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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物者第7部分阅读

    真的会动手杀人,结果最应该帮我腔的受害者史密斯太太却不断以高分贝的重逢咏叹调和无限热吻来转移罗伯特的注意力,让我数度话死嘴边,郁闷不已。

    对南美的话大点其头,她受到肯定十分鼓舞,扳起手指准备和我细数子丑寅卯,突然两个人屁股一轻,得道升天一样被一阵风托起,呼的上楼转弯,一头栽进浴室,只见辟尘全身水淋淋地站在浴缸里,小破却坐在了洗手台上面,正满脸无辜地哼儿歌。看到我们,辟尘气急败坏地吼道:“快来帮忙,小子今天反了。”

    合我等三人之力,终于把今天格外叛逆的小破洗完澡。说来也奇怪,天天要他去洗澡都跟要杀他头一样,但只要一放进浴缸,他就立刻安静下来,一脸陶醉地泡在水里。和普通小孩一样地喜欢一边洗一边玩玩具,所以两米长一米三宽的浴缸浮满了形形色色的军舰、货轮、海盗骷髅船,飘扬各国旗帜,天下一家。惟一的特殊之处,就是这些船在水里泡久了可能有点不耐烦,有事没事会飞起来,在空中表演托马斯全旋。

    今天当值表演飞船体操技术的是导弹巡洋舰勇气号,只见它从水缸中徐徐上升,优雅地在半空中缓缓旋转三百六十度作为亮相,然后突然船头一提,飞速斜窜上天花板,临近高速撞墙的时候一个急刹,反身腾挪两周转体,又笔直下坠,速度之快,普通人压根看不到。我们三个各自端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作为贵宾席,见状轰然叫好,纷纷鼓掌,献上飞吻,表示崇拜。小破在浴缸中咯咯发笑,得意得很。

    勇气号踌躇满志地在空中高视阔步,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偶尔会做出一些危险动作,例如飞快冲向放满各种洗发用品和婴儿护肤品的架子支撑部,在马上要撞上的时候一个急转弯掠开。说它危险,并不是害怕损失——江左司徒给的抚养费不少——而是那些东西一掉,就意味着辟尘的额外清洁工作立刻拉开序幕,今晚家里的蟑螂都没得安生了……

    他差不多玩够了,我们三人站起身来挽袖子,准备把他拖出来。此时那艘勇气号突然在空中凝住不动,仿佛在倾听什么,瞬间之后,小破在浴缸中发出清亮的一声长啸,所有玩具船都腾地升空,争先恐后,以万夫不当之勇统统向浴室窗户笔直驶去,一声裂响,玻璃碎落,隐约有金色长发飞扬而起,迅速闪过。我冲上去探头一看,外面清风白云,夜空琅琅,一无所有。但是去势最快的勇气号船舷上,分明夹住了一缕头发,金色,极为柔细。南美抱起小破问他:“刚刚是谁来了?”

    小破乖乖地裹在浴巾里面让辟尘给他擦水,一面漫不经心地说:“爱丽思。”一语惊人!还是辟尘镇定,抱起小破摇摇头:“世道变了啊,狗仔队的成分都这么复杂,罗伯特的手,爱丽思的头。”南美插一句:“猪哥,你身上什么地方是可以分体作战的?”

    我耸耸肩:“有待开发,喂,你别上来,我自己开发就行了。”

    正打闹,南美忽然脸色一变,跳起来就问:“几点了?”

    还不等我答话,她飞快向门口跑,我在后面喊:“喂——”

    她回头瞪我:“我要去布鲁塞尔的rave party,回见——”

    这个“见”字语音未落,狐狸一头撞在门上,穿门术无效,一个大包从她头上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我忍住笑,平心静气地告诉她:“辟尘在门上包了超能防法术重尘罩。”

    丢给我一根狠狠的中指,南美悻悻开门闪了。我笑了半天,东抓抓,西挠挠,心里始终觉得安定不下来。算了,这多管闲事的脾气改不了,还是趁夜去罗伯特家再看看,也许可以发现点什么。

    第五章

    还隔得老远,一阵悠扬响亮的音乐声就传到耳朵里,我睁大眼睛,愕然停下脚步。

    古堡里王子在开舞会吗?窗户透出辉煌的光芒,大门洞开,隐约传出笑语与喧哗。

    从大门口进去大约是不行的,算了,爬吧,这行我也做熟了。

    上到三楼顶,那儿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黑着,应该是阁楼。我唱着“小小姑娘”的歌儿蹲到窗口观察一下,哎,金属网窗纱包得很严实呢。反正是做贼,我也就不客气了,运气将指尖切割力达到金刚石级别,我在金属线网上一横一竖划出两道大口子,好厚的封膜,居然令我的手指都有痛感。破口一开,一阵带着腥味的沉滞空气滚出来,砸在我的脸上,其杀伤力对普通人足以致命。要是辟尘来了,就会当场摸出一个扫把,兴高采烈地进去搞卫生。撑开金属网,窗户彻底露出来。我深深吸了口气,扑通跳了进去。

    好黑!

    我算见过一点世面,不然风风雨雨当猎人那么多年,要挂也挂了不少次了。当我静立在这阁楼中,感觉无限远旷,连呼吸都仿佛被巨大的寂静所稀释,没入虚空的时候,从前出生入死的预警直觉,悄悄回到了我身上。

    我试着往前走了一步,提起,踏下。奇怪,我为什么要出汗?为什么明明踏在平地上,却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战栗直觉?

    稳住身形,我凝神感觉四周。这里的空气不但味道奇怪,并且犹如实体一般有形有质,仿佛从某个地方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给我沉重的压迫感。

    我将右手中指放到嘴里轻轻一咬,一滴血珠悬在指尖上,微微发光,那鲜艳的红色光明来自生命本身的活力,可以照亮一切异世界的幽冥。

    我转了一圈,看我的周围。

    无穷无尽的黑与沉默,蜂拥积压,有低沉却暴烈的异样咆哮,来自无名之处。我眼前有沉沉雾气压迫,天哪,为什么这里会有时间旷野?难道有什么高级大法师在附近而我竟然一无所知?

    时间旷野,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修行者为了藏匿与转换生命和灵魂而设置的结界。它可以绝对封闭,也可以通往过去未来两端出口。

    血滴之灵焰黯淡了。黑暗再度卷土重来,包围我。

    站着不动会被时间的力量挤逼为尘埃。我打起精神,冷静下来,周身真气运转,使身体的热尽量降低以减轻时间旷野的包围力度。当身体状态到达最轻的时候,我纵身跳起,姿势媲美高峰期的乔丹最后一秒那凌空一扣,可惜不但没有摸着篮网,不知道哪个天杀的中锋队员将我裤子一拉,身体一坠,我就像只不幸被打中的鹌鹑一样,飞速落下。坠往虚空。

    飞旋了不知多少时候,我脚下一滞,忙轻身稳住动作。张眼一看,好险,我正落在一扇门前,雕花原木,配有青铜原色把手和门环。有门就须开,我随手一拉,铺天盖地的弦歌与热浪劈头盖脸而来,顿时把我淹没。

    这里也是一个舞会啊。金碧辉煌的大厅以巨大烛台照明,仿佛古老皇朝居住的伟大宫廷,华彩中充满精美与庄严的奢侈装饰。穿着复古装束的绅士淑女们穿梭来去,乐队在东南角奏乐,不是普通的派对乐队哦,是全本大型交响乐团,奏的歌曲完全没有听过。开玩笑吧,谁家这么浪费,请这么多人好贵的。

    仿佛为了回答我的问题,大厅中央正在翩翩起舞的人群忽然分开个圆圈来,乐曲也戛然而止。那圆圈中走出一个着大红色长袍、戴着华贵教士冠的男子,满面笑容地高举双手,大声说:“赞美主!”随即念起经来。

    我当即傻眼:“罗伯特?”绝对是罗伯特,一模一样啊,最多是老一点而已。

    我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通过时间旷野,我一定来到了某个中世纪的古堡,而那个时间旷野和眼前的罗伯特,必然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正要趋前细看,我又瞥到了另一位熟人,里奇太太正从侧门走入,她穿着修女服饰,头巾却没有盖上,身后跟着十四个壮汉,每两个人手里都抬着一个架子,每个架子上赫然绑着一位容貌极美的赤裸少女,长发披垂,脸上都带着极度惊恐的神色,嘴巴翕动,却没有声音。这行人走入,罗伯特神色转为激奋,紧接着我听到他说:“以纯洁少女的血,洗礼我们尊贵皇族的罪,使光荣永生吧,我们的庆典要开始了。”欢呼立刻从周围人群中爆发出来。

    他说的是拉丁文,我好歹还是听懂了一点,这要归功于猎人修行的时候考外语,免得看不懂古代流传下来的非人资料。

    壮汉们在里奇这个死老太婆的指挥下,将架子在大厅中央一字排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每个架子底下放上了银色的盆子接取血液。我周围的人情绪极为激动,嘴脸因为渴望而扭曲,连杂一个我这样的土人在中间也没注意。而我这个土人可就给气坏了。这叫什么,这叫暴殄天珍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可以去当电影明星,可以去当槟榔西施,可以去做超级模特,我也决不反对其中一个当我老婆,可是现在居然拿来放血,你们这些没文化的!

    趁着罗伯特又在祈祷,我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身后不远处有个侧门,我看到有一些仆人进出,可能是通向古堡上层,烛台均匀分布在大厅四周的半空和地面。好,罗伯特喊阿门了,就在他“阿门”一出口的时候,我奋起神威大喝一声:“滚你妈的臭鸭蛋!”舌尖上一口血喷出去,施展出的,乃是我最强的神魂藏顿诀。所有的烛台一起熄灭,黑如永夜,大风四起,满场惊呼中我合身向中央扑去,拼出老命,一口气设了七个防护罩。抢在烛光再亮之前,倒翻丈许,再翻,隐入了侧门。

    门内是楼梯,上了两层,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遇到。空空荡荡的中世纪建筑中,安静得十分诡异。

    在第二层,许多硕大的门都关着,沉沉的背后仿佛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随手推开其中一扇,差点哇的叫起来。只见一个高鼻子的老妇人正怒冲冲地瞪住我,绿眼睛,一脸鸡皮,全副盛装,头戴珠冠,好像立刻就要扑过来咬我一口。定了一下神,我才发现这其实是一幅画,不过这画也未免太大了,又放在门口,存心吓死人吗?

    我忿忿不平地把这个金属底框的大画架移到一边,移的过程里,不小心多看了几眼画里的老女人,看到了画幅下的名字:厄斯特拉。厄斯特拉,厄斯特拉,名字很熟啊。灵光一闪,啊,我想起来了,欧洲历史上最著名的女吸血鬼啊,十六世纪匈牙利伯爵夫人厄斯特拉,十年中杀害超过六百名少女尽取其血以供应她的洗澡水。她在这里?

    我正在嘀嘀咕咕,从另一扇门忽然进来四个身高六英尺、满面黑胡子的彪形大汉,看到我也受惊不浅。一怔之后,也不问话,拔出了刀子就冲上来抓我的胳膊。喂,我怕怕吸血鬼而已啦,你们是什么品种的葱,也来?我顺腿一扫,当头那个倒在一边,身子踉跄,砸到厄斯特拉夫人那副画,歪在一边了。他大吃一惊,如丧考妣,抱着画架,哇哇大叫起来,其他三个人把我扔在一边,也一起上去叫,最后四个人围成一圈,竟然哭起来。几个大男人,胡子又多,鼻涕嘀嘀嗒嗒的,别提多难看。

    我正想跑路,他们回过头来眼露凶光,这种表情大家都明白,意思就是:我倒大霉了,你也别想闲着!

    为了让他们死心,我干脆起手一式拳打南山,咔啦一声,把那幅画像连人带架子,打了个稀烂。那些人惊叫一声,轰的全跑了。

    我追在后面叫:“别走,别走,这是哪里?”

    那四个人跑得越发快,当头那个冲去开门,刚一拉开,突然一声长长的呼啸声,一条黑亮的鞭子啪啦闪过,打在那几个人身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从脸上流下来。

    说来我这烂好人的脾气就是要不得,刚刚他们还跟我拗,这会我就忘记了,反而上去打抱不平。人还没看清,鞭子又来了——好家伙,上面还带着尖锐的倒刺,当人家是稻子打吗,稻子还要顺势拔呢。我迎上去两指一夹,往后一拉一送,掌心吐力,那个拿鞭子的人尖叫一声栽了进来。栽到我面前我就不客气了,揪住先给他脸上两耳光。这一招我偷学南美的,说能把脸上打出两坨红潮,看上去皮肤好,南美这方面是很专业的,扁人家还照顾视觉效果。

    是个很矮小的男人,穿的衣服质料比刚才那四位好很多,一脸迷惑,一脸红肿地看着我,

    我喝问他:“这是哪里?”

    他擦了一把鼻血,锐声叫喊起来,语速很快,只依稀听到几个单词,好像是:巴托里古堡,死亡,惩罚……有点创意好不好啊,现在是兄弟我当家做主啊,你威胁我?带路,去你们主子那里。

    半个小时以后,我在这栋古堡最高层最东端的一间巨大卧室里,亲眼看见了历史上最混蛋的化妆品制造者——厄斯特拉巴切里夫人。看来她的先锋护肤法是失败的,因为她脸上褶子成堆,五官都带着青灰色,一对狭长的三角眼里闪动着歇斯底里的光。

    这位老太婆在巨大的卧室里转来转去,穿着十六世纪贵族的盛装,裙子极为蓬松,坎肩斜搭着,无数串珠宝装饰垂在她脖子上。她仿佛在等待什么,不断向门外张望,嘴里发出神经质的嘟囔声。

    我早已把矮子用他自己的裤子绑在了楼梯下面,自己舒舒服服地躲在卧室落地窗户垂帘的后面,看事态如何发展。

    厄斯特拉等得心烦,突然怒气冲冲向大门走去,被什么东西刺到一样,又立刻踉踉跄跄退了回来。原来那门上有硕大纯银的十字架交叉镇守,传说因为这位伯爵夫人是吸血鬼而被软禁看来是真的。

    就在她马上要抓狂的时候,罗伯特进来了,他除下了教士冠,怒气冲冲,厄斯特拉迎上去迫不及待地问:“血呢?可以开始最后的仪式了吗?”

    罗伯特极为懊恼地伸手号叫起来:“三十七年,三十七年的等待!落空了,落空了!祭品不见了,在我眼前消失了,难道是上帝惩罚我,天哪!”

    厄斯特拉整张脸皱成一个苦瓜,嘴巴张开,那是一种疯狂的失望和怨恨所交织的表情,她嘶叫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安诺斯祭司,你骗我,说实话吧,我们要成功了对吗?一切都在今夜,一切都在今夜!”

    罗伯特,还是安诺斯祭司,绝望地摇摇头,有气无力地念叨:“在我的面前,不见了。我,安诺斯,是欧洲最伟大的祭司啊,一定是上帝,上帝——”

    我藏在帘子后面要笑死了,上帝你个头啊,我哪里长得像上帝了?

    这个解释不但遭遇到我的嘲笑,也难以取信于厄斯特拉,她焦躁地喘气,突然走近罗伯特,阴沉地说:“安诺斯祭司,我知道你恨我,你和你的那条母狗里奇都恨我,是不是?”罗伯特惊跳起来,脸色立刻转成青色:“不,不,夫人,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背叛你的!”

    这番表白没什么说服力,厄斯特拉不等他说完,即刻放声尖叫起来:“叛徒,叛徒,我要惩罚你!”

    她向罗伯特扑了过去。罗伯特架住他,气急败坏地喊道:“你疯了吗?厄斯特拉,厄斯特拉,厄斯特拉,啊……”

    想跟女人讲道理没有丝毫作用,看这一场好打,多有意思,两个人的法力或许相当,抵消了等于没有,也或许他们彼此都极为熟悉,各自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一个宫廷大教士和一个资深吸血鬼之间的打斗,和街头流氓的斗殴类似。随着战况深入,君子怕流氓,流氓怕泼妇这句俗话逐渐得到了更多的印证。几个回合过后,罗伯特一身红袍已经给扯得稀烂,而且一着不慎,脖子被吸血鬼母夜叉给狠狠咬了一口,微黑的血液先是滴滴冒出皮肤,很快如破开的水管一样,凶猛汹涌地流了出来。罗伯特护住自己的头,惊恐地退后退后,突然大叫一声,脚下一踉跄,倒在地上,瞬间冒出一阵青色烟雾,他整个人也就消失在烟雾中。只留下一阵隐约的痛苦呻吟和诅咒,大意无非是“我还会回来的”之类。

    伯爵夫人模样也甚狼狈,喘着气站在屋子中间,良久,好似下了什么决心,自言自语地说:“我要试试看,我要试试看,即使没有血,我不甘心就此终结在这个鬼地方。”

    她盘腿坐下来,闭上眼睛,双手举起向天,摆出了一个非常古怪的手势形状,同时口中喃喃念叨着什么,须臾过后,她身上残存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