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他面前，跟他一样直盯着光球看。
她的意识并没有透过来，理应什么也看不见，她也不在乎，似乎只是想要模仿姜风，跟他做出同样的举动而已。
一看见姜风回神，她立刻跑到姜风旁边，拉起姜风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用头顶使劲蹭了蹭。
姜风笑了起来，顺着她的意思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怎么突然离开了？”
小天人张了张嘴，“啊”了一声。
姜风问道：“你不会说话？我叫姜风，你会念我的名字吗？”
小天人又“啊”了两声，突然伸手，按上了他的嘴。
姜风明白她的意思，又念了两遍“姜风”，又张开嘴，给她看自己的舌头。
小天人捏着自己的嘴，又捏了捏自己的舌头，模仿了两遍，终于发出了“啊”以外的声音：“……轰！”
姜风哈哈笑了起来，才笑了两声，小天人的肚子突然也同时咕噜了几声。
姜风意外地道：“你饿了？”
他摸了摸身上，发现什么吃的也没带，挠了挠头，说：“没有食物……这样吧，我去打点东西烤给你吃？”
他抬头看了对面的双松峰一眼，道：“还有大松小松的松果，味道不错，你想尝尝吗？”
他向着小天人伸出手，小天人歪着头，像是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把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第0439章 阿故
借着给小天人准备食物，姜风顺便带着她游览了一下大衍山。
来这里两天，一直在忙，他还没有正式看过大衍山的全貌。
大衍山九峰十谷，草木繁茂，各种野兽在森林里休闲安憩。
这里居住的大衍原族足有二十多万人，但是地域广阔，绝大多数地方还是被森林覆盖着。
姜风没有刻意沟通其余六峰，只是牵着小天人的手，时而驭风飞行，时而在地面上行走。
夕阳斜暮，金红色的余晖洒落在山峰树木上，鸟鸣兽嘶，这里的一切显得无比安宁，却又别具勃发的生命力。
小天人一开始只是紧紧地牵着他的手，一副舍不得离开的样子。但渐渐的，她的目光被这个世界吸引了。她睁大金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空洞而茫然的眼睛里仿佛泛起了点点涟漪般。
姜风留意到了，轻声问道：“你没有这样走过？”
小天人偏头看他，竟然摇了摇头。
这还是姜风第一次跟她正常沟通，他这才发现，小天人是听得懂他的话的，只是没办法正常表达而已。
姜风心里升起一股暖意，轻声道：“这是你的故乡，也是我母亲的故乡……”
小天人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最后竟然说出了“故乡”两个字，字正腔圆，非常标准。
姜风惊喜地笑了，他重重点了点头，道：“说得很好，对，这里就是故乡！”
他望向四周，道：“这里叫大衍山，一共九峰十谷，居住的是大衍原族……大衍原族以前叫天遗族……”
他牵着小天人的手，一边走一边说，把以前听说的，最近一段时间看到的有关大衍山的事情都跟她说了一遍。
小天人听得非常专注，眼睛里闪着微微的光芒。
姜风其实知道的不算太多，说了没一会儿就打住了。他侧头看了小天人一眼，看着她专心致志聆听的样子，下意识地想用手指戳戳她的脑门，这才想起自己右臂损伤，还没彻底复原。
他愣了一愣，这才意识到一直如烈火般烧灼的疼痛，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伤口处冰冰凉凉的，当然谈不上舒适，但远没有刚才那么难受。
这跟以前完全不同。以前不管大伤小伤，都会痛到一直彻底愈合。尤其是因为天人血脉恢复的速度快，伤口不断生长，那种感觉简直痒入骨髓，恨不得挠到心里去。
但这一次，伤口还在恢复，难受的感觉却没有了。明明之前坐在天遗峰顶，看着光环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的……
他注视着小天人，目光移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是你带来的吗？
姜风笑了起来，他没有多问，只是接着刚才的话笑道：“明明出生在这里的是你，结果都是我在跟你说！”
小天人拉着他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
姜风一怔，盯着她的脸，突然也笑了起来。
之前小天人用手扯起嘴角，拼命模仿他的表情的样子，姜风虽然没动声色，但其实都看在眼里。
而这一次，是小天人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
那种微微的羞涩、真心的愉悦，让这个木偶一样的小女孩变得生动美丽，这一刻，她才真正变成了一个人类，一个真正存在的孩子！
姜风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并存着亲切与厌恶感里，后一种感情已经完全消失。他现在看着她，只觉得无比亲近。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他与白郭之间的，但更亲密无间，更血脉交融……
姜风蹲下身，单臂把她抱了起来。
小天人轻轻“啊”了一声，柔软的小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姜风感受着她小小软软的身体，问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小天人依偎着他的脖子，不明其意地歪了歪头。
姜风道：“譬如，这个地方叫大衍山，这座山峰叫龟背峰，那里叫五色峰……我的名字叫姜风。别人远远地叫‘姜风’！我就知道在叫我了。虽然只是一个代号，但也代表着你在别人心里的定义。你也应该有个名字。”
小天人怔怔地看着他，姜风温和地道，“我也给你取个名吧，从此，你就在我心里了。”
他的头发飘在小天人的脸颊旁边，小天人一只手握住，突然重重点头道：“嗯！”
姜风想了想，问道：“你觉得叫阿故好不好？故乡的故……”
小天人又重重点头：“嗯！”
姜风笑了起来，吹了吹她额前的头发：“你究竟听懂了没有啊？答应得这么爽快。”
小天人金色的眼睛倒映出他的身影，重重点头道：“阿故！”
又是字正腔圆的两个字。
姜风道：“其实你是会说话的吧？之前你都是在骗我的吧？”
“骗你的！”
这三个字也很标准，新被取名叫阿故的小天人却是一脸的懵懂。
姜风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阿故看着他的笑脸，再一次跟着笑了。
……
……
姜风给阿故打了一头山猪，就地架起火烤给她吃。
火光映亮了两人的脸庞，姜风一边转着猪腿，一边絮絮叨叨地对她说：“我有一个朋友，虽然是个大少爷，但是烹饪水平一级棒，如果有机会的话，应该带你去吃吃他做的东西。”
阿故紧盯着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的肉眼，金色的眼睛映着火光，完全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
一缕炭灰飞到她的脸上，把她的下巴染出了一抹黑迹。
姜风看见了，笑着腾出一只手，把她的脸擦干净了。
他从不是多话的人，但跟不会说话的阿故在一起，却不知不觉地变得絮叨起来。
有明力催熟，一大条猪腿没一会儿就全部烤熟了。
姜风刚一说“可以吃了”，阿故就“嗷”的一声扑了上去，一口把它咬住了！
姜风一把拉住她，苦笑道：“你可是个姑娘家！”
阿故叼着猪腿不放，姜风硬是虎口夺食把它抢了下来，顶着她凶狠的目光道：“你呀，你是女孩子，吃东西得斯文点。”
在他温柔的目光下，阿故眼中的凶光渐渐消失，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仍然眼巴巴地看着猪腿。
姜风把她嘴上的油光擦干净，摘来大片树叶，把肉切成片放在叶子上，又折了两根树枝当筷子。
教阿故用筷子可不是容易的事，但阿故看他一眼，委屈地按了按肚子，老老实实地学。
这时，她的肚子恰到好处地再次发出一声“咕噜”声，姜风一愣，苦笑着摇头：“唉，也怪我，本末倒置了。你先吃饱再说吧！”
阿故一听他放水，立刻扔下筷子，用手抓起肉片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是从来没吃饱过一样。
姜风看着她这样子，温柔的目光渐渐冷淡了下来。
阿故发现他的变化，立刻一愣，停下嘴，拣回筷子，讨好地看着姜风。
姜风这才发现她在想什么，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温和，摇头道：“你吃吧，我不是在生你的气。”
他抬起头，望着闪岩峰方向，卡擦一声，手边的一块石头被捏得粉碎。
……
……
阿故吃饱了，她小肚子吃得浑圆，满足地躺在地上。
她一直处于饥饿状态，如果是普通孩子的话，其实不应该马上吃这么多肉。
但她毕竟是天人族的，现在看来无论血脉浓度还是力量都比姜风更强，身体素质也远超普通人，吃点肉还是没什么的。
姜风侧头看着她，火花下，一脸满足的小天人看上去跟其他孩子没什么区别。
她的表情明显比初见时灵活多了，偶尔还能蹦出几个字。超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她真的能像其他孩子一样，会哭会笑会说话会撒娇……
这时，姜风又想起了苍松所说的天人遗命。
遗命中说，非天人灭绝时，绝不可育发天人遗种。
这是为什么？
这孩子的出现，会带来什么不可预估的变化吗？
事实上，现在她的身上仍然有无数的谜团。
姜风看得出来，她至今仍然与大衍山隔绝，从未沟通过大衍之音。
但是她能看见大松小松，能与闪岩对话，能在大衍山自由飞行甚至瞬移。
姜风能做到的，她都能做到；姜风不能做到的，她一样信手拈来。
这是血脉之力，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缘故？
她跟自己究竟有什么不同？她现在的力量，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
而育化她的那些人，对她的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他们知道她会这样出来吗？
姜风没有打探，只是伸出手去，拂去了她脸颊上的一缕头发。
阿故突然睁开眼睛，爬了起来。
她拍拍自己的小肚子，两只手伸到胸前，全神贯注。
突然，一点金光从她右手出现，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接着，又一缕黑气出现在她的左手，同样越来越旺盛。
最后，两股力量一左一右，相互缠绕，相互交汇，形成了一个半金半黑的圆球。
姜风能感觉到，两股力量除了性质相反，无论浓度还是强度都一模一样，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平衡。
这种平衡让两者在中心处交汇，一股极淡的灰气因之而生。
姜风能感觉到，这股灰气里包含着极其玄奥、极其神秘、极其强大的力量……
姜风隐约觉得一阵熟悉感，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它。
圆球完全成形，阿故把手往前一伸，眼睛直盯着他。
很明显，这是她送给姜风的礼物！
第0440章 失落
姜风怔怔地看看了阿故一眼，把圆球接到手上。
球一入手，感觉更加明显。
不用说，金色的是明力，黑色的是魔气，两者控制出来的那种平衡，姜风以前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
他出身在九天玄极大陆，从有记忆起就试图做个武修。魔气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后来要不是叶宵对魔气有需求，天心种又恰好吸收了它，形成了黑暗元枝，纯粹靠他自己主动的话，他绝对不会沾魔气的边。
之后，他主要修炼的也一直都是明力，从来没想到，当明力和魔气达到完全平衡的时候，竟然会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金黑两色交织，中间出现了淡淡的灰色雾气。
这气体，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它是两者完全平衡之后融合而来的？究竟是什么？能起到什么作用？
姜风思考着，伸出手指，试图直接接触一下那道灰雾。
他还没触及到它，阿故的小手就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
接着，阿故对他摇了摇头，小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认真。
不能直接接触？
姜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正要细问，突然感觉到胸口什么东西微微跃动了一下。
叶宵的晶核！
姜风迅速放下圆球，左手把魔晶吊坠取了出来。
之前他往魔晶里输入了足够的魔气，那极细的一缕残魂壮大了不少，接着陷入了休眠状态。
这时，残魂苏醒了过来，它从魔晶内部渗出，飘浮到晶核表面，一股极其细微却明显的迫切感传了出来，好像正在向姜风要求什么一样。
姜风忍不住问出声：“你想要什么？”
他看着魔晶的眼神焦急而亲密，阿故好奇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魔晶，伸手想要去抓。
姜风急忙躲开，向着她摇了摇头。
魔晶里传出来的迫切感更加明显，但它太细微了，根本没办法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姜风脑中灵光一现，又拿起圆球，问道：“你是对它有反应？”
迫切感加强了，显然姜风的判断没有错误。
姜风松了口气，问道：“你是需要这里的魔气吗？的确是，你醒了，当然得吃点东西……”
他微笑了起来，把圆球凑到魔晶旁边。
轻轻的“咝”的一声，一道烟雾从圆球里飘出来，渗进了魔晶里。
姜风一愣，接着又是一惊！
这一次魔晶吸收的，不是魔气，而里面那道灰色的气体！
这雾气是由明力和魔气交织而成的，非常少，只有淡淡的几丝。现在，它全部飘了出来，全部进入了魔晶，与残魂紧密地交织在了一起。
姜风大惊，他完全不知道这灰雾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会给叶宵的这缕残魂带来什么。
如果叶宵出事了……
姜风的心顿时一紧，他迅速把圆球丢到一边，迫不及待地察看魔晶里残魂的情况。
圆球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在一边，滚进了落叶堆里。
阿故本来正在盯着姜风的举动看，这时一下子呆住了。
姜风完全没留意，他正在把精神力分成细丝，透进魔晶深处，试着接触那缕微弱的残魂。
刚才他试图接触灰色雾气的时候，阿故直接阻止了他，显然这雾气绝不是什么大补药丸。叶宵只剩下这缕残魂了，要是灰雾让她出了什么事，姜风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弥补！
他心中大急，根本分不出半点心思给阿故那边。
阿故呆呆地看了看姜风，又看了看自己给他的圆球，缓缓走了过去。
她站在圆球旁边，盯着姜风的背影，轻轻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火光照亮了姜风的背影，他毫无回头的意思。
阿故弯下腰，抱起圆球。这圆球虽然是由力量形成的，但完全平衡之后，就形成了实体。一片枯黄的落叶沾在上面，阿故把它拿掉，用衣服袖子擦了擦。
她再次抬头，再次看向姜风，金色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接着，她转过身，走了两步，身影消失了。
魔晶里，残魂吸收了灰色雾气之后，突然间平静下来，没有了任何动静。
姜风用精神力探查过来，发现它的波动非常平稳，只是再次陷入了休眠。
姜风眉头一皱。
上一次休眠是因为吸收了足够多的魔气，这次又是为什么？
他调出天机魔方里的数据，仔细比对了一下，发现就这么一会儿时间，残魂里的能量再次提升了！
上次姜风在九明湖吸收明力，把明力全部转化成魔气注入魔晶，大概让残魂的能量反应提高了五成。
而这一次，只是淡淡的几缕灰雾，残魂的能量就翻倍了！
它的休眠跟上次一样，是能量充足后的正常休眠。那些灰色雾气，对姜风来说也许有害，但对叶宵的残魂来说，毫无疑问大有益处！
姜风心中大喜，他转身道：“阿故，谢谢你……”
话音未落，他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不知什么时候，阿故已经离开了！
她上次离开的时候，也无声无息，但好歹还有一个不算道别的道别，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姜风疑惑地四下张望了一下，但周围只剩下半灭的火堆、吃剩的食物和扫成一堆的落叶，再没了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天人，也没了她送给自己的那个圆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