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有一个青年皱眉喝道：“慢着，站住！”
第0383章 明心树下
姜风果然站定脚步，询问的目光看向对方。
那青年一脸戾气，傲慢地看着姜风，刚要说话，就被顾九打断。
顾九沉声喝道：“顾未铭，你闭嘴！”
说着，他转向姜风，温和地道，“抱歉，您请随意。”
姜风又是一笑，没有说话，转身就走了。
走没两步，他就听见了后面的争执声：“顾九，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
顾九冷然道：“顾未铭，你忘记了吗？这次出来，是以我为主，你们必须要听我的命令，不得随意生事！”
顾未铭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私生子……”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别人止住，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姜风扬了扬眉，低声道：“原来四大门阀跟普通人家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啊。”
秋觉叶淡淡地道：“四大门阀也好，普通家族也好，都是人组成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莫过于是。”
姜风有点遗憾：“我原以为这样的贵族世家教养应该更好的一点的。”
秋觉叶道：“门阀之间当然是这样，不过封闭太久，始终会流血成脓。”
秋觉叶向来恭谨有礼，很少像这样说话。姜风笑了两声，秋觉叶也觉得不太妥当，闭嘴不说了。
姜风迅速把刚才的事情忘在了脑后，沿着九明泉往上走。
九明泉水流量不大，清澈见底，水里无鱼无草，却不显得死寂。
姜风盯着水流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水中有一丝极淡极淡、几乎察觉不到的明力。
没有生物，却有明力？
越往上走，水中的明力也越来越浓。接着，水波折叠处也渐渐变成了金色。
最后，水流一转，姜风下意识地跟着走过去，突然发现眼前泛起了一阵金色的波涛，一个小湖出现在眼前！
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过了五旋石林，已经进了和山谷了！
这个湖位于山谷的正中央，水色纯金，简直就像是融化了的金子一样。
巨大的明心树位于湖中央，这棵树实在太大，占据了湖面的大部分，把四周的水流衬得像一道环形的河流。
金河拱托着明心树，向四周流去，形成九条宽窄不一的河流，就是九明泉了。
沛然的明力从那边传来，形成金色的雾气萦绕在众人身边，那全部都是气化的浓烈明力。姜风一到这里，它们就直接冲进他的天心种，他感觉自己像是痛饮了一大坛香醇的美酒，竟然有些醺然的感觉。
姜风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
上一次还是在九天国战之后，接天木下方的木心之处。
他顿时明白，这个湖其实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木心湖，也是汇明泉的一种。他没见过其他的汇明泉，不过可想而知，它比普通的汇明泉可要庞大太多了……
姜风深吸一口气，明力涌入天心种，在元枝内快速流动，带着身体与精神一起振奋起来。
九明泉一共九道，有宽有窄，不过在源头这个位置也都不算太大。
其中最宽的一道大约一丈，名叫一明泉，是九明泉的主干道。
现在，沿着一明泉两岸，整齐有序地摆着一些桌几，左边的是客座，右边的是主座。几前放有玉竹编的垫子，准备一会儿客人席地而坐。
座位是事前编排好了的，但凡有人来，侍从都会把他们引到各位的位置上。
现在垫子上已经坐了些人，但无论主座还是客座，大部分位置，尤其是靠近明心树，最上首的那些人全部都是空着的。
秋觉叶没有马上带姜风入座，而是恭谨地道：“和山谷很少开放，姜少爷不妨先走走看看，欣赏一下景色。”
这里这样做的人不在少数，姜风微笑着道：“好的，秋爷爷你先去忙吧。”
秋觉叶离开去招呼客人了，姜风沿着湖边走了两步。
靠得近了，明力波动越发强大，金色的云雾不断从身边掠过，天心种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光是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姜风元枝里的明力就向前明显地窜了一小截。
要知道，到了身明境界，每一节元枝需要的明力远不是以前可比。光是这么一小截，正常情况下就至少需要几个月才能吸收得进来！
木心湖虽然更大，但只有晋阶时才能用。姜风从不是浪费机会的人，他站在湖边，毫不犹豫地开始修炼。
他一修炼，身边立刻起了一阵淡淡的微风，那是天心种吸收过快造成的空气流动。
九明泉果然不凡，即使以身明境界天心种的吸收能力，也只占据了其中极小的一丝，风势很快平息了下来。
现在九明泉旁边修炼的人不少，姜风混在里面，一点也不起眼。
片刻后，姜风突然抬头，不远处的明心树传来怦然震动，直接传达到他的心脏深处。那种感觉跟昨天感受到的非常相似，但是要强烈得多。
恍惚间，姜风甚至有一种感觉，那里像是有一个人在呼唤着他。他像是一个老者，又像是一个孩子，不管什么身份，都如同家人，让人觉得无比亲切。
他自己也没留意到，有了这种感觉之后，流入天心种里的明力比之前更多了。
过了好一会儿，姜风渐渐收回心神，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明力就向前窜升了一大截，之前是三链六窍，现在第六节元枝里的明力已经一大半了。
是因为九明湖的功效，还是因为靠近明心种？
宴会将于辰正正式进行，姜风到得比较早，跟他一样这个时间来的，大部分也都是年轻人和不那么重要的人物。
重家和山谷、五旋林、九明湖声名在外，这些人都是第一次来，对它们比较好奇。不少人来之前也被家里长辈嘱咐，不要错过机会，提前去还可以修炼一下。
辰时将至，谷里人越来越多，突然一行人大步走了进来，姜风眼睛微眯，笑了一笑，重繁已经到了！
重繁目光一扫，远远地看见姜风，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没有当面招呼。
重繁没有入座，而是站到谷口迎接客人。
从他出现开始，到达的客人地位明显提高，司仪接连不断的传报声也响彻了山谷。
不管怎么说，重家落叶宴都是一件大事，来的人不止是四大门阀而已。
没一会儿，重家那边，家族的长老、二代叔伯全部到齐，连长年驻扎在外的重要管事、千重军高级将领等也全部到了。
长老和管事们先行入座，重繁的叔伯陪在他身边迎接客人。姜风只认出了刚到千帆尽时见过的重五。
这会儿可完全看不出来长老派和族长派的分别，重家上下一片和气，熟稔地拉着客人寒暄说笑，非常热情。
和山谷不能飞行，地位再怎么高的大人物，也只能靠自己的一双脚，走过五旋石林进来。
九明湖很吸引人，但明心种的吸纳能力有限，不配合特殊手法，是不能无限制吸收下去的。没一会儿，湖边修炼的人就走了回来，他们紧盯着山谷入口，每一个大人物到达，都会引起一群人的惊叹与窃窃讨论。
片刻后，司仪高声喊道：“意明武皇周沉岳周大人——到！”
重繁立刻亲自迎了上来，声音远远传来：“周世伯！”
所有来者只报武修等级，不报身份。姜风听周围人议论就听出来了，周沉岳正是四大门阀周家的二代子弟，意明武皇，正是重繁的叔伯辈。
他相貌稳沉，脊背挺得像标枪一样，看见重繁，唇边扯出一个笑容，道：“世侄身体大好？”
重繁微微一笑：“世伯放心，已经好了！”
周沉岳好像很不习惯笑，但看着重繁的眼神却非常温和。他沉声道：“阀主本来说要亲自赶来的，但临时被族里的事情耽搁，只能让我暂代。他托我跟你说声抱歉，回头一定当面赔罪。”
这话语焉不详，说得像个借口，周围的人停止了讨论，纷纷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姜风清楚地看见，重繁身边有几个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对这明显异样的气氛，重繁却只是一笑，道：“沉峰伯父太客气了，这次错过机会，下次我再当面跟他喝酒。”
周沉岳点头一笑，转身从手下手中接过礼单，递到重繁手中。礼单封在信中，他竟然连让人拆开唱礼的意思都没有，转身就走开了。
重繁摇头苦笑，把礼单交给了身旁一人。
这人倒是挺有趣……
姜风正看得有趣，突然身边一个人道：“这位周武皇在周家是个怪胎！他今年只有一百三十二岁，就已经是意明武皇。就算在周家这样的门阀，这个年龄这种级别也很稀罕！”
姜风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皮肤黝黑，眼神略有些油滑。他虽然没有面朝着姜风，但身边近处除了他没别人，显然就是冲着他来的。
姜风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没有搭话。
那人目光一闪，接着又道，“不过周武皇一心沉迷修炼，很少与人交往，有点不通世事。周家不派别人，专门派了这位来给重家少族长庆生，看来周家对重家这位新任少族长的确不太重视……”
姜风听完他的话，嘴角一挑，笑了起来。那人立刻眼睛一瞪，问道：“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难道你知道其他内情？”
第0384章 座次
姜风摇头道：“不，我不太清楚，我就是觉得你的结论有点太武断。专门派这位来，也许是因为重家跟周家私交太好，不需要太拘礼节？”
那人眉头紧皱，大摇其头道：“不不不，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他眼睛一亮，指向另一边道，“你看，私交好的话，怎么会把他安排到那个位置？”
按理来说，本来应该是重繁把周沉岳送到位置的。结果周沉岳一点也不在乎这些细节，随便找了个侍从，问了位置就走。重繁要送他过去，他还不耐烦地摆摆手，嫌他麻烦。
周家是四大门阀第一家，论座次应该在最前。
结果周沉岳走到左首第五个位置，一屁股坐下。
他满不在乎地盘膝踞坐，周围的人却都窃窃议论了起来。
第五个？！这是怎么回事？周沉岳的位置怎么会这么靠后？
如果是他自己坐过去的也就算了，还能说个性格粗疏，不通礼仪，但他分明就是被侍从引过去的，也就是说，重家本来就把他的位置安排在了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重家瞧不起周家吗？
那人嗤笑一声道：“你看，这是关系好会有的安排吗？”
姜风还没有说话，旁边又一人忍不住说话了：“这有什么奇怪的，门阀世家是很厉害，但上面还有人啊！”
黑皮青年不服地道：“那你说说看，还有什么人能坐上去？”
那人翻了个白眼道：“帝御城要是来了人，是不是得坐上首？”
黑皮青年一顿，道：“这算一个，但一列只有一个代表，这也就一个人，前面可是还有四个位置！”
那人掰着手指数给他看：“还有，要是有魂明武君来了，是不是得坐上面？”
“魂明武君……”黑皮青年沉默了。到了魂明境界的话，实力早已超过了任何背景，地位仅次于帝御城代表，当然也得坐在门阀上首——就这，还是因为帝御城代表漠北，代表御魔军，就大义上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那人还没数完：“还有四线宝器师，要是来了哪一位，是不是也得坐上首？”
黑皮青年语塞了：“宝器师……怎么可能来赴宴！”
那人又翻了个白眼：“这可是落叶宴！”
黑皮青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感慨地道：“说来说去，还是实力最重要啊……”
只要足够强大，四大门阀也得靠边！
但老实说，就整个大陆来说，像这样的强者都是最最顶尖的人物。也只有落叶宴，才会有这么多顶尖强者聚集在一起！
黑皮青年突然又看见姜风，凑过来问道：“小兄弟，你从哪里来啊？”
他之前故意凑到姜风旁边说话，就是因为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奇怪。
这年轻人看上去非常年轻，却已经到了他看不出来的境界。他举手投足从容自若，自有一番气度，虽不像世家大族出身，但也不像是忆帆里的商家。
他看了半天都没看出这年轻人的身份，但不管怎么说，能到落叶宴来，一定很不简单！
他本人是在贸易区拿够了贡献值的商人，好不容易混了张邀请函进来，一大目的就是想拓展人脉。不过级别太高的他不敢太凑上去，正好就瞅中姜风了。
姜风笑笑，老实说：“我来自九天大陆朱天国。”
一听朱天国三个字，黑皮青年就失望了。
朱天国是九天大陆的弱国之一，没什么出名的强者，国家的那些世家也都属于努力够一够能够得上落叶宴资格，但对他们这些商家来说一点利用价格也没有的人物。
在他看来，这少年的感觉倒的确很像是这种三流小世家出身的，也许是本族的优秀子弟，但放到落叶宴这样的场合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了。
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个人也打量了一下姜风，眼中有些疑惑，但什么也没说。
辰正越来越近，客人到得越来越多，各个大人物基本上也都来了。
林家到的也是二代的一位意明武皇，他坐在周家这位的下首，第六个位置。坐下之后，他端起几上的茶杯，向着周家这位示意了一下，饮茶的时候却有意无意地扫了上首一眼。
黑皮青年对姜风的来历失望了，但也没离开，又跟身边那人聊了起来。
“……重家果然了不起，一个落叶宴，四大门阀全部派代表过来了。”
“那是当然的，每次落叶宴，四大门阀都会参加。不过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年有些变化？”
“哦？什么变化？”
“周林顾程四家，只有周林两家派的是跟阀主一辈的，顾程两家派的都是小辈。”
“落叶宴是重家少族长的成年宴会，少族长跟四大门阀的小辈是平辈，派他们来参加有什么不对的？”
“嘿，以前可从来不是这样！落叶宴是重家少族长的成年宴会的确没错，也是重家的继承人仪式！如果没有意外，落叶宴上的这一位就是重家未来的族长。重家的族长与四大门阀的阀主平起平坐，族长的成年仪式，阀主就算不参加，也要派家族里的长辈和重要人物来参加。以前可从没派小辈来的事情！”
这人知道的事情的确不少，想得也很深入，这时侃侃而谈，顿时吸引了姜风的注意力。
“更别提今年更加不同。重家先族长已逝，少族长早就是真正的‘族长’，只是长年由重夫人代为执掌族长之位。重家早就放出风声，落叶宴少族长成年，重夫人就会还权给少族长。也就是说，今年的落叶宴是真正的族长的‘成年宴会’，比以前的‘继承人’更重要。按理说，这种情况，各阀阀主应该亲自前来，结果……”
“你说得对，我倒是没想到这个……”
“你不应该想不到的。这只证明，即使在你的心里，重家的位置也没以前那么高了，是不是？”
“……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
“凡事最怕内斗。重夫人的确厉害，但毕竟势弱了一点。连带着重家也……”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说下去。
他们的话被更远处的两人听见，其中一人哼道：“重家千年声誉，这些人也配指手划脚！”
“千年声誉又如何？有兴盛之日，就有衰败之时。真正长盛不衰的，只有我们四家而已。看吧，暴发太甚，始终都是要还回来的！”
更远的地方，周沉岳已经开始自斟自饮。他的手微微一顿，像是听见了什么一样，嘿地一声笑了起来。
他自言自语道：“暴发，嘿，暴发！”
人群越来越兴奋，四大门阀到了，四大学府也派了代表过来。
果然来了一名魂明武君，谦和亲热地给重繁送了礼物，坐在了周沉岳上首。
他跟周沉岳也很熟悉的样子，隔着座位互敬了酒，寒暄了几句。
早来的那些人越来越兴奋，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尤其是忆帆里被贡献值送来的那些商家，要不是托了落叶宴的福，他们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大人物！
这时，司仪再次高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