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片刻才道：“我叫陆明。”
陆明……陆明镇……姜风陡然间生出了一些极为复杂的情绪，他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也不太像魔族的名字！”
姜晨笑了笑，站起来，进屋拿出一个果篮，里面装满了各色各样的水果。
她把果篮摆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示意道：“没什么好招待的，你随意吧。”
她坐在凳子上，随手拿起一个黄澄澄的水果，手一翻，一把锐利的小刀出现在手上，接着，宽窄如一的果皮就长长地垂了下来。
姜风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果皮，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小姐千灵百巧，在姜风心里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只有一件事情她怎么也做不好。那就是削果皮。
她毕竟是被珍重着长大的，不管叔父心里对她怎么样，表面上至少都表现得非常周到。
所以她多少还是被养出了一些大小姐的脾气，在饮食上格外注意，其中一点就是水果不削皮绝对不会入口。
但她自己却怎么都削不好果皮，每次自己动手，要么就是削到手，要么就是削得果肉去了一半，简直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一开始，削果皮这样的事情都是婆婆来做，后来姜风到了小姐身边，就都由姜风来了。那时候，小姐的道理还挺多，说削皮也是一种指力与腕力控制的手段，还教姜风削出各种形状和花样来。
姜风现在看着这“陌生魔族”的动作，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她手指修长匀称，削皮的动作非常好看。果皮刚好在贴着果肉的部分被削下，绝不多出一点。一颗梨从头削到尾，中间一次断裂也没有。
削完后，她随手把梨剖成了两半，递给姜风一半。姜风下意识地想阻止，但跟着就失笑了。
不能分梨，那是针对朋友亲人之间的，他跟这“陌生魔族”，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两人很快分食完了一颗梨，姜晨似乎感觉已经尽到了待客之道，擦干净手之后，慢悠悠地道：“今天白天，你还要过去看看吗？”
姜风想了想，点头道：“嗯，我还是要去试一下，看看找不到机关，是不是因为时间的原因。”
姜晨也点头道：“晚上是比较安静，但白天的时候，守卫的警惕心反而会下降，也有白天的好处。”
两人正式进入了工作状态，开始交换起各自知道的情报来。
姜晨了解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从离虚君那里得到的。
就跟姜风之前想的那样，自从天命君崛起之后，离虚君一直在密切关注他的情况，汇总各方面的情报，从中得到结论。
推测天命君是人类，就是其中一项。
他掌握的消息当然不如冰灵君后，甚至比肉山也要少不少，更多地还是停留在猜测上。
所以姜晨这次到这里来，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证实离虚君的猜测，同时找到证据。
离虚君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姜晨拿到证据，他马上就能利用它来给天命君找个大麻烦！
出于某种特殊的信任感，姜晨把这些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告诉给了姜风。
事实上，魔域的这些事情跟她本人关系也不大。她之所以去做这些事，仍然是出于对人类的责任感。
魔域越乱，对人类越有好处。
所以，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找到证据，让天命君和离虚君之间发生直接冲突，是一件相当利好的事情。
她说完这些，抬眼直视姜风，问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已经说完了。你那边呢？冰灵君后跟天命君的关系曾经非常密切，她知道的东西应该更多吧？”
姜风爽快地点头道：“没错，离虚君的推测没错，天命君的确是个人类！”
面具下，姜晨的眼睛微微瞠大，低声道：“一个人类，成为了魔域的第一强者，最顶尖的人物？呵呵，这件事简直太可笑了！”
姜风眉头一皱。听话听音，他总觉得这个叫陆明的魔族说出这句话时，态度有点奇怪。不太像站在魔族的立场上说的，反而……有些超然？
姜风继续道：“千年以前，还是人类的天命君在九天魔乱中死亡，神魂流落到大荒山。他的灵魂有特殊之处，冰灵无意中发现，把他修补完整，他因此变成了魔族。后来两人发生争执，天命君把冰灵君后赶出了临渊城。她回到琉璃城，没有把这件事情公布出去。”
姜晨皱眉问道：“为什么没有？两人既然已经撕破脸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那时候天命君势力还未成，冰灵只要把事情说出去，就能给他以最大的打击。那时候，她为什么不说？”
这个问题姜风也想过，后来隐约得到了答案。他摇了摇头，含蓄地道：“在某些时候，人的心思，不是能靠常理来推断的……”
他说得非常含糊，但姜晨却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她怔然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只过了一会儿，她就从突如其来的情绪里拔了出来，皱眉道，“即使只剩一缕残魂，仍然如此特殊。由人化魔之后，境界通常会降低，他却能在短短几百年时间里成为魔域第一高手……”
她原本正抓着一个水果把玩，这时手一紧，果实立刻被捏爆，紫色的汁液从指缝间溢出来。
她完全没在意这样的失态，猛地站了起来，失声问道，“难道天命君就是重千帆？！”
第0610章 暂时联手
姜风有点惊讶，又有些佩服。
他听冰灵说这件事时，同样震惊失态，但直到冰灵说出最后真相，他才真正领悟到她的意思。
但这个叫陆明的女魔，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根据他给的少许信息猜到了真相。这种领悟力实在太大胆了！
再次重复这个情报的时候，姜风的心情仍然非常澎湃。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是！”
姜晨呼吸一窒，一时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眯起眼睛，缓缓道：“这件事情，离虚君应该也猜到了，不过他没告诉我。”
她思索片刻，对姜风道，“不过也可以理解，这件事对人类来说很重要，但对魔族来说，反而会增加天命君的威望。魔族向来崇拜强者，重千帆在人类的世界是英雄，在魔族同样受人崇敬。能够增加对手威望的事情，离虚君当然得要隐瞒下来。”
姜风认同她的想法：“应该就是这样。”
在交换情报这件事情上，两人还是延续了之前轮流来的规则。
接着，姜晨又对姜风说了关于天命堂的一些事情。
天命堂是在冰灵君后回去琉璃城之后才建立起来的，所以她不是很了解。离虚君知道得则更多一点。
围绕天命堂，天命君其实有一系列的计划。离虚君只打听出来了一部分，正跟姜晨之前感受到的一样，那就是一个造神计划。
荒魔法把规则这件事植入了魔族心里，更利于天命君的控制。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理解的是“荒魔法”，是“规则”，而不是天命君这个人。
也就是说，在执行荒魔法的情况下，最上层换了个人，也是无碍大局的。
天命君为了统治魔族费了这么大劲，当然不能容易这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他还准备了第二步。
天命堂以及造神计划，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天命君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仍然不免透出一些风声。
就离虚君打探到的情况来看，这个计划本来在最近就要正式启动的，结果天命君突如其来的“闭关”打断了进程。
天命堂分成地上地下两层，它看似一个建筑物，其实是一个大型魔器。说得更准确一点，它其实是一个超级魔器的一部分。
现在，在其他的一些魔族城市，也有类似的建筑物开始兴建。
到时候，它们将会连为一体，将信仰之种植入魔族的心灵，拉升拔高天命君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具体要怎么做，离虚君乃至姜晨都不是很清楚。
不过他们已经知道的是，这个魔器的主体部分其实在地下，所以姜晨到那里去，也是为了想搞清楚究竟怎么下去。
作为回报，姜风对她说了人类来到临渊城的事情，没提肉山，说到有情报证实这些人类也就在天命堂里。
姜晨凝思道：“天命堂地上部分一览无遗，如果你的情报准确的话，他们只可能在地底了。”
姜风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姜晨伸出一只手道：“那这段时间，就让我们联手吧！”
姜风注视着她的眼睛，反手握了上去，道：“好！”
……
……
两人很快达成了协议。
其实这样做，很不符合他们谨慎独行的作风，但现在这时候，两人都没觉得半点异样。
他们就自然而然地决定联手，决定了对这个认识不久的魔族付出一定的信任。
姜晨重新进行了改装，仍然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已经能看出一些女性的体态。
两人假扮成了一对魔族情侣——魔族向来放纵自己的欲望，恋爱时热情似火，绝不掩饰。他们再次来到天命堂，顺利地进去了。
姜晨掩护，姜风用魔气进行引导，发现今天的情况仍然跟昨天一样，周围的魔气会在引导下发生变化，流向高台中央。
姜风让魔气持续了好一会儿，汇集起来的力量在高台附近停留片刻，再次回游回来，充斥在空气中，渐渐消失。
过了好久，姜风回过头来，向姜晨摇了摇头。
姜晨走过来，状似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微笑着轻声道：“那只有晚上再来了。”
姜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晚上，两人按照姜风昨天的时间来到了天命堂外面。
姜风教姜晨躲开鱼龙珠探测的方法，姜晨照做，效果果然非常好。
姜风低声赞道：“你的领悟力真强！”
姜晨微微一笑，轻声感叹道：“以前我还认识一个人，这方面，我比他差远了……”
不知为何，姜风看她夸奖别人，心里竟然有些微酸。但这感觉只是一闪而逝，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天命堂外面的魔卫仍然是十八个，不过已经换了一批。他们跟昨天那些人一样，看上去很警惕，其实内心很松懈。
姜风一看就知道，他们不知道天命堂的秘密。也是，这样的地方防备得太严密的话，反而容易引人注目。
姜风再次使用千渡法，顺利地引这些魔卫进入了幻境。
姜晨不知道姜风做了什么，但她感觉得到周围隐约的精神力波动，看得到魔卫们身上出现的效果。
她微微有些惊讶，伸出一只手，仿佛在感应着周围的变化。
附近比较暗，只有远处的灯光给这里带来少许光亮。
姜风把魔卫们送进了幻觉里，转头一看，正看见姜晨一手伸向前方，眼睛微闭。她脸上的面具看上去粗糙狰狞，越发显得面具后露出的部分白皙如玉、纤细秀美。姜风看得心中微微一动，暗暗地道：如果她把面具取掉的话，没准儿会是一个少见的美人呢……
但立刻，他就警醒过来，翻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警告自己道：姜晨还在断离狱受苦，叶宵还是一缕残魂，你在这里想什么呢？！
姜晨听见啪的一声，一愣问道：“肖辰你怎么了？”
姜风摇摇头道：“没什么，走，进去吧。”
进去之后，姜晨脑子里还想着刚才魔卫的反应，忍不住问道：“刚才你那是……”
姜风正处于自我厌恶中，态度变得有些冷淡，道：“那是出自幽魂族的一门武技，我一半学习，一半自创而来的。”
姜晨其实平时是个挺仔细的人，但在姜风面前就不免有些放松，没留意他的态度，追问道：“幽魂族……是有关精神力的？”
两句话工夫，姜风就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他打起精神道：“是。怎么，你对这个有兴趣？”
姜晨道：“当然，到了这个层次，它本来就应该是我们关注的重点。嗯，这方面我也有一些想法，回头交流一下？”
她自然而然就提出来了，姜风也回答得自然而然：“嗯，好啊！”
两人间的气氛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平和，一起走进了黑夜中的天命堂。
他们跟白天时一样，一个人负责警戒望风，一个人负责探查殿中情况。
但是，跟昨天晚上一模一样的情况发生了。没一会儿，姜风就仿佛被魔气流动的方式吸引住了，陷入了恍惚状态。而昨天提醒他的姜晨，也跟他一样，专注的盯着彩绘窗外，一动也不动。
直到鱼龙珠三次扫描过后，姜晨才猛地惊醒过来，回头一看姜风，叫道：“肖辰，你怎么了？”
两人这才发现，他们一个发呆，外面就已经快天亮了！
姜风对魔卫的控制只有一夜，这时，他们已经有些苏醒的征兆。
姜风连忙跟姜晨一起退了出去，刚刚离开，就听见魔卫如梦初醒一样的声音。
他们的表情极为严肃，一声不吭地回到昨天的小院里，这才对视一眼，齐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天什么异状也没有，晚上一到天命堂，就像是着了魔一样！
第0611章 再次夜探
姜风和姜晨对视了好一会儿，姜晨道：“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的情况，跟外面的魔卫非常相似吗？”
的确，同样是突然陷入某种奇特的状态，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虽然魔卫在那段时间里会根据他们自我的意识做一个梦，但梦结束时，他们就会立刻失去刚才那段时间的记忆……这种情况，他们跟这些魔卫何其相似？
姜风缓缓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也很有可能进入了别人的控制？”
姜晨点头。
姜风思索片刻，摇头道：“你说得对也不对。控制我们的，很有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天命堂本身！”
姜晨立刻道：“你是说，有人在天命堂提前设下了机关，只要一到夜晚，就会自动打开？”
姜风道：“是，当时我在天命堂没有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除非是一位魔君，还有可能逃脱我的感知，魔君以下，都不可能。”
他说得极为自信，姜晨也非常顺其成章地接受了下来，点头道：“那应该就是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姜风道：“这套机关——如果它存在的话，用途就是混淆进入者的感知，守住天命堂上层，不让人随意进入。只有打破它，才能找到下层的入口！”
打破它！姜晨微惊，提醒道：“这里可是临渊城！”
一旦造成太大动静，很有可能惊动城防魔军。更有甚者，如果惊动了闭关中的天命君，那就闹大了！
姜风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有等今天晚上再过去，先看看能不能破解了。”
防御机关的启动是好事也是坏事。它一方面阻挠了他们的行动，另一方面也证明，天命堂到夜间的确会出现一些异样，这点异样，正是他们进入的大好时机。
这天白天，姜风和姜晨两人都没有出门，他们留在小院里，为晚上的行动提前做一些准备。
姜风如约把一些相关千渡法的知识教给了姜晨，姜晨举一反三，学得极快。
姜风很快发现，她跟其他魔族一样，没有经过太多系统的训练，很多知识都是自己从战斗中总结出来的。
而且看得出来，她曾经经历的战斗无比残酷密集，养成了很多她特有的习惯。
这些习惯体现在战斗方式中，更体现在日常生活与思考方法中。
在很多事情上，这个叫陆明的魔族都会下意识地采取最简便、最直接的手段，绝不迂回。
姜风看着她，有时候就在遐想，她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让自己变成了这样呢？
相处的时间稍微久一点，姜风又发现了一件事情。
陆明的出身也许不差，说不定还是什么高等魔族。
她在某些时候显出不一样的修养，甚至还会闲下心来，欣赏一朵花、一片新生的嫩叶、一只落在房檐上的黄羽小鸟……
这种时候，她总是极为放松，下颌绷紧的线条变得有如画卷一般美丽。
每当看见这时候的她，姜风的心里总会微微一动。为突如其来的熟悉感，也为了一股莫名的悲伤。
她曾经也养尊处优，生活中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注重生活品质吧？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让她打磨出一