上及鬃毛鲜血,对于腥臭仍很排斥。“走吧。”他也想找个山泉,清洗身体,湖沼的瘴息,他一刻亦不想多待。

    “吼——”

    响彻天际的沉雷咆哮,撼天动地,震倒好些棵巨木,沼面上波澜骤起,轰隆轰隆的回声,久久不休止。

    湖沼泥浪汹涌,窜至半空高,与弄出此波泥浪的始作俑者,脚踏高浪,金光夺目炫亮,金玉交击声,玎玎作响,覆身沼泥如遇反弹,一块块震离老远,美丽澄澈的身躯,不容污秽沾染。

    碧貔眯眼转身,对上另一头巨兽。

    由黑至金的渐层鬃毛,熠熠辉明,源源不绝的星碎由末梢嚣狂飞舞溢开。巨兽低狺。雪白獠牙露唇而出,反耀出森寒锐利的光芒,腾空身姿雄挺倨傲,金眸炯炯带刺,与碧貔用眼神厮杀。

    “狍……枭?”她细不可闻的低呼,双眼迷蒙地望着明明很陌生,却又觉得那般灿丽色泽的毛发,与曾在她掌心磨蹭梳滑下,拥有它的主人满足地流露着餍娇慵懒,最后干脆往她腿上枕赖,将她牢牢圈围的暗金色蓬发相仿……

    变不成兽的貔貅……

    忘却此一本能的貔貅……

    盛怒之下,恢复原状。

    “终于愿意认真了?”碧貔兴致也来了,欺负人形小貔,有失前辈风范,现在双方皆为兽形,再打一场才过瘾。

    狍枭狂妄傲慢地冷嗤,一声长啸,吼声回荡,暗金色巨兽已驰近碧貔,迅雷不及掩耳,还他一爪子血痕!

    两兽缠咬互斗,每一掌都拥有击碎批次脑门的蛮力,每一口都能轻易咬断对方咽喉——

    恐怖的嘶吼,弥漫的血腥,爪子划破肤肉的悚然声音,利牙咬碎筋骨的脆裂闷响,一时之间,没有停止下来的踪迹……

    狍枭被撕裂开来,腑脏掉得漫天都是,赤红的血,交织若雨,腥浓气息,掩盖掉湖沼树林的腐湿味,硬生生扯散的肢体,凌乱四散,左前肢在那儿,右后肢落进沼泽里,载浮载沉,而肋骨碎得彻底,一块一块血肉,鲜红刺目——

    “狍枭!”宝宝惊叫坐起,汗泪交濡,爬满小脸,身子停不住激烈颤抖,从牙关、从十指、从骨髓深处,一波波侵袭上来。

    一瞬间猛然坐直身的力道,撕心裂肺,痛到她蜷弯躯体,好半晌也止不了剧痛。

    “躺着别起来。”

    有谁搀扶她,半强迫地逼她先侧身躺着,再慢慢将她蜷成小虾般的紧绷身体扳平。

    “狍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